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為悅己者容,雖然只有粗布素服,但韓薰儀仍將娘留給她的發帶,隨著編發系在發上,她希望他會記得她最漂亮的模樣。
她輕咬著下唇,凝睇著那銅鏡裡模糊的自己,不知是鏡面老舊,還是她已淚眼汪汪的緣故?
叩叩。敲門聲陡起,她急急的拭去眼中的熱淚,擠出一絲笑容轉身開門。
進門的左斯淵已經穿回那套上等綢緞袍服,再加上系在腰間那塊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的雕龍玉佩,讓他看來更是俊美而尊貴。
韓薰儀屏住氣息的凝睇著他。情竇初開的她,將一顆心全給了他,這段有他陪的日子就像一場夢一樣,可夢終究會醒,就要分開了,還能再見嗎?
像是洞悉她淚眸中的牽掛,他走近她,“我回去處理一些事情,一定會回來,我們一定會再見的……”他深邃黑眸裡映著她美麗的臉龐。
她淚眼蒙朧,無助的低泣。
左斯淵上前,將她抱入懷裡,她卻哭得更凶了。
“別哭,我捨不得……”他伸手輕抹去她臉上的淚水,而後緩緩的移到她誘人的紅唇,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渴望,他攫取她誘人的紅唇,這一吻上,卻再也壓抑不住離別的傷感,他越吻越深、越吻越烈……最終,一切都失控了,他的雙手褪去她的衣衫,描繪著她美好的胴體曲線,一路往下……
韓薰儀美眸氤氳、臉頰粉紅,整個腦袋不能思、不能想,毫無招架之力的任由他撩起陌生的情欲。
她只能顫抖輕吟,一直到炙熱光裸的男性軀體貼靠上她同樣赤裸的身子,激烈的情潮一波波的湧上後,在她從少女蛻變為女人的當下,她因痛而低聲啜泣,他極盡溫柔的誘哄愛撫,再一次的燃起她的情欲火焰,直到她疲累的窩在他懷裡,相互依偎。
歡愛之後,他起身,拾起地上的腰帶,將系著的雕龍玉佩放到她的小手上。
“這是我們的定情之物,就算是我的求親禮,”他微笑的看著她驚喜含淚的眼眸,“我一定會回來接你,因為我想跟你廝守到老。”
韓薰儀感動得淚水不停的落下,“可是——我不能跟你一起走嗎?我捨不得跟你分離,我可以先跟潘姨說,也可以到城裡跟我爹說……”
“不,我有太多事要處理,而那些事都很復雜,我不希望你擔心,更不希望你卷入危險之中,總之,你留在這裡,我比較放心。”他語氣堅定,她也只能順從。他撫著她的臉又道:“大雷雨時,手握著玉佩,就像我陪在你身邊,不要怕。”
如果可以,他也想將她帶在身邊,但是,除了要清理門戶,將弟弟那一干算計他的人懲戒一番外,他還有一名指腹為婚的未婚妻,這些問題都很棘手,他不希望她為他擔心,甚至難受委屈。
於是,這一日,她淚眼婆娑的目送他離開,卻不知,這一別,就是七年。
時光流轉,這一年,韓薰儀帶著六歲的兒子左承希跋山涉水、千裡迢迢的終於抵達左斯淵所在的城邑——北京!
長長的街道上人們熙來攘往,兩旁盡是商家、有酒肆、飯館、布莊……也有各式各樣的攤販,甚至還有雜耍賣藝的,車水馬龍,太過熱鬧,讓人僅僅佇立一角,都要眼花撩亂了。
韓薰儀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潮,有文人雅士、布衣百姓,自然也有仕宦富賈。這七年來,左斯淵就生活在這樣的城市裡嗎?
他一直沒回去找她,是出了什麼事?
她苦笑,突然想起潘姨說她——你在自欺欺人,左斯淵早變心了!
