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對這詭異的情況是看得摸不著頭緒,可卻也知道事態嚴重,也不敢再多打擾,就讓秦曜棠守在房裡。
秦曜棠一直看著她,心頭凝重,當看到沉睡的眼睫輕顫時,他的心臟不由得抽緊,呼吸停止。
當看到眷戀的清澈明眸時,秦曜棠的心整個放下,手掌輕撫著她的臉。「醒了?」
杜妙芙輕輕眨眼,認出這是她在古雲堡的房間,「你……」怎會在這?
「來,先喝水。」秦曜棠扶起她,讓她躺在懷裡,將茶杯抵著她乾裂的唇。
杜妙芙也確實渴了,張口喝著水。
等她將水喝完,秦曜棠放下她,走到桌邊將茶杯放下,再拿起放在小火爐上煨著的薏仁粥。
「睡了一整天,你餓了吧?」舀起一匙薏仁粥,他輕輕吹涼,遞到她唇邊。
杜妙芙看著他,張口吃下他喂的粥。香甜的米粥裡泛著薏仁香,煨久的米粒軟嫩,輕輕在地嘴裡化開,暖了她的心。
他喂,她吃,兩人沒有一絲話語,氣氛卻是溫馨甜蜜。
她將粥吃完了,秦曜棠放下碗,拿著手巾幫她擦嘴,手臂溫柔地將她擁進懷裡,大手輕撫著她細軟的發。
杜妙芙偎在他胸口,聽著他的心跳聲,眼眸輕掩。「我不是裴紹青。」她輕輕開口。
「嗯!」他輕應。
「我叫杜妙芙,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將發生在她身上的事一一告訴他。
而他聽著,雖然神奇,可他相信她。
「這身體確實是裴紹青的,她要拿回去是應該的。」這話一出,摟著她的手臂收緊。
「所以你要把身體還給她嗎?」他低聲問。
「我……」杜妙芙不知道,這裡有初薇,有阿昊,有皇帝哥哥,有太后娘親……她捨不得,她想活下去。
而且……她望著他,她也捨不得他。
「你……為什麼認得出我?」為什麼能分辨出她和裴紹青呢?
秦曜棠低頭看她,指尖撫過她的眼,「我的女人我怎會認不出來?」他的語氣肯定,沒有絲毫猶豫。
杜妙芙卻聽得耳根泛紅,蒼白的臉隱隱泛起紅暈。「誰是你的女人?你明明有蝶兒了,還成親……」
「我沒跟蝶兒成親。」秦曜棠打斷她的話。「蝶兒喜歡的是我二師弟,半年前她成親了,嫁的就是二師弟。」他頓了頓,再說出一件事,「一年前她會出現在湘城,是因為二師弟也在湘城。」
杜妙芙聽的一愣一愣,小嘴微張。
「還有嗎?你還想知道什麼?」秦曜棠望著她,眼裡的寵溺讓她心湖悸動,提起勇氣。
「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壞?為什麼一直欺負我?你……把我當什麼了?」
「因為我只知道這方法。」秦曜棠不自在地別開臉,聲音有些乾澀。
「一開始只是覺得改變的裴紹青有趣,誰知道最後目光卻愈來愈離不開你,可你眼裡卻沒有我,你總是想逃,總是在躲我。」
所以他懊惱了,只能用最卑劣的方法,想讓她注意他,讓她將他放在心裡,就算討厭也好,至少心裡有他。
「所以你欺負我,對我壞,對我做那麼多惡劣的事,就是想要我注意你?」杜妙芙不可思議地看他。
秦曜棠尷尬地點頭,俊美的臉龐微微赭紅。
「過分!你這個壞蛋!」杜妙芙瞪他,可嘴角卻微微勾起,他的笨拙讓她覺得好笑。
真是的,明明受害的是她,她被他欺壓得那麼慘,可是聽他這麼說,卻忍不住心軟地原諒他。
「笨!蠢!傻!」她罵他,可臉上的笑容卻愈來愈大。
秦曜棠惱羞成怒了,正想反擊,可入眼的卻是她的笑容,這似乎是她第一次真心對他笑。
胸口霎時泛開濃濃的喜悅,「嗯,我笨,我蠢,我傻。」她對他笑,他任她罵。
「你……」杜妙芙咬唇,罵不下去了。
秦曜棠親親她的眼。「別再逃離我,好不好?就算再討厭我,也不要再做那麼危險的事好不好?」她墜崖的事仍是他心頭的痛。
杜妙芙輕輕點頭,偎進他懷裡。
「我不逃了。」她承認了,她的心遺落在他身上了,不知何時開始,她的眼裡有了他。
只是自卑的心讓她不敢面對,因此她膽小地逃離,只是,逃了一年,卻仍忘不了他。
秦曜棠緊緊摟著她。「永遠待在我身邊,嗯?」
杜妙芙想點頭,可卻又猶豫。「可是裴紹青……」她怕,怕裴紹青不會放過她。
白天的事她看得清清楚楚,那時明明就在身體裡,可手腳卻被無形的黑暗囚禁,她掙扎,可束縛的黑暗將她縛得更緊,讓她束手無策,只能緊張地看著裴紹青的一舉一動。
當裴紹青傷害自己威脅他時,她想阻止,卻又尋不到掙脫的方法,正當她不知如何是好時,卻聽到他開口說好。
那時的她焦躁憤怒,拚命地吼著不要,顧不得一切,不顧疼痛地反抗那片黑暗,心裡只想著;怎麼可以讓裴紹青得逞?
