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燃火的城市（三）
夜空下雪花緩緩飄落，穿過路燈揮灑的昏黃光暈，落在了馬路邊，將人行道染成了潔白的顏色，那裡已經堆了厚厚一層積雪，彷彿深入骨髓的冰冷從雪地散發出來，但即使這樣嚴寒的天氣，也無法阻止這個龐大城市的喧鬧，雖然已入深夜，但這條繁華的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依舊不見減少，紛亂的腳步踩破了雪地的寧靜，印出一行行凌亂的腳印，下一刻又重新被雪花覆蓋。
今天突然下這麼大的雪，之前完全預兆，城市道路上各種面臨大雪災害的應急措施，自然也沒有制訂出來，因此這一天，整個申城各個地方都在頻繁發生著各種各樣的事故。
前方的車流漸漸慢了下來，最終停下，此起彼伏的鳴笛聲催促著，黃萌將車轉到人行道旁停下，爬上車頂遠遠的往前方看了一眼，夜裡看不太清，就著幽幽燈光只隱約察覺到，似乎是幾輛車撞在一起了，幾個車主正在上演全武行，四周圍觀看熱鬧行人的站了一大圈，不時還有人鼓掌叫好，氣氛頗為熱烈。
看情況，一時半會兒道路是不會通了，他看了看手錶，時間已經是夜裡11點多，不由就有些著急，他不是什麼夜行生物，之所以大半夜不在家陪老婆、鑽熱炕頭享受，反倒跑到這冰天雪地裡受罪，純粹是受組織召喚。
傍晚時候，組織裡從晚間新聞發現了崑崙使者死亡的消息，參謀科立刻推測，這是那些圍在申城四周的進化者組織做的，目的就是讓崑崙和醒獅、特事局掐起來，讓三個龐然大物的戰鬥徹底攪渾申城這潭水，然後他們好渾水摸魚。
雖然將崑崙使者死亡背後的陰謀分析的很清楚，但事實上，對局勢一點幫助都沒有，從開始到現在，主動權一直握在崑崙手裡，是打是和，完全看崑崙的意思，如果崑崙裡有某些人藉著這個由頭真的發動戰爭，無論醒獅還是特事局，唯一能做的，就是硬生生接住。
但主動權沒在手裡，不代表不需要繼續為和平努力，傍晚時候，得到崑崙使者死亡消息的第一時間，醒獅總部那邊就向崑崙發出照會，同時加大情報滲入力度，爭取最大程度的獲知崑崙內部局勢的演變，特別是保守派與少壯派之爭。
半個小時前留守辦事處的人打來電話，說是白守雲要召開內部中層會議，通知各個主管領導集合，黃萌想來，大概是情報部已經把崑崙內部的意向調查清楚了，白守雲召喚主管領導，應該就是根據那個意向協調、分配工作。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戰是和……」
想著，他點起一根煙，前方人群的叫好聲陡然大了許多，不但沒散，反而聚的更多了，身後是一聲接一聲的鳴笛，然後，就在這冬夜漸趨熱鬧的氛圍中，手機響了。
黃萌接通，吐出一口煙，「喂，哪位？」
電話另一邊沙沙了兩下，隨後，一個在急促喘息著的聲音傳來：「黃萌，不管你在哪裡，趕緊跑」
黃萌一愣，叼著的煙卷掉在地上，「呃，你誰啊？」
那邊沒有回答，下一刻，轟的一聲巨響，被手機音響震動著化為刺耳的尖嘯塞進腦海，隨後，聲嘶力竭的呼喊猶如鬼哭一般響起：「跑啊——」
同一時間，一股極為危險的感覺陡然降臨在這片街道的上空，黃萌愕然抬頭，一團碩大的火團如同隕石一般從上方轟擊了下來，在火焰光芒倒映他眼底的剎那，驀地放大，天地間一片火紅。
「轟——」
劇烈的爆炸，一瞬間將他和他身下的汽車吞沒。
晚間23點48分，整個申城各個地方，無論繁華還是僻靜，連綿爆炸的花朵在這雪夜裡快速盛開，混亂開始了……
……
