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薰儀看著老太爺以寵溺的眼神看著兒子,思緒更加複雜。
左承希仰頭微笑看著他,「曾爺爺,我也餓慘了呢。」
「好好好,我們走,我帶你先去吃點東西。」
老人家刻意帶著曾孫走人,為的也是讓這對男女好好談談。
夜色已變得深濃,僕人們安靜的點了燈後,又靜靜退下,在溫暖的燈火下,氣氛莫名的有些尷尬,一向針鋒相對的兩人,處在這樣柔和靜謐的氛圍,都有些不習慣。
「我帶你四處走走。」他先行往外走。
「不用——」她直覺的就拒絕了。
左斯淵倏地停下腳步,回頭問:「怎麼?因為打算只住幾天就偷偷跑掉?」他壞心的故意問。
她不禁心虛,但還是嘴硬搖頭,「當然沒有。」
「那最好!要當個可敬的對手,絕不能臨陣脫逃,對吧?」這一句可是有弦外之音。
她也只能尷尬再點頭,不得不跟著他走。
月光如水,兩人並肩走在富麗堂皇的左府,卻沒再交談,但韓薰儀的表情越來越僵硬,因為她的心情越來越低落。
在左府內,隨即可見即將辦喜事的跡象,到處都佈置得喜氣洋洋的,尤其越是他所住的別院,裡頭的亭台樓閣美輪美奐、華麗而不失典雅,再進到屋裡,有些傢俱一看就是新購置的,精雕細琢造型相當雅致。
這陣子,她在京城裡除了聽到她的事情被傳來傳去外,她也聽聞左斯淵的未婚妻是個很愛挑剔的王府千金,在霞帔嫁衣上,要求由一流的裁縫師製作,對鳳冠上要鑲嵌的珠寶更是計較,採買的一些喜宴用品務求精緻,燈飾紅彩的擺掛位置,也得符合她的要求,還有其他一些相關的事都相當挑剔,甚至言明了,一切都符合她所需後,她才願意上花轎,姿態擺得極高。
就連在外見到左家奴僕,也會教訓個幾句,儼然已以當家主母自居。
所以,傳言也說,要討這樣的妻子很不簡單,但就她所聽到的,左斯淵對這些種種都沒有意見。
可見,他是疼愛未婚妻的,婚事上才會皆由她作主,但除此之外,凌茵茵能如此恣意妄為的主因是,她出身皇家,精通琴棋書畫,更擁有傾城之貌、身材傲人。
這一些,她好像都沒有……韓薰儀心裡有一股深沉的痛,一直緩緩的抽痛著。
「左爺,呃——」一名小廝過來,拱手喊了左斯淵,卻不知該怎麼喊小少爺的娘。是二奶奶?還是……
「叫她韓姑娘便行。」他朝奴僕道。
「是!左爺、韓姑娘,老太爺請你們前去用膳。」
「知道了,退下。」他看著奴僕退下後,轉頭看著一直沉默的她,「怎麼了?臉色很蒼白。」
她搖搖頭,勉強振作起精神,「沒什麼,我們去吃飯吧。」
兩人前往左家用餐的廳堂,廳堂的前後都有美麗的庭園,再加上點燃燭火的燈籠擺設,以及半卷的竹簾隨著夜風微微晃動,甚是風雅。
但即便是一桌的山珍海味,她卻沒什麼胃口,還是兒子笑瞇瞇的勸她吃這個又夾那個的,她才勉強吃了幾口菜。
左尚霖在孫子的目光下,大多是跟曾孫說笑,盡量不去談一些破壞胃口的事,像是小妾這樣的話題。
左斯淵則不時的看著她。他習慣了充滿力量與他戰鬥的韓薰儀,可此刻,她眼眸裡卻有掩飾不了的傷痛與空洞,讓她整個人甚是更為脆弱,這樣的她,他不喜歡卻也感到不忍,甚至湧起一股想要為她抹去哀傷的莫名衝動……
「等會兒怎麼睡?」左尚霖放下碗筷,看似隨口問問,但意有所指的眼神可直往孫子那兒瞧,提醒他要把握今宵。夫妻嘛,床頭吵、床尾和。
天真!左斯淵對爺爺傳遞的訊息感到又好氣又好笑,但尚未開口——
「我跟希兒睡客房就好。」韓薰儀已放下碗筷,連忙申明。
左斯淵沒說什麼,但不是沒意見。其實這問題不必討論,他已經跟希兒打過勾勾,約好要一起睡了。
結束晚膳,左斯淵即帶著韓薰儀母子往他住的院落而去。
她強忍著沒說話,是以為他會帶她到客房,沒想到,一路走來,竟然還是稍早所走的路,甚至,進到他的寢室。
雖然還沒有換上喜被,但儼然已是新房佈置,想到這兒再過不久,就會點燃龍鳳喜燭,左斯淵會以喜秤挑起喜帕,與凌茵茵共度洞房花燭夜——
她的心就隱隱抽痛,站在這裡,更覺得格外諷刺。
他直視著她滿溢傷痛的澄淨明眸,再轉頭看著重新佈置過的房間。將心比心,的確對她殘忍了些,可是兒子是他的,而她也只能是他的!
