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在她入眼的那一瞬間,變成了一件極端困難的事。
如瀑般的髮絲驚心動魄地披散開來,她的眉不是柳葉般的彎眉,而是帶著幾分英氣,眼眸明亮婦水,像是夜空的星子碎在裡面,鼻子潔潤挺直,嘴唇……嘴唇……
他俯下身子,無法克制地再度吻上她的唇,她的嘴唇,像是幾年前他遠遠見過的那株山櫻,動人的粉,吻住了,就不捨得再放開。
都沒有經驗,可都憑著本能行事,想摸哪裡就是哪裡,想碰哪裡便是哪裡。
他是她仰望的少爺,光風霽月,聰明睿智,他是梁家幾代才養出來的那個讀書人,是那個就連奢想一下都讓她覺得是褻瀆的人。
她是他身邊的小丫頭,陪著他、伴著他,眼裡心裡都只有他,為他習武,為他潑辣,為他連命都可以不惜,只盼望他的日子,可以平安順遂一些就好。
他們都有自己的堅持,自己的顧慮,都緊守著自己的那根弦,可是在今天,在這樣的夜晚,那根弦,斷了……
理智不在,全由身體來主宰。身下凌亂的緞揉成千百結,汁液淋漓間,一記深深地頂入,伴隨著少女的悶哼,絲絲縷縷鮮紅的血泌流而出。
那種疼痛讓她被熱潮沖昏的頭腦清醒過來,水靈靈的大眼眨了眨,望著在她身上的少爺,傻了。
……
夜色綿長,不知疲憊的人無需太多睡眠。
梁曲從未覺得夜有這般漫長,自己可以有這麼勞累,她的嗓子啞了、嘴唇腫了,身子一陣又一陣地抽搐,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身上的人,在一記深長的頂入之後,那種甜蜜而刺激的折磨,終於在他的重重喘息聲中停止了。
雲雨之後的相擁而眠,該是甜蜜的……
「曲兒……」
「唔,少爺……不要了……我好累。」她的意識早就飄到雲端。
「你拿著這個,去明月別院找飛楚。」一塊冰冷的物體塞到她的掌心,那種潤潤的觸感,似乎是一塊玉珮。
「少爺……明天去好不好?」她好累,身子深處一陣一陣地酸痛。
「記住,不要吵到大宅裡的人,記住!」
溫熱的液體猛地一下噴灑到她的胸口,剛剛還抱著她的那個人,軟軟地倒在她的身上。
梁曲一個激靈醒了過來,血,好多血!她的少爺在吐血!
血腥味瀰漫在她的鼻端,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從深處開始發冷,顫抖著、哆嗉著,伸手去撫他的臉龐,「少爺……」
無聲無息!剛剛還溫暖灼熱的身體,現在摸來一片冰涼,肌膚蒼白如雪。
她指間下意識地用力緊握,握到一塊堅硬的東西,低頭一看碧綠的玉珮在她掌中,靜靜地閃著光。
去明月別院找飛楚……
腦海裡突然響起少爺剛剛叮囑她的話,她慌忙從床榻上爬起來,胡亂地抓過衣裳抖著手穿著。
不要吵到大宅裡的人……
她的眼前一片迷濛,少爺都是為了她,都是為了她!就連這個時候,都還在擔心她。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望一眼躺在床上的梁池溪,轉身從窗前一躍而出。
「房事過勞了,他的身體本來就不好,這次元氣虧損嚴重,氣脈紊亂,氣血攻心,才引起吐血昏厥。」這是寧飛楚帶過來的大夫,診完脈之後說的話。
梁曲的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來了,都是她害的,如果不是她主動去纏著少爺,今晚的事情就不會發生,都是她的錯。
幸好這位從京城帶過來的大夫醫術自然是極好的,施完針之後,梁池溪緩緩地醒了過來,雖然臉色還是難看的,但至少是醒了。
看到他醒了,一直板著臉的寧飛楚這才有了笑容,長長地歎了口氣,「子玉,你可真行。」
梁池溪望著梁曲自得透明的臉蛋,知道這次真的嚇到她了,她一向最緊張的就是他,這次她肯定自責、自厭到極點。
等到大夫避去外廳開方子,房內只剩下他們三人,寧飛楚才再度開口說道:「嘖嘖嘖,我說子玉,你這房事,到底是有多過勞?」好友醒了,寧飛楚才恢復了調侃的心情。
這話叫人如何回答?
