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第十二卷 一氣貫經緯,東西引頸鳴 第八百六十一章 大殺戮和大忠義
    編修也圓瞪雙眼,火山!?這可只在古籍以及洋人的記述裡見過,沒想到還真有!

    孟松海接著又說到當地的土人,穿著稻草編織的衣裙,扭腰擺臂,在激烈的鼓點節奏中起舞,格外有味。若是能看到飛天藝坊的姑娘們跳那種舞,死了也值……

    編修吞了。唾沫,終於問起了正題:「那島在何處?總領取了個什麼名字?」

    孟松海道:「自定海向東,大約一萬七千里,快船二十天就能到,至於名字……當地人把那個群島叫夏威夷,最大的島叫火奴魯魯,我這人懶,就沒改名。」

    編修再吞口唾沫,一萬七千里……

    「那海軍和大洋艦隊準備如何處置……夏威夷?」

    夏威夷還沒公之與眾,畢竟是海軍的發現,所有權就歸屬於海軍,怎麼處置還得看海軍的意願。編修這問題已經超越了他此來的目的,但他還是忍不住好奇。

    孟松海道:「這些事你知道就好,別寫進檔案裡。蕭老大說了,那地方就是大洋艦隊的新家,未來大洋艦隊得把總部搬到那去。」

    沒理會一臉訝異的編修,孟松海苦澀地道:「大島上確實有上佳的港灣,足以停上百艘戰艦,可大洋艦隊搬到那裡去幹什麼?撈魚嗎?」

    編修臉色轉為同情,沒錯,大洋對面是東洲,除了英華人,就只有西班牙人,南洲是南洲,北面是通到冰洋的羅白海峽。把大洋艦隊丟到大洋中心去,有什麼敵人可對付呢?西班牙人?不列顛海軍都在天竺被痛毆致死了,西班牙人還敢伸手大洋?

    孟松海自我安慰道:「其實那裡養老還真是不錯……」

    聖道二十年,西元1738年,大洋艦隊探索隊發現了夏威夷。對他們的皇帝來說,這只是意料中的發現,而蕭勝對孟松海的交代。則是皇帝早早就傳達給蕭勝的命令。南洋是英華衛生間裡的澡盆,印度洋是家宅外的排水溝,而大洋則是家宅裡的游泳池。

    此時英華已把北美西海岸圈為自己的家宅地,儘管籬笆還沒紮穩。但這座游泳池得提前霸住。孟松海對編修講述著夏威夷風光時,肚子裡還同時轉著總帥部下達的絕密軍令,盡快統治夏威夷,將其建為軍事基地,為此可以採取任何手段……

    想到槍炮齊鳴,夏威夷群島染滿那些土人的鮮血,孟松海就覺毫無成就感。同時暗自腹誹下達命令的范晉和蕭勝越來越沒人性。

    「那些土人該怎麼辦?可不能再像南洋那般大開殺戒啊,我們英華終究是立天人三倫之國,凡事得講仁義。」

    孟松海正轉念,編修卻主動提到了統治夏威夷的話題,【言】論也跟這傢伙的書生心性完全一致。

    孟松海可有可無地問:「依你之見,該當如何?咱們只是閒談,盡可暢言。」

    編修張口就來:「聽總領言,該地還各島分踞。互不統屬。總領大可扶起一支土人,讓他們一統夏威夷,咱們英華居於幕後。什麼利得不到?」

    孟松海呆了片刻,懶懶臉色轉為慇勤笑意:「先生所言極是,呃,願不願來我們大洋艦隊,我以中郎將參事相待?」

    編修壓住激動,矜持地道:「到哪都是為國效力嘛,總領太客氣了,中郎將……是幾品?」

    如同去西洋艦隊採訪的國史館檢討被胡漢山挖到西洋,去西洋大都護府採訪的學士被賈昊抓為參事一樣,這一年。國史館也在流血……

    不過派到西域大都護府的國史館檢討卻沒留下來,倒不是吳崖沒挖他,跟西洋艦隊乃至西洋大都護府一樣,攤開一大堆事,這裡也人才奇缺,一張草紙都有它的用處。只會舞文弄字的書生也有價值。可該檢討所帶的課題組沒一人留下,全都是被嚇破了膽子。

    十一月,檢討帶著課題組到達沙洲,此時西征大軍的前鋒已過安西州,跟準噶爾人在星星峽打了一仗。征西大軍北路軍前軍都督是盤石玉,帶著兩師人馬和龍騎軍陳松躍所率的一師騎兵開路,準噶爾人兵力不足,被打得大敗,丟下上千具屍體往哈密退去。

    但盤石玉卻沒繼續西進,不僅是後方人馬和補給還跟不上,整個征西大軍的大後方都出了問題。

    寧夏出了亂子,寧夏馬家分裂,帶著若幹不願投向英華的頑固宗族聚兵反抗。最初的緣由據說還跟天廟有關,這些強硬派堅決不同意天廟入寧夏,溫和派的阿訇去勸說,還被他們當作叛徒處死。寧夏一亂,陝西一些死硬派教民也開始聚會,密謀反亂。

    課題組到沙洲的時候,正趕上吳崖部署鎮反行動。

    「這不是殺雞儆猴,是雞猴一塊殺了!」

    吳崖的命令總結起來就是這個意思,他這魔頭殺人為的就是殺人,殺人能解決問題,那就殺個乾淨……

    但凡不允天廟入駐者,殺!

    但凡阻攔天廟布教、結根、行善等事者,殺!

    但凡傷害天廟中人,殺乾淨!

