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私密生活全記錄 那江山與美人本可成為王爺您的(1)
    那江山與美人本可成為王爺您的

    趙普離開汴梁之後,趙匡胤一下子感覺到輕松多了。朝中沒有了趙普,也就沒有人再會故意與他趙匡胤頂撞、爭執了。所以,據說趙普攜家小走出汴梁城的時候,趙匡胤曾不自覺地長吐了一口氣。

    但是,趙匡胤不管承認還是不承認,他都覺得,在趙普離開的日子裡,他心中又油然生起了一種很明顯的失落感。趙普在朝中的時候,他遇著棘手的問題了,就會把趙普喚來詢問,而趙普還往往不會令他失望。現如今,趙普不在朝中了,他遇著問題喚代宰相薛居正、呂余慶或別的大臣來詢問,卻往往不能令他滿意。這樣一來,趙匡胤就難免會對趙普生起一縷思念之情了。

    盡管如此,趙匡胤也沒想著要把趙普重新召回朝中。他自信,他有足夠的能力處理一切事務。更何況,他身邊還有一個趙光義。而實際上,自趙普走後,趙光義就差不多充當了趙普在朝中的角色:遇著重大的事情了,趙匡胤一般都要召趙光義來商量,有時,趙匡胤還主動地走進晉王府找趙光義談論事情。

    比如,開寶七年(公元974年)二月的一天,晚上,都夜深人靜的時候了,趙匡胤在一幫內侍的簇擁下,走進了晉王府。虧得事先有人通報,不然,“晉王爺孤身戰數女”的場面肯定會被趙匡胤撞個正著。饒是如此,當趙匡胤走到趙光義面前的時候,衣衫不整的趙光義兀自喘息不已。

    好在趙匡胤了解趙光義的好色本性,也沒拿趙光義開什麼玩笑,而是直接切入正題道:“朕下午收到曹彬和潘美的一個建議,朕覺得很有道理,所以就來同你商量一下。”

    曹彬和潘美等宋將率十萬宋軍開到北部與北漢和遼國聯軍對峙已經快兩年了,這麼長的時間內,雙方只發生了一些小的沖突,並未爆發大規模的戰爭。曹彬和潘美等以為,要麼主動地與遼議和,要麼就與遼軍大打一場迫使遼軍從北漢國境撤走,不然的話,一直這麼拖下去,不僅要消耗掉大量的糧草儲備,而且對征服南唐也極為不利。曹彬和潘美等人以書信形式向趙匡胤談了自己的看法,並請趙匡胤定奪。

    趙光義言道:“臣弟以為,曹彬等人所言確有見地。李唐現在是最為腐朽的時候,如果我大宋精兵一直在北方這麼耗著不能及時南下攻唐,萬一李唐有變,出了幾個像林仁肇那樣的統兵將領,那麼,我大宋想要輕易地降服李唐,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了。”

    趙匡胤言道:“現在最為關鍵的是,必須確保北方無事,不然就不可能放手降服李唐。光義你說說看,是主動與遼議和好呢,還是在北方大打一場迫使遼人撤軍?”

    趙光義沉吟道:“如果能與遼議和,那是最好不過的了,但遼人反復無常,又對我大宋土地垂涎已久,就這麼輕易地與遼議和,恐難以奏效啊!”

    “可是,”趙匡胤道,“如果與遼人大打出手,只怕也未必能夠迫使遼人撤軍,更何況,還有那個劉繼元在一旁狐假虎威……”

    趙匡胤把遼國比作“虎”是有道理的。當時的遼國正處在上升的階段,可謂是兵精糧足、戰將如雲。如果宋軍與遼軍全面開戰,那這場戰爭究竟會如何收場,實難預料。

    趙光義一時默然,趙匡胤也默然。默然片刻後,趙光義言道:“皇兄,不知道有沒有這種可能:只與遼人打一仗,既不會與遼人全面開戰,又能迫使遼人主動地與我大宋議和……”

    趙匡胤眼睛一亮:“光義,在朕看來,你的謀略並不比那趙普遜色啊!”

    “皇兄過獎了!”趙光義連忙道,“臣弟適才所言,只是這麼說說而已,如果要把它變成事實,那真是談何容易啊!”

    “不難!”趙匡胤言道,“朕馬上就把你的話傳給曹彬、潘美,讓他們就按你說的去做!”

    “皇兄,”趙光義張大了眼,“這是不是……太過為難曹彬他們了?”

    趙匡胤言道:“這有什麼好為難的了?曹彬他們讓朕定奪,朕就這麼定奪了,他們又會有什麼意見?”

    趙光義趕緊道:“皇兄,曹彬他們自然是不會有意見的,可臣弟擔心的是,他們難以做到這一點……”

    “你就放心吧!”趙匡胤輕輕一笑,“只要是朕下的旨令,那曹彬就一定能夠做到!”

    既然趙匡胤對曹彬如此信任,趙光義也就無話可說了。不過,趙光義心中這麼想:如果趙普在此,又會說些什麼呢?

    趙匡胤回宮以後,真的立即就草擬了一道詔令,著人連夜送往北方。趙匡胤還下令:這道詔書必須一刻不停地送到曹彬的手中。

    詔書送走之後,趙匡胤似乎就輕松了。他邁著輕松的步伐去了花蕊夫人的寢宮。見著花蕊夫人之後,趙匡胤道:“愛妃,這回就全看曹彬的能耐了……”

    曹彬自然是有能耐的。接到趙匡胤的詔令後,他居然笑了片刻,然後才對潘美言道:“看來皇上是真的著急了,詔書上龍飛鳳舞……”

    潘美看過詔書之後不禁皺著眉頭對曹彬言道:“皇上命我等對遼開戰,又命我等不得引發全面戰爭,還要迫使遼人從北漢撤軍……曹大人,我等如何能面面俱到?”曹彬言道:“這說明皇上很為難啊?”

