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眼警探之屍骨成謎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半百人說人生
    這場相隔數十年的同學聚會遠沒有想像中那樣歡欣、熱烈,闊別多年的大學摯友互相對望著彼此蒼老、憔悴的容顏,大多數的時間都是低沉而黯然。

    桌上豐盛的菜餚幾乎沒有人動過,三瓶最烈卻也最便宜的烈性白酒卻已經見了底。

    黑瘦得像個煤渣的胡偉華已經連干了兩大杯,雙肘拄在桌邊,已近迷離的雙眼毫無焦點地掃視著桌邊的所有人,咧著嘴癡然笑道:「看著你們,想起以前他奶奶的校園生活,怎麼感覺像是上一輩子的事兒了呢?!嘻嘻,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好好過,還和你們做,做同學。」話未說完,大滴大滴的淚水已脫眶而出。

    坐在胡偉華斜對面的雷停母親驀地摀住嘴巴,肩膀卻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起來,側轉過身,抽噎聲隨之響起。

    楊傳堂強笑著站起身,指著胡偉華說道:「你這個白球公主,都半截入土的人了怎麼還像個林妹妹一樣,做這傷春悲秋的樣子幹嘛?!咱們這個年紀,能聚在一起多不容易啊,就不能開開心心的嗎?!」

    坐在他身邊是一個又黑又瘦的男人,年齡與楊傳堂等人相仿,一雙滿含滄桑、憂鬱的眼睛因酒氣上湧而微微瞇著,上身穿著一件滿是破洞的黑色背心,露出的胳膊精黑如炭卻筋肉虯結。

    他的面前單獨擺著兩個白酒空瓶,而他的眼中卻沒有一絲醉意,只冷然地望著楊傳堂,聲音微嘶地說道:「你現在心裡不惦記你癱在床上的兒子嗎?想著他的時候,你能開心的起來嗎?!」

    「這,,」楊傳堂愕然語塞,低頭看了看黑瘦男人,搖頭苦笑道:「以你老曹的意思,咱們這有可能是今生最後一次的同學聚會,就在相擁痛哭中結束嗎?」

    黑瘦的曹伯清略顯不屑地一笑,冷冷地說道:「人嘛,痛哭而來,痛哭而去,也沒什麼不好!活著的時候不開心,難道到死也要帶著咧嘴傻笑的面具嗎?!」

    伯清對面一個滿面鬍鬚的粗豪男人咧起大嘴,圓睜著充血的雙眼,拍打著桌子,大聲笑道:「和以前一樣,我曹國舅的觀點!面具這個東西,上學的時候帶一半;上了班就實實在在地完全扣在了臉上,面具越多的人混得越好!像我這種天生一張臉的傻逼,也只配過這種豬狗不如、狼狽不堪的日子!」仰起頭望著天花板嘴裡「吃吃」地笑:「生活,可怕的不是選擇!可怕的是你選無可選!!一隻腳踏出校門的時候,我就覺得有點不對勁。結果渾渾噩噩傻熬了這麼多年,到現在才他媽的發現,像我這個德性的人,根本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

    雷停母親擦去臉上的淚水,強顏歡笑著對那粗豪男人笑道:「陳德君,我們都已經這個年紀了,何必要把自已餘下的時間都放到對往事的追悔上呢?!過好剩下的晚年,對自已有個交代就好了。」

    陳德言不屑地撇撇嘴,冷眼乜斜著雷停母親:「梅芬,如果我像你一樣,有個刑警隊長的兒子,有個二百多米的小樓住著,每個月拿上將近兩千塊的退休金,我不管怎樣說話都是不會腰疼的!當你像我一樣蹲在終日不見陽光的小黑屋裡,睡在蟻爬鼠竄的涼炕上,每天用兩隻手翻撿破紙爛書換塊把毛錢苟活度日的時候,不知道你這個大才女還能不能說出如此從容、悠然的一番話?!」

    雷停母親咬住自已的嘴唇,看著陳德言有些扭曲的面孔,腦中閃過的卻是陳德言當年在校園裡睥睨一時、意氣風發的樣子,心中忽然升起一種無以復加的酸楚,「啊」的一聲輕呼,掩面起身跑入裡屋,房門都未及關上,抽泣之聲就已大作。坐在一旁,一身休閒打扮的孫晉枝急忙起身跟了過去。

    「咕通」一聲悶響,胡偉華雙手一鬆,上身猛地栽向桌面,額頭重重磕在桌子上,卻渾然不覺疼痛,沒片刻工夫,震耳的鼾聲隨之響起。

    楊傳堂歎了口氣,坐到座位上,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曹伯清看了看雷停母親跑去的方向,側目瞪了陳德言一眼,冷聲說道:「就算她說的不對,你也用不著說那麼狠的話啊!每人際遇各有不同,她過的好,卻也不是她的過錯!!」

    陳德言哼了一聲,仰頭喝掉面前杯中殘酒,冷言說道:「際遇各有不同,這話我承認。也許剛才的話我確實有些說重了,可我說的也確實是事實啊!像你,當年全校的文科狀元,無論人品、學識都是名列前茅,不也還是要在碼頭做苦力?!這世界對你就公平嗎?!」

    曹伯清淡然微笑:「苦盡甘來,杯酒人生!如果人的一輩子一眼就看到了底,那就算活得再舒服也只是行屍走肉而已。雷霆雨露,皆為天恩,冷暖自知,不必怨天尤人。」伸手拿起桌上一整瓶白酒,將嚴封的瓶口塞在嘴裡,「啵」地一聲咬掉瓶蓋,起身倒滿陳德言、楊傳堂的酒杯,也不和兩人招呼,逕自就瓶狂飲,「咕嘟咕嘟」幾聲響,大半瓶的白酒已是涓滴不剩。

    陳德言和楊傳堂對望一笑,仰頭喝光杯中白酒。

    曹伯清放下酒瓶,抬腕擦去嘴邊的酒水,拍拍肚皮,冷然笑道:「有梅芬的這碗酒墊底,以後什麼樣的酒我都能對付!」

    陳德言粗聲笑道:「曹隊長,那就讓我們踏著朝陽上路吧!!」

    楊傳堂昂然揮手:「同志們,出發!」

    三個年過半百的男人嘻笑成一團,方才沉抑的愁情煩思頓時淡去了不少。

    三人笑鬧之際,趴在桌上昏睡半晌的胡偉華驀地揚起頭來,雙眼仍緊閉著,大聲說道:「我到背道嶺,到站喊我啊!!」說完,通地一聲又趴倒酣睡過去。

    曹伯清等人對視而笑,陳德言更笑得摀住肚子蹲下身去。這時,雷停母親悄然從內屋緩緩走出,手扶門框,瞇起紅腫未消的雙眼,臉上露出微澀的笑容。

    窗外華燈初上,夜靜而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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