「不會一次就這樣了吧?」
「才不是!」梁曲憤怒地反駁道,這六王爺嘴真壞!
伴隨著梁池溪無奈的歎息聲,她這才反應過來,望著少爺含笑的溫柔眼眸,臉蛋瞬間漲得通紅。
「哦,原來不是。」寧飛楚摸著下巴,笑容帶著幾分邪氣,「曲姑娘看來清楚得很哪。」
他真過分!梁曲手指習慣性地往腰間摸去。
「曲兒。」淡淡的聲音,止住了她的動作,他的聲音帶著體力透支的瘖啞。
「少爺。」
「去給我倒杯茶來。」
「是。」即使是心不甘情不願,但她卻明白少爺是想讓她迴避一下,所以哪怕旁邊的桌上就放著茶壺,她還是走到外面去,順便看看大夫的方子開好沒,再詳細地問一問情況。
「飛楚,不要再惹她。」
「哦,心疼了,嗯?」
「是。」他很乾脆地承認。
寧飛楚看他的眼神有了改變,「子玉,你好像不一樣了。」
以前的梁池溪,平靜寧和,眼底卻有著壓抑和自制,那時他隱隱地感覺到,梁池溪他對將來是沒有任何想法的,隨遇而安;但現在他不同了,他眼裡有了別的東西,一種陌生而強烈的東西。
「我以前想,如果不能給將來,那麼有些美好,還是不要去觸碰。」他的唇邊浮起淺淺的苦笑,「這身體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是極限,可能是明年,也可能是明天。」
所以,他最初希望她可以跟三弟有將來,因為三弟這人單純,而且是真心地喜愛著她,喜愛她的所有。
寧飛楚靜靜地聽著,唇邊的笑早已收斂。
「可是原來,想起來總是容易的,做起來卻是艱難的。」只是她一個溫暖的擁抱,聲甜軟的呼喚,他所有的計劃,都成了空。
「飛楚,你總說我無所不能,其實不是的,至少我控制不了感情。」
「這世上,又有誰可以控制感情呢?」寧飛楚的眼裡閃過一絲痛楚,伸出手掌,「你看這裡,握著天下所有人都羨慕的權勢,可是卻握不住一個女人的心。」她離他明明是近的,可是卻永遠都抓不住,想離開,卻又不捨她的眼淚。
惡性的迴圈,掙都掙不開……
「控制不了,就不要控制。」梁池溪伸手按著胸口,等那股悶意慢慢地退下,才再度開口說話:「至少現在她是你的王妃,而且你們這段姻緣,是她搶來的。」
提到那段往事,寧飛楚眼裡陰騖慢慢地消散,唇邊也泛起笑意。
「我如今想,未來的事,我不知道,但現在的事,還是可以做的。」梁池溪望著窗外放亮的天空,這番折騰下來,已是天明。
「你這樣想就對了。」寧飛楚點頭,「也許當年救你的那位神醫,哪一天會帶著研製好的藥來找你了呢。」
當年梁夫人臨盆前被人下了劇毒,母子均危,該說幸還是不幸,因為胎兒吸收了母體大部分的毒,所以梁夫人的生命算是保住了,但產下的孩子,卻是渾身紫黑,連呼吸都沒有了。
大安城所有的大夫都被請了來,卻紛紛搖頭,梁翰遠那時幾近瘋狂的邊緣。
幸虧當年有位神醫路過大安城,施針灌藥,一直折騰了好幾天,嬰孩才微弱地哭了出來。
當時神醫歎息著道:「這命是保住了,但能保多久,就不知道了,我再回去研究一下,看能不能找到解毒的方子。」
這一研究,就是二十五年,到現在都沒有消息,並且看來永遠都不會有消息,畢竟當年的神醫已是七旬老者,二十五年後,在不在人世都不好說。
那一次中毒,成為梁家之傷。
梁夫人從此不能再育,梁池溪也因此纏綿病榻。哪怕後來查出,是五個產婆中的一個下的毒,她的夫君因為經營不善而導致店舖被梁家收購,最後打算豪賭一把蠃回家財。可惜十賭九輸,他沒有那樣的運氣,從賭坊出來就投了河,那女人自此就恨上梁家,等了幾年,梁家請產婆,她就混了進來,打算為夫報仇,事發之後,她就自盡了。
真相查出來了又如何,一切已成定局,再也改變不了。
就算梁家這麼多年費盡心力想要將梁池溪的身體治好,甚至還請人為他算命,說他命中缺水,連他的名字都沒有照梁氏族譜用佑字輩,可那又如何?
