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挑撥
郁宏在中午的時候,就把邀請函送了過來。
當時林同書正遵守班主任的命令,去高中組辦公室充當門神,更年期的婦女一發怒,果然不會善罷甘休,雖沒有進行體罰,也不像韓國電影裡那樣拿球棒打屁股,或日本電影裡那樣罰去掃廁所,但站在辦公室門口,接受來來往往的老師、同學行注目禮,無疑是相當傷自尊的一記狠招。
以林同書的厚臉皮,在站了20分鐘之後,也覺得害臊,這讓他想起了老家一中那個姓郭的教導主任,他也最喜歡用這種,毫不留情地撕掉學生自尊的方法作為懲罰手段,因此他成了學生最恨老師的同時,也是學生最怕的一個。
「他們倆一定有姦情」
少年惡意的想,隨後就看到郁宏遠遠的從校門那邊出現。
準確的說,他是被學校保安押著出現的,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眼睛四下亂看,然後看到了林同書,遠遠的就沖這邊招手,接著轉頭向跟在他身後的兩個保安說了幾句什麼,隨後三人就往這邊過來,到得近前的時候,一個保安指著郁宏問林同書:「你認識他嗎?」
「認識……呃,是我姐姐的朋友。」
郁宏依舊是那種邋裡邋遢的樣子,鬍子拉茬不修邊幅,整個人彷彿四、五十歲的小老頭,這副樣子,林同書當然不能說他是自己朋友,只好搬起莫須有的姐姐來當擋箭牌。
說著,他看了看垂頭喪氣的郁宏,以及跟在他後面的兩個保安,不用問也知道,顯然是這傢伙形象太過猥瑣,被保安當作了不軌份子,最近因為「變態殺人狂」的關係,各個學校都加強了校內保衛,像這種獐頭鼠目的傢伙,沒被直接扭進公安局,已經算是輕的了。
得到林同書確認,那兩個保安方才離開,直到走遠,偶爾還會回過頭,用看賊一樣的目光盯著郁宏,明顯對他很不放心。
「搞什麼,進個學校都跟探監似地,麻煩」郁宏悄悄對那兩個離開的保安比了個中指,隨後拉開自己皺巴巴的西裝,在路過的一位女老師嫌惡的眼神中,手伸進那個沾滿了奇怪污漬的內袋裡掏摸片刻,才拽出一張燙金信封,一把扔給林同書,抱怨著:「你幹嘛不自己去拿,還非讓鄒小蕾支使我來一趟,害我差點英名不保,要不是我還記得你上高二,知道你名字,剛剛就直接被那幾個傢伙塞看守所去了……」
「出門頭髮都不梳一下,活該」
「喂,這叫個性,叫滄桑,叫成熟男人味懂不懂?還有啊,我發現你特別愛過河拆橋,這是我第二次大老遠跑來給你送邀請函啦,不說感謝一下,還奚落幸災樂禍,真是太讓我傷感了你」
說著,他滿臉晦氣地哼哼幾聲,忽然湊過頭,很詭秘地挑眉蕩笑:「說實話,這學校我還是第一次來,沒想到素質不錯。」
正把燙金信封折起來,往褲兜裡裝的林同書,一時沒明白過來,有點茫然地抬起頭:「什麼?」
「少在那裝傻。」郁宏聳著肩頭撞了他一下,一雙彷彿酒色過度的腫泡眼,閃閃發光地掃過從走廊經過,或者遠處操場上那些青春靚麗的女學生,嘿嘿低笑:「難怪你成了進化者,還總賴在普通人的學校裡不走,原來是看中這裡的資源了……眼光不錯,花季雨季的女孩啊,雖然沒有成shu女人的魅力風情,但那股青澀的味道卻更讓人迷戀嘖,高人,我以前覺醒的時候,怎麼就沒你這見識?否則的話,我也不會累死累活加入特事局,現在可能就在哪個學校當個博愛的老師,為祖國青春的花朵澆灌甘霖,揮灑雨露……啊——可比現在自在多啦」
