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燕窩
「哥,這請柬誰的呀?」
早晨,窗外天空有鳥兒啾啾叫著的時候,林同書打著哈欠進了衛生間,迷迷糊糊地擠了牙膏正刷牙的時候,已經梳洗好,圍了圍裙準備做飯的樂樂出現在衛生間門口,手裡搖晃著一張燙金的信封。
咕嚕咕嚕
噗——
白色的泡沫撲進洗著旋兒地吸了進去,林同書隨手抓起一條毛巾擦了擦臉,有些含糊地嘟囔著:「正準備跟你說呢,今天元旦嘛有朋友舉辦宴會,想帶你去見識見識,上次你就抱怨聖誕沒陪你,這次把你帶上,夠意思了吧?」
上次聖誕之所以沒帶樂樂,當然是因為那次的主題是進化者之間的聚會,整個宴會過程中,普通人簡直像稀有動物一樣,明顯不合適。這次就好多了,主要招待的人都是普通人,帶樂樂過去也不至於顯得突兀。
樂樂喜歡熱鬧,以前在老家的時候,逢年過節,她都會和一大幫朋友出去瘋玩兒,現在在陌生的城市,雖然也交了許多朋友,但交情上無論如何比不了以前,像這樣的節日,別人都有自己的計劃,顯然不可能陪著她,如果自己走了,留下她一個冷冷清清的過元旦,那這個哥哥就當得太失敗了。
然而樂樂並沒有林同書想像的那樣雀躍,當他去臥室換衣服的時候,女孩靠在外面,隔著房門有些猶豫的說:「可是……若若也請了我呀,她爸爸出差去了,家裡就只有她,我們都出去,留下她一個人……」
「呃……」
林同書怔了怔,老實說,他還真沒考慮過陳若若。陳若若爸爸出差的事,他當然是知道的,自從上次救了他們父女倆一次,還把他們安排進這棟家屬樓裡暫時住著,兩家就變得親密了,陳家爸爸開了家公司,很有錢,時不時就請林同書和樂樂去家裡或酒店吃飯,彼此間關係進展的很快,頗有些通家之好的意思。
這次出差,好像是公司在外地的一項工程有問題,陳家爸爸離開的前一夜,就專程上門和林同書打過招呼,希望林同書能幫他照顧一下自己女兒,當時少年滿口答應,不過轉眼就因為別的事給忘記了,如今想來,委實有點對不起人的感覺。
撓了撓頭,指尖撥動髮絲沙沙作響,「那,怎麼辦?」
「能帶她一起去嗎?」樂樂在門外猶豫地問,女孩並不笨,自己哥哥在班裡被孤立的事,她也有所瞭解,能請他赴宴的,肯定不是學校裡認識的人,那樣的話,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應該是那些和哥哥一樣,有神奇能力的人。
女孩不知道,那些人舉辦的宴會會不會有什麼忌諱,她不瞭解進化者圈子,就只能想當然的想像,那一定是群很孤僻,不願意和普通人有交集的怪人,也許哥哥可以帶自己,但如果再多帶一個的話,會不會很為難?
