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未時的時候,蕭俊終於在午門之外,見到了那位少宰大人,此人年逾五旬,留著一縷山羊鬍,面容清瘦,臨來之前,蕭俊到也略略打聽了一下此人的情況:此人名叫董安國,漢官,任吏部右侍郎。//w 雲台書屋高速更新//
這位董侍郎見到蕭俊之後,僅是上下打量了他幾眼,便淡淡道:「面聖的規矩想必你已清楚明白了,現在便隨我進去吧。」
說罷,帶著蕭俊穿過午門,直奔紫禁城深處走去。
不久之後,便來到了一處由無數整齊的玉石的鋪就的氣勢恢宏的廣場之上,遠遠的便看到一座坐落在漢白玉石階上的高大宮殿,此處便是康熙皇帝日常辦公所在之地,乾清宮。
董安國帶著蕭俊徑直來到乾清宮內的南書房,通稟了一聲之後,便隨著一位太監,來到了一處寬敞明亮,以明黃色調為主,佈置得極為精緻典雅的書房之內,此時康熙皇帝正端坐於一張精緻的檀木椅塌之上。旁邊還站著數位神色恭謹慎、品階極高的近臣。
蕭俊待董安國叩頭施禮後,這才按規矩,拜伏於一張明黃的軟墊之上,口中說道:「卑職永昌知縣蕭俊躬請聖安。」
康熙賜了蕭俊平身之後,這才溫和的說道:「你請纓前去西北剿匪,為君分憂,朕甚是欣慰,相信以你之才,大有成事之可能,你若是還有什麼其它的想法,盡可向朕提出。」
蕭俊見康熙貴為一國之君,待自己一個七品小吏,卻是語氣誠懇,一付言之諄諄的模樣,不禁大為感動,恭聲回道:「回皇上,卑職想請自己的啟蒙恩師,任永昌典史,輔我平賊,除此以外,倒也沒有什麼其它的請求。」
這時,一旁的董侍郎忽然插嘴道:「回皇上,這典史的人選已經有了,是部議決定的,此人能力非凡,定能成為永昌知縣的得力臂膀,依臣之見,此事便無須節外生枝了。」
蕭俊聽董侍郎如此一說,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看來此人十有已被黃家用銀子買通,此人身居高位,這典史一事倒是不太好辦了。
康熙聽董侍郎如此說,倒也不好再說什麼,按慣例,這等瑣碎小事,皆由部議定奪,部議決定之後,皇上出於對大臣們的信任,通常是不會輕易去更改結果的。
見蕭俊沒有什麼其它的要求提出來,康熙從身旁取過一柄精鋼重劍,遞給了蕭俊,語重心長的說道:「你屢立戰功,朕心甚慰,此去剿匪,危險重重,行事切記不可魯莽,朕知你擅長用劍,特意為你打造了一柄精鋼重劍,助你殺敵報國。」
蕭俊見康熙竟然賜寶劍給自己,先是大感意外的微微一呆,隨即臉上現出感動之色,接過寶劍,雙手用力一錯,只聽得「倉啷」一聲,寶劍雖僅是出匣半尺,卻是瞬間綻放出攝人的寒光,蕭俊凝神望去,只見這寶劍宛若一泓秋水,隱隱發出湛藍的光芒,雖非神兵,卻也是難得一見的利物。
蕭俊收起寶劍,臉上現出慷慨激昂之色,叩謝道:「蕭俊此去,必不負君恩。」
康熙微微點了點頭,開始詢問起了戰場之事,不過這次,卻是要求蕭俊以一個普通軍士的身份,說出自己的感受和感悟,以及自己的見解。蕭俊數年以來,身為軍中精銳,時常的衝鋒陷陣,對周軍的各種戰法瞭若指掌,加上頭腦中還裝了些後世的知識,提出的見解大都到也有著幾分獨道之處。就連康熙旁邊的幾位近臣也是聽得不住的連連點頭。
一直相談了一個多時辰後,直到用膳時分,康熙見蕭俊文武雙全、如此長才,倒也生了幾分愛才之心,留蕭俊用膳之後,又如慈師般,反覆叮囑良久之後,才讓蕭俊離去。
尋常的外任下層官吏引見,大都是皇上訓導幾句,略略考察之後,便可離去,用時極短,偏偏蕭俊極受器重,康熙足足接見了近兩個時辰,那位負責引見的董侍郎也只好在一旁苦候。不過,他見蕭俊如此受康熙看重,也是暗暗心驚,心中暗道,自己怕是小看此人了。
和董侍郎出了午門之後,蕭俊立刻收起臉上的君恩深重之色,衝著董侍郎冷冷道:「董大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那黃顯揚安插在我身邊一名典史,擺明了,是要掣肘於我、算計於我的,蕭俊此去,若是不能成事便罷,若是真的滅了那甘涼馬匪,必定會在稟文中,狠狠的彈劾這位典史,是如何的處處阻撓於我,介時,卑職若是一不小心想起今日之事,怕是要連帶著大人,也要一併的彈劾一下嘍,您可是在皇上面前一力保舉過這位典史能力非凡的……」