不,她不能就這樣絕望,她要相信他是有苦衷的,盡管這幾年,她受盡思念的折磨與煎熬,也因未婚懷孕,讓震怒的父親逐出家門,只能萬不得已的挺著大肚子投靠潘姨,但她還是相信他會回來,所以哪兒也不敢去,只是癡癡等待他的歸期。
然而,她的心從失落到害怕,她的個性從軟弱到勇敢。
直到兒子要見爹一面的願望越來越強烈,她不得不回想他曾說過的話及事件,從中找出線索,拼拼湊湊的總算打探出他的真實身份,帶著兒子前來。
左斯淵乃勢力滔天的一方商霸,掌握的家產之多令人咋舌,光是左家在酒品、珍貴藥材、綢緞布匹已經經營百年,另外,還開設酒樓、茶坊、綢緞鋪,其中又以釀酒為最大宗買賣。
左家各商鋪的客人,有大半都是皇親國戚,而皇帝在接見朝貢外族時,所賞賜的美酒也大多來自左家酒坊,再加上,左家祖先曾經在戰場上為國效力,曾受封爵位,所以左斯淵同時是個王公貴族。
而她,這一路走來,盤纏用盡,為了即便饑餓也不敢哭鬧的希兒,她不得不忍痛典當了她視為第二生命的雕龍玉佩,盡管那是定情信物,但讓兒子溫飽更重要。
何況,她也打探到一個好消息,左斯淵仍未娶妻,這也是她仍抱持著能與他再續前緣希望的主因。
“娘,我們去那裡看看好不好?那裡有球球。”左承希扯了扯娘親的衣袖,烏溜溜的大眼早盯著賣童玩的攤販許久了。
思緒百轉的她,聽見兒子的聲音才回了神,微笑的點頭,“好。”
她看著孩子快步的跑到賣各式童玩的攤販前蹲下,她緩步走過去,而那攤販旁邊有一家外觀極其豪華的酒樓,五名衣冠楚楚的男子相繼走出,其中一名——
她屏住呼吸,一手捂著胸口,看著讓她魂牽夢縈多年的挺拔身影。
是他,左斯淵!幾年不見,他氣質更顯沉穩,俊美的臉龐更添成熟魅力。
他與那幾名年紀相仿、有著貴族氣息的男子走到停靠在路旁的兩輛馬車旁,見他們一一上車後,他轉身走來,正好迎向她,她一顆心怦怦狂跳,等待他見到她,與她相認的剎那。
左斯淵步履從容的走著,深幽的黑眸對上了不遠處的一名陌生女子,她肩上背著一只包袱、衣著樸素,卻不掩她的天生麗質,五官秀麗、膚若凝脂,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澄淨明眸此刻正直勾勾的看著他,眼眶微紅,泛著盈盈淚光。
他濃眉微蹙,為心中泛起的一絲憐惜困惑,但他並沒有見過她的印象,於是他走過她身側,沒有停駐,就連多看她一眼也沒有。
他怎能對她視若無睹,難道他忘了她?!一陣暈眩襲來,韓薰儀踉蹌倒退一步,不敢相信,然而,就在她尚未回神前,她的雙腳仿佛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轉身追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
但幾乎在瞬間,左斯淵就抽回了手,他一雙深沉卻冷峻的黑眸盯視著她,“姑娘請自重。”
鄙夷的神態、懾人的氣勢,聲音如寒雪般凍人……她的心泛冷,她有很多話想問、想說,可千頭萬緒,積了六、七年的話,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能干澀的低問:“你不記得我了?”
“我為什麼該記得你?”
左斯淵冷漠的反問,但心裡疑惑更深。不同於 其他女子在見到他時是羞答答的神態,眼前的女人眼神帶著莫名的痛楚控訴,令他的心似乎也受到牽動。
“我們曾經相知相愛,你怎麼可以忘了……”她沉痛的低語。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他知道有很多女人,皇族千金、平民閨女都想進左家大門,可沒有一個像她這麼大膽的!
“我已有未婚妻,且與你並不相識,姑娘請別胡說。”
“你、你有未婚妻了?!”她眼神頓時黯淡,臉色蒼白,像見鬼似的直瞪著他。
他冷然回視,不明白她為何一副他犯了滔天大罪的樣子,“是,與你何干?”
