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丁北與奎克可說是他們這幫老臣三十年來心底永遠的痛,畢竟當初若不是他們各擁其主的兩派人馬互相爭斗不休,一時意氣用事將駐在這邊防雨地的駐軍調回,以顯示已方實力,這兩地也不會失守,那幾十萬百姓也不會至今無法回歸女兒國懷抱。
前任女皇曾試圖收回故土,但當時的女兒國正被背信忘義的古略國與山海國聯軍弄得焦頭爛額,無心也無力顧及。雲茱上任後,幾乎絕口不提此事,而這兩派人馬自己也不敢提,所以一直以來,他們都以為雲茱大概打算放棄了,沒想到她從沒想要放棄過,並且還將如此艱難的戰役,交給她最信賴的大妹和二妹……
“女皇陛下……”想及雲茱的一片苦心,再對照自身現今的作為,兩派老臣們一個個涕淚縱橫的跪倒在地。
“孩子丟了可以再生,可收復丁北跟奎克的機會,我們整整等了三十年,錯過了這回,你們還想等幾個三十年?那群百姓,還能等我們幾個三十年!”
“大姐……”
雲茱的怒斥聲言猶在耳,但在四周那如嬰孩啼哭般的擾人貓叫聲中,望著雲茱的怒容與前襟,縱使從來不曾在外人面前落淚,但雲荼與雲苧的淚水,還是忍不住潰堤了。
“張珊,麻煩你了。”
“是……”
在雲荼已然沙啞的嗓音輕喚下,一直站在雲茱身後的張珊,靜靜走至雲茱身前,為她義遮去一切視線後,輕輕在她臉上蒙上面紗,披上披風,而張珊自己的臉上,也早已淚流腮。
此刻雲茱胸前的衣衫已全被乳汁泌濕了,那許久不見的縛月咒紅疹,在頃刻間,更已布滿臉龐。
身為一個曾經失去孩子的母親,張珊比任何人都明白,沒有孩子吸吮的雙乳卻依然有奶水,不僅因為這名母親從未曾喝過任何一種退奶藥,更因這名母親在所有人都看不到之時,仍咬牙自己擠著那脹痛欲狂的雙乳,只為有一天她的孩兒回來時,有奶可喝。
允言失蹤至今已三個月,但雲茱卻依然有奶水……
其實不只張珊淚流滿腮,在場的每一個人,在張珊走上前去的那一刻,早已全跪下身,低下頭,任淚一滴滴滴在黃土地上。
他們的女皇,不是不痛,而是她的痛,不能,也不願讓人望見。
“我去更衣。”在一片飲泣聲中,雲茱起身便走。
聽到雲茱的話後,雲荼跟雲苧互看了一眼,正不知該不該跟上時,突然看到雲茱原本向前大步去身子不知為何驀地定住不動,然後嘴角緩緩泌出了一道鮮紅血絲。
望見這樣的情況,雲荼跟雲苧的眼眸徹底瞪大了,再不考慮的往前沖去,但在她們的身形未來得及起動之時,雲茱的身影卻忽然消失了,只留下地上的點點血漬。
她們急忙拔腿就想向前追,一個熟悉的低沉嗓音驀地遠遠傳來。
“雲荼,雲苧,都聽明白大姐想說的話了嗎?”
“明白。”
望著地上殘留的,那滴滴讓人痛入骨髓的血滴,雲荼,雲苧兩人狠狠咬住牙關,停住腳步。
這一停,不僅是對忍住心底痛淚的雲茱多年來所有的心疼與支持,更是對這個嗓音——這幾年來,對全穆爾特家族無微不至的關懷與照顧者——的絕對信賴。
“去吧!”
“知道了,大姐夫。”
齊應一聲後,雲荼,雲苧毅然決然轉身,滿是決心的含淚雙眸冷冷瞪視著跪倒成一片的朝臣。
“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東北跟西北把你們已鈍的刀給我磨利了,之後丁北跟奎克是誰丟的,誰就跟我們一起去拿回來!”
