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來也∼壽比南山 第二章
    「哎呀,痛死我了,你這個庸醫,我渾身痛,從頭疼到腳,你把了大半天的脈也不下藥,存心要疼死我呀!庸醫、庸醫,沒有用的庸醫,閃亮亮的神醫招牌是擺好看的……」

    四人抬的大轎上坐了位大老爺,臃腫的身軀將轎身幾乎坐滿,一身肥肉隨著轎子一上一下抖動,彷彿能滴出油來。

    轎夫們肩上扛了百來斤,可氣喘吁吁的卻不是他們,而是汗如雨下的坐轎人,他一邊喊疼,一邊還揚扇搧涼,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聲大過呻吟聲。

    「你舌頭伸出來我瞧瞧。」陌千臾察其氣色,見其眼濁。

    「伸舌做什麼,你到底會不會醫我這都痛得好些天,越來越厲害,你有什麼好藥快給我服下,我痛得快受不了……」折騰得他都瘦了一大圈。

    見舌有苔,口生臭味,陌千臾略微沉吟,「藥有十劑,分別為宣、通、補、洩、輕、重、澀、滑、燥、濕,此乃藥之大體,宣可去壅,湧吐,宣肺;通可去滯,利尿,通絡,通經;補可去弱,補益,滋養,溫陽……」

    「你嘮嘮叨叨說上一大籮筐有何用,我找上你是要你治病,不是聽你說廢話,還不趕快給大爺治治。」周老爺不耐煩的大嚷,脾氣忒大。

    「你這是痼疾,十劑中的澀可固脫,以此配藥,長期服用便可無礙。」

    「什麼東西我聽不懂,你只管開藥治好我,百兩診金自會奉上。」他財大氣粗,即使痛得五官猙獰仍擺出有錢人派頭。

    陌千臾不疾不徐,泰然處之。「金錢草一兩,茵陳、郁金、枳殼、木香、生大黃各三錢,日服一帖,水煎取汁,分兩次服,月餘先停七日……」

    是藥三分毒,需以徐緩治療,隨症加減藥量,使病痛減緩。

    「什麼,要治上一個月,你打算讓我痛死是不是」周老爺大怒,口氣兇惡。

    陌千臾好脾氣的解釋,「這跟你的飲食習慣息息相關,因此若想痊癒必得慢慢調養,且要以清淡食物為佳。」

    「你的意思是說我胖?」周老爺面色一沉,帶著濃痰的聲音揚得極高。

    「其實大魚大肉吃多對身體有害無益,你最近幾年是否常覺力不從心,有時目眩,提不起勁來,老是容易疲倦和無精打采。」沾了墨,他寫下藥方。

    「這……」

    「腎主藏精,肝主疏洩,腎之陰虛則精關而滑脫,肝之陽強則相火內熾而遺洩……金鎖固精丸湯專治這症狀,每晚臨睡前以淡鹽湯或溫開水送服,必有改善。」

    換言之,周老爺沒什麼大毛病,就是把自己身體搞虛了,他不在縣裡的大藥鋪找大夫,卻往城外看診,無非是怕丟人現眼。

    畢竟他也是有地位、有名望的鄉紳,和縣太爺又是姻親,家裡妻妾眾多,若是床笫間「不行」一事傳了出去,他這張老臉要往哪擱。

    看完病,丟下診金,他又讓人抬著走了,還不存謝意地辱罵轎夫走得太慢,曬出他一身汗。

    求診者來來去去,但大都是輕症者,陌千臾開了幾帖藥便打發了,實在耗不了多少氣力。

    這也不奇怪,畢竟落雁山地處偏僻,一方茅草屋藏在綠林深處,若非熟門熟路的在地人,聞名而來的外地人怕有一番折騰,往往不得其門而入,錯過醫治良機。

    因此,陌千臾的名氣雖大,但重症患者並不多,大多時候還是滿空閒的,竹榻一躺,涼風輕送,讀幾本閒書。

    「啊—有、有死人!」

    點墨的驚叫聲驟起,穿透雲霄。

    聞聲趕至的陌千臾第一眼看見的是面無表情的阿壽,她螓首微偏,側看倒臥在地、滿身是血的蒙面男子。

    她的困惑很細微,若不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出那眼底微微流動的情緒。

    「先抬進屋裡,我替他止血……」手臂忽被扯住,陌千臾愕然抬頭一望。「阿壽,怎麼了,他嚇到你了嗎?你勿慌,陌大哥立刻救人。」

    「活不了。」阿壽輕吐呢喃,婉轉動聽。

    他失笑。「哪有活不了的道理,在我手中還沒有救不活的人。」

    不是他自誇,若是他想救的人,閻王爺也搶不了。

    「救了也會死。」

    沒有來由的,她就是能看見蒙面人的壽命,三盞長命燈滅了兩盞,剩下一盞已油盡燈枯,再無力回來。

    「身為醫者不能見死不救,就算只剩一口氣還是要一試,何況他看起來雖然傷得很重,但並未命中要害,只要把血止住,上了藥,他很快就會好起來。」他在傷口上撒藥粉,原本流血不止的傷口漸漸凝血不流,男子臉上的蒙布也在這時被他揭了下來。

    雖然面色蒼白,嘴唇也無血色,不過還有氣。

    「不,他過不了今晚。」生死有命,再好的藥物也有失效的時候。是誰在她耳邊說過這麼一句話?

    他驚訝她話中的肯定。「為什麼?」

    「因為我看見他的壽命已終。」非常清楚,呈現在這人面上。

    「你看到他的壽命已終?」這怎麼可能,人非神仙,哪能窺見生死。

    「對。」她言簡意賅,不多贅詞。

    陌千臾目露疑光。「你怎麼看得到,那是不可能的事。」

    「難道你看不見?」她語氣迷惑,黑玉般美眸閃動幽光。

    她不只看見了,還瞧見好幾道忽隱忽現的白影,似乎等著索命般緊跟著男子。

    這是不尋常嗎?

    她低頭看看虎口已褪到不見痕跡的傷處。一般人十天半個月也好不了的傷,她不到三天便結痂消疤,光滑得像不曾受過傷。

    見她如此,他心口微動,露出溫煦若陽的安撫笑容。「阿壽快去喝藥,別胡思亂想,等我把這人的傷口包紮好再去為你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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