她胡思亂想著,忐忑的等待裡面的消息。
房間裡,正換褲子的林同書側頭想了想,隨後便說道:「行,晚上一起把她帶著。」
「嗯……哥,如果會讓你為難的話……」
「哪有那麼多可為難的,沒事兒,一會兒你告訴她一下。」
「耶謝謝哥」門外的女孩聽出哥哥的話沒有半點勉強,高興地大叫一聲,蹬蹬蹬地跑出了門。
臥室裡,林同書搖頭笑笑,俯身抓起換掉的衣服,扔進樂樂床邊的籃子裡,裡面還有女孩換下的貼身衣物,是素雅的白色,一條小內褲翻在最上面,小小的泰迪熊圖案貼在內褲柔軟的布料上,正咧嘴對少年憨笑。
林同書肩膀塌了下來,無奈地吐口氣:「死丫頭,告訴她多少次了,換內衣要在衛生間裡換,順手就洗了,怎麼就不長記性?」
但抱怨歸抱怨,妹妹自己不清理的話,當然只能他來啦
抱起盛著髒衣服的籃子,少年走進衛生間,把內衣擇出來,將換掉的外衣一股腦倒進洗衣機,扭動定時鈕,在洗衣機轟隆轟隆低沉的噪音中,他拉開衛生間的窗戶,向外望去。
清晨的天空,依舊沒有放晴的跡象,反而越加陰沉了,當窗戶拉開的時候,一股冷風呼呼地灌了進來,把少年髮絲撩亂,黑黑的頭髮如同跳躍的黑色火焰,舞動著,偶爾會遮擋一下視線,隨後便被吹拂開,心在這狂亂沁涼的風中,卻漸漸寧靜。
昨天夜裡的事,無論是門診大樓的戰鬥,還是之後在那條巷子裡遇到的慘劇,經過一夜的沉澱,在他心裡已經不再存有一點痕跡,這並非是樂觀或者善忘,而是必要的心態調節。
以前在小縣城的時候還沒什麼感覺,到了大城市之後,見到這繁華都市黑暗的一面,那種種令人髮指的罪惡,無時無刻不在衝擊著少年的心靈。
偷竊、搶劫、吸毒、販毒、,被迫的墮落與自願的墮落,浮華之下,它們像一顆顆長滿了膿瘡,散發著惡臭的毒瘤,盤踞在燈火酒綠之中,為了金錢與利益,人們情願撕去一切道德良知,用誘惑,用威脅,使更多健康的靈魂加入他們,隨他們沉淪。
而在這些黑暗的邊緣,那一個個陰暗的角落裡,也充滿了令人作嘔的邪惡,屈服於的邪惡,綁架、強.奸、輪.奸,甚至專門劫持小孩、婦女,要麼打斷他們的手腳,人為地裝扮出悲慘,組織乞討團體,要麼販賣向偏遠山區,收割一沓沓沾滿血淚的鈔票。
親眼見過這些黑暗,卻又無能為力地眼睜睜看著它們,在自己能夠掌控的範圍之外依舊肆無忌憚的生長、運作,如果不懂得調節的話,他的心恐怕早已被憤怒吞噬。
普通人憤怒,不過血濺五步;手握重權的人憤怒,可能一個政權都會發生變革乃至顛覆;進化者憤怒,也許能夠拉一個城市的人陪葬;但如果他憤怒的話,可能會造成的影響,連他自己都不敢想像,特別是最近越來越清楚系統的強大之後。
如果他憤怒了,為那些殺不絕打不盡的罪惡而憤怒了,當殺戮也無法宣洩這股怒火時,也許他最終會在失望中瘋狂,到時,整個世界都可能在他的瘋狂中毀滅。
因此他必須要學會調節心態,保持冷靜,不至於讓自己情緒失控,然後導致系統這個強大的武器失控。
想起昨天殺掉最後一個犯的時候,從一里之外感應到的熟悉波動,林同書雙臂撐在窗欞上,搖了搖頭。
那股波動雖然隱晦,但他不會認錯,當時一里外的某個地方,寧童舒一定出現過,因為寧童舒已經是邪惡原力的代理人,只要她使用能力,邪惡的味道就會散發出來,其他進化者也許感覺不到那種味道,但作為管理員的他,卻再清楚不過了。
而且,他還從那股波動裡,感應到了寧童舒想要和他見一面的意願,不過,當時他的情緒正因為巷子裡發生的事處於最偏激的時候,一想到與邪惡有關的東西,腦海裡就不可遏止的想起巷子裡那個女人無神的雙眼,在那個狀態下,他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因為主觀思想,對寧童舒產生厭惡,進而剝奪她的代理權。