「嘁」林同書無奈地翻翻眼皮兒,「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這樣變態啊,好了,東西送到,你也可以走了,不敢打擾你工作,聽說你還有很多邀請函沒送呢」
這句話,無疑觸到了郁宏的痛處,立刻喋喋不休起來,據他所說,他從沒像最近這樣痛恨過自己的工作,整個局裡,這幾天一波*來申城的人不少,四個組除了主戰的一組還有任務暫時放不下,沒過來之外,其他人都來了,這些平時只負責出任務,別的事從沒幹過,也不知道該怎麼做的大爺,全靠他帶著一班後勤伺候。
更讓他崩潰的是那些趕過來給鳳凰診斷的專家,一個個七老八十,多走兩步路就累得吭哧吭哧,偏偏個個還身份尊貴,刨除醫學領域的身份,在國內異能研究領域個個都是大腕,是「國家的魁寶」(某二百五局長言),磕著碰著,他這個負責接待的人就得心驚膽戰半天,生怕哪個兩眼一翻蹬腿兒了,他這個負責人立刻就得承受上級的雷霆之怒。
關鍵問題是,這些專家整天享受最好的服務,最好的待遇,但因為年齡問題,精神、精力早已不濟,不能長時間工作,對鳳凰的昏**況根本提不出有效的建議,完全就是請來的一尊尊只適合供著的大神,這幾天郁宏又是憋悶又是忙碌,著急上火差點沒憋出痔瘡。
「那你打個報告,把他們請回去不就好了?」
林同書無所謂的建議道。
郁宏耷拉著腦袋,「能那麼簡單就好了,他們是局長請來的,把他們送走,局長不扒了我的皮」
「嗯……話說,你們那個二百五局長,還能坐幾年?」
通過經常和郁宏聊天,林同書對特事局的一些組織構架也算明白了些,也許是因為曾經發生了進化者參與政治的事情(當年的分裂),特事局的管理層,從以前由黨內派遣官員主持,改為黨內和局內進化者聯合管理,成立聯合管理委員會,特事局局長自動授予委員會委員長之職,其他的委員席位,則是黨內與局內平分,局內代表人物在退役之前,無強制換屆規定,但黨內官員則只能主持五年工作,五年到期,無論工作成績如何,必須卸任,其中就包括局長和委員長一職。
到期時,下一屆的委員會構成,由黨內提名,不換屆的局內委員們投票選擇。
這個機制可以有效避免個人掌握特事局大權過久,造成集團政治、山頭主義等不利於穩定的因素,還可以保證特事局局內進化者不對上級產生牴觸情緒,耽誤工作,算是很合理的制度。
而且,林同書覺得,這種制度恐怕還有另一層意思:
據說,鳳凰與特事局另一位高手——師太之間的矛盾,就是雙方支持的委員長人選不同,從最開始的爭執漸漸演變為隔閡、冷戰,特別是師太勝利之後,傾向於鳳凰擇定人選的局內成員,對新任局長一直不太認同,雖不至於消極怠工,但顯然無法與師太那邊再有多親密、團結的心思。
一個小小的選舉,就令分裂之後,在每況愈下的形勢下,本已團結起來的特事局,分成兩個彼此無法認同的團體……林同書不準備深想,某些人這樣做的目的有多少,但很明顯,他們有一個目的已經達到了。
近些年,特事局在快速發展的同時,一直沒有脫離政府的掌控,反而在許多方面越來越依賴政府力量,內部的不團結,無疑起到了極大的作用。
郁宏攤攤手,「幾個月吧,明年八月卸任,按往年的慣例來算,春季的時候下次提名的結果就會出來,到時候我也得回總部,然後整天和一堆人扯皮……唉,想起就特別煩」
「哦,只有幾個月了?」林同書沒理會他的牢騷,喃喃自語。
望著操場那些女學生的郁宏,並沒有看到少年在自語之後,嘴角有一絲神秘的微笑一閃而逝。
