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8)
徐興夏什麼都沒有說,走到炭爐的前面,捲起左臂的袖子,然後拿起燒紅烙鐵,慢慢的落在自己的左邊肩膊上,頓時一陣青煙冒起來,發出嗤嗤嗤的聲音,跟著傳來一陣濃濃的肉焦的味道。徐興夏的額頭上,也痛得出現了汗珠。當徐興夏將烙鐵拿開的時候,一個焦黑的三角形烙印,出現在他的左邊肩膀上,觸目驚心。
「天啊!」
「為什麼要這樣?」
「幹嘛要這樣燙自己?」
周圍的軍戶,都忍不住有點騷動起來,紛紛竊竊私語。
剛才,大家還以為是徐興夏故意刁難通過考核的人,以顯示自己的百戶大人的身份地位,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徐興夏自己首先燙上了。如果要折磨人的話,沒有這樣折磨人的。
有些聰明的軍戶,在感覺到目瞪口呆之外,又深深的感覺到有點意外。今天的選人,只怕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徐興夏需要的,恐怕不僅僅是殺韃子的士卒那麼簡單。
徐興夏放開烙鐵,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隨意的說道:「林大成,你通過了考核,就是我們牛角墩的一員了。要不要烙這個印記,完全取決於你。你自己決定吧。」
林大成的臉色,頓時有點漲紅。人最怕的就是被逼,尤其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逼。只要是人,都不可能不要面子。林大成本身也是比較愛面子的人。徐興夏都敢當眾烙印,他不可能不敢。沉吟片刻以後,林大成沉聲說道:「我來!」
說罷,他就走到炭爐的旁邊,將燒紅的烙鐵拿起來,一咬牙,落在左邊胳膊上,頓時一股青煙冒出來,發出嗤嗤嗤的聲音,濃郁的焦肉的味道散發出來。當烙鐵放開的時候,林大成的額頭上,後背上都全部是冷汗。他的左邊胳膊上,同樣多了一個三角形的烙印。
徐興夏不動聲色的說道:「很好。你站到一邊去吧。」
林大成捂著自己的胳膊,站到一邊去了。
那些軍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誰也不吭聲。他們都在猜測,徐興夏這樣做,到底有什麼目的。那些準備參加考核的軍余,則顯得有點木然。其難道說,每個通過考核的人,都要在自己的手臂上,弄一個烙印?有三個軍余,可能是對燒紅的烙鐵太過恐懼,竟然悄悄的退出了考核的隊列。
徐興夏神情嚴肅的說道:「各位不用誤會,這個烙印,絕對不是考核條件。只要你滿足前面的兩個條件,你就是牛角墩的一員。要不要留下這個烙印,完全取決於你們自己。現在,繼續考核。」
第七個軍余開始出場。很遺憾,他的騎射成績,依然比較糟糕。五枚箭鏃,居然沒有一枚射中的。隨後的幾個軍余也是如此,全部脫靶。徐興夏固然是頗為失望,周圍的軍戶們也很失望。這樣的騎射水平,和韃子比起來,的確是差太多了。正在徐興夏暗暗搖頭,準備放寬考核條件的時候,輪到劉橫出場了。
劉橫的騎射功夫,倒算不上十分的出色,只是射中了兩個靶子,和林大成的成績持平。但是,相對於其他人而言,已經算是不錯了。到目前為止,只有兩個人是上靶的。可惜,他的另外三個兄弟,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他們都沒有射中一次靶子,全部落選了。
通過考核以後,劉橫徑直走到炭爐的旁邊,將燒紅的烙鐵拿起來,閉著眼睛,在自己的左臂上,同樣留下了一個三角形的烙印。他不明白徐興夏為什麼要這樣要求,他只是單純的覺得,既然徐興夏自己,都在左臂上留下了烙印,他跟著去做,一定不會錯的。
在劉橫之後,就是陳守旺了。可能是剛才被徐興夏抽出來,問了不少的問題,緊張不安的階段已經過去,陳守旺在騎射考核的時候,顯得相當的鎮定。結果,他的前面四枚箭鏃都落空了,最後一枚箭鏃,卻準確的射中了靶心,贏得了一片的喝彩,徐興夏也鼓掌表示誇讚。單純就上靶的位置而言,陳守旺的成績是最好的。
可能是有陳守旺的先例在,後面參加騎射的軍余,上靶的幾率,大大的增加。中間一段時間,居然連續有五個人通過了考核。成績最好的,是一個叫做毛十三的。這個外表有點落魄的軍余,家裡窮到連給自己取名字的錢都沒有,純粹是按照排行作為名字的。但是,不得不承認,他的箭術,的確不賴,五枚箭鏃居然有四枚上靶,算得上是比較突出的了。