二十五年來,他沒有一日離開過藥。
「飛楚,你這話說得連你自己都不信。」梁池溪說完,兩人都笑了起來,氣息一亂,又咳起來。
梁曲三步並做兩步衝進來,將托盤裡的溫茶端到旁邊,伸手為他拍勻呼吸,再將茶水端到他的唇邊。
等梁池溪慢慢地喝下一口茶,氣息平靜下來後,她不客氣地抬頭趕客,「六王爺,我家少爺身子不好,需要靜養。」
這過完河就拆橋的模樣,理直氣壯得簡直讓人恨到牙癢癢,可是一想到昨晚她衣裳凌亂,面無血色地來到他的面前,那種脆弱害怕恐懼,他又實在是……
「子玉,你好好養著,我明兒再來看你。」
「看我就不必了,你不是要趕去會元?」
這人!果然什麼主子出什麼丫頭,兩人簡直是一個德行,專往別人的心尖上捅刀子!
「好,我記下了。」他起身優雅地拍了拍衣袖,「那藥你們就不用管了,我會讓人煎好送來,保證你們梁家無人知曉。」
好友讓梁曲來找他,很明顯就是為了保護梁曲,不想讓梁家的人知道這次的事情,他就好人做到底,且等秋後再算帳。
等室內再度只剩下他們兩人,居然有了幾分尷尬,在他們之間從未有過的尷尬。
梁曲被他溫柔的眼睛望著非常不自在,低下頭伸手為他將被子拉好,趕緊問個問題打破沉默:「少爺,六王爺為什麼要去會元?」
「曲兒……」
「嗯?」
「你……還痛嗎?」
她怔了怔,突然明白過來他問的是什麼,剛剛回了些血的臉蛋又變得像紙一樣地白,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少爺,對不起,請你處罰我吧。」
他黑色的眼眸猛地收縮,從她的臉一直看到她屈著的膝蓋,半晌,慢慢地眨上眼睛,不去看她。
「少爺……」
他不理她。
「少爺!」
他還是不理她,她的少爺在生氣,而且是前所未有的生氣,她感覺到了。
「少爺,你生氣了?」
還是沉默,只是她已經明白是什麼原因了,緩緩地起身,走到他的床邊坐下,輕輕地喚了聲:「少爺……」
「曲兒。」
他的聲音明明因為生病而沒有什麼中氣的,但莫名地有股威嚴在。
「嗯。」
「扶我起來。」
她小心翼翼地將他扶起來,拿過柔軟的棉枕放在他的腰後,讓他可以靠得舒服一點。
「你從七歲跟在我的身邊,這麼多年,我教你識字,教你算術,教你在這座宅子裡生活下去,十年了,我可曾是忘了教你,膝蓋也是有尊嚴的?」他極慢極慢地,一字一句地輕輕問道。
「沒,少爺沒有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