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女皇與憎質子 第十一章
    當雲茱領著雲苧與雲堇入席後,三人一致雙腿優雅交疊,輕輕往旁斜擺的高貴坐姿,堅定的清澈眼眸,沒有刻意張揚,卻自然散發出的獨特自信風采,讓在場人士紛紛發出諸多感歎。

    面對這樣的評價,雲茱等人無喜也無驕,因為這是女兒國所有人多年來,共同以血,以汗,以淚換得的。

    這六年來,天禧草原周邊的野心國度,在連年征戰,兵困馬乏的情況下,已漸漸出現疲態,而女兒國的七位姑娘,在經過多年的磨練後,早已個個獨當一面,在各方領域崢嶸盡顯。

    在她們的帶領,以及全國子民的同心齊力下,女兒國以強大的經濟作為後盾,努力培養著政治與外交方面的實力,更積極與友邦交流,讓自己逐漸出現在世人眼中,讓天禧草原再無法漠視她的存在!

    「咳!不過是幾個裝模作樣的婊子罷了,有啥了不起的?要老子說啊,女人終歸是女人,就是給老子取樂,生娃子用的,外表裝得再高貴,給男人抱時,還不是一個個呼天搶地我要我要的。」

    但自然,無論如何努力,依然還是有人無法容忍必須與女子平起平坐,面對這樣的言論,雲茱等人只當清風過耳,連眉毛都不會抬一下,畢竟現今她們已坐至承平宮內,那樣的嘲弄,只益發顯得可笑。

    「那就是女兒國女皇?冷是冷了些,氣勢與男子相較也不逞多讓,但似乎並不像人們想像中那般霸氣凌人。」

    聽著身旁不遠處的低語聲,喬裝成女兒國侍衛副長的封少訣淡淡笑了。

    所謂的霸氣凌人,在雲茱身上是永遠看不到的,她的霸氣,從來只表現在對國政事務的快速、精準決斷上,絕不會表現在待人處世上,而這就是雲茱穆爾特,他的女皇……

    今日的封少訣,依然一如既往地站在穆爾特家族身後,因為由最初的漫天耳語,到女兒國國內再沒有一人提起「允言穆爾特」,朝中再沒有一名大臣提及「子嗣」二字,古略國當初迫害天族之人一個個死的死,瘋的瘋,皇權和平易位,與女兒國締結為姐妹國,而安夫人也再一次回歸佛祖門下的今天,他大公子的身份始終沒有動搖過。

    他對後宮諸事的安排與處理依舊沉穩、圓滿,對穆爾特家族的關照更甚過往,卻再不出現在眾人眼前,連背影都不再留。

    他不想讓一名六年來幾乎不曾正眼望過他的女子,聽聞到與他個人相關的任何消息,讓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徒增煩傷。

    六年,恍若才一眨眼,又恍若百世的六年……

    這六年來,所有當初令他走至雲茱眼前的因,都已結出了圓滿的果,可他對雲茱的眷戀,卻隨著時間,愈來愈深,也愈埋愈深。

    終究是第一世為人,愛往深土裡埋根的老習慣就是改不了。

    在心底淡淡的自嘲中,封少訣悄悄將眼眸移向那名小了他十歲,被他靜靜眷戀了多年的傲然女子,並自此後,再移不開。

    從不曾想過自己會愛戀上一名女子,如此癡迷,如此無悔。

    因自小在佛門成長,所以他曾經以為所有人出生後,便該全是小和尚,而受和尚教育的他,自然一切行為舉止、氣質、談吐,都與寺裡的師父們無甚差別,儘管他那些師父們從不在乎他頂不頂禮,守不守戒。

    長大雲遊四海後,熟知他的友人總愛用「披著袈裟的道人」來嘲弄他,因為他在好奇,並執著瞭解著他想瞭解的一切的同時,對人世間的聚散離合卻又那般淡然,那般興之所至,隨遇而安。