    潘美急道:“皇上很為難,我等豈不是更加難為?”

    曹彬又笑道:“潘大人休要焦慮,曹某心中已經有了一個計劃。實不相瞞,曹某也有和皇上類似的想法,只是當時沒有考慮成熟,一時不敢向皇上建議……”

    跟著,曹彬就把自己的計劃對潘美說了。潘美點頭道:“此計甚好!如果一切順利,我等當不負皇上重托!”

    當時,曹彬和潘美的大本營位於北漢都城太原以東四百多裡處(今河北石家莊附近)。從宋軍大本營往西北走上二三百裡,便是連綿不斷的一條又一條山脈,從東南往西北依次是:太行山、五台山、恆山……這一片偌大的山地,是當時宋、遼和北漢三國的交界處。

    早在一月前,曹彬就得知:遼國的一些皇室成員,包括遼國宰相耶律沙的一個弟弟,全開到恆山和五台山的東側進行狩獵。那時,曹彬就想出奇兵偷襲那些狩獵者了,但因為此事非同小可,他一時沒敢妄動。

    但現在不同了,趙匡胤的旨令下來了。曹彬的計劃就是:派出一支精兵,翻過太行山,將那些狩獵的遼國皇室成員全部活捉。如果計劃成功,那遼國就極有可能從北漢撤軍、同宋朝議和。潘美對曹彬言道:“潘某以為,曹大人此計最緊要處在於:只能將那些狩獵者活捉,不能使其受到傷害,更不能殺死他們,否則,宋遼就只有全面開戰了!”

    “所以呀,”曹彬言道,“我准備親自帶兵前往。”

    潘美沒有和曹彬爭,因為鎮守大本營的任務也不輕松。如果曹彬一舉成功,遼國是不是馬上就主動撤軍議和?如果不是,太原以南的十數萬遼軍和北漢軍就會大舉南下或東進侵犯宋境,而潘美鎮守大本營的主要任務,就是做好迎擊敵人大舉進攻的一切准備,至少,當敵人大舉入侵的時候,潘美能有效地將敵人進攻的勢頭遏制住,否則,即便曹彬順利成功,意義也不大。

    於是,在一天夜裡,曹彬率五千宋軍精銳離開大本營悄悄地北上。臨行前,潘美緊緊地握著曹彬的手道:“曹大人,你想過沒有?如果此舉不能達到目的,反而惡化了目前的形勢,我等就犯了死罪啊!”

    曹彬言道:“曹某說過,此計乃曹某所出,曹某又是軍中主將,一切不良後果,都由曹某一人承擔責任,決不會連累潘大人等!”

    潘美臉龐一熱:“曹大人誤會了!潘某豈是那種推卸責任之人?如果真的犯了什麼罪過,潘某決不會只讓曹大人一人承擔!潘某的意思是,曹大人此去至關緊要,但願不要出任何差錯才是啊!還有,無論成功與否,曹大人都要平安歸來!”

    “多謝潘大人關照!”曹彬言道,“潘大人在此,也當好自為之啊!”

    在此之前,曾有宋將建議將奇襲之計先行稟告皇上定奪,曹彬否決了。此地距汴梁千裡之遙,一來一回要耗去很多時間,時間拖長了,那些狩獵者恐怕早就離開了。所以曹彬和潘美等人商定:一邊實施奇襲之計一邊向皇上報告,不可坐失戰機。

    曹彬北上之路是非常艱辛的。一路上跋山涉水不說,還常常要晝伏夜行。如果白天趕路,就專找荒無人煙的地方走。虧得請的幾個向導很得力,不然,就算曹彬及五千宋軍吃再多的苦,恐也很難順利地到達目的地。

    數天數夜之後,曹彬及宋軍終於翻過了太行山。曹彬命令部隊在一個隱蔽處休息,然後自己與幾個手下及一個向導喬裝成北漢樵夫模樣,深入到五台山中進行偵察。偵察了兩三天,竟沒有發覺那些狩獵者的影蹤。曹彬暗驚道:難道狩獵者都已經離開了?

    曹彬不甘心,准備越過五台山向恆山一帶偵察。就在這當口,曹彬等人得知:遼國的那些皇室成員正在五台山以東一百多裡處的太白山上狩獵。

    曹彬立即命令一個手下回去引部隊向東開進,自己依然在滹沱河上游一帶進行偵察。情況全部摸清楚之後,曹彬就與五千宋軍會合了。會合之後,他立即做了軍事部署:命一部將率一千人沿唐河岸邊行進,任務是防止那些狩獵者渡河逃遁;命一部將率二千人直撲太白山,任務是擊潰那些護衛的遼軍、活捉狩獵者;自己親率剩下的二千人搶占平型關,狙擊西邊的那支北漢軍。

    任務下達之後,曹彬再次對部將強調道:“爾等只可殺死那些頑抗的遼軍,絕不可傷害一個狩獵者!”

