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芮續風與造鳳翔雖一句話也沒說,但兩人相對的眼眸神色卻不斷地來回變換著,而後,就見芮續風的臉龐先是又驚又喜,而後是責備,而後是懊腦、自責,最後甚至紅了眼眶……
而造鳳翔呢!只是自始至終輕笑著,然後在最後與芮續風十指交纏時,眼底霧光朦朧……
「嗯什麼嗯?」望著身前這兩名儘管未曾說出一句話,卻讓人打由心底感覺到縈繞在他們之中的摯愛與幸福時,曲風荷一點也不客氣地低斥道:「天大的事也沒有孩子的事大,一起給我回去!」
是的,曲風荷知道,知道造鳳翔女兒身的秘密,更知道她身懷六甲的秘密,而之所以知道,並非造鳳翔露出了什麼破綻,而是由於曲風荷那天賦異稟的嗅覺。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爺實在太欣賞你了!」望著曲風荷面無表情說出這些話的模樣,芮續風笑得那樣歡快,「鳳翔,你說呢?」
「我愛上她了。」男子裝扮的造鳳翔則輕歎了一口氣。
「你們!」聽著,都這時候了,這兩人還能這樣輕鬆的說笑,曲風荷真的快敗給他們了,所以她揮一揮手後轉過身去,「若能離開一陣子,就最好離開,等孩子平安了再回天都。」
是的,曲風荷要他們離開,至少暫時離開這個已不再安平的天都,至少讓孩子生下時,聞到的是人世間最清新的空氣,而不是那已漸漸遭毒散染指的一片污濁!
而這,是現今的她,唯一可以對這對即將迎來新生命的璧人所做的事了……
「風姑娘,爺我可是九門副提督呢!我一走,這位置給人搶了怎麼辦?」聞言的芮續風卻似乎並不領這個情,依然笑笑說道。
「九門副提督的位置再重,重得過一家人的安平?」緩緩握緊了雙拳,曲風荷的語氣更重了。
「若我說是,並且還更重呢?」
「嗯?」聽到芮續風的話後,曲風荷一愣,猛地一回身。
「你要知道,要不是有了這個九門副提督的頭街,當初我家鳳翔可是連看都懶得多看我一眼呢!」輕拍著造鳳翔的手,芮續風笑得那樣溫柔與執著。
「胡說。」曲風荷壓根就不信。
「是胡說。」望著曲風荷,造鳳翔輕輕笑著,「但他沒胡說的是,我們確實不會走,因為若我們真的選擇在此時離開了天都,我們是省事了,也或許可以保住我一家安平,但已被邪魔入侵的天都城,所有城民的幸福與未來,誰來保護?」
「你、你們……」聽到造鳳翔的話後,曲風荷的嘴角微微輕顫著,而後緩緩低垂下的眼眸中,有著一股溫熱。
因為她未曾說出口的話,造鳳翔已自己說出來了。
是的,方纔她確實是想將天都城裡即將有可能發生的事告訴芮續風,因為其實半年前,芮續風那場令他名揚天下的「驚天一戰」,她一直在一旁悄悄看著、佩服著。
所以她相信,若是他,或許會願意,並且再度為天都城挺身而出。
但她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為只為她發現他眼底下的黑暈其實已相當濃重,為只為她發現造鳳翔已有孕,為只為當她看到他早為天都城治安夜以繼日的努力,而那體貼他、心疼他的造鳳翔為不再替他帶來壓力,不希望他為她擔心,以致隱瞞孕事的那一刻,她,再說不出口……
「風姑娘,我與我家十九爺之所以今日會坐在這裡,只為了想對你說幾句心裡話。」凝望著向來淡漠的曲風荷眼底的那抹柔光,造鳳翔溫柔地說道。
「什麼話?」曲風荷輕輕問道。
「謝謝你至今所做的一切,你所做的,其實比你自己所以為的多更多。」站起身,芮續風走至曲風荷身前,輕輕拍了拍她的髮梢,眼底滿是心疼與感激。
