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玫瑰 第九章
    懷胎的喜悅伴著孤獨的日子,讓喬琪亞吞嚥五味雜陳的人生。就在她準備單獨面對生命中全新的一章時,主題旋律又驀然響起……

    「怎麼啦?有什麼不對?」喬琪亞焦急地問道,目光在護士蹙起眉頭的臉和助產士的臉之間穿梭。通常她來做產前檢查都很愉快,但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她在毫無解釋之下,被溫和地帶離其它的准媽媽。

    她為她的孩子擔心得一顆心猛跳。

    「沒什麼不對,」年輕的助產士堅定地安慰她。「只是你的孩子似乎沒有長得像預期那麼快。有時候為了某個原因嬰兒確實會停止生長。通常只是暫時性的,但是……呃,我們想在這種情況發生時特別檢查一下,而且你仍然有點體重不足……」

    喬琪亞心中充滿了罪惡感。如果由於她的疏忽使得她的孩子出了什麼事……

    「我該怎麼做……會發生什麼事?」她焦急地問道。

    「這時候還不會有事,」助產士安慰她,「不過你一周後再回來。如果你的孩子仍然沒有任何成長的跡象,那……」她的眉頭越蹙越緊,令喬琪亞覺得整顆心都翻轉過來一般。

    「我該怎麼做?」她求道。

    「好好休息和吃東西,」助產士迅即告訴她。

    「如果我下周來時,我的孩子並沒有再開始成長……」

    助產士停頓一下,然後平靜地說:「我們得到時候再說。可能你得住院好讓我們注意你倆……不過我們不要太早就過於擔心。我剛才說過了,這種事有時會發生。

    嬰兒暫時性的休息……在這階段你不用惶恐。事實上你也不該惶恐,」她堅定地強調。

    半個小時之後,當喬琪亞籬開醫院時,她仍然在震驚狀態中。她盲目地沿著人行道走,沒注意到馬路對面那個在望著她的男人。她的孩子有危險,而且是她的錯。

    一定是。要是有什麼……她內心開始充滿惶恐和罪惡感。她一輩子從沒這麼孤單、害怕過。

    她想去見馬露伊,向她朋友傾訴她的煩惱,但是後來想起馬露伊的父母和公婆要來跟他們一起過節,她正忙著打點準備。她覺得不能在這麼忙的時候去拖累她的朋友。當她開車回家時,她淒慘地意識到一種令人身心麻痺的恐懼、孤獨感……眼淚開始如泉湧般,但她眨眨眼把淚水壓制下去。她現在需要的不是自憐。自憐是沒有什麼用處的,也幫不上孩子的忙。在她決定要保有這個孩子時,她就已知道,在她懷孕期間和以後都會只有她們倆;沒有別人可以與她共享經驗,沒有丈夫……沒有情人……甚至沒有近親。她知道她會堅強到足以應付。她現在是不是就已經開始軟弱了?

    她的身體立即緊繃起來,拒絕這樣的想法。只是因為震驚,因為助產士告訴她耶些意想不到的話……因為不知道為什麼她認為她該為孩子的問題負責……因為孩子因她而在受苦所引發的恐懼和罪惡感。

    她回到家停好車,疲倦地走進廚房。她知道她該吃東西,但是想到得準備一餐,她要坐下來孤伶伶一個人進食的一餐,就覺得更累更沮喪。暖氣開著,但是她仍然覺得冷。在穿過小鎮回家時,她一路看見兩旁屋子裡已經裝飾好點亮的耶誕樹,想像著那些屋子裡快樂、興奮的家庭景象,跟自己的孤單形成對比。