某條小巷，積雪已經將石板的路面覆蓋，往日陰暗的角落，也被短暫的塗上一層聖潔的色彩，兩面老舊的房屋，斑駁痕跡都已被遮擋，冷風順著巷道向兩面吹拂，點點雪花飛揚起來，如同自地面升騰的薄霧。
垂直豎下的排水管道微微晃動一會兒，不多時，一隻老鼠探頭探腦地從裡面鑽了出來，冰冷的氣溫與突然改變的環境，顯然讓這個小生物有些茫然，它那容量頗小的可憐大腦裡，大約正疑惑這裡是什麼地方吧但下一刻，它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吱吱倉皇地叫了兩聲，隨後一溜煙兒地狂奔出巷子。
隨後，排水管道所在的建築牆面，突然像沼澤泥泡一般微微驟然鼓動了一下，風在一瞬間停滯，狂暴的力量驀地宣洩出來。
「砰」
砰然巨響，一個大洞出現在牆面上，磚石霎時間被炸得粉碎，碎片像子彈一樣向周圍迸射，幾個緊緊圍在一起的人從破碎的洞中倒跌出來，顯然牆面的那個洞就是他們撞破的，不過幾人明顯不是普通人，並沒有受傷，而是飛快地爬起來，簇擁著向巷子另一端奔跑。巷子上空的電線被崩飛的磚石砸斷了，線頭掉落下來，在廢墟上跳躍著，點點炸起的電光微微提供了些亮度，微弱的閃光裡，可以看見那是三男一女四個人。
四人中為首的是一個青年，普通卻堅毅的臉龐，微光照在上面，一明一暗間勾勒出堅硬的線條，如果紫嫣在這裡，大概會厭惡地哼一聲，這個青年，正是她最討厭的某個人的弟弟——師全。
另外三人，一個同樣大約是二十多近三十左右的青年男子，一個則是臉上已經刻上皺紋的中年人，以及一個面貌普通的年輕女性，他們簇擁在師全身旁，將他緊緊圍在中間，明顯是作為保護者的角色。
幾人的動作很倉皇，一邊向巷口狂奔，一邊還不斷往後查看，似乎在被什麼東西追逐，然而電線炸出的火花提供的光亮，畢竟不能真的當成光源，跑出幾步，後方視野裡就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了，女人反手向後開了幾槍，砰砰的轟鳴中，火舌噴吐的光芒照出她臉上的慘白與驚懼，似乎隨時都會崩潰的樣子，但即便如此，她也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邊倒退著，邊用身體遮住師全的後背，半點不敢放鬆。
子彈出膛，剎那穿過空間射入幾人後方的黑暗裡，再沒有半點聲息。
跑出一段距離，師全開始劇烈喘息起來，他轉首看了看身後的女子，一邊努力跟上他們的步伐，一邊斷斷續續地說道：「小潔……別浪費彈藥了，子彈對他沒用的。」
名叫小潔的女子，咬著牙又開了幾槍，子彈鑽進那片黑暗裡，像是被吞噬了一樣，沒有泛起一點波瀾，她惱怒地扔下槍，探手從腰間取出一顆手雷，拉開拉環，揚手往身後甩去。
「轟」
巨大的衝擊力量一瞬間掃過半條巷子，驟然強盛的光芒照亮了視野，一條條雪線在這爆炸中像是活物一般動了起來，大片大片積雪猛然騰飛，彷彿條條巨蟒，迅速遊走著追上幾人，狠狠撲來。
「小潔，阿飛，保護組長撤退」
眼見積雪撲來，中年人喊了一聲，腳步一慢，落後了另外三人一個身位，隨即陡然轉身，雙手剎那間張開，小巷裡的寒風一瞬間猛烈，隨著他兩條胳膊往前陡然合攏拍擊的動作，狂風夾雜著強大的動能，轟隆轟隆衝向那幾條撲殺而來的雪蟒。
然而這看似威力頗強的攻擊，並未形成任何戰果，在狂風襲來的剎那，幾條騰空雪蟒驀地崩解，化為漫天雪花旋轉著被風吹上半空，同一時間，一根脆弱的冰稜穿破雪幕，悄無聲息地鑽透中年人胸口，鮮血前後飆射。
「羅叔……」
