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很久,終於抬頭,漆黑的眼眸定定地望著她,裡面有她所熟悉的暴風,「媽的,我要告那家醫院,就算花光我最後一分錢,我都要告到它關門為止!」
他果然是左嚴!她控制不住自己上揚的唇,顧不了車內的不便,直接撲進他的懷裡,眼淚湧了出來,喃喃地喚著他的名字:「左嚴,左嚴。」
她好開心,此刻的她真的覺得好幸福,幸福到無法言喻,感受到這個男人是在乎她的,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左嚴只是短促地緊緊擁了她一下,然後堅決地推開她,拿出手機出來撥號。
「你幹麼?」
「我打電話給我的律師,我要問問他這種跨國case要怎麼打。」
他真的是要告那家醫院?伊秋水立刻搶過他的手機,「不要啦。」
「為什麼?」
「左嚴,這明明是件開心的事情,我不想再有不開心的事發生,就這樣算了,好不好?」
「怎麼可以算?它出這種不可原諒的錯!」
「我堅持。」她握緊手機,堅定地望著他。
他們對視,他的表情越來越凶狠,可她的心卻越來越安定,這是她所熟悉的那個左嚴,那個讓她愛,讓她喜,讓她瘋狂的男人。
「還是-你情願這家醫院其實沒有搞錯?」
他罵髒話了,雖然只是一句,可她聽得非常清楚,但此刻她心情好到不想去計較,因為她知道,他又一次為她妥協了。
他憤憤地發動引擎,車子開出了醫院的停車場,伊秋水全身放鬆地靠坐在座椅上,身心都是輕鬆而愉悅的,終於可以不用再對他隱瞞,終於不用再整天擔心他的心情,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車子穩穩地前進,她微微地閉上眼睛,車內冷氣的溫度剛剛好,怡人舒適,有他陪伴的時光,可真好。
突然,她感覺到車子猛地往左邊傾斜,然後再往右,「砰」地一記悶響,與安全島擦撞而過,左嚴反應很迅速地將車子靠邊停下來。
「左嚴!」她叫著他的名字,驚魂未定,「發生什麼事?」
轉頭去看,發現馬路上一輛車都沒有,那為什麼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
「左-」她的聲音突然就消失了,楞楞地望著那個坐在駕駛座上的男子。
明明剛剛差點撞上安全島,可他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坐在那裡,雙手握在方向盤上,微微地低著頭,這樣的感覺-「左嚴。」她很輕、很小心地喚著他,伸手慢慢地撫上他的肩,再往上,摸到了滿掌的濕意。
「左嚴-」他在流眼淚,他居然在流眼淚-她完全嚇到了,這輩子從來都沒有想過左嚴會流眼淚,這真的是連想像都覺得荒謬的事情,可它就是發生了。
「左嚴-」
「我其實以為,你會死。」他靜靜地開口,沒有轉過頭來看她。
她的心,突然就那樣強烈地劇烈地痛了起來,淚如泉湧,這個男人.這個堅強的、萬能的男子,原來會害怕的。
他看到報告時那麼冷靜、那麼沉穩,讓她安心,讓她不再害怕,可原來他的心裡,居然有那麼深的恐懼。
不是因為膽小,不是因為承受不住打擊,而是因為他害怕失去她,可他不能亂了方寸,因為他愛的女人,還要依靠他,所以他要穩住。
一直到今天,所有的結果都告訴他,她沒事,她沒有生病,他才發現自己苦苦撐著的那分堅強,瞬間崩潰,崩潰到眼前一片模糊,崩潰到開車都會撞上安全島.這個女人,她是健康的,她會陪在他的身邊,一直都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事情?他想不出來。