    結果是,曹彬的部將們都很圓滿地完成了任務。護衛狩獵者的千余遼軍大半被殺、小半被俘,三十多名狩獵者全被宋軍活捉,只有遼國宰相耶律沙的弟弟在企圖逃跑時摔傷了一只胳膊,但無大礙。

    然而,曹彬親率的一路宋軍卻進行了一番激烈的戰斗。搶占平型關的戰斗還算順利,關上的數百名遼軍在曹彬的突然襲擊下頃刻潰敗,可等曹彬占了平型關之後,戰斗就變得激烈起來了。西邊的數千北漢軍情知太白山一帶情況不妙,所以就拼命地向平型關發動進攻。曹彬雖占有地形之利,但人數較少,且北漢軍也著實英勇,所以曹彬一時很是吃緊。更讓曹彬感到吃緊的是,不知何時,平型關西邊又冒出來一支三四千人的遼軍。在北漢軍和遼軍的聯合攻擊下,曹彬縱然有天大的本事,也難以守住平型關了。

    好在圍捕那些狩獵者的戰斗很順利,平型關還沒有失守呢,那些已經成了宋軍俘虜的狩獵者就被押到了曹彬的面前。這回曹彬有恃無恐了,他派一個遼軍俘虜去告之西邊的遼軍和北漢軍:如果你們再不停止進攻,那被俘的那些狩獵者的性命就得不到保障。這下子,遼軍不敢再向宋軍發動進攻了。遼軍如此,北漢軍也只能偃旗息鼓。

    曹彬下令:撤離平型關,返回大本營。

    返回大本營的情形就是另一番景象了。當初北上偷襲的時候,曹彬和宋軍專揀不好走的路走,且多晝伏夜行。返回的時候,哪條路好走就走哪條路,曹彬和宋軍還大明大亮地日夜兼程。雖然,有不少遼軍和北漢軍一直尾隨著曹彬,卻不敢輕舉妄動。

    曹彬安然地返回了大本營、與潘美等宋將會了面。恰好,趙匡胤的一道聖旨傳到。趙匡胤就像已經知道曹彬完成了任務似的,命令曹彬將所有俘虜東移,嚴防遼軍和北漢軍也搞偷襲。趙匡胤還強調了二點:“一、做好大戰的准備;二、絕不可傷害遼國皇室成員。

    潘美驚異地對曹彬言道:“皇上似乎能未卜先知……”

    曹彬卻吁了一口氣:“但願一切都如皇上所料……”

    事實是,宋遼之戰未能大打起來。雖然北漢皇帝劉繼元一個勁兒地叫囂要大舉犯宋以洗太白山之恥,但遼國卻不同意。遼國不僅不同意,其宰相耶律沙還派人警告劉繼元:不經遼國皇上允准,北漢不得擅自對宋朝用兵。劉繼元雖然氣得厲害,但終也不敢忤逆遼國意願。

    趙匡胤的目的達到了。遼國朝廷派涿州刺史耶律昌術為全權代表赴宋商談議和事宜。耶律昌術先趕至曹彬軍中,在曹彬的陪同下,看望了那些被俘的皇室成員,然後又馬不停蹄地奔赴汴梁,覲見趙匡胤。

    趙匡胤自然很高興,率趙光義等一干大臣接見了耶律昌術。耶律昌術向趙匡胤呈交了一封由遼國皇帝親筆書寫的信。信中,遼國皇帝稱:如果大宋悉數釋放被俘的遼國皇室成員,那大遼就立即從北漢撤軍,且願與大宋“永結同好”。

    趙匡胤問耶律昌術道:“你家皇上為何不率先撤軍啊!為何要朕先自放人?”

    耶律昌術回道:“稟大宋皇上,據小臣所知,吾皇陛下在小臣南下之時,就已經下達了撤軍的旨令!”

    趙匡胤會意地與趙光義相視一笑。因為耶律昌術所言不虛,早在耶律昌術入汴梁前,趙匡胤就得到報告:遼軍已開始從太原城南北撤,撤軍的速度也非常快。

    於是,趙匡胤就設宴款待了耶律昌術一行人,還賞賜了耶律昌術等人不少財物。接著,趙匡胤就向曹彬下令釋放所有被俘人員。再接著,趙匡胤也派了幾個使者隨耶律昌術一道入遼。為表達議和的誠意,趙匡胤還以個人的名義向遼國皇帝贈送了大批珠寶。

    宋朝使者不僅給遼國皇帝帶去了大批珠寶,還帶去了趙匡胤親擬的一封信。趙匡胤在信中主要講了三點內容:一、大宋無意與大遼交惡,更不想奪取大遼的土地和人口;二、大宋願與大遼世代修好、永不互犯;三、請大遼奉勸劉繼元不要無端擾宋。

    沒多久,宋朝使者回來了,隨宋朝使者一同入汴梁的,還有耶律昌術等人。耶律昌術這番入宋,是代表遼國皇帝向趙匡胤贈送禮物表示感謝,並回贈了趙匡胤不少遼國的珍寶。就這麼著,宋遼這一對多年的老冤家,終於有了和平共處的時候。雖然這種和平共處不可能如趙匡胤所說的那樣“世代修好、永不互犯”,但對趙匡胤而言,北方只要有兩三年的平穩時期,也就足夠了。

    宋遼議和的消息傳到太原後,劉繼元氣得咬牙切齒、恨得捶胸頓足。令劉繼元更氣更恨的是,遼國還派人正告於他:如果北漢再無端擾宋,遼軍就南下攻打太原。但他也只能呆在太原城裡長呈短歎而已。

    趙匡胤就是另一副光景了。宋遼議和之後,他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十多歲,連酒量也陡然增加了許多。據說,他曾與十多個太監賭酒,結果,太監們一個個爛醉如泥,他卻了無酒意,當時侍酒的宋皇後直誇他是“海量”,但同時侍酒的花蕊夫人卻湊在他的耳邊說他“耍賴”。不過,他“海量”也好、“耍賴”也罷,反正他是高興。

    僅有高興是遠遠不夠的,還要把這種高興化為行動。趙匡胤給曹彬、潘美等人下令:除留下相應的兵力防止劉繼元狗急跳牆、孤注一擲外,其余宋兵宋將速速開回汴梁。

    趙光義笑謂趙匡胤道:“皇兄,宋遼一議和,李唐就完了!”