前方保護著師全奔出幾步的小潔，陡然看到這樣的畫面，撕心裂肺的叫喊了一聲，本就繃緊的神經，像是剎那間斷掉了，平凡的臉上佈滿了猙獰的戾氣，返身沖了回來，後方，被冰稜穿透胸口倒地的羅叔，掙扎著抬起頭，嘶聲大叫：「小潔，別回來，快——跑」
然而這句話出口時，已然遲了，速度飛快的小潔在他說話的時間裡，已經返回他身邊，俯身就要把他提起，下一瞬，中年人身下被鮮血染紅的雪面驀地膨脹，如同偽裝在泥漿中的鱷魚，在獵物踏入陷阱的瞬間，張開了血盆大口，騰飛的雪團一下將兩人包裹住，結成一粒潔白大繭，隨後，大繭猛然收縮。
「噗」
一直向巷口狂奔的兩人，隱約好像聽到了這樣的聲音，那粒被手雷爆炸火光照耀的大繭，已經成了一座晶瑩剔透的冰雕，小潔與羅叔保持著最後的姿勢，封堵在冰中。
即使逃跑，表情也一直相當淡定從容的師全，見到這一幕眉角微微跳了跳，浮上一絲恐懼與悲哀，這種場面不是第一次見到了，與他在一起的人手，除了目前身邊僅剩的一個外，全都死在這種攻擊下——一剎那的低溫急凍，完全破壞掉細胞結構，即使能把他們融化復甦，在復甦之後也會死於細胞層面的崩潰。
邊奔跑著，邊扭頭看著小潔和羅叔被凍結的身體，腳步漸漸慢了下來，身旁一直守衛跟隨的保護者，疑惑看過來：「組長，沒力氣了？」
詢問著，他以為師全是沒力氣了，畢竟遭受攻擊的時候，師全作為對方的第一目標承受了最大的攻擊力度，精神上已經受創，再加上逃了這麼久，體力應該早就透支。阿飛放慢腳步抓住師全的胳膊，看樣子是想帶著他繼續逃跑。
但師全微微用力，掙脫了阿飛的手，身形停止，胸口隨呼吸劇烈起伏，轉身望著另一半被燃燒的火焰照亮的巷子，眼眸精光閃爍：「不用逃了，我們都逃不掉的。」
阿飛瞪大眼，「組長，小潔和羅叔用生命給我們創造機會，您怎麼……」
話還沒說完，身後前一刻還被他們當作逃生希望而奔去的巷口，一個彷彿帶著冰雪氣息的聲音傳來：「小伙子，和你們組長比起來，你確實太嫩了點，接受不了現實說起來，師全，你怎麼會發現我已經趕在你們前面了呢？」
師全緩緩轉身，遠處巷口，不知從何處來的微弱光芒照亮了那裡，一個人沐浴在淡淡的光中，身影的輪廓及其背後皎潔的雪地背景，與漆黑的巷子形成強烈的對比，看不清他的相貌，只從身形可以分辨出是個男子。問著話，巷口的男子邁步向這邊慢慢走來。
「我並沒有發現。」師全搖搖頭，「你的能力是冰雪，現在的天氣等於是你的主場，你的氣息融入這漫天大雪裡，我怎麼可能發現的了你？我只是在想，真的沒必要逃了，從一條街外，你一直追殺我們到這裡，完全是用遊戲的心態把我身邊的保護力量一一剔除，能有這種心態，顯然你很有把握把我們全部留下，否則不會這麼從容……既然早晚都是死，不妨死得有骨氣一點。」
正向這邊走的男子，微微頓了頓，隨後失笑：「呵，原來就這麼簡單，虧我剛才還嚇了一下，以為你還保留很大的戰鬥力呢沒想到，是我誤會了，還傻呵呵的自己站出來。」
他笑了幾聲，腔調裡說不出是什麼意味兒，隨後停在兩人十多米外，歪頭打量了一下，「嘖，被耍的感覺真不好受，算了，不玩了，送你們上……」
「去死」
陡然間，一直沒有吭聲的阿飛大喝一聲，抬手砰砰幾槍射去的同時，壯碩一瞬間加速，整個人像炮彈一般衝撞了過去，另一邊，一直與操縱冰雪的男子說話的師全，在阿飛大喝開槍的剎那，雙手驀地分開，身側一面牆壁在無形的力量作用下，驀然坍塌崩解，大量磚石被一股無形力量牽引著飛了起來，彷彿衛星一般繞著他轉了兩圈，呼嘯著向男子砸去。
「轟轟」
下一刻，小巷劇烈震動了起來，煙塵與飛揚的雪花剎那間瀰漫籠罩了巷子上空，激烈的戰鬥驀地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