雷聲陣陣,大雨傾盆。
獨自躺在漆黑寢宮的柔軟床榻上,雲茱雙手死命捉住身下床單,牙關緊緊咬住,任那因沉重壓力與心力交瘁再度復發而滿是膿腫的臉上,爬著那甚於過往千百倍的劇痛與刺癢。
就這麼繼續痛吧!不要停。
就這麼繼續折磨著她吧,最好再痛,再痛一些,如此一來,她就無暇想及她的心,無暇想及她那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言兒,是否餓了、冷了、哭了、睡了。
自出生就夜夜有人陪著他,夜半醒來找不見她,會不會怕?比普通娃子更怕熱的他,在這樣悶的夜裡,踢被子了嗎?打完飽嗝後總要跟一根大手指玩耍,最後玩累直接抱著那根大手指沉入甜酣夢境的他,現在再找不到大手指了,會不會睡不著?總被一群姑姨團團圍住,日日被又親又抱的他,現在自己一個人,寂寞不寂寞……
真的只是想藉縛月咒的痛,來暫時壓抑、忘卻那時時刻刻啃噬她心間,而今已幾乎承受不住的痛徹心扉,讓明日的自己還能咬牙走下去,但雲茱僅存的一點小小希翼,卻在那先前用真氣貼在她背心為她順氣療傷的大掌再度伸來時,徹底幻滅——
因為他的手中,有情熱的氣息。
伸起十指指節都微微發疼的手,雲茱用力抗拒著那雙伸向她的大掌,但大掌的主人卻一語不發地扣住她的下頰,將一顆情熱硬塞至她的口唇間後,立即用溫酒將之沖入她的腹中。
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不能留她一個人?
他不就是相信她的堅韌,相信她的傲氣,相信她永遠不會受傷害,才會布下這一切的局嗎?
他當她不知曉安夫人的底細嗎?
在清心院望著他赤身裸體擁著念清,聽著安夫人幽怨至極的那番話語的當下,她便明了他安排安夫人出現在自己身旁的所有原由了,這還不夠嗎?
他為了他至敬至愛的人,放下一切,扛下所有原本不屬於他的憎與恨,捨身於她,然後以他對她的通盤了解,來換取安夫人的自我救贖,而她也的確在那一刻將他需要她演出的角色表現得淋漓盡致,所以,他來回報她了,是嗎?
她不需要他用這樣的方式來回報她,永遠不需要!
當全身衣衫被徹底剝光,身子因情熱藥效而緩緩發熱之時,雲茱在內心瘋狂吶喊著,手不斷抗拒著。
但無論她如何抗拒,也阻止不了那雙同樣因服用情熱而火熱的大掌,用力盈握住她腫痛雙乳來回搓揉的霸道。
其實此刻的雲茱,早已痛得思緒混亂,情緒瀕臨失控,但在聞及一語不發,只是放肆挑逗著她身上所有敏感處的封少訣身上那濃濃的情熱與郎官清的氣息,她的眼眸還是忍不住酸澀了,手緩緩垂至床榻上。
他到底還要為別人承受多少痛,才願罷休?
他的“憎”質子面具究竟還要戴多久,才願取下?
雲茱承認,當他戴著面具出現在她眼前時,那股令人為之心驚的墨黑之氣,確實曾讓她有過錯覺。
但這份錯覺隨著時間,以及如今已緩緩浮出水面的眾多結果,讓她終於明了,她一直以來的疑惑並沒有出錯,他根本從未改變過!
要營造並維持住那股沉沉重重的墨色極惡氣漩,對其實身心依然清靜的他,想必極為不易吧!所以,每回夜訪她的寢宮的他,才每每離去得那樣迅速,更不輕易現役身人前,對吧?