一問之下,徐興夏才得知,這個毛十三,以前曾經在黃河以東闖蕩過一段時間。這個所謂的闖蕩,其實只是好聽的說法。準確來說,是當了一段時間的馬賊。這一手的騎射功夫,就是在馬賊隊伍中鍛煉出來的。但是,當馬賊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聽說徐興夏要招人,而且待遇不錯,毛十三就回來參加了。他的全家,都是死在韃子手裡的,他早就想殺韃子為親人報仇雪恨了。
最後,總共有五十多名的軍余,參加了考核,結果只有十三個人上靶。其他的,都全部打空了。換言之,按照最基本的要求,也只有十三個人通過選拔。這十三個人,在通過考核以後,都在自己的手臂上,留下了一個三角形的烙印。他們和劉橫想的差不多,既然是徐興夏做的,他們跟著去做,肯定不會錯的。
考核結束,徐興夏就大聲宣佈:「好了,今天的考核,到此結束,大家都散去吧!」
那些落選的軍余,頗為不甘心,有人叫道:「大人,名額還沒有滿啊!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
徐興夏面無表情的說道:「不滿的名額,暫時空著。」
有軍余很不死心的問道:「大人,難道就不能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嗎?」
徐興夏搖搖頭,面色冷峻的說道:「在這裡,我可以再給你多一次機會。甚至,我可以給你無數次機會。但是,到了真正的戰場上,韃子會再給你一次機會嗎?五個靶子,一個都沒有射中,我只能說,就算你們上了戰場,也只有死路一條!」
「我不能帶著你們去送死!否則,我是對你們的爹娘不負責!爹娘生養你們不容易,你們不要浪費自己的小命!好了,這次考核結束了。下次考核,在三個月以後。希望在三個月的時間裡,你們的騎射功夫,可以提高。只有你們都具備和韃子廝殺的本領,我才會招收你們!」
那些軍戶們都無奈的看著徐福慶,希望他勸說一下自己的兒子,能夠給部分的軍余開開後門。只可惜,徐福慶並沒有說話。做老爹的,怎麼能當眾拆兒子的台?更何況,徐興夏說的沒錯,騎射功夫那麼差的人,想要去殺韃子,那根本是癡人說夢啊。就算徐興夏答應給他們入伍,那也是挨宰的份。
不管軍戶們是如何的期待,徐興夏下令通過考核的十三個軍余集中,帶著他們來到旁邊的空地,開始整隊。他從懷裡掏出一些紋銀,分別遞給每個人,溫和的說道:「每人五兩銀子,這是我給大家的見面禮。」
陳守旺有點遲疑著說道:「大人,這是上頭髮給我們的嗎?」
徐興夏搖頭說道:「不是,這是我個人發的。」
陳守旺點頭說道:「屬下明白了。」
其他的軍余,也都不約而同的點點頭。
既然是徐興夏私人發給他們的錢財,他們和徐興夏的身份,就有點不太一樣了。準確的來說,他們不僅僅是牛角墩的士卒,更是徐興夏的家丁。他們已經知道,牛角墩的武器裝備什麼的,都是徐興夏自個兒掏腰包的,伙食也是。吃的是徐興夏的,用的是徐興夏的,穿的是徐興夏的,那不是徐興夏的家丁是什麼?做人要有覺悟,要擺正自己的身份。
在明末,家丁絕對不是一個侮辱性的詞語。相反的,在某些時候,還是一種身份的象徵。特別是武裝家丁,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你看看平虜千戶所,有多少人想要成為彭峰的武裝家丁,都沒有門路。現在,他們能成為徐興夏的家丁,也算是不錯的選擇。
他們似乎有點明白了,徐興夏為什麼要在自己的手臂上烙下這樣一個印,又會要求他們在自己的胳膊上烙下這樣一個印。太複雜的道理,軍余們並不懂,他們只知道,這個烙印,代表的乃是自己人。如果沒有這個烙印,對不起,那就不是自己人了。
事實上,他們猜測的的確不太遠,徐興夏的確是這麼想的。既然是自己人,那肯定是要有點標記的,這樣一個烙印,似乎是不錯的選擇。烙印的些許痛苦,也是對這些人的一次小小的考驗。要是連烙印的痛苦都承受不了,還談什麼殺韃子?
徐興夏最後說道:「我給大家一天的時間,安頓自己的家人。明天早上,準時到來牛角墩報到。現在,解散!」
軍余們都拿著銀子,愉快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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