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到!」
建安17年的chūn節剛過,建安18年的初chūn,地處丹陽郡丹徒縣孫權的軍府之中,傳來了一陣高亢的聲音,接著一名中年文士手捧文書,對四下裡東吳群臣那些閃爍的眼神視而不見,昂首挺胸地闊步走進大廳裡面來,直至主位的孫權面前才停下朗聲道:「聖旨到,請吳侯接旨!」
看到這一幕,孫權冷笑了一聲,這才開口道:「子魚乃是故人,何故裝腔作勢?你投奔曹cāo未得重用,如今居然還要來我江東跑腿?早知今ri,何必當初?」
孫權所稱呼的子魚,也就是眼前這個中年文士,正是如今曹cāo麾下的議郎華歆華子魚。這華歆原本乃是朝廷任命的豫章太守,建安三年孫策平定江東六郡的時候,他眼見事不可為,就開城投降了孫策。後來因為機緣巧合,奉命出使許昌朝廷,卻又趁機跳槽去了曹cāo那裡。現在他被曹cāo派過來做使者,孫權自然是心中不爽,忍不住開口諷刺。
聽得孫權話裡的諷刺之意,華歆面不改se心不跳,只是厲聲道:「素聞吳侯乃是漢室忠臣,今聖旨至此,卻無香案相迎,卻又對使者無禮,是何道理?難道吳侯的忠義之名,都只是嘴上說說的嗎?」
華歆這是在裝腔作勢,現在只要稍微有些頭腦的人都知道,漢獻帝已經是光掛一個名頭了,實權早已經是蕩然無存。這些所謂的聖旨。自然也是曹cāo本人的意思。但是知道歸知道。孫權也不敢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公然宣稱自己不把漢室當回事,這和他一向的作風還是不相符合的。華歆也不是笨蛋,他是吃準了孫權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這才敢肆無忌憚。
聽華歆這麼一說,孫權心中一股邪火蹭蹭直竄。忍了再三之後,孫權那眼神向張昭以及顧雍等人詢問一番。後者會意,還是示意孫權暫且忍耐下來,至少要把這表面文章給做好了。其餘的以後再說。
意識到張昭等人的意思,孫權這才換了副嘴臉,點點頭站起身來緩步走下台階,朝華歆作揖微微躬身。這就算是行禮了,才開口道:「臣孫權領旨!」
按照定制,領聖旨的時候要有香案,還要跪著迎接。但是孫權畢竟不想吃這麼大的虧,因此這樣意思一下也就是了。華歆也不敢繼續裝腔作勢,他在孫權麾下也效力過一段時間,對這個老東家的xing格略知一二,知道他一旦翻臉,那也是翻臉不認人。當下看他已經意思過了,立即開口宣讀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吳侯孫權,治理江東地方多年,多有功於社稷和百姓。今特加封為征南大將軍,揚州牧,欽此!」說完也是上前幾步,將黃綾聖旨遞向孫權。
「臣孫權領旨!」孫權語氣有點怪異地道。不止是他,幾乎所有的人都對這個聖旨來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從去年冬天奪下壽chūn之後,東吳上下都認為曹cāo肯定是惱羞成怒,接下來厲兵秣馬,肯定是要奪回壽chūn。因此東吳暗地裡也早就攢著勁兒。準備應付曹cāo接下來的報復。但是沒想到事到臨頭,曹cāo不止是不派兵來奪回壽chūn,居然還下令冊封孫權,這可就著實出人意料了。
東漢一代,軍制和將官的職責分得更加細緻了。其中征南將軍的職責。就是統率荊揚交三州的人馬,並且在加封為征南大將軍之後。就可以開府治事,即自行委任幕僚了。孫權萬沒有料到,曹cāo居然不僅不和自己刀兵相見,反倒是給自己加官進爵,這可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意外歸意外,但是孫權聽了那一連串的頭銜之後,也不免大為心動。他繼承乃兄的基業統領江東六郡,後來雖然被自己的妹夫撬走了豫章,但是這些年來卻也陸陸續續得到了淮南和廣陵郡,總體上來說還是賺了的。因此討虜將軍和會稽太守早就已經當得膩味了,也希望自己的頭銜來得大一點,以名正言順地好去打理這片基業。尤其是這個揚州牧的頭銜,孫權對此早就垂涎三尺了。
一連串的頭銜到手,孫權心情也是大好,連帶著看華歆這個叛徒,也不是那麼討厭了,當下讓人設宴款待華歆,孫權自己則是召集心腹,開始商議這件事。
「諸位,為何朝廷此番要敕封我為揚州牧?此事你們怎麼看?」屏退左右閒雜人等之後,孫權壓低嗓子問道。他不是笨蛋,正所謂不同尋常必有因,孫權稍一思索,就知道這其中肯定有不同尋常的地方,只是自己不清楚而已。
聽了孫權的話,張昭第一個哼了一聲道:「主公,曹cāo這一次真是打的好如意算盤啊,他敕封主公為揚州牧也就罷了,居然還要主公出任征南大將軍。這征南大將軍需得統率荊交揚三州的兵馬,試問荊州的關羽,交州的李嚴,會答應讓主公去統領那些屬於他的兵馬嗎?」