    他從不在意自己究竟是個和尚還是個道人,也不在意他人的想法,他就是自在的漂泊,自在的隨心所欲,自在的做著自己該做,想做的事,然後任憑因緣與心的意志,來到雲茱身旁。

    一開始的他,看待她的態度與看待這世間所有人一樣,沒有任何差別心,只覺得這少女較一般人堅強、果斷、冷漠、成熟。

    但為她處理後宮諸事的他,很難不發現她的特殊,與她那總愛隱藏在冷漠面具下的溫柔,所以她的存在,在他的心間悄悄產生了變化。

    她變得與其他人有些不同,會讓他不由自主的更在乎一些,想念一些,也會讓他下意識的想多關心一些,保護一些。

    在乎、想念、關心、保護,本就是情絲之來由,只是從不知情為何物的他不瞭解。

    儘管不瞭解,但那份情絲,還是隨著時間,輕輕的一根又一根交錯相織,輕得他自己都沒有發覺,輕得他毫無防備。

    向來習慣清靜的他,一開始於床第之事上確實無慾無求,她的嬌喘,她的輕吟,她的柔軟,她的嬌小,他體會得到,但無動於心,因為與她的赤裸相纏,跟他向來割臂喂血的舉動無有不同,全為解人危難。

    第一回發現自己向來不執著的眼眸,竟會為一人而停留,是在她的髮梢、小臉、鼻頭全沾著白麵粉,晶瑩的汗珠全掛在她曲線優美的裸背,她卻依然那樣專注捏著小兔子之時。

    原來,感覺美,是這樣的景象,心動,只在一瞬間。

    心動,身便動,更何況本就隨心所欲,並且情絲早悄悄在他心裡纏繞著的他,因此自那日後,他再不需要情熱了,他坦然欣賞著她,坦然擁抱著她,就算她永遠不知,永世不曉,他依然坦然。

    可人世間的愛戀,本就脫不開得與失,貪與妒,縱使是他,也逃不過。

    在得知為了讓她孕育子嗣,他必須將她送至另一名男子懷中時,他的心,瞬間懂得了妒,然後更在得知她有孕之時,懂得了痛。

    但那時的他,依舊是坦然的,坦然的痛,坦然的接受,坦然的愛著由她腹中孕育出的允言,坦然的相信就算目睹他赤身裸體與人相擁,從不曾眷戀過他的她,一身傲然的她,反應與氣度定會教安夫人有所體悟並刮目相看。

    她確實做到了,可在那一刻,他也同時鑄下了大錯,錯在忘了「無常」二字,在因他的疏忽,失職而痛失允言之後,望見那讓他再度痛不欲生的淚。

    那一夜,她的淚,劃破了他的心,她痛徹心扉的無聲哭喊,讓他今生今世再無法坦然,無法釋懷。

    那一夜,他的心,痛得不能自己,他更痛的是,犯下那樣大的錯,卻必須那樣擁抱她的他,與必須被他那樣擁抱的她……

    那一夜之後,她再不望他一眼,就算他每月為紓解她縛月咒之苦,不得不半強迫性的擁抱她時,她也寧可用布蒙住自己的雙眸。

    明白她心中的痛,更明白她之所以還讓他留在女兒國,只為她仍需他為她掌管後宮,為她紓解縛月咒之苦,以及彌補自己所犯下的大錯,因此他能做的,就是盡可能不再出現在她眼前與她放眼所及之處,然後以生命保護她所愛的人,用一生的時間,找尋她想找尋的人。

    他從不奢求她望他一眼,更從未想過要得到任何回報,他只是默默做著他該做、想做的事,然後在那一月一回的擁抱中,靜靜愛戀她、心疼她、不捨她。

    這一回,為解開如今已與他成為連襟的況未然身上的冰心蠱,不惜以身試蠱的他,元氣大傷,在自己小小禪房裡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而就在那個窗欞上透著小小月光的夜裡,她來到了他的禪房。

    「抱歉……」望著蒙上面紗的她,他掙扎著想起身,卻怎麼都動彈不得。

    而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用小刀劃開他的手臂,然後自己洗熨著他臂上的血,最後在他的傷口無法如過往般快速痊癒之時,為他扎上傷口,並在他手心中留下一串小小的檀木念珠——

