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招親擂台的原因,槐楊縣人滿為患,街上各路人馬都有,個個看來都不好惹。
尉至軒特地戴上一頂竹笠帽遮掩面容,進入縣城內後更是小心翼翼,不想引人注意,只希望能夠趕緊確認完他想確認的事就離開。
沒辦法,他在聖螣教待了十五年,和不少武林人士結過樑子,恩恩怨怨多不勝數,既是比武招親,會來的當然也大多是武林中人,他就擔心會在這兒過上「老朋友」。
遇見「老朋友」也罷,頂多就是打一場了事,他更擔心的是自己行蹤會曝光,引來死纏不休的聖螣教眾。
他也不必開口詢問擂台在哪裡,直接跟著人潮走就是了,走了約莫兩刻鐘,他終於來到城內的一處大廣場前,廣場後頭有一座四周結滿喜氣紅布條的擂台,想必就是了。
擂台後方還有一座高亭,高亭前方垂下白色紗幔,後頭擺放著桌椅,雖然目前沒人在高亭內,但猜得到那應該是君家人觀賞比賽用的。
擂台側邊另有一座棚子充當報名處,今日報名,明日才會排上比賽賽程,不只報名棚前人滿為患,擂台四周也早已擠滿了今日參賽以及湊熱鬧的眾多人等,喧鬧不已。
「來了,君家小姐來了……」
「快看快看……」
一批隨從護送著一輛馬車緩緩來到高亭邊,在眾人的喧嘩聲中停住,沒過多久,一名女子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出馬車,即刻引起大家的注意。
她身穿淡粉色的飄逸紗裙,上身是同色的繡花對襟衣裳,頭上插著金色珠花步搖,臉上化著淡妝,一身高貴如牡丹,可望而不可及。
真的是她!尉至軒在人群中驚訝的瞧著她走上高亭,在白色紗幔後坐下,只在眾人面前短暫的露一下臉而已。
雖然她臉上沒有絲毫笑意,態度也顯得漠然,但這已經夠讓大家驚艷不已,對她的絕美姿色念念不忘。
尉至軒卻對她此刻的打扮很不習慣,美則美矣,但太過世俗了,不若之前乾淨清靈的模樣來得好看。
在正主兒坐定後,裁判也來到擂台前,對廣場眾人喊道:「今日的擂台比武正式開始——」
尉至軒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白色紗幔後的身影上頭,對擂台上的打鬥一點興趣都沒有,內心五味雜陳,並不好受。
她居然真辦了一個招親擂台,要是最後招到的丈夫人選是個可怕的傢伙,難道她真的可以接受?
要是她真的招到了一個不好的對象,他難辭其咎……
嘖,他到底在愧疚個什麼鬼?
呵,難道他離開魔教後就開始良心大發了?省省吧,都做過了多少骯髒事,現在才開始萌生善意,會不會太慢了些?
他死後肯定要下地獄的,現在也只是多造一個孽而已,一樣要下地獄,他何必在乎?