短暫的沉吟後,林同書拍了拍郁宏的肩膀,在他轉首看過來時,似乎有些猶豫地問道:「既然這樣,那……你想過沒有,他為什麼只找這些老得快要走不動的專家過來,給鳳凰診斷、治療?」
「呃……」郁宏遲疑了下,大約根本沒考慮過這件事,在他的觀念裡,那個二百五局長通常會做出一些蛋疼的決定,他都已經習慣了,於是說道:「嗯,因為……因為那些專家年紀大,經驗豐富吧?」
「經驗豐富?可是他們現在都沒辦法給出診斷和治療方案,顯然所謂豐富的經驗,對鳳凰的情況無效,你有沒有想過……那個局長是否是在誰的授意下,故意這樣安排的呢?」
「嗯?」郁宏愣了下,收回漫不經心投向操場的視線,轉首望著表情略帶遲疑的林同書,「什麼意思?你是說,局長故意不讓鳳凰醒來?」
少年點點頭。
「不會的」郁宏失笑,「你的分析,放在其他時候確實有可能,但你不清楚鳳凰現在對我們、對醒獅的重要意義,這方面我不能對你透露,我只能說,局長他不敢這麼做……」
然而他話還未完,林同書就抬起斷了他,少年表情漸漸收斂變得嚴肅,眼睛直直地盯著郁宏,輕聲道:「為什麼不敢,他快換屆了,幾個月之後,他就會離開,特事局所有的事,都和他再沒有關係……想想吧,郁宏,換屆的時候,如果鳳凰沒有甦醒,沒有她制衡,那麼對於委員會重組時,部位委員及委員長的任命,特事局裡還有誰最有發言權?只要拖一段時間,短短的幾個月,委員會裡就會全部換成某個人親近的官員——大權獨攬,與這樣完全掌控一個部門的權力相比,一點風險算什麼?」
「我……」
郁宏呆住了,明顯被少年的猜測震撼到了心神,他嘴唇翕動幾下,似乎想要反駁,但話還未出口,有些混亂的腦袋裡越琢磨,越覺得林同書的分析有道理,不一會兒時間,臉就漸漸白了起來。
是啊,這種情況確實有可能,如果到換屆時候,鳳凰依舊沒有醒過來,委員會裡傾向於鳳凰的委員們,群龍無首,即便聯合起來,又有誰是師太的對手?到時候,師太可以任意操縱選舉結果,隨意安插親信,特事局……立刻就會成為他囊中之物
郁宏手微微哆嗦著,從西裝內兜摸出一支小酒壺,擰開瓶蓋兒,狠狠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液體順著食管滑進胃裡,火熱的感覺擴散開,酒精的麻醉效果終於讓他波瀾起伏的情緒穩定了些。
一股冷風刮來,被酒精侵染得火熱的皮膚,明顯感覺到後背一陣陣冰涼,這時他才發現,這短暫的幾秒時間,自己居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該死……該死最近所有人都忙得團團轉,居然都忽略了這件事,如果真被師太得逞,那麼我們這些跟著鳳凰,一直和他作對的人……」
腦海裡念頭紛雜,思考著如果林同書猜測的對,情勢繼續按照某些人的意願演變下去,最終會造成的結果,郁宏就如坐針氈揚頭又灌了幾口酒,他再也沒心思呆下去,匆匆對林同書說了句「我先回去,邀請函有宴會的具體時間,準時到就行」。
然後,頭也不回地往校門外衝去
瞧著他的背影漸漸離開,依舊充當著門神的林同書,輕輕笑了笑。
計劃已經開始,既然特事局目前還不想請求外援,那自己就逼他們請。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勾起他們互相之間的猜忌,相信從今天開始,特事局會大大加快促使鳳凰甦醒的動作,自己,也應該要想辦法提升名氣了。
唔——找哪個倒霉蛋好呢?