    現在,在她最無能應付的時候,她感覺到自己非常需要米奇……一種沉重的絕望和悲淒感……一種只有他能充實的生命中巨大的空虛感。

    當她聽見門鈴聲響起時,由於太過於出乎意料之外,她過了幾秒鐘才移動身子。

    誰會在晚上這時候來找她?可能是某個想要推銷什麼東西的人,她疲倦地告訴自己,走進大廳點亮電燈。

    她小心翼翼地開門,然後整個人僵住,不相信地驚叫:「米……米奇!」

    「你自己一個人嗎?」

    她困惑地睜大眼睛看著他,這麼意想不到地見到他,令她震驚得無法作任何邏輯性的思考。

    「是……是的,我自己一個人,」她在他進門時確認說。

    「這麼說他並沒搬進來跟你一起住,不顧這兒?」他簡短有力地問道,眼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你是不是故意的,喬琪亞?你懷這個孩子,是不是希望他會因此離開他太太跟你在一起?」他粗魯地問她。她口乾舌燥,喉嚨的肌肉因他所說的話震驚得麻痺。

    「我今天下午在鎮上看見你,」她聽見他對她說。「起初我無法相信。無法相信你居然會這麼……這麼……」

    「這麼輕率,」喬琪亞為他補充,她的震驚開始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交迭更替的痛苦、苦悶和憤怒。她在幫他開門時,曾經恍惚以為他不知道為什麼已經猜出了真象,要來認她和他的孩子……來告訴她他愛她,他愛她們……他想要她們。現在才明白過來,她有多麼地愚不可及了。

    她看見他的雙唇抿成一條冷酷、毫不妥協的線條。

    「你只是輕率而已嗎,喬琪亞?」

    他的話就像最殘酷的打擊,如雨一般落在她毫無保護的心上,一波比一波痛苦。

    他真的認為她故意讓她的有婦之夫情人造成她懷孕,希望藉此強迫他離開他太太和家人嗎?

    她的嘴裡有種酸酸的味道,心中陣陣痛苦。他真的這麼看不起她嗎?

    她沒回答他,他無情地逼問下去:「但是他並沒跟你在一起,有嗎?他背叛了你,正如他背叛了他太太。你真的以為……?」他停下來,然後簡略地問道:「現在你懷孕了,而你孩子的父親拋棄了你……拋棄了你們倆,不是嗎?」

    喬琪亞抬起頭強迫自己看他。「是的,我想大概可以這麼說,」她平靜地同意,仍然在震驚中,既無法否認他所說的,也無法告訴他真象。

    一種奇怪的表情掠過他臉上,氣憤,激怒和狼狽,還有其它的成份……近乎痛苦,雖然她的話為何會令他感到痛苦,她一點也不明瞭,除非是因為令他想起了他童年的什麼,他自己的父親對他和他母親的殘酷不仁。

    「可是你還是不怪他,對吧?」他看著她,近乎指謫地說。

    喬琪亞緩緩搖頭。「為什麼怪他?」她嘎聲問道。「為了我懷了他的孩子?」

    她自豪地抬起頭。「選擇懷孕,決定要生下這孩子,都操之在我。是我的選擇,我的意願。我想要這個孩子。」

    「即使你和孩子都被孩子的父親拋棄了?」他繃著臉問她。

    「一個孩子一生當中要忍受的,還有比沒有父親更糟的事,」喬琪亞溫和地向他指出。她從他的眼神看出他完全明白她的意思。」這個孩子……我的孩子將永遠不會懷疑我愛他。」

    她邊說邊轉過身去,有意向他明白表示她要他離開,擔心如果他留久一點,逼她談論這麼動感情的話題,她一定會支撐不下去而洩了底。他已經看不起她了,她可以想像,如果他知道他是孩子的父親時會有什麼感受……他會不認她,不認她和孩子。

    她的內心情緒激昂,令她恐慌,行動笨拙,鞋跟絆到了廚房地毯的邊緣。她以前有十幾次這樣,每次都發誓要把那張地毯移走或乾脆丟掉,後來就忘了,直到下一次再被絆倒。但是這一次結合米奇到來所造成的震撼,加上她本來就為她的孩子在擔心,使得她在覺得自己正往前傾倒時緊張起來,而在領會到出了什麼事時,猛然惶恐地叫出聲來。

