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關在牢房裡時,獄卒的嚴刑逼供將她折磨得不成人形,可賭著一口氣,就算她好幾次都想直接認罪,一了百了,但只要一想到她若死了,楚天晚與陶幽蘭雙宿雙飛的得意嘴臉,她就忍不下這口氣,說什麼也不肯畫押認罪,直到外傳罪證確鑿,被逮捕的寺廟殺人案嫌疑犯指證歷歷她也是犯案人之一,因此被處以五馬分屍重刑時,她才絕望。
原來,他這麼處心積慮想要置她於死地。
對他而言,她並非喜愛的對象而是討人厭的絆腳石,就像眼裡的沙,容不得存在。
躺在大牢冰冷的地板上,她心如死灰,沒有半點求生意志,獄卒送來的牢飯她一口未動,心灰意冷的等著,等著死亡來臨的那天。
情勢的逆轉,案情的翻盤,又是讓她意想不到。
她雖獲無罪釋放,其他的詳情她一無所知,獄卒們不肯告訴她,為什麼她將被無罪釋放,他們形色慌張,似是害怕受到牽連,無人有心思肯與她說上一句。
可即便她清白被證實,一切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己是身心破碎,就算外頭的陽光再燦爛,她也感受不到暖度。
她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他的人,故醇厚的嗓音響起時,她的心臟自死寂一轉為猛烈的跳動,她慌亂得不知所措,恨意尚未冒出,害怕被瞧見容貌的驚懼先佔據了所有心思。
為什麼就算他背叛了她,為什麼她這麼恨著他,卻還是……那麼愛他……
而他,又怎能厚顏無恥,裝作沒事樣的來接她,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
「這中間的原由,天晚會跟你解釋的。」葉氏想把女兒拉出來,她的趁擠壓著她的髮髻,快將她的髮型弄亂了。
但段陽陽說什麼也不肯離開母親的屏障,乾啞的嗓不斷的低嚷,「我親眼看見的……我親眼看見的……」
八成是他發現苗頭不對,所以拋棄陶幽蘭,假情假意的又想回到她身邊。
她不會原諒他的!
這輩子都不會!
「陽陽,你別躲在我身後,出來呀,聽他解釋嘛!」葉氏以為女兒是不想見楚天晚才硬躲在她身後,並不明白她的苦衷。
「不要!」段陽陽掙開母親抓握的手,說什麼也不肯從她背後離開。「叫他滾開,我不要看到他!」
一件外袍自段陽陽上方翩然落下,罩上她的頭頂。
「先回去吧。,楚天晚低聲道。
自外袍上的繡紋,段陽陽發現這是楚天晚的衣服,她心口一窒,當下明白,他是看見了。
她眼前忽地一白,意識瞬間抽離。
在她昏過去的當下,楚天晚眼捷手快將她接個正著,並小心的將她頂上的外袍拉攏好,以免受傷的小臉暴露在眾人眼中。
因他請求而跑到大牢裡偷看段陽陽情祝的木小媚回來告訴他,她的情況非常不好。
「她說她的臉受了很嚴重的傷。」唯一能看見木小媚,而幫木小媚「翻譯」的是西門吹雪,「不知道楚樂有沒有辦法處理。」
楚樂在現代是名整型美容醫師,可在沒有精密儀器的古代,若是臉傷太嚴重,要恢復原始面貌,恐怕有難度。
木小媚無法具體形容傷口的情況,但從西門吹雪轉達那有限的詞彙,情祝一點也不樂觀。
容貌是女孩子最在意的一個地方,加上段陽陽本身貌美,一旦被毀容,心理方面的傷必定深重。
「你可不要拋棄人家。」楚樂半真半假道,「會死人的。」
他其實並不在意容貌上的事,然而當她昏倒時,他瞧見了那即使借由髒污掩蓋仍顯觸目驚心的傷口,體內的血液幾乎要沸騰起來了。
陶幽蘭,他絕對不會輕饒她!
他絕對會讓她付出毀容的代價!