尉至軒陷入莫名的天人交戰中,明明應該在確認是她之後就即刻離開的,結果他的腳卻像是黏在原地,想抬也抬不起來,滿腦子都想著要再見她一面。
好吧好吧,就當他真的改邪歸正、良心發現了,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警告她懸崖勒馬,停止這場可笑的招親比賽,免得後悔莫及。
正在他作下決定之際,突然間,尉至軒察覺到身邊的人不太對勁,他壓低帽簷微側過頭觀察著人群中一個可疑的男子。
那男子長相陰沉,眼神緊盯著高亭上的無瑕不放,隱隱透露出一股淫邪之氣。
男子發現尉至軒正注意著他,頓時收回視線,轉身快步離去,沒過多久就消失在人潮當中,不知所蹤。
尉至軒也轉回頭,不再盯著那奇怪男子,只不過心裡卻有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不太對勁。
當日夜裡,尉至軒潛入君家宅邸內,沒花多少時間就尋到無瑕所住的院落,無聲地躲在房外,等待與無瑕單獨會面的機會。
此時房內還透著燈火,丫鬟正幫無瑕解下頭上的花簪,她已經換下一身美麗雅致的衣裳,只簡單穿著一襲白衣,又恢復了原本的純淨之貌。
將髮絲全都放下來後,無瑕淡淡的吩咐。「下去吧,我不必人伺候了。」
「是,小姐。」
房內的兩名丫鬟曲膝行完禮後,依序退出房內。
直到內房只剩無瑕一個人,坐在妝台前的她突地開口。「有事的話何不直接現身?」
埋伏在窗外的尉至軒一愣,笑了出來,照著她的吩咐直接推窗跳入。
「那我就不客氣了。」
這聲音……無瑕終於起身,毫無情感波動的眼眸在此刻多了一絲光亮。「你是來參加招親擂台的?」
她每日看著無數個前來比武的男子,沒有對誰留下印象,然而他的聲音她卻能輕易認出來!
明明兩人相處的時間極為短暫,而且還是三個月前的事,但她聽到他一貫帶著笑意的嗓音時,腦海中就出現他的面容,那影像甚至異常清晰。
沒想到他會來這裡,如果他也是來參加比武招親的,那麼她馬上就可以下令停止擂台賽,直接指定他勝出。
「很抱歉,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尉至軒一臉無辜的聳聳肩。「我只是來湊個熱鬧而已,一會兒就走。」
無瑕眸中的光彩頓時消逝,微蹙柳眉問道:「為什麼?」
「我對你沒興趣。」他面不改色地說著謊話。
好吧,他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他要是真的對她沒有半點興趣,就不會跑這一趟。
他要是真的對她沒有半點興趣,更不會在意她恐怕會挑到一個不好的男人當丈夫,不但不能明白情愛滋味,可能還會反過來被傷害,失身又失心。
他果然還是個平凡的男人,很難不為她的美貌動心,但幸好他還懂得懸崖勒馬,沒有繼續為美色所惑,做出一些毫無理智可言的事。
「什麼是有興趣?」她神情迷惘,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朦朧美意。
尉至軒有一瞬間的恍惚,差點又被她那純真無邪的表情給迷惑了,趕緊鎮定下來。「有興趣就是想要知道對方的事……反正只要和對方有關的種種,不論好壞都想知道,會不由自主地去注意,這就表示對對方很有興趣。」
無瑕困惑地瞧了他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那麼,你應該是對我有興趣的。」
「我……」
「你之所以會來這兒湊熱鬧,是因為我吧?既是為我而來,不就是在注意我,想知道我的事?」她非常認真的現學現賣,將他所說的現象套回他的行為上,好證明自己的推測。
尉至軒頓時啞口無言,他為何要拿石頭砸自己的腳呢?
「所以……我說對了?」無瑕的嘴角微微勾起,漾起一抹微笑。
所以她應該也是對他有興趣的,因為這三個月以來她不時會想起他,想著不知他此刻到哪兒去了、兩人還會不會再見面,照他的說法,這就是對他有興趣了。
至少在他之前,她不曾如此清楚記得一個男人過,除了她的主子以外。
尉至軒覺得自己很可笑且丟臉,沒想到他也會有如此困窘的一刻,被一個女人辯得回不出話來。
「隨便你怎麼想,總而言之,我不是來參加擂台比武的。」尉至軒板起臉,決定趕緊把話說完就走人。「我來只想警告你,別以為這樣就能挑到你心目中的理想人選,對方很有可能只是愛你的美貌,或是貪圖你的嫁妝,並不一定會真心愛你。」
「你在為我擔心?為什麼?」
「我只是不想造孽,覺得自己有責任先提醒你有可能發生的殘酷事實。」
「你對任何人都是如此?」
「誰知道你會真的照我的話去做?除了你之外,誰都聽得出來我說要比武招親根本是開玩笑的。」
「所以我……做錯了嗎?」她又露出困惑的神情。「人真是難懂,說話真真假假、舉止反反覆覆,嘴上說一套,心裡想的卻又是另一套,表裡不一似乎是常態,讓我真是瞧不明白。」
她心思單純,猜不透人們的複雜心思,就像霧裡看花一樣。
就像他,明明關心她,卻不承認,嘴上說著刻薄話,但舉動又完全相反,到底哪一面才是他的真心?