所以,在思考之後,他並沒有過去,而是繼續徘徊在城市的上空,尋找那些不斷發生的罪惡,通過殺戮來排遣內心的鬱結。
「就是不知道,她會不會因為我沒回應她,以為我對她有偏見?」
一隻鳥兒從遠遠的地方飛了過來,落進花壇,站在一棵槐樹的枝椏上,樹枝幹裂的死皮在它纖細的腳下沙沙剝落,鳥兒好奇地探頭望著,隨後在趴在窗戶的少年悠長的歎息中,驚叫著撲扇翅膀飛走了。
白色的熱氣從少年嘴中呼出,於空中衝出一條長長的白線。
這個顧慮並非沒有道理,最近一段時間,林同書也通過一些渠道,稍稍瞭解了些寧童舒在被醒獅追逐過程中的所做所為,那個盲眼女孩,不同於她另一個人格的溫柔、堅強,她顯得極為高傲,不將任何事任何人放在眼裡,而且具有極為偏激的思想,否則也不會殺掉她父母。
這樣的人,通常會用最大的惡意來揣測別人。
「如果她真的以為我對她有偏見,那事情就麻煩了……」
善與惡的原力,是由人的思想,人制訂的道德觀而誕生,是人類兩種極端道德觀念在規則上的體現,它們只能代表善與惡的行為,而不能代表人心。人有惡念,卻行善事,那麼對於原力而言,他就是善,因此原力並不能全權代表善良與邪惡,人行善還是作惡,憑的是人心,原力起到的作用不過是作為獎懲機制而存在,真要追究的話,無論善良原力還是邪惡原力,本身其實更像是中立。
身為原力代理人,當然也不一定真正惡的無可救藥,這些道理,林同書早就明白,否則的話,當邪惡原力出現時,他早就把它消滅掉,而不是為它指定一個代理人。
同樣的道理,他自然也不可能把自己對邪惡的惡感,遷怒到代理人身上。
但這些寧童舒顯然不瞭解,如果她以為林同書對她厭惡了,以她的性格,恐怕……她會在架設服務端的時候,抗拒管理員的命令
想到這些,林同書就感覺有點頭疼。
這時,洗衣機停止轉動,少年便甩掉紛亂的思緒,「不想了,她會預知,應該能看到抗拒我命令的後果,以她的聰明,應該不至於那麼不智,以後有機會再緩解這個矛盾吧……」
回身把衣服取出來,脫水,晾曬,然後把內衣倒進洗衣機。
正忙著的時候,樂樂心情很好的哼著歌,蹦蹦跳跳地回來了,也沒說什麼,只在看到自己內衣被哥哥拿著夾在衣架上的時候,有點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
女孩雖然單純,但也知道,自己的貼身內衣,比如xiong罩啊,小褲褲啊,被人拿在手裡是很害羞的一件事。天熱的時候也會換下就順手洗了,可現在是冬天,她又怕冷,不願意沾水,就總是催眠自己,等燒了熱水再洗吧……等明天中午暖和點再洗吧……然後隨手扔進籃子裡,通常在第二天就會忘掉。
不過這害羞也只持續短短一會兒,從小家裡的條件就不算好,兄妹倆在一個房間裡擠著長大,十歲之前都還一起洗澡,對這種事也沒那麼忌諱,在女孩心裡反而還有點得意洋洋的——至少在她同學間,還沒哪個同學有她一樣的好哥哥,願意寵著她,還會幫她洗髒髒的內衣。
嘴角帶著點竊笑,女孩開始做早飯,自從學會做飯,目前的早、晚餐都是女孩在做了,而其他的雜務則落到林同書頭上,窗外冷風還在扑打著窗戶,不算多麼寬敞的屋裡,兄妹兩人的身影在廚房與衛生間之間穿梭,默契交錯,偶爾會互相打鬧一下,不知不覺的,這冬日早晨竟感受不到一點寒冷,而是充斥著溫馨的溫暖。
樂樂很喜歡這樣的生活,對剛進入幻想年紀的她來說,與一個男生同居——即使這個男生是她哥哥——是很新鮮的一件事,沒有大人把一切都包攬,沒有家長約束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什麼,只有兩個十多歲的少男少女,嘻嘻哈哈地,一手操持著這個小小的家,自由自在,隨心所欲。