不行!絕對不行!裴紹青!我不許你這樣做——
她憤怒大吼,黑暗瞬間退散,她驚喜地發現自己能動了。
她終於拿回身體的所有權,可心裡卻明白這是暫時的,裴紹青不會輕易放棄的。
想到裴紹青的執著,杜妙芙的心頭不禁升起懼意。
她在身體裡親眼看見裴紹青的瘋狂,不惜傷害自己也要得到想要的一切,這樣的執著讓人覺得可怕。
「別怕,我會想辦法的。」知道她的擔心,秦曜棠安撫她。
他不會讓她消失的,絕不會!
日子一天天過去,一個身體兩個靈魂,相互爭奪的結果,是讓肉體愈來愈虛弱。
裴紹青不是沒有出現過,怕她會傷害身體,因此裴紹青一出現,秦曜棠就點住她的昏穴,不讓她有鬧騰的機會。
可這樣長久下來也不是辦法,因為杜妙芙出現的時間愈來愈少,每每睡著,她都怕自己不會再醒過來。
因此她不敢輕易入睡,總是強撐著精神,眼睛連閉都不敢閉,都是秦曜棠看不下去,點住睡穴,逼她入睡。
「不要,不要點穴……」這次好不容易是她醒來,杜妙芙偎在秦曜棠懷裡,用著虛弱的聲音哀求。
她的精神頹靡,眼眶沉陷,眼睛充滿血絲,臉頰的肉都凹進去了,其實她快撐不下去了。
每次醒來她都覺得好累,每次合上眼她都想一睡不醒。
可不行,她要撐著,她不要消失,她捨不得……
「陪我說話。」她朝秦曜棠笑,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秦曜棠心疼地握住她枯瘦的手,才短短半個月,她竟消瘦成這樣,讓他驚怒慌亂。
他和江初薇及眾人想盡一切辦法,卻怎麼也無法趕走裴紹青的靈魂,裴紹青執著地佔著身體,每次清醒就是嚷著要杜妙芙消失。
他們知道這是裴紹青的身體,她要回是應該的,可是人是自私的,在他們心裡,杜妙芙絕對比裴紹青重要。
他們要杜妙芙活,要裴紹青離開。
「該死!難道就沒有辦法嗎?」江初薇氣得走來走去,江昊丞則心驚膽戰地護在身邊。
「姐,你別走這麼快,小心你的肚子……」
「小心個屁!」江初薇怒吼,「每次看到裴紹青那猖狂的模樣,我都要氣到流產了!」
知道杜妙芙快撐不下去了,裴紹青出現時每每都得意大笑,那副嘴臉氣得江初薇直想朝她巴下去。
要不是身體是妙妙的——對,她就是認定這身體是妙妙的。
開玩笑,裴紹青在墜馬時就死了,現在冒出來攪和幹嘛?死掉的人就是該去投胎。
「初薇,你別氣……」見不過好友焦躁的模樣,杜妙芙輕聲安撫。
「你叫我怎麼不氣……該死!」杜妙芙憔悴的模樣讓江初薇怎麼也罵不下去,極力眨去淚水,她用力深呼吸。
說到底,罪魁禍首就是姓秦的!
