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啊」貪婪且相當不文雅的呼吸聲在迷人清靜的山谷間持續不停響起。
此時已是日落時分,遠邊的峽谷間已被夕陽染成艷紅,再由艷紅逐漸轉成深藍。
山間的小徑由民宿人家臨時搭建的路燈已經點起,這是一條通往露天溫泉的小徑,一路的小碎石特別不好走。
但這對想享受露天溫泉的旅客而言,一點影響都沒有。
媚兒便是其中之一。
她現在正在台東享受獨自一人的二天兩夜溫泉之旅。本來這是打算送給她弟弟喻罄跟好友芊思的禮物,但既然他們寧願在床上度過,這份禮物她就只好自己使用,要不多浪費啊。
而她果然來對地方了。她並沒有選擇台東知名的溫泉飯店,因為太多觀光客可會打擾到她泡溫泉的雅興。
她選了位於山谷間的溫泉民宿,完全仿日式建築的木頭小屋,只有四個房間可供住宿,還有隱密性足夠的男湯跟女湯。
民宿的經營者是一對相當親切且曾經旅社多年的老夫婦,而民宿最大的賣點則是距離木屋約二十分鐘路程、在山林間的露天溫泉。
媚兒在中午時分抵達,用過女主人特地為客人準備的日式餐點,小憩一會後便帶著泡溫泉的配備直奔露天溫泉的所在地。
許是當地的景色太迷人了,媚兒簡直是流連忘返。再加上民宿主人說目前住宿的客人僅有兩位,除了她之外還有另外一位先生,而那位先生一大早便到市區去了,要到傍晚才回來。
也就是說,美輪美奐的景色只有她一人獨享,不必擔心突然有人闖入。
她在露天溫泉待到夜幕低垂才不捨的離開,而回旅館的路上,帶著涼意的空氣讓她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
一時心血來潮,媚兒轉了身在這無人的山中小徑上倒著走,邊哼著小曲。
啊!這樣的情境跟感受真的是太棒了
她不禁羨慕起民宿女主人口中的那位客人。他要在這種宛如人間仙境的地方待上一個禮拜。
媚兒太沉浸在週遭的美景跟自己的思維中;身後倏地傳來的腳步聲在極靠近她時,她才發現。
她猛地旋身──
噢!
她的右腳踝扭了一下,整個人失去平衡,跌坐在小碎石的路徑上。
媚兒倒抽一口氣,按住自己的腳踝。好痛啊
「你還好吧?」一個焦急低沉的男聲隨著急切的腳步聲來到她身邊。
對方在她身旁蹲下,大手輕柔的檢查她受傷的腳踝,但他才伸手一碰,媚兒便痛得齜牙咧嘴。
「別動。」他大手按住她挪動的玉腿。「這樣會讓情況更加嚴重的。」男人動作迅速且正確的幫她檢查一番。
在這昏暗的暮色裡,媚兒甚至看不清楚蹲在她眼前、低頭幫她檢查受傷腳踝男人的容顏,唯一看到的是男人因為垂頭而落在前額的那綹髮絲,還有健壯手臂上僨起的肌肉。
男人穿著一件格子短袖襯衫,合身的淺色牛仔褲將他粗健的大腿完全顯現在她眼前。
在她兒年的模特兒生涯中,在後台看過無數男模特兒高瘦無肉的單薄身材,此時她才發現,自己對肌肉男有著莫名好感。
但不是那種只會秀肌肉毫無大腦的肌肉男喔,臉蛋跟氣質還有內涵深度都要加入評選之列。不僅如此,對方還得溫柔體貼,受得了她任性的脾氣。如果還能供她使喚,那就更好了。
簡而言之,想要當她媚兒的男人,得經過她非常嚴厲的篩選,她甚至懷疑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會有她要的男人。
可是眼前專注於她腳踝的男人,竟然讓她的呼吸有點急促
天啊,她是犯花癡嗎?連人家的臉都還沒看到,她就呼吸急促
媚兒做個深呼吸,馬上將呼吸急促歸咎於腳受了傷的緣故,還有男人身上好聞的味道那是一種清淡的古龍水香氣,跟男性體味混和的味道。
她始終不習慣西方男性濃重的體味,以為東方男人也是如此,沒想到她竟也有覺得男人身上的味道好聞的一天。
「還好,扭傷的情況不會很嚴重,稍微冰敷後固定包紮一下應該就可以了。」男子很專業的做了判斷,終於抬起頭正視媚兒──
有那麼兒秒鐘,他怔愣著,眼睛連眨都沒眨,接著,他不好意思的又垂下頭,再度檢查她的腳傷。
那分明是不知所措下慌亂的舉動。
媚兒將男人的反應完全看在眼底。事實上,她也相當習慣男人乍見她的的傻瓜反應,只是大部分的男人在傻眼之後所流露的都是貪婪好色的嘴臉,唯有他竟然把頭低下,還再也不敢正視她。