「你可以繼續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但請千萬、千萬不要傷害到自己,以及愛你的人,在這世上,愛你、關心你的人比你想像的多更多,就像我們,謝謝你……」站起身,造鳳翔走至曲風荷身前,輕輕握住她的手,眼底滿是理解與誠摯。
「你們……」
回過身,曲風荷細肩微微顫抖著,然後在心底的「謝謝」聲中,送走了這對她其實只有點頭之交,卻比任何人都感動她,令她動心,令她佩服的璧人。
待芮續風與造鳳翔一同離去後,曲風荷一個人獨坐在無人的閣廳中,直至月上東山之時,再不考慮地遣人去喚來了竹嬤嬤。
「風姬,怎麼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唉!都怪嬤嬤不好,竟然都沒注意到,還讓你多跳了好幾——」
「嬤嬤。」淡淡打斷竹嬤嬤的話,曲風荷望著窗外說道:「我要接客。」
「風、風姬?!」聽到曲風荷的話後,竹嬤嬤驚詫得嘴巴幾乎都闔不攏了,「你、你要接……接客?」
「是。」曲風荷依然望著窗外的一輪明月。
「風姬、你別衝動啊!要不要再考慮考慮啊?」
「我要接客。」雖有些不太明白竹嬤嬤的反應所為何來,但曲風荷心意已定,「這些年裡,是否有人跟您提過這事?」
「哪可能沒有啊!」聽到曲風荷的話後,竹嬤嬤連忙說道:「那名單長到我看都可以繞醉凝樓十圈八圈了。」
「那就麻煩您將名單給我了,謝謝。」
是的,這就是曲風荷掙扎了一晚,且是現今的她唯一想得到、做得到的事——
接客,然後由與那群經過她嚴格挑選的男子枕畔細語中,去取得她迫切需要的極密訊息。
其實曲風荷一直明白,明白自己的勢單力孤,明白自己的力有未逮,但是就算如此,她還是不會放棄,特別是在明瞭,其實在天都,還有許多人也默默地為此事在共同努力之時。
更何況,時間已不容許她繼續原地踏步,所以她必須孤注一擲,為她自己,為她那壯志未酬便死去的父親,為那群同樣默默為天都努力著的人,更為這個一直以來都包容她、忍耐她,卻已再度遭毒皇入侵的天都,以及那個整整消失近九年後,終於派人給她送來一封書信的十七叔,她的軍哥哥……
是的,她那如兄如叔,她那從小領著她玩、呵護著她、保護著她、教導著她,她那其實心中深深愛戀著她娘親,但也守乎禮地僅在心中默默愛戀著她娘親,並在她娘親死後,徹底心如死灰,行為如同行屍走肉,不得不藉毒散麻痺心志,幾乎成為廢人的軍哥哥——占又軍。
是的,就這樣了。
只要能夠徹底將傷害那樣多人的毒皇趕出天都、趕出勒琅國,賣身的紅倌,又如何……
無風之夜,星月無光,今夜的曲風荷,是風姬。
她向來紮在腦後的烏黑長髮,如今如黑瀑般地輕垂至腰際,右後側斜飛的髮髻上,插著三支閃閃發光的金步搖;臉頰兩側長長的劉海,輕裹著她的鵝蛋小臉,未曾穿過耳洞的耳垂上,掛著兩串流蘇型磁石長墜。
雖只略施薄粉,但已足夠讓她原本就精緻絕美,卻略顯淡漠的小臉增添了一絲女性嫵媚,而唇上輕點的粉紅胭脂,則令她的紅唇更加水潤、鮮艷欲滴。
她的身上,是一襲無袖杏黃色低胸高腰長舞裙,腰帶雖只輕系,卻襯得她本就豐盈的雙乳更加若隱若現、呼之欲出,襯得她本就纖紐的柳腰更顯嬌弱;及地的長裙,雖完全遮住了她修長的雙腿,卻分外讓她的高挑玲瓏身段盡顯,而繫在她兩手手腕上的長長杏黃色絲帶,則讓她整個人更多了一份性感與靈動。