江初薇轉頭準備找人洩憤,可看到秦曜棠的模樣,她張了張嘴,卻也苛責不下去。
妙妙憔悴,他也沒好到哪去,俊美的臉也瘦下去,眉頭緊皺,妙妙沉睡的時候,他就一直守在身旁,不吃不喝,才短短沒幾天,他像老了好幾歲。
她想,要是妙妙不在了,這男人應該也會跟著妙妙一起去……
看似淡漠無情的人,不見得冷情。
江初薇在心裡歎氣,不斷磨牙。「該死的!夏侯胤那傢伙還不來!我一定要殺了他!」
「來了來了,這不就來了嗎?」遠遠的就聽到娘子的咒罵,身為君王的夏侯胤心裡儘是無奈。
一看到夏侯胤,江初薇立即衝上前,用力揪住他的衣襟。「怎樣?有沒有辦法?」她好幾天前就派人傳信給他,要他想辦法處理妙妙這情況,堂堂帝王要找不到奇人異士,他這個皇上乾脆去死算了!
妻子飛快的速度嚇得夏侯胤心臟快跳出來了,他趕緊抱住她,「薇薇,小心你的肚子。」
「別管我的肚子!」江初薇急得快抓狂了。「人呢?有沒有找到?」
「這……」夏侯胤遲疑,在江初薇的瞪視下,勉強點頭。「算是有吧!」
江初薇卻不接受這答案,怒吼道:「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什麼叫算是有?」
夏侯胤張口,可另一個聲音卻比他還快。
「這個靈魂快消失了。」矮小的身影來到杜妙芙身前,摸著下巴打量。
秦曜棠冷冷望向他,那人卻是一臉無辜。
「我說的是事實。」
「你是誰?」江初薇瞪他,哪裡冒出來的青仔叢?
來人嘻嘻笑著,他長相平凡,穿著粗布麻衣,讓人一見就忘,只有那雙眼黑得沒有一絲雜質。
「我是他找來的。」他指著夏侯胤。
夏侯胤摸摸鼻子,「我貼佈告,想找看看有沒有人能解決妙妙的事,然後他就出現了。」
「你能救妙兒?」秦曜棠眼睛發亮。
「唔……」來人蹭著下巴,打量著杜妙芙,杜妙芙任他看,對他微微一笑。
見杜妙芙還笑得出來,那人不禁驚訝。「你不怕嗎?」
「怕,好怕。」杜妙芙輕緩地回答,每說出一個字就耗費她極大的力氣。「可是……他們比我更怕。」
她看向秦曜棠,眉眼溫柔。「所以,我不能怕。」
「有意思。」那人笑了。「你很堅強,所以才能支撐這麼久。」
杜妙芙轉頭看他,眼裡有著希冀。「你能幫我嗎?」
那人沒回答,只是繼續打量她。「你曾受過重傷吧?」
「嗯!」杜妙芙點頭。
「這就是原因了。」那人打個響指。
「什麼意思?」秦曜棠追問。
「這副身體原來的主人早就死了,現在留在體內的只是一魄。」知道他們不懂,他解釋得更清楚一點。
「人有三魂七魄,人死後,魂魄離體,可是這副身體的主人怨念太重,因此在體內殘留一魄。原本這一魄也不會有什麼影響,時日一久就會散去,壞就壞在姑娘曾受過重傷,人受傷,靈魂也會受傷,在這時候人的靈魂是最脆弱的時候,因此才會讓這殘留的一魄有可乘之機。」
他看著杜妙芙。「姑娘是否在受傷後就常作惡夢?」
杜妙芙訝異點頭。「可我不記得夢見什麼了。」只是常常被夢嚇醒。
那人微笑,搔著下巴。「這夢就是那怨念的魄在作祟,她日日夜夜侵擾你的心神,讓你魂不守舍,而讓她清醒的關鍵就在……」他看向秦曜棠。
秦曜棠皺眉。
「那個魄應該對公子你很執著吧?」
「非常執著。」江初薇咬牙切齒地回答,美眸怒瞪著秦曜棠,她就知道禍源是他!
秦曜棠不理會江初薇的瞪視,問對方:「照你這麼說,妙兒有三魂七魄,為何會敵不過裴紹青的一魄?」
「嘖嘖!」來人輕搖手指。「你們太小看人的怨念了,人的魂或魄一旦生怨,怨氣過重就會成魔,因此有怨的魂魄是不能招惹的,而且……」
他看向杜妙芙。「姑娘,要想活下去就不能太善良。」
杜妙芙一怔,淡淡垂眸。
「你善良,對方卻是心狠,你不比對方狠,就會被吞噬。」他頓了頓,認真地看著杜妙芙。「姑娘,我問你,你想活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