媚兒得意的笑了,因為他的俊臉紅了。
儘管燈光昏暗,但由於兩人的距離是如此接近,她甚至可以看見他的耳廓褪不去的紅潮。
這個男人真是太可愛了媚兒心頭忍不住逐漸升起戲弄的念頭。
雖然僅是幾秒鐘的時間,但她仍注意到了──眼前的男人可是極品呢!姑且撇開她還不熟悉的個性,男人的五官、身材可都是會讓女人垂涎的上等好貨。
深邃黝黑的雙眸透著幾許溫柔的光芒,俊挺的鼻樑沒有一絲無情的意味,反倒增添不少帥氣。稍厚的唇總是不自覺的勾勒著一抹笑,可見他是個愛笑的男人。
愛笑的男人不多,可見他是個敦厚的男子,脾氣應該不錯。若他是像大哥那種老謀深算或是小弟韓喻罄那種冷騖型的男人,她肯定會在謝過他之後就走人,而不會像現在,直賴在地上不肯起來。
她的腳踝已經沒有剛剛跌倒時那麼痛了,可見他的判斷是正確的,只是輕微扭傷罷了,走路應該還不至於成問題。
但是媚兒無辜的眨了眨她璀亮的杏眸,如琥珀般的瞳眸此時又更加深邃迷人。
當然,男人沒機會看到她美麗的嬌態。也還好他沒看到,否則絕對會發見她眸中綻放的算計跟好玩的光芒。
反正一個人三天兩夜的旅遊稍嫌無聊,找個玩伴來陪陪也是不錯。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外型氣質都頗優的男人。
主意一定,媚兒即刻斂下眼中的精明,嬌弱的撐起自己的身子,然後又脆弱的往後一跌。
「啊」
「小心!」男人如媚兒所料,動作迅速的扶起她,這會兒他便不得不正視她了。
媚兒蹙起美眉,模樣嬌弱地震人心魂。
「好痛」她略帶法氏口音的慵懶國語也是她常常利用的利器之一。
令男人全身酥軟的容貌跟聲音,有哪個男人能不在她面前舉雙手投降?更何況美人現在有傷在身,教人更加疼惜。
「沒辦法站嗎?」男人皺起眉。依他專業的判斷,應該不至於這麼嚴重才對啊。
不過也許美人的身子是比一般人嬌弱許多。
「還好啦只是剛剛施力點不對。」媚兒只將一點點的重心放在對方身上。
她發現對方儼然是個正人君子,扶著她柳腰的手掌連動都不敢多移動一寸,眼睛也盡量保持在非禮勿視的界限內。
媚兒對他的好感又增添了一層。
「我沒事的,可以自己走。」這句話就是請對方可以放開手了。
當美女的第一要點是,裝柔弱可以,但若是太過頭,只會讓對方感到做作而倒胃口。
適當的佯裝嬌柔、適當的堅強獨立,這樣的女人才會讓男人疼到骨子裡去。
她向來不是個嬌柔的美女,不過對裝嬌柔倒是挺有一套。她的真實個性其實獨立堅強得可以,只是那些自以為是的男人總以為她隨時隨地需要他們的幫忙。
也難怪在「戀寂夜」,她有個外號叫「法國來的狐狸精」。
對這外號,她非常不贊同。她應該是「法國來的美艷狐狸精」才對呵。
男人小心翼翼的放開在媚兒纖腰間的大手。「真的可以嗎?不要勉強。」這句話說得誠摯,一點吃豆腐的意思都沒有。
看來她得主動一點才行。媚兒心忖著。
「啊。」一個故意扭腳,媚兒動作自然的再度跌落,眼角在瞬間多了顆晶瑩剔透的水珠。
男人再度將她攙起。「看來你無法走路了。」他似乎想提什麼建議,卻支吾著開不了口。
「若你不介意的話,就讓我背你吧。」男人好不容易說出口,表情卻充滿冒犯,好似這麼說是某種言語上的騷擾。
賓果!媚兒的嘴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這怎麼好意思」
「沒關係的。」男人很主動的蹲下身子,將雙手往後伸。
「那就麻煩你了。」嘴巴是這麼說,美麗的臉蛋可是一點愧疚都沒有。
開玩笑,害她跌倒扭傷的人是他,當然得付出些代價嘍。
媚兒伏上男人寬厚的背,舒服的打了個呵欠。剛剛泡溫泉泡過頭有點累了,剛好可以趁這個時候好好休息,還省得走一大段路。
呵,不是她愛誇自己,她的戲演得真好
回到民宿,媚兒才知道原來一路背她回來的就是老闆娘口叫的另外那一位客人。
也真夠巧的,這下扮演遊戲得持續下去了。
她也從老闆娘口中知道了背她回來的男子叫做雍震人,是一名醫生,從台北來的。
而他就住在她房間的對門,兩個人還真是有緣到了極點。
她唯一比較不滿的是,那個姓雍的男人是名醫生,那他應該很明白她受傷的狀況。
老實說,她的傷一點都不嚴重,難道他都沒看出她的破綻嗎?還是已經看出但沒有點破呢?