這樣的想法在近日越來越強烈,而且他發現自己並不抗拒,甚至是欣喜的。
「請安排我跟希兒住別的房間吧。」韓薰儀僵硬的開了口。
「可是我習慣睡在這裡,而且——」左斯淵微笑的低頭看著兒子,「你說。」
左承希臉紅紅的,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仰頭看著他娘道:「我想跟爹一起睡耶。」
是嗎?她有些無奈、有些受傷,但有更多的心疼,雖然五味雜陳,但她選擇滿足兒子的心願,給兒子一個溫柔的笑容,「好吧,你洗完澡就上床。」
「嗯。」左承希開心的用力點頭。
「往這邊走,後面有浴池,換洗衣物下人都備妥了。」左斯淵邊說邊看著她,她只能點頭,帶著兒子跟著他走。
有錢人家果然不同,一間舒適又寬敞的浴池就連接著寢室,且很隱密,雕刻精美的大理石出水孔還持續供應溫水,只是,備妥的衣服除了希兒的衣服外……還有她的?她不解的看向左斯淵。
「希兒說,你們都一起洗澡的。」說完後,他濃眉突然一皺,因為他的腦海裡竟邪惡的想像起她入浴的畫面,鮮少燃起的情慾悸動竟然瞬間沸騰起來,連他自己都被嚇到。
韓薰儀不懂他為何皺眉,但她的粉臉也不由自主的漲紅,她急急低頭看著兒子,小人兒笑著猛點頭。
瞧兒子笑得眉眼彎彎,她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妙,不知兒子還跟左斯淵透露了多少有關她的事?她輕咬著下唇,「那我的房間在哪裡?」
「先洗吧,晚點再說。」
他朝她點個頭,退了出去,時間也算得剛剛好,下人們已經搬來浴桶,倒滿溫水,讓他可以在房內沐浴梳洗,正好可以稍稍退去剛剛驀然而起的亢奮。
就在左承希跟他娘洗得香噴噴的回到寢室時,左斯淵也已沐浴著裝完畢,下人們正將大大的浴盆扛了出去。
她對他讓出舒適的浴池而自己窩在浴桶沐浴一事感到些微歉意,也感到莫名的無力,怎麼一進到他的屋簷下,只不過是一些小小的貼心舉止,她心中那股深沉的怨懟竟不爭氣的一點一滴的在消失……
但她無暇多想,因為她與他都僅著白色舒適的單衣,一副要同床共眠的樣子,她漲紅著臉兒看著他,「希兒就交給你了,我的房間在哪裡?」
她看來秀色可餐啊,素淨的臉龐,垂散的柔亮烏絲,讓她看來如月宮仙子,他發現與她相處越久,他越能明白,自己當年為何會被她吸引,她不須搔首弄姿,靜靜佇立,就能讓他產生徹底擁有她的欲 望。
而男人有欲 望,男孩也有欲 望,只是單純得多。在他的爹跟娘目光交纏時,左承希也是左看看、右看看的看著最愛的兩個大人,想了又想,最終開口道:「爹、娘,我們可以一起睡嗎?這是我最大的願望喔,一家三個人一起睡。」他眨巴著一雙充滿渴望的大眼睛,雙手合十的請求。
韓薰儀一臉震驚,感到為難。
左斯淵倒是很想笑。知子莫若父,這句話原來還有這意思。
笑?她看著他,竟然只是聳個肩。這男人一點也沒打算解釋嗎?沒辦法,她只好看著兒子拒絕說:「這樣不好,我跟你爹不行一起睡,不可以的,我們並不是夫妻。」她解釋得有點困難。
「那以前為什麼可以?希兒又是怎麼生出來的?」
這句話是老子替小子問的,立即引來美人兒一記惱羞成怒的殺人眼光,但左斯淵臉上的笑容更大了。