尉至軒不解地蹙眉,什麼叫做「人真是難懂」?這不是把她自己都罵進去了嗎?除非她不是人。
咳,他管這麼多做什麼?他又不是閒著沒事幹!
「反正我的話已經說完了,聽不聽隨便你。」尉至軒轉身離去,不再多留。
「祝你好運。」
「等等。」無瑕即刻喚住他。
「還有事?」尉至軒又停下腳步。
「咱們還會再見嗎?」
「最好是不要。」尉至軒吊兒郎當的笑道:「我可不想跟即將成親的女人有什麼瓜葛,省得惹上一身腥,還莫名其妙被你的夫婿追著打。」
所以意思是……他不會再出現了?她眼神微黯,總覺得胸口好悶,不是很舒服。
她是怎麼了?她不像普通人一樣會生病,那此刻胸口的悶意又是從何而來,怎會無端纏上她?
無瑕不懂自己出了什麼問題,倒是尉至軒一眼就看出她的失望,覺得非常非常的……不妙。
他還是快離開得好,省得她不玩招親擂台,直接纏上他,那麼他就頭大了。
尉至軒不再多話,直接跳窗離去,轉眼間就消失無蹤,像不曾出現過一樣。
無瑕沉默地看著大開的窗戶,直到胸悶似乎散去了些,才揮起衣袖,一陣輕風隨即在房內飛旋而過,吹熄桌上的燭火,也關起窗戶。
他不要她,像她的主子一樣,最後還是選擇離她而去。
總是這樣,她想留的,全都留不住……留不住……
無瑕漠然地往床鋪走去,決定繼續辦比武招親,直到找到願意為她留下的男人為止。
不是主子、不是尉至軒,那麼……又會是誰呢?
就在此時,寂靜的房內響起喀的一聲,無瑕察覺又有其他人進入房裡,卻是氣息混濁,來意不善。
「美人兒,別動。」一道黑色身影突然逼近無瑕,從後輕掐住她的脖子,嗓音帶著笑意。「只要你乖乖配合,我絕對會好好的憐香惜玉,讓你明白欲仙欲死的滋味。」
來人蒙著臉、穿著夜行衣,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頭,身形高瘦,再加上低沉的嗓音,可以肯定是個男人。
「你是誰?為何夜闖我的閨房?」無瑕一點都不怕他,冷冷的問。
「一個戀慕你的人,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你了,恨不得能夠馬上得到你。」
他是在擂台下湊熱鬧的眾男子之一,也同樣只看一眼就被她的美貌所擄獲,但他可沒笨到去打那什麼招親擂台,浪費時間及力氣還不一定能得到她,當然是直接來陰的,先將她吃到嘴裡再說。
「你真的喜歡我?那麼你願意為我而死嗎?」
「願意,怎麼不願意?」男子低下頭,在她耳旁露骨的說著。「只要你也願意滿足我,什麼事都好談。」
「滿足你什麼?怎麼滿足?」
「很簡單,只要你……」
「大膽淫賊!」尉至軒突地破窗而入,冷劍在黑暗中閃爍著一陣銀色光芒,直朝黑衣男子而去。「快放開她!」
他剛離開君家府邸沒多久,就發現夜空中有另一個身影一閃而過,潛入君家,一種不好的預感頓時在他的腦海裡浮現,擔心無瑕的安危,他又掉頭回到君家。
江湖險惡,無瑕的比武招親辦得過於招搖,引來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她的美貌又是傾國傾城,易惹事端,現在果然連採花大盜都前來「共襄盛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