    允言曾經戴在小手上的小小念珠。

    「謝謝。」

    在她轉身離去時,月光下,他聽到了一聲若有似無的輕語低喃。

    其實,他並不需要她這聲以她身為穆爾特家族大姐的身份,特地為穆爾特家族來道的謝,因為這麼多年來,那群可愛的妹妹與弟弟,在他心底,早已是他的妹妹與弟弟。

    但他卻留戀她低吟的嗓音,然後在許多個夜裡,悄悄地去探望沉睡中的她,用大大的手指輕撫著她平靜柔嫩的頰,偶爾在其實沒有那麼元氣大傷之時,元氣大傷的躺在他的小小禪房裡,等待著她。

    那樣的凝望,已足夠撫平他心底的眷戀,她包紮他臂傷時的小小碰觸,已足夠他所有的等候……

    正當封少訣凝望著雲茱冷艷的側顏癡傻冥思時,一道目光突然令他驀地一凜,下意識的屏氣凝神,全身戒備。

    因為那道目光很是古怪,不屬眷戀,也非關恩怨,雖看似無傷,也不曾直視,但封少訣隱隱約約就是覺得那道目光朝向之人,是雲茱。

    「有奸細混進來了,我認出他了,他是鴆族的,鴆族派奸細混進來了!」

    就在封少訣暗自在人群中搜索那道目光的來源時,一個驚叫聲驀地在大廳中響起,一名曾被鴆族滅國的前少玉國將士突然激動地由他現任的主子身旁猛地站起,手指著大廳遠遠一角,一個天禧小國國王的所在位置。

    一聽到「鴆族」二字,廳中所有的護衛全部迅速以肉身護衛在自己主子身前,因為沒有人會忘卻,十多年前鴆族像蝗蟲過境般,瘋狂用鐵蹄踐踏天禧草原,滅了多個小國,且至今依然時有其躍躍欲起傳聞的恐怖夢魘……

    奸細立即被那同樣被嚇壞了的小國國王指了出來,有三人——兩名壯碩的中年男子,以及一名行動不便,但目光銳利的老嫗。

    儘管承平宮隨即派出護衛,欲將此三人送出大廳,但曾經的滅國之恨,令包括先前指認奸細男子在內的多名人士忍不住衝上前去,對那兩名男子一陣拳打腳踢,然後在那兩名男子不肯坐以待斃的反抗下,場面頓時亂成一團。

    一片混亂之中,那名前少玉國將士在手無兵器的情況下,拎起一旁椅子就往人堆中砸,那兩名男子躲過了,可那名行動不便的老嫗卻躲不過。

    「婆婆小心!」

    就在此時,一個身影突然竄至人群中,為那名老嫗擋下那一擊。

    「哪裡來的黃毛小兒,報上名來。」

    望著現場竟有人為奸細出頭,前少玉國將士怒視來人,大喝一聲,然後激動地一腳將來人踢飛。

    「女兒國張雲。」儘管被踢至遠處,但張雲還是緩緩爬起,大無畏地凝視著眼前比自己高上一個頭的憤怒男子,傲然說道。

    「女兒國?」聽到女兒國三個字,前少玉國將士眼一瞇,倏地將頭轉向雲茱所在之處,「為何替奸細出頭?莫非你女兒國早與鴆族暗中有所勾結?」

    此話一出,大廳中所有人的目光自然快速投向女兒國三名列席者身上,眼底各有所思。

    「張雲,就這麼不怕死啊?」無視那一道道如利劍般的視線,在連先前動手之人都緩緩聽收拾,雲茱神色變也沒變一下地望著張雲,徐徐說道。

    「啟稟女皇,張雲自然怕死。」聽聞雲茱的話後,張雲挺直著腰桿朗聲說道:「但若不是十三年前被大公子由戰場中拾起,被女皇置於胸前撫慰,經我女兒國撫養至今,這世上早沒有張雲,正因為此,所以張雲不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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