    趙匡胤笑得更歡:“光義,豈止是李唐?劉繼元也蹦-不了幾天了!”

    最終征服北漢,始終是趙匡胤的人生目標。

    趙光義問趙匡胤道:“臣弟記得,皇兄過去發兵征戰,似乎每次都師出有名,皇兄這次是否要找一個攻唐的借口?”

    趙匡胤反問道:“還有這個必要嗎?”

    趙光義笑道:“必要自然是無必要,但臣弟以為,曹彬他們尚未回京,就是回京之後也需要一定的時間作准備,皇兄利用這段時間與那李煜開開玩笑又有何妨?”

    “那好吧,”趙匡胤同意道,“朕就隨便找個借口吧!”

    趙匡胤真的找了一個借口。什麼借口?

    李煜不是主動去了“唐”的國號,對趙宋以臣自居了嗎?趙匡胤就派了一個使者過江去江寧向李煜傳旨:著李煜不日入汴梁朝拜大宋皇上。

    李煜接到趙匡胤的“聖旨”後,真是為難死了。他並非什麼愚笨之人,他情知趙匡胤此舉是在為攻打南唐找借口,但他又不敢前往汴梁。這倒不是說他是個怕死的人,他其實並不怕死,只是過於貪生。這看起來似乎有些矛盾,但恰是矛盾的統一。他很清楚,他一旦去了汴梁,就再也回不來了。回不來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再也不能與小周後一起過那種“落水狼藉酒闌珊,笙歌醉夢間”(語出李煜《阮郎歸》一詞)的生活了。失卻了小周後,失卻了這種侈靡的生活,那李煜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不過,李煜並沒有一口回絕趙匡胤的旨令。他召集文武百官,讓群臣商議。大多數臣子當然建議李煜不要相信趙匡胤的鬼話,因為道理很簡單:李煜的弟弟李從善至今還被趙匡胤扣在汴梁呢,李煜如果前往,只能是自投羅網。但也有少數大臣奉勸李煜“應以國事為重”,比如掌握江寧內外軍事大權的神衛統軍部指揮使皇甫繼勳就明白無誤地請李煜對趙匡胤的旨令“慎慮”、“三思”。

    皇甫繼勳等人為何想送李煜往入虎口?原因是,他們已被趙宋的積威所懾,已經滋生了降宋的念頭。這一點,後文還將涉及。

    李煜雖然召集群臣商議,但最終仍未明確拿定主意。他又轉入後宮詢問小周後。小周後言道:“這等國家大事,臣妾如何敢作決定?”

    李煜卻道:“你說朕去汴梁,朕就去;你說朕不該去,朕就不去。朕聽你的!”

    與李煜情深意篤的小周後自然不願看著李煜別她而去。李煜又問:“如果朕不去汴梁,趙匡胤恐將借口發兵過江,為之奈何?”

    小周後反問道:“皇上不是有數十萬兵馬嗎?”

    李煜啞然。南唐百姓眾多,軍隊數量也較龐大。江寧一帶有南唐軍隊十余萬,江西北部的南唐軍更是多達二十萬眾。其他地方的南唐軍數量也頗為可觀。然而,李煜似乎只知道與小周後一起飲酒賦詩,並不知道他的國家究竟有多少軍隊,更不知道哪些人才可以領兵打仗。他後來知道那林仁肇確是一位頗富軍事才能的將領,也知道了林仁肇並無背叛李唐之心,但是,林仁肇畢竟被他毒死了。而且,他還不知道的是,自林仁肇死後,本來就沒什麼戰斗力可言的南唐軍就更加渙散了。

    李煜雖然不知道國內很多事情,但卻知道小周後是真心不願讓他去汴梁冒險的。於是,李煜終於拿定了主意,對宋朝使者謊稱自己身體有病,不能前往汴梁朝拜。李煜還借宋朝使者的口請趙匡胤“恕罪”。

    宋朝使者回到汴梁後,趙匡胤召來趙光義言道:“光義,朕有伐唐的借口了!朕就辦李煜一個倔強不朝的罪名!”

    “倔強不朝”四字,罪名好像也不算輕了。恰曹彬、潘美等宋將風塵僕僕地至京,趙匡胤就迫不及待地宣布:曹彬為主帥,潘美為監軍,統兵十萬伐唐。

    李煜慌了,當著朝臣的面惶惶惑惑地道:“趙匡胤真的發兵攻朕了……”

    南唐有個翰林學士叫徐鉉,素以能言善辯著稱,見李煜恐慌如此,便主動要求出使汴梁以說服趙匡胤罷兵。李煜喜出望外,執著徐鉉的手言道:“朕的未來,就全靠你此行的結果了!”

    徐鉉也的確能說會道,見了趙匡胤,他一口氣足足說了有半個時辰,最後言道:“小臣以為,江南國主李煜無罪,大宋皇上說他倔強不朝,似乎過於牽強。更何況,江南國主待皇上直如兒子孝敬父親一樣,皇上為何還要發兵攻打他呢?”

