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通往南漳的官道之上,一隊約數百人的清軍,正以牽線行軍的隊列無精打彩的緩緩行進著,此時已近正午,天空之中沒有半片雲彩,一輪驕陽火辣辣的照射在廣袤的大地之上,官道兩側是大片大片乾裂的土地和乾涸的溝渠,路邊所見的亦都是淒淒的枯草,兩側的樹木更是幾乎全都被人剝去了樹皮,露出白樺樺的樹幹。//w 歡迎來到雲台書屋閱讀//
「赤日炎炎似火燒,野菜禾苗半枯焦,」蕭俊身上挎著弓箭,腰下懸著重劍和劍壺,位於隊伍的中前部,一邊邁步行進著,一邊望著眼前赤地千里的情形,觸景生情,不由自主的歎息道。
旁邊幾個離得近些的兵士紛紛投來驚奇的目光,顯然這些斗大的文字不曾識得半個的大老粗們,對同為營兵的蕭俊能夠吟誦詩句感到十分意外。
如今已是康熙十四年的四月,就在不久前,蕭俊告別了母親和孫叔,以吳俊的身份,來到了湖北巡撫的駐地,洪山大營,並且在守備衙門裡通過考較後,成為了一名弓兵。
隨著戰事開始日趨激烈,雙方的兵員損失也急劇增加,急需補充新兵,因此蕭俊的投軍倒也順利得很,只是在考較武藝的時候,蕭俊不想太過突出,引人注目,畢竟洪山大營距離武昌太近,容易被黃家尋到珠絲瑪跡,因此僅是展露了一下出色的箭術,於是便成了弓箭手。
在大營僅訓練了半個月之後,蕭俊因箭術不錯,被提前送上了戰場,如今正是奉命前往南漳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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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戰況的發展對清廷愈發的不利起來,去年十二月原陝西提督王輔臣於寧羌被滿清權貴逼反,隨即揮師西進,於今年二月攻下西北重鎮蘭州,整個西北地區原本就有些微妙的局勢立刻動盪不安起來。西北各路守將紛紛叛降,一時之間,西北地區成為了繼兩廣、江浙地區之外的第三大戰場。吳三桂獲知王輔臣叛清後,立即積極與之聯絡,並且迅速改變戰略,出兵荊、彝、鄖、襄一帶,試圖打通與西北地區的戰略通道,從側翼完成對中原腹地的戰略合圍。而清軍則見勢不妙,派重兵囤於荊州、襄陽西南一帶,不惜一切代價,竭盡全力阻擊周軍北上西進。
這一隊官兵,便是趕赴到南漳一帶前線參與同周軍作戰的,洪山大營距離南漳不過數百里之遙,因此只走了數日,在第八日臨近黃昏時分,一行人馬終於來到了駐紮於南漳城外的軍營之前,蕭俊頗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軍營,外邊由一根根立起的圓木圍成了一圈簡單的寨牆,寨牆之上則是站立了一些巡視的崗哨,透過轅門可以看到裡邊密密麻麻卻又排列得十分整齊的帳蓬。
進入連營後,蕭俊等五十餘個弓兵,各自從大車上取下自己的東西,隨後便與其他的營兵分開,被帶到了一處位置相對靠東的營地,按慣例,蕭俊這些「新兵」將會填補陣亡老兵的空白,被打散之後,分別和各部的老兵們混編到一起。
由於周軍大兵壓境,因此軍營之內管束極嚴,兵士不得隨意到處亂竄,不得高聲喧嘩,營兵們十人一隊,被約束在自己的帳蓬附近,沒有特殊情況,不得擅自離開,站立行走,必須遵守一定的規矩法度,不得過於隨意。
蕭俊走進帳逢,尋到自己的位置後,便將自己的一身行頭,一套周軍精銳的盔甲,放到了床底下,這套盔甲自然是蕭俊從那五套周軍精銳盔甲中留下來了一套。隨後蕭俊又將自己的長弓置於兵器架上,他現在的這張弓是特意花了三十兩銀子打造的,可遠比其他弓兵的弓要好得多。
蕭俊剛剛在帳蓬內安頓完畢,正要整理一下自己的床鋪,卻忽然聽到外邊傳來呼喝之聲,蕭俊暗自忖道,普通的軍士是不允許在軍營內大聲喧嘩的,敢如何做的必定是有一定品階的武官。
想到此處,蕭俊也不敢怠慢,便直接走出了帳蓬,卻見外邊和自己同一什的其餘九名營兵,此時已經整齊的列成了一排,蕭俊忙走過去,列在了最後。
這武官三十餘歲,從帽珠上看,應該是六品武官,見隊伍已經集齊,看了一眼最後跑過來的蕭俊,見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一付新兵蛋子的模樣,便也沒說什麼。這武官目光威嚴的掃視了眾兵士一眼,這才大聲道:「昨日,賊軍改變了兵力部署,我部需要在營寨南二里處重新佈置一道據守的深壕,限你們兩柱香的時間內趕至工地,參與挖建壕溝防線。」
這武官簡短的說完便轉身離去,蕭俊所在這一什的什長見長官離去,立刻整頓隊伍,不久之後,便帶領著隊伍,向南方的壕溝方向跑去。
沒過多久,蕭俊等十個兵士便來到了營寨南二里的工地之上,此時從東到西數里長的範圍內,已經聚集了千餘營兵,列成了長長的一線。一些司職後勤的軍士則是從大車上將挖壕的鍬鎬等物依次發放給各營兵。
蕭俊以前在書中倒是看到過,清軍中,營兵是極苦的,可是說是兼充百役,什麼雜活兒、苦活兒、髒活兒、累活兒,都是這些營兵在出勞役,打仗的時候還要衝鋒陷陣。
蕭俊接過一位後勤兵士發給自己的一柄大錘,掂了掂份量,嘴角現出一絲苦笑,這些人還真是欺負新人,把最累的活兒分派給自己。
此時還未開工,蕭俊隨意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見周圍的軍士們大都是一付面無表情、神色木然的樣子,十分的沉默,只少數臉上帶著油滑和狡詐之色,不時的東張西望著。
據蕭俊報名投軍的時候,瞭解到的情況,現在的營兵成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尤其是這些最前線的戰兵,那些老兵痞雖也有些,但卻已不多,戰兵中現在大部分都是老實木訥的流民,之所以這樣,原因很簡單,隨著戰亂的擴散,尤其是遇到了這大荒之年,越來越多的百姓北上成為了流民,流民居無定所,天下又大旱,連乞討都討不到糧食,為了讓家人活命,流民中許多勇武者便被迫投了軍,按朝廷的兵制,每座軍營均有安置家眷的軍屬區,家眷可隨軍居住,再加上打仗額外發放的行糧,這樣一來,投軍反而成了流民們在這荒年中讓自己和家人活命的唯一出路。
由於投軍的流民太多,守備衙門被迫抬高了招兵的門坎,如此一來招到的都是有幾分本事的精兵,戰力比之那些好吃懶做、油滑無賴的兵痞可要強上不少,這些有些本事的兵丁們,略加訓練後,便直接派到最前線,充任戰兵,與周軍精銳部隊對抗,而原來那些兵痞,除少數勇武者,餘下的則是大部被送到了無關緊要的地方,駐守或是打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