    米奇迅速行動,但沒快到解救她。當他在她平伏的身體旁邊蹲下來,問她有沒有出什麼問題時,她唯一能想到的是她的孩子,眼淚充滿她的雙眼。「不用擔心,你會好好兒的,」她聽見米奇在向她保證,然後在她能阻止他之前,他已經在輕柔地扶她站起來,用自己的身體支撐著她,在他一確定她覺得可以移動時,便輕輕地引導她坐到一張椅子上。「坐在那裡不要動,」他繃著臉告訴她。「我來打電話找醫生。」

    喬琪亞想要抗議說她不需要他的幫助,但是她為她的孩子擔心得什麼也沒說,失魂地告訴他哪裡可以找到她的醫生的電話,坐在椅子上顫抖地希望她緊張的肌肉鬆弛下來,心裡一再乞求她跌倒不會有任何不良的影響。

    她覺得噁心,頭昏眼花,一直反胃想吐。

    只是受了驚,她告訴自己,只是受了驚而已,然而她一直絕望地意識到醫院裡的人給她的警告,說她肚子裡的新生命有多脆弱、多需要保重。

    在等待醫生到來的半個小時裡,米奇在廚房裡走來走去,以警告她動都不要想動的眼神守望著她。

    夠奇怪的了,他的緊張幫助她解除了一些恐懼。有個人跟她一起等,分擔她的焦慮,真是大不相同……如果他知道她懷的是他的孩子,他會不會一樣焦急?她微微打了個冷顫,他看見了,立即走到她身旁,急促地問道:「怎麼啦?有什麼不對?」

    「沒什麼,」她撤謊。「我只是覺得有點冷而已。」

    從他蹙眉看她的樣子,她以為他一定猜出了她在撒謊,但是一下子他已經打開廚房的門走進大廳裡。她聽見他上樓的聲音,當他下樓回來時,他帶著她床上的被子,圍在她的身體四周。

    當他的手指不小心掠過她堅硬隆起的肚子時,她畏縮顫抖起來。淚水危險地刺激著她的眼睛。如果情況不同,如果他愛她……如果他像她一樣想要他們的孩子那就好了。

    他在看著她,她知道,他的眼神冷硬陰鬱。但是在他能說任何話之前,他倆都聽見了外頭車子開過來停住的聲音。

    「是醫生,」她多餘地說。

    「你留在這裡。我去讓他進來,」米奇告訴她。

    「呃,你把你自己怎麼啦?」醫生走進廚房,愉快地問她。

    她迅速解說發生的事,看著他的微笑轉變成蹙眉,回頭平靜地對米奇說:「我想她上樓躺到床上去會比較好。如果你能……」

    雖然她想抗議說,她絕對不用人家幫忙也能夠走上樓去,但還是放棄抗議,讓米奇扶著,一手緊緊環繞著她,另一手緊抓住她,引導她上樓,似乎比較容易些。

    懷孕使她的一些感覺更敏銳,尤其是嗅覺。她與他這麼接近,他身上的氣味令她淹沒在痛苦和喜悅交加之中。她想要閉上眼睛永遠依偎著他,跟他融合在一起成為他的一部份……完全被他吸納,永遠無法再與他分離開來。她感覺到軟弱動情的淚水,在她閉起的眼皮後炙燃,令她在試圖控制住自己情感上的軟弱時步履蹣跚。

    米奇立即停止移動,緊張地驚叫。

    「喬琪亞……怎麼啦?有什麼不對?」她搖頭,無法言語,知道如果她不快點與他保持一點距離,她可能會完全崩潰。

    她的手撫摸她的腹部,覺得她的孩子在她體內移動,彷彿也想靠近他一些。她在心中喃喃懇求孩子諒解,她拿走了他認識和愛他父親的權利,告訴他,這樣做是為了他好,以免他受到遭米奇拒絕的痛苦。