不過偶爾當然也會想念在老家的爸爸媽媽,沒有兒女在身旁,不知道夜冷的時候,他們會不會感覺到寂寞?於是,吃飯時,女孩就問:「哥,過年回家嗎?」
林同書正夾起一塊煎蛋往嘴裡塞,聞言,稍稍抬起頭:「怎麼?想家了?」
「嗯,想爸媽了。」
「到時看吧,可能回不去」
樂樂眼神微微有些黯淡,「哦……」
看到她那副落寞的樣子,少年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好啦,騙你的啦,如果事情順利的話,過小年拿了成績單,我們就可以回去……喲,讓我看看,掉眼豆兒沒……」
「……去死吧,討厭鬼」一塊吐司扔了過來。
「哇,你幹嘛,我剛換的衣服」
「誰讓你騙我,活該」
「臭丫頭,看暗器——」
「啊——」
一片煎蛋旋轉著撲到了臉蛋兒上,熱熱的,油膩膩的觸感,嚇得女孩尖叫,撲騰著手把它撥開,然後漲紅著臉,張牙舞爪地越過桌子,撲向呼哧呼哧大笑的少年。
打鬧,尖叫,最後演變為求饒,求饒不成再到絕地反攻,一片混亂與喧鬧中,新的一天就開始了……
這個年代的國內,元旦放假的觀念在多數地方還沒有形成,就像一款未經過考驗的產品,只在一些大城市才被人小心翼翼的試用,但作為大城市中的大城市,申城的人們至少在某些方面,已經走在時代前列了,這一天,所以的學校都仁慈的給學生一天假期。
沒有上學,一個上午兄妹兩人都呆在家裡,要麼看電視,要麼做作業,但當電視看不進去,作業已經寫完,閒下來時,便感覺有些無聊了。
平時盼著放假,真到放假卻發現自己沒事做,對每天揪著筆桿子頭疼的樂樂來說,實在不能容忍,到得吃過午飯,她便慫恿哥哥帶她去看看白白。當然,她想去看看白白的念頭,也不是現在才有,昨天夜裡就提過,只是林同書擔心醫院那邊特事局的人還在,就沒答應她。
如今過了一夜,特事局就算效率再低,要轉移的人也該已經轉移走,不至於還把醫院封鎖著不讓進,無論如何,醫院畢竟是公共設施,就算是明面上的警察也沒能耐不讓人去醫院,不過,還是得打電話求證一下。
在女孩閃閃亮亮的目光中,林同書撥通了郁宏的電話,「嗯,是我,醫院那邊你們已經撤了吧?」
「……沒事,就是想去看看白白,怕還有什麼不方便……行,知道了,晚上我會去的……對了,還得跟你說一聲,晚上除了樂樂,我還得帶個女孩過去……什麼話啊你,小心告你猥褻未成年少女……是樂樂朋友啦,人家老爸出差,一個人在家挺孤單的,不歡迎啊?」
「……好吧,就這樣,晚上見。」
見哥哥放下電話,樂樂湊過頭,「怎麼樣怎麼樣?」
林同書揉揉她腦袋,在女孩的抱怨聲中笑道:「ok了」
兄妹倆略略收拾一下,就下樓取車出了小區,大約是放假的關係,往日顯得有些冷清的小區,今天熱鬧許多,不少老師都帶著家人沿著街道慢慢閒逛,大概是往附近的公園去,小區外的街道因此擁擠的很,騎著車,在人群中七拐八拐上到大路,途經一家商場,樂樂說要買點補品帶上,本來林同書覺得沒必要,那些亂七八糟的補品,不見得真能對白白有什麼作用,但樂樂堅持要,說帶上禮物總比空手好看,少年拗不過她,只好答應。
鎖好車,被妹妹拖著往商場走的時候,林同書還在抱怨:「買那些東西就是花冤枉錢,白白什麼都不懂,你覺得她拿到燕窩會幹什麼?」
樂樂想像著白白冷著潔白的小臉兒,坐在潔白的病床上,捧著一盒包裝華麗的燕窩,然後張嘴,一口連燕窩帶盒子都咬下去的畫面……
委實很有喜感。
「那……那買個包裝樸素點吧,顏色不鮮艷的話,白白應該不會拿起就吃的……應該……」
總苦惱自己過渡章節寫不好,呃……只能繼續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