看來那個雍震人若不是個深藏不露的人,就是個庸醫關於這一點,她未來要加以觀察。
若當真遇到個跟大哥杜允觴一樣,一肚子壞水但表面無害的男人,那她得趕緊逃之天天,否則可能會連皮帶骨地給吃了。
她媚兒可是個聰明的美人,怎麼可以栽在自己製造的遊戲上呢?
就在媚兒在房裡發愣的當下,日式拉門外傳來雍震人有點遲疑的呼喊。
「媚兒小姐,我可以進去嗎?」
聞言,媚兒趕緊調整自己不雅的坐姿,將裙擺拉攏,面露優雅的微笑。
「請進。」在門被拉開的前一刻,媚兒對自己翻白眼──天啊,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噁心
雍震人推門而入,手中拿著一個托盤,裡頭是媚兒的晚餐。
媚兒訝異地挑起眉,疑惑再次湧現。
這男人是當真如此體貼,或者只是惺惺作態,對她別有用意呢?
「我跟老闆娘說,你的腳不太能到外頭用餐」
「所以你就幫我送過來了?」媚兒直追著他的目光問,卻見他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他連直視著她都不敢超過三秒鐘,而且每次一挪開視線,臉頰就會染上些許紅暈。
但由於他的皮膚較黝黑,除非非常靠近,否則很難發現。
放下餐盤後,雍震人從托盤中拿起一包冰塊跟毛巾。「這是要讓你敷扭傷的腳踝用的。」他細心的連這個都注意到了。
媚兒拿著筷子的手卻愣在半空中。
他的體貼突然讓她心頭有種從未有過的情緒,那種情緒叫做「罪惡感」。
「其實我的腳沒那麼嚴重。」媚兒試探性的說。他是醫生,他該知道的。
雍震人點點頭。「我知道。但還是要做些治療比較好。」
「你知道我可以自己走回來的。」媚兒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接逼問他的企圖。
雍震人皺起眉。「可是你都站不穩了。」
雖然她的腳傷在他看來是一點都不嚴重,但一個醫務人員是以病人的需求為最高原則,而不是絲毫沒有同情心的冷漠,否則光有一身醫術又如何呢?
「那是假的。」媚兒抿抿嘴,說了。
「喔。」這是雍震人唯一的反應。
媚兒瞪向他。「就這樣?」他就不會奚落她幾句嗎?比如笑她是個做作的女人之類的。
「不管你的腳傷嚴不嚴重,既然我已開口要背你一程,那便是我心甘情願的。而且以一個醫生的立場,腳扭傷了本來就不宜多走動。」也就是說,一切都不重要。
「不怪我騙了你?」
「沒什麼好怪的。」雍震人有些害羞的摸摸鼻子。「況且能夠幫美女服務也是我的榮幸。」
媚兒失笑,卻一點憤怒的感覺都沒有。
因為雍震人說這話可沒有一點調情下流的意味,甚至還是無比的認真。看來他也是被她的美色給迷惑了但她很開心自己的美色能夠迷惑他,這是以往從未有過的。
「你喜歡我?」媚兒向來想什麼就問什麼。她決定不裝淑女了,還是顯露自己的本性來得自在一些。
「不敢。」雍震人回答得很含蓄。
不是「沒有」,而是「不敢」。
媚兒展露一抹得意至極的微笑。能夠擄掠一個如此優秀的男人,是值得她驕傲的。
她開心的拿起筷子開始吃飯,順便伸出她受傷的右腳
看著雍震人動作輕柔的敷著她的腳踝,媚兒突然覺得胃口大開,心忖這一趟旅遊可真是來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