這個時候,跟在後面的如潮水般的八萬步兵也湧入了南面大營。
人多勢眾,人多就是力量,哪怕此時的這八萬人中,有大半連把橫刀都沒有,但猛衝的人潮中的每個人卻都很清楚,衝過去了也許有條生路,衝不過去也許就是死了。
人潮中的軍官們一邊被大軍簇擁著向前奔跑,一邊大喊著發佈著一條條的命令。所謂的命令也十分簡單,那就是攻擊一切看到的河北軍將士,沿途放火,燒燬看到的一切帳篷,糧草,木柵欄凡是能看到的,能點火的東西都直接扔上火把,製造混亂。
高雅賢他們則帶著疾速衝鋒的騎兵們,在無數的喊殺聲之中,奮力向前,拚命的掃出一條通道,引領著後面的大軍向前突圍。
太反常了!太反常了!高雅賢此時看見那連綿數里之長的羅藝南面大營居然如此不堪一擊,心中卻發的警惕起來,可是整個人卻依然還是不由自主的被人潮推動著前進。
身為一名久經戰陣的將領,更是一名在河北縱橫多年的將領,高雅賢對羅藝這個名字並不陌生。同在河北多年,高雅賢對羅藝可是早就相當熟悉,羅藝的幽州鐵騎,羅藝的狡詐如狐,這些都是他們相當熟悉的。羅藝這樣一個從楊堅開皇時代就已經揚名的大將,他的大營又怎麼可能如此輕易的被突破?
黑夜之中。羅藝的大營已經徹底陷入了混亂,前鋒的這三千披甲重騎幾乎沒有遇到半點阻力,就已經完成了一個他們從未敢過過的任務:他們將羅藝的南大營透穿了。
前面的騎兵已經衝到了最南面的營寨前。只要再穿破這堵木寨牆,他們就穿過了南大營。
越是如此,高雅賢等河間大將越是心裡沉甸甸的,打仗沒有僥倖,他根本不相信羅藝會這麼輕易的讓他們離開。羅藝準備了什麼殺招,準備了什麼陷阱?
彷彿是在回應幾名河間大將心中的疑惑,一聲激烈而短促的牛角號聲突然響起。羅藝的反擊,終於來了。
在南大營的兩側,突然傳來了一片片的喊殺聲音。
戰馬嘶鳴,騎兵怒吼,步兵咆哮。
猶如兩股黑色的洪流,突然從黑暗的角落中殺了出來。他們從左右兩翼放過了高雅賢他們的鐵騎,而直接撲向了此時完全闖進南大營中的數萬步兵大軍。
彷彿一把大鐵鉗,一下子就避過了突圍夏軍的長刺,而直接夾向了他們的腹部。
羅藝的目標很明確。他對準了此時陷入營中的八萬河間步兵。羅藝身為一方統帥。在接到洛口王玄應、李密戰敗的消息之時,已經第一時間做了準備。將兵馬趁夜色調出了大營,等待著已經孤立無援的河北軍突圍。
羅藝的判斷很準確。河北軍確實突圍了,也確實從南邊突圍了。
只是和羅藝預料的有些差入的是,雖然黑夜中看不太清楚敵軍突圍的數量。但羅藝只看到對方前軍的騎兵,依然很快的判斷出夏軍並沒有全部從南面突圍。
聲東擊西,調虎離山,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戲碼自然也騙不了老將羅藝。不過羅藝並沒有太在意,童山下可是有五路大軍。就算竇建德玩這種招數,他們也不用擔心。他需要的。就是盡快將這明顯是來送死的數萬夏軍圍殲即可。現在他的爵位還是個國侯,晉陞國公,可是羅藝一直以來的目標期望。眼下這數萬夏軍奔著自己這邊而來,他可不打算輕易放過,或者讓別人來分了這杯羹。
高雅賢也聽到兩側河北兵喊殺的聲音,但是那聲音卻並沒有向著他們奔來,而是向著身後的方向席捲而去。這一刻,他面臨著一個絕大的難題,掉頭殺回去,還是繼續向前?
想起自己背負的吸引敵軍注意的任務,高雅賢咬了咬牙,大聲吼叫道:「向前,繼續向前!」
雖然明知沒有了騎兵的引領突擊,後面這支大半連武器也沒有的步兵,最後會完全淹沒在羅藝大軍之中。但是他別無選擇,他們這支兵馬本來就是來送死的。他只有繼續突圍,才會吸引更多的河北軍注意。
兩條黑色的洪流從左右狠狠的撞上了八萬突圍夏軍步兵,然後轟然匯合在一起。河北軍中衝在最前面的儼然是羅藝手下最強的兵種,幽州鐵騎。
羅藝的兩個兒子羅春和羅松各率一千五百騎幽州鐵甲騎兵,從一左一右猛然向夏軍撞去。
連綿數里的夏軍人潮,面對著這兩支幽黑而凌厲的鐵甲騎兵,根本沒有抵抗力。甲騎具裝的幽州鐵騎就如同衝進一道水幕一般,毫無阻力。
馬踏刀砍,憑著鐵騎劇烈的衝擊力,兩支鐵騎甲兵飛快的一左一右穿透了夏軍步兵人潮。穿透,穿透,再穿透。
切割,切割,再切割。
輾壓,輾壓,再輾壓。
八萬夏軍原本還保持著一個巨大的陣形,外圍的夏兵們還都提著盾牌、舉著長矛橫刀,保護著裡面毫無戰鬥力的脆弱核心。但面對著幽州鐵騎的切割,他們沒有絲毫還擊之力。
當被一座座小山一樣的鐵騎給切割成了無數個大大小小的陣列之後,終於越來越多的河北兵湧了上來。最先衝上來的赫然是無數馬蹄翻飛,飛快無比,縱橫如飛的河北輕騎兵。
連弩,馬刀,長矛。
就如同驅趕著羊群的牧羊犬,這些飛速奔馳的輕騎兵們往來如飛,端著連弩,舉著長矛,握著馬刀將他們四處驅趕,成片成片的收割著夏軍的生命。
前方已經沒有了道路,只有河北將士雪亮的長矛馬刀!