    條條款款眾多,部下們將其簡單化為一個標準,外族信什麼教不管,只要排擠天廟,就是死罪。而漢人麼,不入天廟,就是死罪。即便現在不處置,也掛在了黑名單上。

    國史館的書生們置身大都護府,滿耳聽到的就是一個「殺」字,今日殺了多少,明日還要殺多少,一個個膽戰心驚。

    領隊檢討終於再難忍受,乍起膽子求見吳崖,就此事提出了疑議,說其他族人還是其次,可漢人都是血脈同胞,怎能妄起刀兵,大肆屠戮呢?

    吳崖反問:「漢人?他們不拜天地,不拜祖宗,別人要拜,他們還要動刀兵,他們真是漢人?」

    檢討爭辯道:「不管他們怎麼作,我們先得捫心自問,行事要問心無愧啊。」

    吳崖昂首道:「我無愧啊,我就是陛下手中的刀,天生就為殺人。陛下把我這把刀擺在這裡。難道是要我光施仁義的麼?」

    檢討歎道:「大都護就不怕有損天和,遭了天譴麼?」

    吳崖低沉地道:「只要能殺出一片清靜天地,有什麼天譴,我都擋著!」

    見檢討還想說什麼。吳崖沉聲道:「我吳魔頭從南洋殺到西域,滅過國,滅過族,就少滅教之功了。這些人敢跳出來,正好!」

    他目望西方,語氣無比堅定:「我是凡人,等再復了西域。這一世之功怕也登了頂。古往今來,哪位將帥還能及我?到那時再遭天譴,這一輩子也值了!」

    在這股浩瀚而凌厲,幾如巍峨山巒的氣勢逼壓下,檢討再說不出話來,而他並沒有注意到,這魔頭眼角里還含著一股潤意,魔頭正在回憶著當年跟他的四哥兒一同仰望星空時的情形。從那時起,他覺得自己就已不屬於自己,屬於四哥兒所開創的偉業。天譴……他要代四哥兒,受下所有天譴。

    寧夏和陝西的回亂拖慢了西征的腳步,但卻算不上什麼大麻煩。有吳崖這等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頭在,部下又都是信天奉祖的天刑社和聖武會成員,下狠手沒有太多顧忌,來自青海和漠北漠南的蒙古騎兵也樂於向異教徒揮下屠刀。到西域大都護府記述西征事的國史館成員轉而擔負起記錄【鎮】壓寧夏回亂之事,太多不堪言的史料都被無奈地抹滅,誰讓這裡還是西域大都護府的軍管地,而那些人又那般不知死活呢。

    聖道二十年,寧夏回亂。後世人稱西征大軍至少殺了二十萬人,可國史館的書生們隨手抹掉的數字都不止這麼多。吳崖在回憶錄裡更自豪地宣稱,這一輩子,他原本立誓殺百萬人,而寧夏回亂之後,他改了誓言。要殺五百萬……

    西征的腳步雖被寧夏之亂拖慢,但大軍匯聚的速度反而加快了。英華在討伐準噶爾的檄文中號稱出兵五十萬,這個數字當然是虛的。實際兵力不會超過二十萬,而且還包括僕從軍。

    西征戰略是分為南北兩條路線,分兵步步進逼,同時集結羽林軍和龍騎軍這兩支精銳,用作決戰主力。準噶爾想要反守為攻,不管攻擊哪一路,該部兵力都能堅持到主力趕到。

    在此戰略下,僕從軍的地位就水漲船高。他們分守各路,替英華節約下兵力,就得真正起到阻滯準噶爾人的作用,這就要求他們具備起碼的戰力。

    「難道我們【日】本軍還比滿清韃子還弱嗎?」

    十二月,西征大軍終於再度向西挺進,盤石玉和陳松躍進逼到哈密,而補給線中轉重鎮天生墩裡,【日】本師統制島津義規正發著牢騷。四座中轉據點裝下了整個師八千人,還塞了二三百門火炮,這是天朝極度不信任【日】本師的戰力啊。

    當準噶爾騎兵出現在警戒哨的望遠鏡裡,密密麻麻鋪滿了地平線時,島津義規不僅沒有畏懼,反而因極度喜悅而渾身顫慄。

    「為天朝而戰——!」

    島津義規拔刀呼喊,拉開了西域大戰的序幕。

    安西州,征西大軍北路軍大都督方堂恆接到天生墩激戰的戰報,禮貌性地徵求了大都護府【日】本參事高橋義廉的意見:「貴軍能堅持得住嗎?需不需要中軍加快速度?」

    高橋義廉啪嗒一聲,踏步行禮道:「請大都督以軍機為重,不必特別照顧我們。能為天朝復西域,這是【日】本武人的無上光榮!我們已經發誓,在這片土地上,即便流盡最後一滴血,我們【日】本武人也絕不退縮半步!」

    方堂恆抽抽眼角,拍著高橋義廉的肩膀,大聲道:「好!好!天朝絕不會忘記你們的忠義!」

    星星峽,大隊人馬正在開進,北路軍中軍都督岳超龍與南路軍前軍都督岳鍾琪立在峽谷之中,看著身著紅衣的兒郎們踏入西域這片天高地廣之地,心中激盪不止,一時無語。

    岳鍾琪眼眶發熱地道:「復漢唐故土,為國爭利,這才是武人該有的忠義!」

    岳超龍道:「老侄兒,咱們兩把老骨頭都丟在這戰場上,也值了啊。」

    岳鍾琪昂揚地道:「我還想著看看怛羅斯的古戰場呢,到時你可別不在了啊。」

    叔侄倆放聲大笑,笑聲越過星星峽,迴盪在西域這片蒼茫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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