伊秋水探過身子抱住他,深深地緊緊地抱住他,在他耳邊認真地說道:「左嚴,你知道嗎?我真的愛你,很愛你。」
伊秋水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再次回到公司,身份已經有了這麼大的改變。
不過就像當初左嚴所承諾的那樣,結婚與否,他們的生活並沒有太大的不同,只除了她從自己租的小公寓搬到他的房子裡,那棟房子當初還是她陪他一起挑的,就連家俱都是她一手佈置的,再說,沒結婚前不是他在她那裡,就是她在他家,所以其實沒差。
想想以前自己的執著,到現在親自體會了,發現結婚並不是她想像中的那麼恐怖。
她的父母婚姻失敗了,並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會失敗,她的性格的確像媽媽一樣隱藏著偏激和瘋狂的因子,可左嚴並不是那個男人。
他跟她從小一起長大,一直都陪在她的身邊,他們對彼此的瞭解甚至超過對自己的瞭解,她信任他。
「秋姐,今天的主廚推薦套餐羊小排看來好好吃喔,我們點一份試看看怎麼樣?」快樂的午餐時間,美儀拿過菜單,指著上面的特推套餐圖片對伊秋水說道。
明明是色澤艷麗的味形皆美,可伊秋水一看,立刻感覺到胃裡鬧騰更加厲害起來,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從她進到餐廳裡就一直在強忍,現在終於忍不住了。
「對不起,我去趟洗手間。」她盡量不動作太大地起身,然後快步朝洗手間奔去。
打開門,趴在洗手台上吐到不行,感覺胃好像被人狠狠地一把抓住,吐得沒東西再吐,她才勉強覺得舒服一點。
「學-學姐-」微弱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伊秋水撐起身子,從鏡子裡看見袁幼幼楞楞地站在打開的格間門邊,望著她。
「幼幼。」她漱了漱口,抬起頭朝袁幼幼微微一笑,「傻站著幹麼,不是要去吃飯嗎?」
「學姐你-」袁幼幼神色有幾分怪異地囁嚅著開口,「不會是-懷孕了吧?」
「你怎麼會這麼想?」
袁幼幼的神情突然變得困惑起來,「是呀,我怎麼會這麼想?為什麼-會覺得這麼熟悉-」她像是陷入了迷思之中,抽不出來。
「幼幼,你怎麼了?」伊秋水上前輕拍她的肩膀。
她猛地回過神來,「學姐-」
「你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就-」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變得那麼奇怪,可她實在不是個會思慮很久的女生,很快就拋開困惑,「先不管它,學姐,你還沒有回答我,妳是不是懷孕了?」
唉,現在的小朋友都是電視兒童長大的,什麼都懂,什麼都瞞不過,伊秋水無語地點頭。
「是-老闆的?」袁幼幼問完就想打自己的嘴巴,問這什麼傻問題呀,不是老闆的還會是誰的,「那老闆知道嗎?」
「我還沒有跟他說。」其實她想第一個分享的人,是他,只是還沒有想到應該怎麼跟他說前,就被袁幼幼發現,說實話,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她碰到更不可思議的事情了吧。
上次因為胃不舒服去醫院檢查,結果居然會把報告弄錯,以為自己得了絕症,後來雖然解釋清楚了,可她每天還是吐得非常厲害。
這次不敢再驚動某人,自己偷偷去醫院檢查,結果居然是-「恭喜你,左太太,你懷孕七周了。」
「怎麼可能?我這個月的生理期有來的。」就是因為來過,所以她從來都沒有往那方面去想,再說,因為都不喜歡小孩,所以她跟左嚴明明每次都很小心地做了措施,這樣都可以懷孕?