不過,左承希見娘生氣了,連忙改口,「那沒關係,真的、真的沒關係,就別一起睡了,是希兒太貪心,人不可以這樣,娘有教過,要知足,希兒有娘在身邊就很好了,沒爹沒關係,我跟娘睡好了……」希兒越說頭垂得越低,口氣也是可憐兮兮的,甚至有些嗚咽了。
見狀,左斯淵一臉譴責的看著柳眉也揪緊的韓薰儀,「我以為你很愛他。」
所以呢?她沒好氣的又瞪他一眼,再看著乖乖躺到床上,卻把小臉埋在被子裡的兒子,又見被子微微抽動,隱隱還可以聽到躲在被子裡的輕啜聲,她心裡的虧欠與不捨急急湧上胸口。
「好吧!」一咬牙,她看向左斯淵,低聲警告,「可以一起睡,但別想亂來。」
他認真的點頭,兩人分別上了床,再將紗帳垂下,蓋上被子,而左承希看到父母一左一右的包圍著自己,破涕為笑,滿足的合上眼睛。
小娃兒睡在中間,兩個大人四目對望。
韓薰儀索性閉上眼睛,卻仍可以感覺到他的灼灼視線,她只好再睜開眼,壓低嗓音說:「請你睡覺,好嗎?」
左斯淵再次煞有其事的認真點個頭後,也壓低嗓音問:「你不會撲過來吧?」
她咬牙低吼,「你胡說什麼?」
他似笑非笑的反問:「不然呢?依你的姿色,與那些國色天香一比,我怎麼可能那麼沒眼光,跟你生了一個娃兒?」
「便宜都被你佔走了,隨便你怎麼說啦!」雖然從那雙含笑的眼眸看出他是在說玩笑話,但她心裡仍然不高興!
「爹、娘要睡了嗎?我好睏啊!」左承希掀開被子問。他除了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外,耳朵也只能打開一隻,免得聽到非禮勿聽的話。
見孩子大大的打了一個呵欠後,又整個人縮進被窩裡,兩個大人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但四目再對上後,他卻邪魅一笑,令她杏眼圓睜,氣呼呼的乾脆側轉過身,不再看他。
但不看卻無法阻止紛亂思緒湧上,希兒是個男孩,喜歡跟爹在一起也是正常,但這樣的情形不可以一直持續下去,原因不僅是她是否身為小妾的問題而已。
除了當小妾令她得到的愛不再完整之外,更主要是孩子的問題,左斯淵是因為現在還沒有一兒半女,希兒對他而言才特別珍貴,一旦凌茵茵生了娃兒,喜新厭舊的他肯定會將對希兒的關心轉移,屆時,她所感受到的痛徹心扉,希兒不也要經歷一次?
不行!那實在太殘酷,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它發生!
左斯淵靜靜的凝睇她僵硬蜷縮的背影,想著這個女人極度厭惡他,卻能為了兒子與他同臥一床,母愛真偉大。
只是他懷裡的希兒睡姿不佳,睡著後馬上呈大字形還不時踢著腳,擔心孩子會踢到她,他溫柔小心的抱著小娃兒,移到自己的另一邊睡,這樣的貼心舉動,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很名正言順的,為了讓兒子睡覺的空間大一點,他不得不靠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