想要快速讓進化者圈子裡認識到,自己的治療能力有多麼強大,第一次治療的目標,就需要選擇一個在圈子裡身份地位比較高的人,但這樣的人,似乎不太好找呢
少年昂首望著天空,苦苦回憶自己對進化者圈子裡一些名人的認知,思索著,臉都皺成了包子,在經過的老師們看來,這個可憐的學生,無疑是在對自己當門神而懊惱
至於他剛剛對郁宏的那些分析,少年卻沒有放在心上,那些分析當然有可能是真的,挑撥離間就是真真假假混在一起,這世間任何事都有無數可能
可是,即便它是真的,那又怎樣?他的目的是讓鳳凰醒過來,至於特事局內部的爭權奪利,誰愛管誰管去吧
……
……
「啪」
茶杯從女子纖長白皙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薄薄的紫砂壁破碎,碎片與青綠的茶葉一起飛濺開,滾燙的水珠四下迸射,濺到郁宏臉上,燙得他一個哆嗦。
然而他卻一動不動,只是神情緊張地望著對面幾個人,急速地催促道:「各位,這件事我越想越不對勁兒,林同書的猜測有可能是真的,我們必須行動起來,想辦法組織力量,無論是救醒鳳凰也好,還是聯合起來與師太對抗,必須立刻下決定,年關一過,黨內就開始提名,時間已經非常緊迫了」
坐在他對面的一共有七個人,四個男人,三個女人,除了較為年輕的洛紫嫣,以及另外兩個大約30歲左右的青年男人,其他都是中年,特別是坐在這間房間左角的那個大概四十歲出頭的中年女人,她是特事局四個戰鬥小組其中一組的組長,鳳凰手下真正握有實權的人物,也是除了鳳凰、師太、孫敏之後,特事局武力最高的四階之一。
中年長得並不多麼漂亮,甚至可以算得上面目猙獰,清秀的臉龐上,一條恐怖的傷疤從左鬢橫貫過面部,一直拉上額頭,傷口縫針留下的痕跡,使那道疤彷彿一條蜈蚣將臉盤分為上下兩部,乍一看特別滲人,特別是當她表情不好的時候。
此時她陰沉著臉,面部肌肉微微顫抖,那道彷彿蜈蚣似地傷疤也隨之扭動,發紅,好像要滲出血來,她瞟了一眼失碎茶杯的洛紫嫣,隨後看向郁宏,沉聲問道:「那個叫林同書的小傢伙,可信麼?他不是我們的人,隨口一個猜測,誰知道是不是包藏禍心?我們不能因為一個小孩子的憑空臆想,就開始攻擊同僚,特別是現在和醒獅有合作的情況下……家醜不可外揚,讓人看笑話」
「廖姐,他可信的……」怔愣望著腳下茶杯碎片的洛紫嫣,聞言彷彿剛回過神,連忙說道。
廖姐淡漠的視線移到她臉上,冷聲道:「你保證?」
「呃……我……」洛紫嫣啞然,這種事怎麼保證?就算詛咒發誓,別人該懷疑還是懷疑。
見她啞然,廖姐薄薄的嘴唇掀動,毫不留情地斥責:「紫嫣,當初我擔任你們教官的時候,不只一次說過,我們的工作不允許感情用事,主觀臆斷……」
還未等廖姐說完,洛紫嫣急忙辯解:「我沒有」
「沒有?」廖姐森冷的目光正對上洛紫嫣慌亂、怯懦的眼眸,「我見過許多像你這樣的進化者,天真,衝動,被感情蒙蔽尚不自知,只需要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和他的關係不簡單,是不是?」
洛紫嫣張口結舌,被她的咄咄逼人頂得啞口無言
眼看著兩人間的氣氛,陡然緊張了起來,郁宏無奈地舉起手,「喂,廖姐,現在不是討論他可不可信,討論紫嫣感情問題的時候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