    趙匡胤說:“既然你說朕與李煜形同父子,那李煜就不該與朕分家!”

    徐鉉只好垂頭喪氣地回江寧向李煜交差了。不過,徐鉉也並非一無所獲。與他同時踏進江寧城的,還有趙匡胤的大臣盧多遜。盧多遜入江寧何干?是奉趙匡胤之命來向李煜索要江南各州地圖的。很顯然,趙匡胤已經把南唐的土地看作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李煜呢?不僅滿足了盧多遜的要求,還謙卑地請盧多遜回宋後代他向趙匡胤求封。求什麼封?李煜請求趙匡胤封他一個爵號,將他正式列為大宋的一個臣子。

    李煜如此卑躬屈膝,是基於他一種天真而幼稚的幻想:他以為,如果他在名義上成了大宋的一個臣子,那趙匡胤就不會再發兵攻打他了,他也就依然可以和小周後一起過花天酒地的生活了。

    沒料想,李煜的這種行為,激怒了一個南唐大臣。這大臣叫潘佑。他憤而上書,指責李煜如此向趙宋妥協是喪失國格人格之舉,並奉勸李煜抖擻精神、勵精圖治、抗擊趙宋。

    潘佑的上書不可謂不激烈,但李煜佯裝不知。潘佑不罷休,數天之內,一連上書七八次,指責李煜。李煜被激怒了,就把潘佑叫到宮中,惡狠狠地指著他的鼻子道:“你既然想死,為何現在還不死?”

    潘佑冷笑一聲,瞄准一根宮柱,一頭撞了過去,當即斃命。李煜吩咐左右道:“快把這裡收拾收拾,千萬不要讓皇後知道!”

    小周後的確不知道潘佑之死的事,但遠在汴梁的趙匡胤和趙光義卻得知了。趙匡胤感慨道:“那潘佑也堪稱一位忠臣了!”

    趙光義言道:“潘佑說李煜懦弱無能,其實李煜也有殘忍冷酷的一面啊!”

    趙匡胤搖頭道:“像李煜這樣的人,焉能做一國之君?”

    趙光義笑道:“既然如此,皇兄還等待什麼?”

    趙匡胤沒再等待。

    這一年(開寶七年)九月的一天,趙匡胤正式設宴為曹彬、潘美等人餞行。有意思的是,趙匡胤攻打南唐的借口依然是“李煜倔強不朝”。

    餞行宴會上,有兩件小事值得一提。一件小事發生在宴會剛開始的時候。趙匡胤還沒怎麼喝酒,他摸出一把尚方寶劍來交到了曹彬的手中,且神色凝重地道:“此次伐唐,切不可濫加殺戮,也不可大肆擄掠,有不聽爾命者,潘美以下皆可殺之!”

    “潘美以下”是包括潘美在內的。潘美是此次攻打南唐的監軍,地位僅在曹彬之下。趙匡胤當著潘美的面如此說話,似乎也過於嚴肅了。所以,聽了趙匡胤的話後,潘美端杯的手都在顫抖。潘美都這般了,其他宋將就更不用說了。

    另一件小事發生在宴會即將結束的當口。那時趙匡胤已經喝多了,還不是一般的多,面紅耳赤不說,連雙眼都有些難以睜開了。趙匡胤就是這副模樣拉著曹彬的手道:“愛卿啊,

    你乃大宋良將,朕現在與你說話,你可要記住了:待你平定李唐歸來,朕就封你為宰相!”

    趙匡胤這麼一說不大要緊,當時在場的所有人,包括趙光義在內,都大吃一驚。尤其是代理宰相職位的薛居正和呂余慶二人,更是目瞪口呆:皇上此言是何意?是准備在朝中設三個相位還是另有他意?更何況,宰相一職,一般不由武將擔當,皇上又為何要這麼說?

    趙光義疑心趙匡胤說酒話,於是就故意湊到趙匡胤的身邊輕聲言道:“皇上,你剛才……沒說什麼吧?”

    誰知,趙匡胤卻大聲言道:“晉王,你以為朕喝多了?朕沒喝多!朕剛才是對曹彬說,只要他降服了李唐,朕就讓他做宰相!朕難道喝多了嗎?”

    趙光義只好閉了口。其他的人這才回過神來紛紛向曹彬表示祝賀。曹彬似乎很清醒,竭力堆上笑容言道:“皇上是在鼓勵微臣呢……”

    既然有皇上的鼓勵,那曹彬自然就更加地賣力了。皇上的餞行宴會剛一結束,曹彬就帶著副將曹翰領數十人騎離開汴梁,星夜兼程地趕往湖北江陵。與此同時,監軍潘美率一路宋軍出京向東南方向開去。

    趙匡胤此次攻打南唐是水陸並舉的。潘美率五萬步兵徑直開往江寧方向,曹彬從江陵率五萬水軍順江而下一路打向江寧。相比之下,潘美比較輕松,因為在過江之前,他並無戰事,而曹彬就不同了,曹彬的水軍只要駛入江西地界之後,就隨時可能爆發戰斗。曹彬與潘美約定:待他的水軍打到江寧東南的江面上,然後接潘美的步軍過江,一起圍攻江寧。

    早在宋遼議和之前,趙匡胤就在湖北的江陵建造了上千艘戰船。那麼多的戰船齊刷刷地停在江面上,煞是壯觀。

    從汴梁到江陵,何啻千裡之遙。而曹彬和曹翰等人在半月之內就跑完了全程。跑到江陵一看,五萬宋軍水師早已整裝待發,就等著曹彬的一聲號令了。

    曹彬一聲號令,數百艘大戰船載著五萬宋軍順流而下。竟有許多百姓站在江岸上為曹彬及宋軍送行。曹彬感慨地對副將曹翰等人言道:“正義之師,何往而不勝?”