要克制住他對孩童打由心底的呵護與寵溺,想必更是不易吧!因此只要在孩童面前,他就會忘了他的偽裝,更在允言出生後,徹底遺忘他的偽裝……
總算明白,他對女兒國後宮百事的盡心盡力,對穆爾特家族的關照與呵護,都是為了他利用了她,利用了女兒國這個必要之惡所做出的主動彌補。
終於明白,無論別人怎麼看待,那每月一回與她赤裸相纏,只為解她縛月咒之苦的他,身心依然屬於他的佛陀,就算是現在,他又一次徹底將他的全部……
……
任淚水再一次在臉上奔流。
因為她終於領悟,這剪不斷理還亂的萬千糾纏,自與他相遇那日起,甚至更早之前,便已開始纏繞了,並且還將纏繞很久,很久,久到她終此一生,都無法逃離。
感覺著懷中那柔嫩嬌軀的瞬間緊繃與劇烈戰栗,體會著雲茉高潮過後的全身虛軟,以及她那恍若沒有盡頭的淚,封少決依然沒有停下自己的手,仍然不斷的挑弄著她,讓她一次又一次在他手中高潮,在高潮中流淚,然後讓自己無法流出的苦淚,靜靜由心底淌過。
心若不曾動過,不會明白何謂心痛,情若不到重時,不會了解何謂情薄。
在犯下那滔天大錯後,心已動,情難絕的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讓她徹底發洩,徹底疲憊,讓這幾個月來幾乎沒有睡上一天覺,闔上一天眼的她,好好的,沉沉的睡去,無論醒來後的她將如何恨他,無論他生命走至終結前的那一天,她那晶亮,自信的眼眸,會不會願意再望向他。
只要她能繼續昂首闊步先前走,這一生一世,一世一生,他寧願為她的影子,只要她在,他就在……
六年後
和煦的春風,輕輕吹拂著大地上的嫩綠青草,這些年一直擔任天禧草原周邊和平事務,維系主干的冬山“承平宮”四周,戒備異常森嚴,所有進出人員的臉上滿是肅穆,但眉宇之間卻有著一抹終於花開的由衷喜悅。
紛亂了近五十年的天禧草原,在各國族多年來的共同努力與期盼下,總算迎來了和平的曙光。
盡管所有人都知道,只只是個開端,後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可在各國族主事者願意坐下來共同面對的今天,眾所期盼的穩定與發展,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妻族族長到”。
“君子國親王,大丞相到”。
“海老國樞機丞相,大將軍王到”。
在承平宮參事的恭敬喝名下,各國族主事者一一步入大廳,然後在侍者的帶領下,坐至自己的座位上。
“女兒國女皇,協和將軍,外事女爵到”。
可當參事口中響起這聲唱名是,原本還充斥著低語聲的大廳,一下子安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緩緩集中在入口處,眼底帶著各種各樣的好奇。
首先踏入宮內的,是一名年約十三、四歲的英挺少年。
他年輕歸年輕,但身材挺拔,氣宇軒昂,面對如此大的場面,眼眸依然堅定,臉上毫無懼色。
他一進門,就靜靜站至一旁,一待雲堇出現後,立即上前一步,為她解下披風。
似是看到熟人了,一身粉綠長裙的雲堇朝遠方輕輕一頜首,淡淡一笑,那抹優雅又迷人的笑容,讓人霎時明了何謂“如沐春風”。
當雲苧出現後,少年再度踏前一步,同樣為她解下披風,露出她那身標志性的短褲、長靴,以及那雙勻稱修長的長腿。
她雖然沒有笑,但對遠處眾多致意者抱拳還禮之時,那自信的英姿,颯爽的氣度,著實令人神往。
當少年三度踏前時,一抹如火的艷紅映入人們眼簾中。
她的身姿那樣傲然,容顏那樣絕美,神情那樣冷艷,而此人,自是擔任女兒國女皇屆滿十一年,現今二十八歲的雲茱。
“果真跟傳聞說的一樣,才貌雙俱,氣度非凡。”
“能領著女兒國走至今天,能讓女兒國在承平宮中與我等平起平坐,縱是女子,也是英豪。”
“不愧是女兒國的女兒家,不愧是穆爾特家族,無以倫比的驚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