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雷停哪兒也沒去,吃完飯到廚房把飯盒和裝牛肉的塑料盒洗刷乾淨,扣放在碗槽邊瀝著水。
到CD機前換了一張貝多芬的大調第一交響曲(卡拉揚1963年版)的CD唱片,拍拍虎影的頭,雷停轉身走到屋角的三角鐵架前坐下,抬手搖開台鉗,拿起檯面上的三枚硬幣小心地擺放進去。
在忽而悠揚所忽布而高亢的樂聲中,他有條不紊地擺弄著台鉗,每一個動作熟練而帶有某種特有的節奏,「卡噠卡噠」不斷的輕響聲中,一枚枚加厚壓制在一起的硬幣在他手邊摞成一柱。
對面牆邊的地燈燈光將他的身影投射到鐵架旁的牆上,有些歪扭的影子在激越的樂聲中卻透出一種冷寞的寞然。
比冷寞還要寞然。
虎影四肢攤開地趴在地上,似閉非閉在瞇著眼,直挺的雙耳在樂聲中不時抖動著,鼻孔微翕,鼻息悠長。
雷停靜靜地坐在工作台前不緊不慢地擺弄了半個多小時,壓制了十幾個加厚硬幣,摞成一柱擺在鐵架台邊。站起身走到沙發前取了一支雪茄,咬在嘴裡點燃,順手從沙發邊的書架上抽出一本內參類《筆跡學研究與應用》坐到沙發上,專注地翻閱起來。
樂聲如水,悠然浸潤,不知不覺間已是二個小時悄然遠逝。
扔下手裡的書,揉揉有些酸澀的雙眼,雷停關掉CD,想起什麼似的拿起扔在沙發一邊的手包,從中取出手機,開了機,隨手放到茶几上。
伸手拿起擺在茶几上的煙盒,又取了一支雪茄斜叼在嘴角,手機鈴聲驟然響起。
雷停皺皺眉頭,拿起手機放到耳邊:「孫大超同志,有什麼指示?」電話是孫超打來的。
孫超坐在市局門口側面的台階暗處,嘻笑著說道:「休息的感覺有些難捱吧?」
雷停搖頭:「沒什麼,沒有受不了的罪也沒有享不了的福!我現在正樂在其中、樂不思蜀呢!怎麼,你又沒事了,找我有什麼指示?」
「聽你臭貧這個勁,看來還真是樂在其中。今天景和尚又發飆了,丁國春挨了一頓臭罵。」
「工作這麼多,誰都會有情緒的,這很正常。以前我不也是經常罵人嗎?!」
孫超不屑地哼了一聲:「丁國春是因為提到你才被景和尚臭罵的!」
雷停一笑:「你也是老警察了,不要太神經過敏。我們大家都是對事不對人的!」
「我倒願意相信是我神經過敏,但有一點是無法迴避的,現在的景和尚變了許多,以前他是你的鐵桿者,現在他似乎聽到你的名字都煩!」
雷停呵呵一笑:「和尚不是那樣的人,如果他對我有什麼想法,反倒不會像你看到這樣表現的這麼明顯了。現在他所處的位置不同,思路和想法當然和以前會有些差異,這也是很正常的。你應該配合他把事情做好,不要總是用異樣的眼光看人。」
超苦笑著搖搖頭:「就知道跟你說也是白說,算了,不和你扯了,我要回去聽景代隊長訓示了。」
掛斷電話,雷停微笑著搖了搖頭,抓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孫超之後,雷停的手機再沒有響過。看電視看到十點半,洗漱妥當的雷停換上睡衣躺到床上,沒多一會兒就酣然睡去。
在工作的時候全力拚搏,休息的時候就放下一切全情休息,這是雷停在多年緊張的工作中養成的習慣。無論多惡劣的條件、多複雜的態勢,只要他願意,他隨時可以放下一切地睡著。
這一點,曾使他昔日的戰友和同事都艷羨不已。
一夜沉眠,直到27日早上九點鐘,刺耳的手機鈴聲喚醒了他。
光腳走出臥室,半躺在沙發上,將手機壓地在腦下,雷停睡意朦朧地說道:「哪位?」
電話那邊傳來杜長東低沉的語聲:「是我。」
低沉的兩個字卻讓雷停徹底醒了過來。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情,在這個時候,杜長東是不會打電話給他的,而且,用這樣低沉的語聲。
「杜局,什麼事?」雷停盤腿坐起,手抓電話貼到耳側。
「到局裡來一趟。」杜長東的語速緩慢,有些欲言又止的感覺。
「好。半個小時後到,行嗎?」
「嗯,行啊。直接到大會議室。」簡短卻有些艱難地說出最後幾個字,杜長東不等雷停回話就急急掛斷定電話。
雷停緩緩將手機放到沙發上,望著窗外明媚的陽光發了好一陣楞,半晌,才跳下沙發,光腳走進洗手間。
十幾分鐘後,收拾齊整的雷停抓起手機匆匆出門,把虎影留在家裡,三步並做兩步地跑跳下樓。
本作品k小說網獨家文字版首發,未經同意不得轉載,摘編,更多最新最快章節,請訪問宿舍樓離市局不過兩條街,雷停快步疾行,從一條小巷斜穿過去,不到兩分鐘就出現在市局的大門口。迎面走來行色匆匆的警員都向他敬禮致意,有的與他笑鬧、拍打,表現得好不熱情。雷停卻無暇與他們寒暄,簡單打個招呼,就快步走上寬大的理石台階,逕直走向樓上。
當雷停推開市局大會議室緊閉的房門時,眼前的情形讓他不由自主地楞在當地。
面向門口的環形大會議桌兩旁坐滿了人,一眼看去,白江市政法委書記祝新平、白江市公安局局黨委書記陸光新、市局局長杜長東都一臉肅然地坐在椅中,連雷停只在電視新聞上見過的白江市政府主管政法的副市長陸勁也在座,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位氣度沉凝的半百老者。
老者臉色紅潤,顯得健康而幹練,一雙隱在金絲眼鏡後的眼睛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鋒銳,緊抿的嘴唇顯得倔強又剛毅。這個人雷停卻也認識——省公安廳副廳長祝建設。
而坐在祝建設身邊的,玉顏微寒,眉目英雋,卻是一身戎裝的蕭縷羽。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站在門口的雷停忽然笑了。
他笑著走進門,笑著關嚴房門,笑對所有人,淡然說道:「看樣子,這裡只缺一個捨我其誰的被審者了!第一次以被審者的身份面對這麼大的陣仗,我還真有點受寵若驚!我該怎麼回報諸位呢?」
蕭縷羽忽然開口冷聲說道:「你馬上就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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