    謝天謝地,他們已經到了樓上,且離她臥室不遠。

    醫生在米奇下樓去拿她的被子時說,「你需要好好躺在床上休息一兩個星期。」

    米奇回到臥室,正好趕上聽到醫生對她說的話。起初,喬琪亞沒看見他,聽到醫生所說的,十分恐慌。

    「一兩個星期……可是我無法……」

    「恐怕由不得你,」醫生堅決地告訴她。「最好是讓你住進醫院,我們好好看著你,但是我們沒有空餘的病床,雖然……」他停頓下來,微蹙眉頭,喬琪亞開始顫抖。

    他是不是想說她的孩子有危險?她開口問他,聲音顯現出惶恐。

    「在那樣跌倒之後,總是有些危險,」他平靜地告訴她。「而且就你來說,還有嬰兒停止生長的問題。」

    喬琪亞真希望米奇走開。她強烈地意識到他站在床邊,仔細聽醫生說的每一句話,眉頭愈蹙愈緊,他轉頭端詳她的眼神,令她感覺彷彿他覺得她故意、任性地拿她孩子的健康冒險。

    為什麼他要這樣?為什麼他要留下來?畢竟,這一切都與他無關;至少就他所知是無關。而他仍然拒絕離去,甚至在助產士終於來到時。雖然她非常怕他留下來,因為他在這裡令她覺得感情上很脆弱,但又同時令她感到非常喜悅,覺得自己不再孤獨。她顫抖起來,告訴自己,讓自己有這樣的感覺是件危險的事……不管令他留下來的是什麼樣的關切與人性的良善,他不久就會走了。

    送走醫生,米奇馬上回到她房裡。

    她已經脫掉衣服躺在床上,他站在她床邊,臉色凝重地注視著她,令她覺得很容易受傷害。

    「我現在要回鎮上去拿我放在旅館裡的東西。不會太久,一個小時……你不會有事吧?」

    他是什麼意思……他在說什麼?喬琪亞困惑地睜大眼睛看著他。

    「你不需要回來,」她顫抖地告訴他。「我很感激你所做的,但是……」

    「但是如果不是因為我,這件事根本不會發生,」他為她接下去把話說完。

    她一時震驚得無法回話。原來他畢竟還是知道……不知怎麼猜出來了。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就不會絆到那該殺的地毯,」她聽見他冷冷地說,瞭解到他根本不是因為她懷孕而責怪自己,只是因為她跌倒。

    「不是你的錯,」她沉悶地告訴他,「我應該把那塊地毯丟掉。謝謝你在……

    在醫生來的時候留在這裡……但是你真的不需要回來。」

    「恰恰相反,絕對需要,」他繃著臉糾正她。「醫生告訴我,不能留下你自己一個人。你需要完全躺在床上休息……這表示你得留在床上。這樣一來你需要有人跟你在一起。」

    喬琪亞在床上坐起來,睜大眼睛凝視著他。「可是你不能那樣做!」

    「意思是寧可住進醫院,當然如果他們能為你找出一張病床……除非,當然你的情夫改變主意搬來這裡跟你一起住;但是這樣一來,他就得拋棄他現有的家庭,不是嗎?」

    喬琪亞用手-住耳朵。「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她顫抖地告訴他。她就是沒辦法應付這,尤其是現在。她全身發痛,覺得身心俱疲,再加上為她的孩子擔心,令她覺得身體更不舒服。目前她最沒辦法做的事就是跟人家爭論,尤其是跟米奇。

    他立即來到她身旁,坐在床緣,握住她的雙手,那麼溫柔、熱情、體貼,令她因渴望而開始顫抖。「對不起,我無意讓你生氣,不過醫生向我強調你好好休息的重要性。」

    「他們向你強調……」喬琪亞痛苦地說。「可是為什麼……」

    她看得出,他放開她的手站起來時臉上的緊張神色。

    「他們似乎認定孩子是我的,」他急促地告訴她。

    喬琪亞感到虛弱、噁心;軟弱的感覺如巨浪一般襲捲著她,這麼說他們猜出來了?她是不是在米奇在場時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而向他們洩露了真象?