“你、你終究還是做了負心漢……”她喃喃低語,眼眶微紅。他失約、失信,她果然還是被欺騙了,晶瑩的傷心淚水倏然滑落。
何來的癡纏女子?左斯淵沉著臉,邁開腳步就要走人。他們已引起一些路人的側目了,他不太想引人注意,沒想到,她竟然在眾人好奇的眼神下,一個挺身又擋住他的去路。
“我們之間便是如此了嗎?”韓薰儀忍著痛楚再問,喉頭哽咽,幾滴熱淚滾落眼眶。
他濃眉微蹙,望著她淚眼中的一抹冀求,更覺得莫名其妙,冷硬的說:“姑娘你認錯人了,而且你若想找人,也不該在街上大刺剌抓住男子詢問,這實在有欠莊重。”
說完,他舉步頭也不回的離去。
他羞辱她?她怔怔的瞪著他的身影。也不想想若非他負心,她又何必如此?她的心,竟被他如此踐踏!她痛徹心扉,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整個人僵硬如石像,淚眼朦朧的直視著他,直到他消失在她的視線裡她仍回不了神,就連兒子跑到她身旁也沒注意到。
“娘?娘,你怎麼哭了?是希兒不乖在那兒玩太久了嗎?對不起,我下回不會了,娘別哭啊。”小小娃兒的手努力的往上伸,想為娘拭去臉上的淚,無奈個兒還不夠高。
孩子的懂事話語喚回她的神智,她蹲下身子,雙手環抱著兒子無聲哭泣。她花了那麼長的時間,才找到了他,他卻殘忍的裝作不認得她,而沒有盤纏,想回潘姨家也回不去,她跟兒子該何去何從?
如果一切不順利的話,就去投靠修賢吧……
出發前潘姨的話在她腦中響起。對了,潘姨的兒子修賢哥,潘姨有給了她地址的!她連忙從包袱內拿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紙張。
潘修賢住在京城的胡同內,但不是四合院,而是一間小小木屋。剛進門,就看到一張四方桌、四張木椅,及一張木床,相當簡陋,後方是個小灶房,可見他在京城打拼的日子,好像也不怎麼順利,這讓韓薰儀投靠他的想法頓時打消。
潘修賢是個年過二十五歲的老實人,高高瘦瘦的,相貌平庸,再見到他離開家時最不捨得的心上人,他的興奮與喜悅難以形容。
只是,見到跟在她身邊,一個粉雕玉琢的男孩時,他必須承認,他的心情頓時像從雲端掉了下來。
韓薰儀拿了紙筆,讓左承希在一旁寫字,一邊跟潘修賢解釋自己前來的原因,謊稱自己喪夫,不想觸景傷情,又想說京城比較好找活兒,所以打算離開家鄉,而潘姨聽了就給了他的地址,說有他在也能有個照應,於是,她就帶著兒子上京了。
她是撒了謊,也瞧到兒子困惑的一瞥,但是,她不想要修賢哥替她擔心,或是去找左斯淵算帳,她不希望影響到他的生活。
潘修賢靜靜看著她許久,心裡有激動,也為她感到難過,“我沒想到你竟然那麼快就成了寡婦,一個人帶孩子太辛苦了……”
“別說我們了,你呢?一切可好?”她很快的轉變話題,“怎麼還沒成親?潘姨要我見到你時,帶個話,說你哪天娶媳婦了,她就願意來京城讓你奉養。”
老實人的臉紅了,“娘真是的,你瞧,家徒四壁,怎麼養媳婦?但我在左家酒坊工作多年,每月薪俸不錯,慢慢也有了錢,也許很快就有機會了。”
“你、你在左家酒坊工作?!”這麼巧?!她臉色微微一變。
“是啊,左家酒坊在城郊就有六個酒廠,雇用的人就上百個,當家的左爺大不了我幾歲,但很有做生意的腦子,也不吝嗇——”
“我們別談他吧……”她一點也不想聽到他的事。
“是喔。那、那你可有打算?可有安家之處?”他連忙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