以風姬之態靜靜站在那間裝飾華貴的寢屋前,聽著屋內傳出的細微水聲,曲風荷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深深吸了口氣,半晌後,一咬牙,顫抖地舉起她的纖纖小手,輕輕敲響了眼前的房門——
「我是曲風荷。」
「進來。」屋內傳來的,是沈惟明那向來慵懶的嗓音。
「是。」推開那道房門,曲風荷望見的是髮梢微濕,半躺在鑲滿寶石溫水盆中的沈惟明。
「有事?」望著曲風荷那一身「風姬」的空靈與絕艷,沈惟明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問道。
有些不自在地將視線由沈惟明那黝黑、堅實的赤裸胸膛移開,曲風荷又吸了一口氣,「是。」
「說。」拉起一旁的柔巾,沈惟明邊擦乾頭上的水珠邊說道。
「我打算接客了。」
「是嗎?你決定就好。」聽到曲風荷的話後,沈惟明波瀾不興地淡淡笑了笑,然後在發現她依然站在原地不動時,停下手中的動作抬眼望向她,「還有事?」
老實講,沈惟明無所謂的態度著實讓曲風荷有些進退兩難,但最後,她依然鼓起勇氣將心中的話說出口,「我需要練習。」
是的,她需要練習,因為根本就沒有與男子肌膚相親經驗的她,壓根不知道該如何才能真正取悅男人。
儘管在決定接客之後,她已悄悄探查過醉凝樓裡的姑娘們是如何的接客,並且還特地在房內鏡子前特地演練了一番;盡可能讓自己的表情不要太過僵硬,盡可能讓自己的言行舉止嫵媚撩人,以便把握住那最佳的時機,讓男人自己口吐真言。
但如何才能讓男人為她暈頭轉向,如何才能辨別出男人已陷入她織就的粉紅陷阱之中,並且已達知無不言的關健時刻,她卻完全不明瞭。
所以,她需要有人來告訴她,有人來指點她,而浪蕩成性,身旁永遠不乏女人相伴的沈惟明,絕對是最好的對象。
「你的意思是……」凝望著曲風荷僵硬的身姿,以及手腕上繫著的長長杏黃絲帶無風而動,沈惟明的嘴角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你想找我練練?」
「是。」在沈惟明的凝視下,曲風荷渾身是那樣的不自在,但她還是老實地回答著。
「那就來吧!」由水盆中站起身,沈惟明用柔布圍住自己的下半身,然後懶洋洋地斜躺至床榻上,用右手撐著下頰,直視著曲風荷。
火光下的沈惟明,有一種危險的性感。
他微濕的髮梢,讓他英挺的臉龐更顯俊美,赤裸卻精壯的胸膛,肌理分明,懶洋洋的斜躺姿態,更散發出一種純男子的野性與不羈。
這樣的沈惟明,曲風荷從未曾望見過,但這樣的他卻也讓她意識到,如今在她眼前的,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男人!
「想怎麼開始?」望著動也不動的曲風荷,沈惟明又挑挑眉。
很怪,真的很怪。
明明沈惟明是笑著的,如同往常般地笑著的,可不知為何,曲風荷總感覺他的眼底有一絲冰冷……
「好吧!等你想好了叫我一聲。」半晌沒聽到動靜,沈惟明索性闔上眼眸,淡淡說道。
竟如此無動於衷?甚至,似乎還真的快睡著了……
但為何不?
他本就是一個閱人無數的歡場老手,什麼樣的絕色女子沒見過?再加上天都城裡排著號想上他床的女子數不勝數,他自然對她這種投懷送抱的女子司空見慣,可有可無。
但她得取悅他,更必須取悅他,否則一切都再進行不下去了!
懷抱著連自己都弄不懂的一種苦澀心情,曲風荷的腳步緩緩地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