葉氏手執沾濕的布巾,小心翼翼的替段陽陽擦掉臉上的髒污,當小臉上所有的污垢都擦乾淨,眼前的景象令她震驚得渾身僵直,難以置信。
像是刻意毀她容似的,細細的鞭痕在左右臉頰各有數條,葉氏慌亂的拉開段陽陽衣領,仔細一瞧,果然頸子、肩膀都有傷痕。
只要看得見的地方都處了鞭刑,擺明就是讓她往後見不得人。
「陽陽……」葉氏心痛的撲倒在女兒身上。
她明白段陽陽是再也無法回復昔日的花容月貌了,即便是平常的外出,也得覆上面紗,就怕有心人的窺視視線,刺傷女兒的心。
容貌毀了,這下還有人願意娶她嗎?
楚天晚若看到她此刻的模樣,不曉得會不會嚇得倒退三步,將前塵過往一概抹消。
若是如此,恐怕女兒下半輩子都得躲在昏暗之處,孤獨寂寥的過一生了。
想到此,葉氏心更痛。
不!她一定會叫楚天晚負起責任來,他都奪了女兒的清白了,不管陽陽現在變成什麼樣,他都該迎娶。
床上的段陽陽因母親的哭泣聲而醒轉。
「娘?」
「陽陽!」葉氏連忙以袖擦掉淚水,「你醒了?感覺如何?」
「娘,你怎麼哭了?」段陽陽伸手揩掉母親下頷上懸浮的淚珠。
「娘沒事……娘……娘是喜極而泣,你終於平安歸來。」葉氏拉下女兒的小手合在掌心內拍了拍,「娘煮了豬腳麵線,吃了吧,去去霉氣。」說著,葉氏起身來到前廳,端起桌上尚溫熱的豬腳麵線。
段陽陽撐起上半身,半坐臥,小手下意識撫上臉頰。
在牢裡,這是她最常做的動作,每一日,她都希望臉上的傷口是幻覺,哪一日醒來忽然就平復,回復她無瑕細緻的光滑臉蛋,可那凹凸不平的觸感依然紮著她的指腹,不斷的提醒她……她毀容了,她這輩子都休想見人了。
葉氏回到床前,段陽陽一見母親靠近,連忙放下手來,佯裝沒事樣的拉過長髮遮掩雙頰。
雖然她曉得母親必定早就發現了,但她下意識就想遮掩傷口,不想讓母親擔心。
即便沉冤昭雪、無罪釋放,但她這輩子,己經毀了。
不會有好人家子弟願意娶己失去貞潔的她,也不會有人願意娶容貌己毀的她,她勢必得待在家裡靠著父母養,成了家裡的負擔。
待父母過身之後,她又怎麼好厚著顏面靠哥哥嫂嫂養?
她該怎麼辦?她能怎麼辦?
她毫無頭緒。
葉氏看到女兒急急忙忙想遮掩傷處,眼眶一酸,差點又要掉下淚來。
她快速眨了眨眼,拭掉眼角的淚水,裝作若無其事坐來床沿,將豬腳麵線放上段陽陽的掌心。
段陽陽一口一口徐緩的吃著豬腳麵線。
這是她這陣子以來,唯一吃的,像人的食物。想起這段時日的飽受折磨,淚水一顆顆掉入湯裡。
葉氏瞧她暗暗垂淚的模樣,心也酸,滿眶的淚水終是止不住了。
「陽陽。」葉氏按住女兒被褥下的大腿,「你什麼都別擔心,娘會想辦法尋找名醫將你的傷口養好,還有楚天晚他說……」
「不要提起他!」一聽到「楚天晚」三個字,段陽陽就忍不住情緒激動,「我不想聽到他的名字!」
「陽陽,你冷靜點聽娘說,那一切都是誤會……」
「才不是誤會!」段陽陽放下豬腳麵線抬臉,面色激動漲紅,傷疤因此更為明顯,「他跟陶幽蘭在一起,為了剷除我這個絆腳石,所以想辦法陷害我,想讓我死!」
「陽陽,你怎麼會這麼想?」葉氏震驚,「是天晚處心積慮將你救出來的,他自己也被陶幽蘭軟禁,要不是他的朋友發現他不見了,下山來找他,這個時候你們倆都不知道怎麼樣了。」
「那恐怕是他發現大勢己去,他的誣陷無法將我徹底剷除,才改變策略,拋棄陶幽蘭的吧!」她冷笑。
「女兒,你想多了,一開始天晚是遭陶幽蘭綁架,他並非與陶幽蘭在一起,他……」