更多的河北步兵一層又一層的圍了上去,彷彿狗皮膏藥一般,將數里戰場上無數被切割開來的夏軍步兵們層層裹住,一層一層,密密麻麻,然後將他們徹底的淹滅在其中,一點一點的消化融解。
然後,夏軍要麼被殺死殲滅,要麼,棄械投降。
刀鋒砍在鎧甲上的聲音,長矛刺破血肉的聲音,戰士受傷落馬的慘叫,生命死亡之前後的吶喊……
鐵和血在這一刻已經無法分割的交融在了一起……
南面大營最後的一面柵欄已經被衝破,迅馳的河間騎兵們一衝而過,高雅賢在馬上劇烈的喘著氣。雖然他丟下了後面的大部隊,但剛才一路衝鋒開道,他們還是損失了不少的騎兵,眼下三千騎兵剩下還不到兩千。這兩千騎兵本來只是輕騎,為了突圍,強行裝備了馬鎧,又給騎士披了兩層重甲,此時將士們早已經人馬疲憊,精力即將耗盡。
當所有的河北騎兵都衝過了最後一道營寨之時,身後無數火光撕殺聲中的南大營中,居然沒有一個河北軍追擊過來。前方是一片漆黑寂靜的平原,而後面,卻是無數的火把將整個南大營包裹住,亮如白晝。
高雅賢心在滴血,他心中明白,那八萬突圍的步兵完了。全完了,再不會有一個人衝出來了。
「走!」一聲啼血的怒吼,高雅賢收回目光,帶著剩下的兩千餘騎兵繼續向南突圍。
兩千餘騎兵完全憑著最後的一絲毅力在向前奔馳,突然,前面數騎突然一聲嘶鳴,轟然摔倒在地。
彷彿起了連鎖反應,當第一匹戰馬倒下後,越來越多的戰馬悲鳴著摔倒,馬上的騎士在如此高速的情況下落馬,不是被馬壓死就是摔個半死。他們身上厚厚的雙層重甲,甚至讓他們無法再爬起來。
「有陷阱!」就當眾人都以為是馬匹力盡之時,卻突然聽到一名倒地受傷的騎兵大喊道。
「有絆馬索、陷馬坑,還有鹿腳樁和四腳釘,大家小心,這裡有埋伏!」又是一名落馬騎兵大喊。
「殺!」
「殺!」
「殺!」
周圍漆黑的夜色中突然響起連續三道巨大的喊殺聲,然後夜幕中,只見無數影影綽綽閃過,已經有一彪人馬殺出攔在了前面。
一接接一支的火把接二連三的燃起,瞬間在河間軍突圍的路上,布起一道璀璨的光帶,亮如白晝。
只見在那耀眼的火把下,河間軍前進的路上,不知什麼時候突然湧出一支兵馬。數量不多,頂多萬餘人左右,但是卻布成了一道寬闊卻不深厚的防線。
排在最前面的那些士兵,全都深著全身厚甲,甚至連整個臉也有面甲摭蓋,整個人就彷彿是一尊鋼鐵傀儡樹立在那,高大無p,有如鐵山銅壁。
更加讓河間騎兵們驚懼的是這些人手中的刀,那不是橫刀,也不是河北騎兵的馬刀,而是一把把比人還高的八尺大刀。那長長的明亮巨型刀刃,讓河間騎兵們瞬間想起了這刀的名字,陌刀。
持著陌刀的鋼鐵步兵,那就是曾經威名揚天下,在遼東大顯威名的遼東重步兵,又稱遼東陌刀軍。是陳破軍當年縱橫遼東時,與甲騎具裝重騎兵營並稱兩大王牌之一的重裝陌刀步兵。
「殺」「殺」「殺」
一步一殺,一連三道巨大的喊殺聲中,排成一堵銅牆鐵壁的重裝陌刀軍們齊齊揮舞起手中巨大陌刀,如牆推起,閃耀起璀璨刀光,向著急奔而來的河間重甲騎兵們斜斜斬落。
刀光現,血肉飛。
頂多只能算是半重騎的河間騎兵在如此犀利的刀牆之下,一個個連人帶馬被斬落,大塊大塊的人屍馬屍落在陌刀陣前,堆起一道不可逾越的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