    從湖北江陵到江西九江,這一段的長江是比較曲折的。好在是順流,宋軍的船隊速度也不慢。十數天之後,船隊駛入江西地界,再有一天的水路,就可抵達九江了。從九江再向東行數十裡,乃湖口。湖口是鄱陽湖進入長江的通道。

    曹彬令曹翰為先鋒率十余只小戰船先行偵察,自己率大隊隨後。曹彬對曹翰言道:“這一帶唐軍甚多,水軍尤多,你千萬要小心!”

    曹翰的確很小心。他小心翼翼地駛到九江一帶偵察,又前行至湖口打探,還親率幾只戰船深入鄱陽湖游弋。末了,他回報曹彬:南唐南都留守朱令-的千余艘戰船及十幾萬水軍全泊駐在鄱陽湖的南端,根本不知道宋朝水軍已經到來。

    曹彬聞言不禁長歎了一聲。曹翰問道:“大人何故歎息?”

    曹彬回道:“若不是皇上令我首攻江寧,我真想開進鄱陽湖將朱令-一舉擊潰!”

    五萬宋軍便要將十幾萬南唐軍一舉擊潰,足可見曹彬的雄心大略。曹翰言道:“大人,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現朱令-毫無防備,正是擊而敗之的好時機。大人即使率軍入湖作戰,又有何妨?”

    曹彬搖頭道:“非也!我等的任務,不單是作戰,還要及時地接應潘大人所部過江。沒有我等船只,潘大人豈不只能望江興歎?”

    曹翰道:“只是便宜那朱令-了。”

    曹彬笑道:“朱令-跑不了的!待我等圍攻江寧後,李煜必然會命令朱令-前往支援。到那時,朱令-又會如何?”

    曹翰一樂:“到那時,朱令-最好的下場,就是逃之夭夭了!”

    在曹彬和曹翰的笑聲中,宋軍數百艘戰船浩浩蕩蕩地通過了湖口。至湖口,長江開始向東北流去,流不多遠,就流入安徽地界了。當時安徽的東南部,尚屬於南唐地盤。

    曹彬告誡曹翰等手下道:“從此以往,江南岸邊多李唐城池,爾等務必做好隨時作戰的准備!”

    說話間,宋軍船隊就駛近了池州。前行的曹翰回報:池州城內駐有萬余南唐軍。

    曹彬吩咐曹翰道:“你率一萬人上岸先行至池州城外,待我戰船趕到,唐軍驚慌之時,你即發兵攻城!”

    池州即今天安徽的池州。曹翰領一萬人步行率先伏在了池州的城外。沒多久,曹彬率船隊駛到了池州的江面上。果然,池州城內的南唐軍見江面上一下子來了這麼多的宋軍,大為驚恐。就在這當口,曹翰開始催兵攻城。水裡有宋軍,岸上也有宋軍,城內的南唐軍就只想著逃跑了。這樣一來,曹翰也沒怎麼攻城,就踏進了池州。

    把池州的糧食物資搬上船之後,曹彬就又率船隊出發了。從池州向東北行一百多裡水路,有一座江城,乃南唐重鎮銅陵(今安徽銅陵)。銅陵不僅有二萬余南唐步軍,還有萬余水軍,守將叫胡正。

    胡正消息較靈通,得知池州失陷後,他把三萬多水步軍一起集中到了一百多艘戰船上,並將戰船在江面上一字兒排開,排了好幾層。很顯然,胡正想擋住宋軍的去路。

    曹彬對曹翰言道:“你帶二萬人上岸先把銅陵城占了,然後就在城內放火。注意:火放得越大越好,但不要燒毀什麼房屋,更不能燒死百姓!”

    曹翰點頭道:“末將明白!如果末將燒死許多無辜,大人的那把尚方寶劍就要拿我開葷了!”

    曹彬叮嚀道:“你放火之後,如果唐軍上岸救城,你就把他們堅決堵住!”

    曹翰得令而去。曹彬吩咐船隊道:“加快速度,一直向前!”

    曹翰率二萬人開進銅陵城之後,馬上緊閉城門,把未走脫的百姓全集中到一起,然後就命令手下在城內的空地上堆柴放火。一時間,銅陵城內火光四起,濃煙滾滾。就是站在江北岸,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江面上的南唐官兵自然看到了銅陵城上空的煙火。這些南唐官兵,大半家人都在城內,所以,城內煙火一起,許多官兵便向胡正請求上岸救城。胡正不敢答應,因為曹彬的船隊正向他開來。那些南唐官兵不顧了,擅自開船向南岸靠攏。胡正喊破了嗓子,還砍死了幾個手下,也不頂用。至少有一萬多南唐軍上了岸,可這些南唐軍剛上岸不久,就遭到了曹翰的迎頭痛擊。

    這樣,銅陵之戰就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在江面上,另一部分在江岸上。江岸上的戰斗率先結束。待曹翰等人駕著奪來的船只駛向曹彬時,江面上的戰斗也結束了。那胡正跳入江水中,生死不明。銅陵戰後,曹彬就幾無阻擋地直向東北開去。船隊行進的速度已經夠快的了,可曹彬還是一個勁地催促。曹彬對手下言道:“潘大人許是在江邊等得急了……”

    就在這當口,潘美的幾個手下從江北趕來向曹彬報告,說是潘美已於數日前從采石磯(今安徽馬鞍山附近)過了江,現正向江寧開進。

    曹彬笑謂曹翰道:“潘大人果然等得急了!”