蕭俊說到此處,望了一眼面露不郁之色的董侍郎,淡淡的威脅道:「卑職身為舉子之時,便能輕易的搬倒黃大學士,如今得了這便宜行事的告身,又有了執掌一縣的權利,您放心,卑職一定會想辦法,讓陝西總督哈佔大人和甘肅巡撫巴錫大人,在奏報戰功的時候,順便說幾句您的不是,您若是不信,可以查一查卑職的戰功究竟是如何立下的,也可以沒事兒的時候,仔細的琢磨琢磨,為何皇上會如此的器重於我,贈與卑職寶劍。」
蕭俊說到此處,董侍郎眼中終於露出了一絲懼意,他苦熬了多少年,才終於爬到如此高位,若是被陝西總督和甘肅巡撫聯名彈劾,十有會被罷官,事關前程命運,雖然蕭俊僅是用話語威脅,但他卻也決不敢去冒這個險,蕭俊前些日子可是扳倒了兩個大學士的,這說明蕭俊是具備這個能力的,董侍郎神色陰晴不定了許久之後,這才極客氣的說道:「蕭知縣誤會了,永昌由衛設縣,茲事體大,這永昌典史的任命,確是部議決定的,非我一人獨斷而決,這樣吧,明日復議此事的時候,我會盡力幫忙通融一下。」
蕭俊淡淡的回敬道:「典史只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小吏而已,此事是否大人一言而決,大人心知肚明。蕭俊這就告辭了。」
說完衝著董侍郎拱了拱手,大步離去。
望著蕭俊遠去的背影,董侍神色陰沉的思慮了半晌,卻是長長的歎了口氣,略思量了片刻,搖了搖頭向前行去。
在西單外三里處,有一座五進的豪華院落,此處是翰林院侍講學士張玉裁的府邸,雖然同為翰林院侍講學士,這張玉裁可比呂奉儀和黃顯揚的名氣要大多了,據說張玉裁三歲識字,五歲便能行文,七歲時已是博覽群書,二十歲便高中了康熙六年殿試的榜眼,差一點兒就成了狀元,可謂是極為聰慧,在京師中也是頗有名氣的,這張玉裁和董侍郎是同鄉,二人堪稱莫逆之交。
董侍郎沒有返回自己的府邸,而是直接來到張玉裁的府上,尋到了張玉裁,在書房之內,將今日之事前前後後詳細說了遍,最後這才問道:「玉裁,你覺得今日之事應該如何處置才好?愚兄收了黃顯揚那麼多銀兩,我二人又頗有些交情,若是不允他典史一位,實在說不過去,可是若是不答應那個蕭俊,他若真的成了事,讓陝西總督奏我一本,這官職怕是不保,此事真是左右為難,令人頭痛啊。」
張玉裁思慮了一會兒,笑道:「董兄勿慮,玉裁倒是有個辦法,或可解除此憂。」
董侍郎聞聽此言,精神不由得一振,忙問道:「玉裁快講。」
張玉裁沉吟了一下說道:「那蕭俊所圖,不過是永昌典史的位置而已,既然他有便宜行事的專權,直接順水推舟,賣個人情,給他便是了,而黃顯揚所圖,不過是一個能夠安插在蕭俊身邊,擁有實權,又能夠掣肘於他的位置而已,即是如此,我們莫不如,以永昌新設,諸事繁雜,尤以糧賦之事為甚,加之又有剿匪和守隘之責等諸般借口,提議在永昌加設主管錢糧隘口的主薄一職,這主薄的實權比典史還要大上一些,如此一來,黃顯揚必定十分滿意……」
董侍郎猶豫道:「這主意雖好,可是主薄一職,極少有州縣設置,在永昌增設主薄,怕是有些難度,而且,通常只有在御書房行走了御用文人,才可獲得此缺,黃顯揚可是希望將自己心腹之人安插到蕭俊身邊的,怕是不會滿意。」
張玉裁笑道:「小弟時常在御書房行走,知曉的事情多些,這御書房中恰好有一人,曾受過黃顯揚大恩,而且正是在黃顯揚的幫助下,才進的御書房,因此才會有剛才的提議,至於設置主薄一職麼?你可讓黃顯揚聯合幾名中下級的官吏,聯名提議舉薦。不過是個九品的主薄而已,董兄身居吏部高位,何必行事如此謹慎,有了這聯名舉薦的借口,便是採用強硬手段,強行在永昌安插一位小小的主薄,又能如何?這等不合規矩的事情,部堂高官們,哪個沒做過幾樁?
而且小弟讓這黃顯揚聯名保舉,還有更深一層的含義,將來那蕭俊若是真的平了甘涼悍匪,必定會糾參這位搗亂的主薄,可這位主薄卻是董兄安插進去的,如此一來,董兄豈不是受了連累?可是有了這聯名保舉,事情便不同了,這黑鍋便歸了那黃顯揚等人,董兄最多也只能算是受人蒙蔽、識人不明罷了。」
董侍郎沉吟良久,反覆思量回味著張玉裁的這番話,半晌之後,展顏笑道:「玉裁此計大妙,愚兄回去之後,便按照玉裁的意思,詳加謀劃,哦對了,聽說賢弟最近正在裝修庭院,明天我讓人捎五百兩銀子過來,賢弟且莫推辭。」
張玉裁笑道:「董兄太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