「量很大嗎?」
「我不記得了。」那段時間是她第一次離開左嚴那麼長時間,以為他們之間再無可能,每天都過得渾渾噩噩,根本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瑣事。
「這個不排除是受精卵著床引起的出血,建議你做一個詳細的檢查。」
最後的結論是,她確實是懷孕七周了,那顆小受精卵狀況穩定,一切正常,至於所謂的生理期,也可能因為多方面的綜合原因引起的出血。
簡直是世紀大玩笑,她想她這輩子再也無法相信醫院了,自己跑到藥店,將大大小小的各種驗孕用品都買回來,一個一個地試,結果賓果!中獎了。
搞到最後才明白,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肚子裡面的這個小東西跟他們開的玩笑,想想真是不可思議,她帶著他穿越大半個地球,經歷心情的大超大落,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身體裡多了一個他。
她原本是不喜歡小孩的,這分不喜歡源於對婚姻的不信任,覺得痛苦的婚姻裡生下的小孩也不會幸福,可是現在,當她自己懷孕了她才發現,原來母性這東西,真是天生的。
不知道有他之前,一點感覺都沒有,可當知道他存在於她的體內,與她一起呼吸,與她血脈相連,那種微妙的感覺,恐怕只有當媽媽的人才明白吧。
總之,雖然知道才一天,但她已經深深地愛上肚子裡這粒小豆芽,哪怕他幾乎還細微到不可見,但她的感情萌發得已然強烈。
「為什麼不說?老闆應該會很高興吧。」袁幼幼想不明白,男人不都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尤其是自己喜愛的女人生的小孩,只怕會愛到不行吧。
「你可以想像左嚴抱小孩的樣子?」
伊秋水只用一個簡單的話語,就讓袁幼幼高漲的想像力冷卻下來,她努力想了,可是腦海裡浮現的都是渾身怒火的老闆追著小孩,呃,痛扁的模樣。
老闆,你實在不是個慈父的形象呢。
「秋姐,你跟幼幼兩個是要在洗手間裡摸多久呀?」趙佩芬敲了敲洗手間的大門,然後推了開來,看她們站在裡面聊很開心的樣子,不由嘟著嘴抱怨道:「菜都涼了耶。」
「抱歉。」伊秋水柔柔地一笑,拉著袁幼幼往外走,「我們好了。」她準備將自己剛剛清空的胃再度填滿,就算再吃不下,可是想到肚子裡的小傢伙,她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午餐過後還有一個小時才上班,熱愛逛街的女人可是連這點時間都不願意放過.伊秋水婉拒了美儀她們去商場逛一逛的熱情邀約,她現在的身體不適合太過勞累,所以還是與袁幼幼回公司休息比較好。
「學姐,老闆出去見客戶,你中午還給他帶飯?」袁幼幼看了看伊秋水手裡拎的飯盒,嘖,全是老闆喜歡吃的食物,因為天氣熱還貼心地帶了杯青草茶清涼降火,啊,老闆可以娶到學姐,真是太幸福了。
「嗯。」那人龜毛挑剔可是出了名的,跟客戶見面應酬,根本不會好好吃,所以她再給他帶一份,免得他餓到,脾氣就會大。
「那我幫你拿吧,你現在不能拎重的東西。」
「幼幼你太誇張了,這麼點重量,哪裡就那麼嬌弱了。」伊秋水失笑。.兩人說說笑笑回到辦公室,袁幼幼望著她微笑的臉,突然發現學姐越來越漂亮了。
難道結婚真的有神奇的功效?以前覺得學姐長得秀氣,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現在的學姐,渾身上下都洋溢著幸福的味道,整個人都光彩照人的,這些,都是老闆帶給她的。
羨慕的同時,她有點擔心地問道:「學姐,老闆要是發現你早就知道自己沒病,卻一直瞞著他的事,會不會超生氣呀?你現在的身體-」老闆發起火來太恐怖了,不怕嚇到學姐,可是卻擔心會嚇到肚子裡面的小baby呀。
「沒事的。」伊秋水一直在找機會跟他坦白,不習慣跟他之間有謊言存在,她的任何事情都不想瞞著他。
「也是,老闆愛死你了。肯定不會跟你生氣,學姐,你怎麼做到的?把老闆抓在掌心死死的。」
「我也很想知道,伊秋水,你是怎麼做到的?」左嚴一臉陰鷙的打開辦公室的門,低沉且危險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