    潘美沒有船只,如何率五萬宋軍過的江?這過江的功勞,潘美已經記在了一個叫樊若水的人身上。

    樊若水是南唐國的一個考進士而落榜的書生。落榜後,空有報國志向的樊若水就常常駕小舟在長江裡釣魚、捕魚以消遣。有時,他還登上長江北岸閒逛。巧的是,他那天在北岸閒逛的時候,恰好遇見了潘美。

    潘美到長江岸邊自然是在尋找過江的法子。他領五萬宋軍步兵幾乎是一溜小跑地從汴梁趕到了長江北岸。因為行進的速度太快了,抵達長江北岸之後,一時打探不到曹彬的消息。潘美不想被動地等候著曹彬的船隊到來。

    潘美不想干等,他想立即渡過江去。可是,勉勉強強地弄到了幾只小船,又何時才能把五萬大軍渡完?若是讓南唐軍隊發現了,還憑添麻煩。就在潘美緊鎖眉頭之際,那落榜書生樊若水出現了。樊若水已經對南唐失去了信心。他含蓄地告訴潘美,他有辦法將宋軍送過長江。潘美當即許諾道:“只要你所言不虛,我定在大宋皇上面前舉薦你!”

    樊若水得到允諾後,忙著劃一只小舟借捕魚為掩護進行打探。打探什麼?打探哪段江水最淺、最窄、最適合架設浮橋。打探來打探去,采石磯一帶的江水最為理想。

    原來,樊若水雖是一介書生,卻精於架橋之術,尤其擅長架設浮橋。他精確地測量了采石磯一段江水的深淺和距離後,領著一些宋軍官兵開到石牌口(今安徽懷寧),借助一些小船,建造了一座浮橋。然後,他將這座浮橋乘著夜色漂至采石磯一帶。剛好:浮橋的一端頂著北岸,另一頭抵著南岸,尺寸拿捏得幾乎不差分毫。潘美高興地對樊若水言道:“你的確是個人才啊!”

    樊若水堆上笑容道:“小生今後全靠潘大人栽培了!”

    潘美不再和樊若水客套,大手一揮,五萬宋軍就一路接著一路地踏著浮橋過了江。當然,潘美沒忘了派人沿江去和曹彬聯絡。從采石磯過了江,向東北行二百來裡,便是南唐都城江寧。一手下問潘美道:“我們是否等待曹大人?”

    潘美回道:“既然過了江,那就當直撲江寧!”

    五萬宋軍在潘美的統領下徑向江寧方向開去。前番攻打南漢,潘美是主將,自然要沉穩持重、全盤考慮,不能想著自己出風頭。這番不同了,宋軍主將是曹彬,他潘美沒有理由不充分地展現自己的軍事才能。更何況,曹彬一路打來,他潘美在過江前還沒撈著仗打呢。

    當然,潘美畢竟是個沉著的將領。當得知有二萬多南唐軍向宋軍開來時,他囑咐部將道:“領軍後撤,打唐軍一個埋伏!”

    向潘美開去的南唐軍是從秣陵關來的。秣陵關在江寧以南六十多裡處,距那條著名的秦淮河不遠。駐守秣陵關的南唐將領是鄭彥華和林真。聞聽宋軍已經過了長江,鄭彥華和林真也沒向江寧報告就急急地領兵開往江邊。他們的想法是,待把過江的宋軍截住再向江寧報告也不遲。

    潘美對手下言道:“鄭彥華和林真只帶二萬多人就想把我等堵住,這說明他們根本不知情,同時也說明他們膽大。對付這樣的人,得玩點小技巧。”

    在采石磯以北三十多裡處有一個大湖,叫慈湖。慈湖以西不遠就是長江。潘美派一部將率萬余宋軍主動迎擊鄭彥華和林真,然後佯裝不敵,向慈湖一帶退卻。鄭彥華和林真當然窮追不捨。待二萬多南唐軍全部鑽入慈湖和長江之間時,潘美開始“關門打狗”了:南唐軍的北面有二萬多宋軍,南面也有二萬多宋軍,而西面是長江,東面則是慈湖。

    如果,鄭彥華和林真率所有軍隊只朝南或只朝北沖,那興許還會沖出一條大道來,但鄭彥華和林真沒有這麼做。他們一人率萬余軍隊分別向南、向北沖。這樣沖的結果,南北兩端的宋軍越壓越緊,最終,兩端的宋軍會合了。而南唐軍呢?大半戰死,小半落入江中或湖中淹死,只有少數人僥幸逃脫,這其中包括鄭彥華和林真。有人告訴潘美,鄭彥華和林真是游過慈湖逃走的,潘美當時驚訝得半天沒說出話。

    宋軍乘勝占領了秣陵關後,潘美得到情報:曹彬的水軍也已經通過了采石磯。曹彬命令潘美:沿秦淮河向江寧攻擊。

    潘美由南向北打,曹彬由西向東攻。兩路宋軍如秋風掃落葉一般一步步地向江寧逼近。

    按常理,宋軍都快打到江寧城下了,那李煜不可能不知曉。而事實是,當兩路宋軍徑向江寧逼近的時候,李煜全然不知。他一如既往地與小周後一起在宮內飲酒賦詩、鳴琴填詞。

    直到有一天清晨,李煜靈感勃發,攜小周後登上江寧城樓遠眺覓詩,這才發覺情況有異:江面上陳列著數百艘大戰船,船上分明飄揚著大“宋”旗幟。又接報告,說江寧南郊也發現趙宋戰旗。李煜終於明白了:趙匡胤的軍隊已經打到他的家門口了。