    「你應該告訴他們不是,」她迅速說。「你……」

    「也許我應該說,但是我比較關心的是你和孩子的健康,而不是糾正一個畢竟完全可以諒解的錯誤。」

    他的不在乎令她感到十分驚愕。她原本預料他會極力抗拒,指他是孩子父親的暗示,然而他的態度好像一點都不在意。

    「我要走了,」他告訴她。「不過很快就會回來。」

    「你不需要回來,」喬琪亞又開始抗議,但是他已經半出了門,朝樓梯走去。

    當她聽見前門關上,然後他的車子引擎發動的聲音時,她告訴自己,當他回來時,她得想出一個辦法,讓他相信他不需要留下來。她頗感挫折地希望能有某個人……一個朋友……任何一個她可以打電話找來取代米奇,留下來陪她的人,但是除了露伊之外沒有任何人,而她又不能在離聖誕節這麼近的時候拖累她。她的眼中開始充滿淚水。米奇把她想得那麼壞已經夠糟的了;她現在又將被迫再度跟他住在一起,每一天每一小時忍受跟他那麼接近而又同時知道他不想要她……不愛她的痛苦折磨。

    她不安地在床上挪動身子。也許如果她能向他證明她不需要他;她可以自己應忖……

    她推開被單雙腳猛旋落地;一陣昏眩令她在掙扎著站直身子時,緊張地撐著床緣。她覺得很虛弱,全身發抖……嚇得幾乎不敢跨出一步,深怕趺倒傷到孩子。

    當她站在那裡發抖,希望自己能跨出第一步然後再跨出第二步時,她承認自己非常害怕。

    她走到了浴室,但是一到那裡就覺得很虛弱,不得不坐下好幾分鐘才能走回她的臥室。

    當她安全回到床上,身體緊張、虛弱得發抖時,她才承認,實際上她要自己應付是多麼不可能。

    她跌倒已經讓她完全失去了勇氣,加上醫生警告她孩子似乎已經停止成長,令她緊張、害怕得知道,她自己真的很不想一個人在屋子裡。

    如果她有近鄰就不會這麼糟;她曉得如果露伊知道情況,一定會立即堅持搬進她家來住,但是她怎麼能這樣做?她知道露伊有兩對父母要來,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

    如果不是米奇正好補上空缺,她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辦?

    她聽見一部車子開回來的聱音,全身發僵。該不會是他已經回來了吧?她覺得內心開始惶恐不安。她要如何掩飾她的感情……她的愛?她的自尊心是否夠堅強到防止她吐露她對他的感情?她聽見他上樓的聲音,不顧一切地告訴自己,非夠堅強不可。

    她看看鬧鐘。他正好去了一個小時多一點點。

    當他走進臥房時,停下來,汪視著她,她從他全身肌肉稍稍鬆弛下來的樣子,看出他似乎原本怕見她不在床上。

    「我買了一些水果給你,」他告訴她。「我不確定你是否有任何特別偏好……」

    他提的水果籃,不是店裡裝好虛有其表的那種,而是堆得高高的,各式各樣的異國昂貴水果都有,他需要用上雙手才能保持平衡。

    當她睜大眼睛注意著那籃水果時,傻呼呼、動情的淚水開始遮住她的雙眼。有多久沒人為她做這種事了?不是因為這些水果昂貴,雖然看一眼他所買的就知道很貴,不是當令的水果,而是從水果的堅實成熟看來,一定從鎮上最高級的店裡買來的。不,不是因為昂貴,是因為他想到要買給她而且顯然親自為她挑選。梅姨在世時,她們經常彼此送一些像喜愛的食和鮮花等小禮物寵一下對方。但這是第一次一個男人……她嚥了嚥口水。不只是一個男人,而且是……她所愛和想要的男人……