「那都不重要了宣」段陽陽火大的手一揮,豬腳麵線連碗摔落床下,「不管他跟陶幽蘭或是跟誰,都不重要了,反正我現在這個模樣,任誰都不會要我了。」
「陽陽,不會的……」
「娘,你說!」段陽陽倏地拉開覆顏長髮,「女兒現在這樣子,誰會要我?」
如數條蜈蚣盤據的猙獰傷口突然暴露在眼皮底下,一時反應不及的葉氏慌忙別開眼。
這本能的動作卻是將段陽陽大大刺傷了。
她尚未照過銅鏡,不曉得現在的自己有多難看,但母親的反應告訴了她一切,她現在的模樣就連母親都不忍卒睹,無法直視。
恐怕……恐怕她的情祝比想像中還要糟!
「別管我了!」她拉起被子蒙頭躺下,「抱歉,我想先休息了。」
「陽陽……」
「讓我一個人靜靜。」
葉氏垂頭抿唇,過了好一會方起身將地上的麵線殘渣收拾。
老實說,她也沒把握楚天晚見了女兒現在的容顏,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會不會當場嚇得退避三舍,再也不見人影?
他幫忙將昏倒的陽陽送回家時,一路上,都未仔細看過陽陽的臉,且當時她臉蛋髒兮兮的,頭髮凌亂,他恐怕也未注意到吧?
一時之間,葉氏也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她或許可以以楚天晚佔了女兒的清白之身強迫他迎娶,可日後呢?他心不甘情不願的將人娶進門,必定會虧待女兒,她怎能忍受女兒外貌被毀,就連心靈也要飽受摧殘?
女兒的這份冤屈,她該向誰討去啊?
葉氏揪著發疼的胸口,手用力掩著嘴,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母親壓抑的哭聲讓段陽陽的心好痛,她想下床安慰母親,可她連自己的情緒都難以照顧紓解,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一隻溫暖的大手搭上抽噎的葉氏的肩,淚眼抬,瞧見來者,淚水更是撲簌簌掉得更凶。
楚天晚搖了搖頭,低聲指示,並收抬起地上陶碗碎片交給她。
葉氏點了點頭,兩手拿著碎片離開。
楚天晚走來段陽陽床前坐下,輕聲喚道,「陽陽。」
他怎麼來了?!段陽陽心凜。
「娘!」被褥中的她大喊,「叫他走開,叫他滾。」
「你冷靜,聽我說。」
「不要!我不要聽!」
向來不擅言詞的他,開門見山,「讓我照顧你,一輩子。」
什……他說什麼?
他要照顧她一輩子?
「我不要!」她歇斯底里的喊著,「陶幽蘭被抓,你才改來找我,我家是丐幫,但我不是乞丐,更不是回收商,我不要三心二意的牆頭草!」
她用詞難聽,但他不以為意,也不針對她的咒罵解釋,固執的以他自己的步調徐道:「我是個研究員,對有興趣的東西就會特別投入,因為你,讓我對女休產生莫大興趣,但我的研究對像只有你一個,所以第二個送上門時,我就忍不住下手研究一番,想知道她跟你的不同。」
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研究?
研究她跟陶幽蘭?
他跟她親近,有親密關係,是為了研究?
她本來就曉得他的個性古古怪怪的,跟一般人不太一樣,可是他的親近竟然是為了研究……這教她怎麼接受?
「我得到我想要的結果就停手了,但我不知道為什麼她會那麼執著一定要我跟她上床。她的男人那麼多,應該不差我一個才是,我完全無法理解她的想法。」他有些苦惱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