    李煜勃然大怒。他怒的是:宋軍都兵臨城下了,他這個“江南國主”為何毫不知曉?略略一查,事情清楚了:早就有人入江寧准備向朝廷報告宋軍入侵的事,可這消息卻全被神衛統軍都指揮使皇甫繼勳封鎖了。有心降宋的皇甫繼勳不僅封鎖了宋軍入侵的消息,還將得知這一消息的人大半處死。

    李煜當即傳旨:將皇甫繼勳就地正法。可憐的皇甫繼勳,雖有降宋之心,卻並無什麼具體的准備。得知李煜要處死他,他倉皇逃出江寧,可沒逃多遠,就被捉住殺死。

    殺死皇甫繼勳之後,李煜應該做什麼?他應該從別處召兵來保衛江寧。但李煜沒有這麼做。而是派徐鉉到汴京開封,企圖勸說趙匡胤罷兵言和。

    趙匡胤“哈哈”大笑道:“江南無罪,但李煜有罪!朕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好一個“豈容他人酣睡”!說白了,就是趙匡胤做了皇帝之後,別人就只能俯首稱臣,還要看趙匡胤的眼色行事。李煜想在江南惟我獨尊,就只能是癡心妄想了。

    徐鉉知道再多說也無用,便又頗費周折地回到了江寧。一直到這個時候,李煜才似乎真正明白過來:不與宋軍開戰是不行的了!

    當潘美的宋軍涉過秦淮河、攻破江寧外城時,李煜曾派人前往江西,著南都留守朱令-速來救駕。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在宋軍面前,朱令-的南唐軍竟然是那樣的不堪一擊。

    朱令-是於開寶八年(公元975年)秋率軍離開洪州前往江寧的。若論軍隊規模,朱令-確有引以自豪之處:大小戰船一千多艘,官兵整整十五萬眾。然而,這十五萬南唐軍,卻被曹彬的數萬宋軍殺得七零八落。

    說起來,朱令-落敗,南唐軍士氣低落、戰斗力低下固然是主要原因,但其中似乎也不乏“天意”的因素。他龐大的船隊抵達江寧西南江面時,正是半夜。他發現,曹彬的船隊就橫亙在前面不遠處。

    如果,朱令-等天亮後再向曹彬的船隊發動進攻,或者,朱令-直接催動大軍撲向曹彬的船隊,那麼,那“天意”也許就不會出現了。可是,朱令-沒有這麼做。他與許多部下一樣,從心眼裡懼怕宋軍,不敢與宋軍直接交手。這倒也罷了,他卻還又想趁著夜色去偷襲宋軍。他慘敗的命運便這麼決定了。

    朱令-接受了一個部下的建議:用火攻的方法去偷襲宋軍船隊。可“天意”就在這當口出現了。當時明明刮的是西南風,可當南唐官兵點燃了小船上的干柴之後,風向突然變了,變成了東北風,而且風力還特別強。風力變了,火勢也就朝反方向蔓延。小船上的南唐官兵大半來不及跳水就被大火活活燒死了。更要命的是,那幾十只小船在大風的吹刮下一起向著朱令-的船隊滑去。那可不是什麼幾十只小船啊,那是幾十堆正熊熊燃燒的大火。朱令-的千余艘戰船擠得那麼緊,怎麼也躲不開,被幾十團大火燒個正著。

    上千艘戰船被大火燃著了該是一副什麼景象?而十幾萬人一齊從著火的大船上往長江裡跳又會是一種什麼光景?站在江岸上的曹彬都忍不住地笑出了聲。

    說來也巧,曹彬本也想用火攻的方法來對付朱令-的。他只留曹翰率少數宋軍呆在船上,自己帶大部宋軍摸上了岸。曹彬的想法是:置宋軍戰船於不顧,只要水攻敵船得手,就能徹底打敗朱令。

    這下好了,曹彬用不著費事煩神了,南唐軍被自己的大火燒得焦頭爛額。對當時的曹彬而言,世上恐沒有再比江裡的大火更讓他興奮和高興的事了。十幾萬南唐官兵雖然都奮力往江裡跳,但戰船太多,到處都是阻礙,而且江水也太深,如果是從江中間一帶跳入江裡的人,大半是游不到岸邊的。所以,十幾萬南唐軍,被大火燒死者、被江水淹死者,實在難以計數。

    沒有被燒死、淹死的南唐官兵,要麼游到了長江北岸,要麼就爬上了長江南岸。游到長江北岸者,大多揀得了一條性命,因為北岸沒有宋軍,雖然後來曹翰領兵趕到,但已經遲了,上岸的南唐軍多已經落荒而逃了。而爬到長江南岸的南唐官兵就沒那麼幸運了,曹彬率軍正在那等著呢,先爬上岸的南唐軍大都被宋軍殺死,後爬上岸的南唐軍還不錯,多半成了宋軍的俘虜。

    那朱令-屬於那種既不幸運又不乏幸運的人。不幸運的是,他爬上了長江南岸。幸運的是,他是最後一批爬上岸的人。當時,他正在江岸上驚慌失措地爬著呢,一個人走到了他的跟前,踢了他一腳問道:“你是何人?”

    朱令-倒也誠實,報出了自己的姓名,還反問那人道:“你是何人?”

    那人回答:“我是曹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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