    她的手撫摸她的腹部。彷彿她的動作對他有某種特別的意義,米奇立即眼神黯然,凝視著她的身體。

    「我下樓去為我們倆做晚飯,」他聲音刺耳地說。「醫生告訴我,你體重不足需要多吃一些。」

    「拜託,你不需要為我做這一切,」喬琪亞沙啞地抗議。

    「不麻煩。畢竟,如果我要為自己做飯,做兩人份而不是一人份並沒有任何問題。」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做?」喬琪亞茫然問他,無法忍住自從他說他打算搬回小屋來住後,便一直困惑她的問題。

    「總得有人這樣做,」他簡捷地告訴她。「而我沒看見你的情夫離開他太太搬進這裡來,有嗎?或者這仍然是你在希望的,正如你……?」

    「正如我什麼?」喬琪亞問道,想起了他們早先在廚房裡的爭論,開始發抖。

    「正如我故意讓自己懷孕?不是這麼一回事!」

    她聽得出自己聲音中的感情,眼淚即將湧現,即使她警告自己這樣激動對她自己不好,而且更重要的是對孩子也不好……

    米奇顯然也是這樣想,因為他迅速退縮……迅速得說出來的話顯得不真誠,喬琪亞覺得。

    「不是,當然……我不該暗示……對不起,如果我惹你生氣的話。只是看見你……所造成的震驚……我下樓去做晚飯……」

    他在她能說任何話之前便已離去。他回來時,她要試著再跟他說,告訴他,她不需要他陪她,她勇敢地向自己保證,即使有一部份的她承認,她是在不顧一切地欺騙自己,其實她非常想要他陪她在小屋裡,不管他在這裡多麼危險和令她感到困擾。然而如果他留下來,她會有讓自己陷入不可能實現的白日夢之中的危險,一些他留下來陪她,不只是因為人道和錯誤的責任感,而是因為他想要跟她在一起……

    因為他愛她……因為他想要她和他們的孩子成為他生活一部份的白日夢。

    她在被單下不安地挪動身子,因為讓自己的思緒誤入禁地而生自己的氣。

    她聽得見他在樓下走動的聲響。食物是她最不想要的,她慍怒地告訴自己,不願承認她生氣,並不是因為她不想吃東西,而是因為寧可他留下來陪她,跟她談話……

    跟他談話?她的意思可不就是侮辱她,用他對她的論斷……,完全沒有根據的錯誤論斷……?她聽見他回到樓上的聲音,緊張起來。

    當他打開臥室門時,她聞到了他為她做的意大利通心粉的濃濃香味,突然餓得發慌,就在床上坐了起來,手伸向他端著的托盤。

    「不能喝咖啡,」他以教訓的口吻告訴她,端給她一杯青草茶。「對孩子不好,太多咖啡因。」

    喬琪亞對通心粉太感興趣了,無暇跟他爭論。天啊,聞起來真香……香得她迫不及待的大快朵頤。她知道他在看著她,問他:「你的呢?」

    一陣停頓。她瞭解到,他正以一種奇特的打量眼光看著她,彷彿正試圖解開什麼不太對勁的謎題。

    「在樓下,」他回答她的問題。「我以為你比較喜歡自己一個人吃。」

    她的臉立即飛紅。她怎麼說出那麼蠢的話。當然他不會在這裡跟她一起吃。為什麼她那麼蠢,那麼……那麼不防備……?

    「是……是的,沒錯,」她撤謊。

    他正打開她臥室的門,而她緊咬下唇,阻止自己懇求他留下來。

    當他下樓時,她顫抖地自問,如果這麼短的時間她就已經這樣了,她要如何應付他在這裡的整整兩個星期。最好的辦法就是盡可能讓她自己完全恢復健康。畢竟他在這裡的時間愈少,她向他洩露自己感情的危險就愈低。

    然而,甚至在這個想法形成之時,她就已經非常惶恐,怕他離去……怕失去他——

    轉自Pinepro's G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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