張昭這話一說出口,孫權的興奮勁兒也是稍微冷了下來,再三思考之後,孫權這才感歎道:「這曹cāo如此jiān詐,他這是想不費一兵一卒,就讓我們和劉備為了這個空頭銜大打出手,他好坐收漁人之利。只是如今我等雖然已經看破了他的用意,不知劉備究竟能不能看破呢?」
張昭想了想,這才開口道:「劉備手下多有能人,區區如此簡單之計策,當不會看不破的。不過主公為了表明自己的態度,可上表朝廷,表奏劉備手下一員重臣為鎮南將軍,如此一來,劉備自然知曉主公的立場,彼此無誤!」
鎮南將軍比孫權的征南大將軍還是要遜了一籌,張昭的這個提議。不僅是有助於孫權表面自己的立場。又不至於讓孫權失了面子,聽得孫權自己也是連連地點頭,轉頭問道:「子布所言甚是,那麼依子布之見,眼下之事該當如何是好呢?」
張昭低頭沉思了片刻,這便開口道:「如今我等雖然攻下壽chūn,但是江東畢竟偏居一隅之地,一時間也無力北上。主公可先假裝接受詔令,暗地裡卻抓緊時間安撫淮南人心,坐看曹劉交兵。然後再趁機從中取事,此乃上上之策。」
張昭的提議很滑頭,但是非常符合孫權牆頭草的xing格,所以他很喜歡。當下也是忙不迭地點頭道:「子布所言甚合我意,我看就依子布所言,先給劉玄德送點甜頭,再來個坐山觀虎鬥!」
連續進言都被孫權採納,張昭臉上也不免有些自得之se,不過就在這時,一直沉默著不說話的魯肅的聲音卻是突然響了起來:「主公,以肅之見,曹cāo此番突然冊封主公,恐怕並不是為了離間主公和劉備這麼簡單吧!」
孫權素來佩服魯肅的眼光。聞言也是不禁訝然道:「依子敬之見,卻是為何?」
魯肅想了想,這才開口道:「曹cāo年初的時候三方用兵,與我們還有劉備以及馬超都是大打出手,雖然最終奪取了西涼,但是損失著實不小。就算曹cāo佔據九州之地,只怕也需要一段時間來恢復元氣,以及安撫西涼的人心。曹cāo眼下最怕的,就是我們和劉備併力北上,如此必然首尾難以兼顧。他之所以要在這個時候冊封主公。一來是為了挑撥離間,二來則也不免有麻痺主公之意。一旦主公放鬆了jǐng惕,那麼曹cāo就可以調集大兵攻打我等。到時候我等若是毫無防備,只怕是難免要吃虧啊!」
魯肅這話說完,孫權可就是一陣冷汗出來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孫權這才轉頭問道:「那依子敬之意。眼下該當如何呢?」
魯肅既然提出這樣的建議,自然是想好了對策,當下聽了孫權的話,卻是胸有成竹地道:「此事說難卻也不難,主公可假作應諾,與此同時卻調集兵馬在廣陵郡等前沿郡縣,外鬆內緊,防止曹cāo來攻。一旦曹cāo來攻,我等也可依托淮河與之相抗衡,如此一來曹cāo大兵集結於東線,西線就難免要有些空虛,劉備自然是按捺不住要去取關隴。曹cāo為保關隴,肯定是要回軍和劉備決一死戰,而我江東自然就可保無語了!」
魯肅的見解,可又比張昭深淵了幾分了,而孫權也選擇了對他的信任。當下孫權具表上奏朝廷,叩謝皇帝陛下的浩蕩天恩,自己接受一切任命,必將赴湯蹈火,為國為民萬死不辭。同時孫權以巴西太守張飛有功於社稷,特此表奏其為鎮南將軍、新鄉侯,希望皇帝陛下批准云云。最後,孫權又讓大將甘寧率軍兩萬進駐廣陵郡,又調撥一部分水師進駐淮河和洪澤湖。與此同時新任壽chūn太守步鷙步子山,則是在淮南之地大規模地招募新軍,以擴充實力。
當孫權的這一份內裡暗含機變的奏章送到許昌,始作俑者曹cāo看了之後,當真是心中五味雜陳了。不過孫權也沒得意太久,這天就在他閒來無事的時候,有人來報,說是張昭有急事求見。孫權隨略感意外,但還是下令召見來人。
「主公,大事不妙啊!」見到孫權之後,張昭只是簡單地行禮,就開始危言聳聽了。孫權聞言眉頭微皺,連忙問道:「子布,何事如此驚慌?」他可是知道張昭是極為沉得住氣的人,怎麼現在這麼慌張了?
「主公,近ri來有一種燒酒風靡於江東各地,主公您可知曉?」面對孫權的疑問,張昭歎了口氣,這才開口問道。
「略有所知,怎麼了?」孫權不動聲se地道。事實上何止是略有所知,此刻孫權自己的書房裡,還有好幾瓶燒酒呢。每天飯前來幾盅,已經形成習慣了。
「唉,主公有所不知啊。這些燒酒產自西川,乃是劉備那裡搞的。昭ri前見這燒酒已然是風靡江東,因此下令略作調查,這才發現光是丹陽一郡,因為這個燒酒,每月就要有大約一千金流往西川!」張昭痛心疾首地道。
「什麼?」孫權聞言大吃一驚,差點沒把自己的舌頭給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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