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話說瓦崗軍兵強馬壯,猛將如雲,橫亙中原,威震全國,其氣勢本來遠勝於太原的李淵,即使奪取天下也不是多麼難辦的事。但因內部領導層發生內訌,使瓦崗軍遭受重大損失,勢力日益衰弱,直至滅亡。其首領李密走投無路,歸順唐朝。
武德元年(618年)十月,李密到了長安,受到李淵的盛情接待,任命他為光祿卿、上柱國、賜爵刑國公。但李淵始終對他心有疑慮,表面上親熱地稱他為弟,並以舅女獨孤氏嫁與他為妻,但卻不給實權,只讓他掌握官中宴席的等級。
李密想起昔日的自己,頗以為恥,常常悶悶不樂,手下人因得不到很好的安置,也幾欲離去。
微末小事,李密當然不幹,他自視才高,對李淵也常常有傲色,李淵見他閒來無事,派他去豳州迎接打敗薛仁杲、凱旋而歸的李世民。
李密只得收拾起國公的儀仗,帶領上千號人前往豳州。到了豳州,李密駐馬不前,每日裡縱酒玩樂,以消心中塊壘。喝多了酒就對親兵隨從說:「想我李密為瓦崗寨主,曾統百萬之眾,威震中原。只因時運不濟,虎落平原。而李世民小輩,不過爾爾。派我屈尊到此小州來迎接他,豈不是辱沒於我。」
手下勸道:「明公武略非凡,天下聞名。然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權當一件差事應付吧。」
李密「哼」了一聲,手一揮道:
「且讓我快活幾日,等那李世民到了州境再說。」忽一日上午,李密還沒起床,有人來報說:
「秦王先頭部隊已到達州境,請邢國公準備迎接。」
李密懶洋洋地起了床,洗涮完畢,又慢騰騰地用了早餐,並吩咐手下人準備迎接。
等列隊完畢,打起儀仗旗號,來到北門城外,已見正北方的官道上,輕塵飛揚,鞍上人披鐵鎧,坐下馬帶銅鈴,旌旗紅展一天霞,刀劍白鋪千里雪。大隊人馬浩浩蕩蕩而來,那真是兵強馬壯,陣容嚴整。
站在李密身邊的王伯當禁不住讚道:「觀其隊列齊整,可知其主帥的能耐!」
「這秦王到底年齡有多大?」李密問。
「聽說剛剛二十歲。」王伯當答道,「雖然年輕,但已獨立指揮過多次戰役,此番大敗西秦軍,可見其英才天縱,膽略不凡。」
李密冷笑道:「小小的毛孩子有什麼了不起,打了勝仗還不都是將佐的能耐。」
「百聞不如一見。」王伯當手一指說,「秦王到了!」
李密舉目觀望,但見四面旗牌開處,杏黃色的帥字旗下,一員少年將軍狼腰猿背,鳳翅金甲,騎一匹四蹄如雪的高頭黑色大馬,威猛風流,豪氣逼人,在真珠傘蓋的掩映下,直似天罡臨陣。李密倒吸一口氣,未及多想,那馬已奔到近前。李密急忙跳下馬來,當胸抱拳施禮:
「李密奉旨前來迎接,秦王辛苦了!」
李世民一躍,跳下馬來,亦抱拳施禮:「久仰國公大名,今日相見,足慰平生!」
李密見秦王神采奕奕,目光灼灼,一點也不拿架子,更加佩服。又想想幾十萬瓦崗軍,被自己帶得支離破碎,禁不住冷汗流下,拱手道:
「慚愧,慚愧。」
李世民大笑道:「英雄時勢,運也命也。國公曾統百萬之眾,今日歸我大唐,仍不失高官厚爵,何來『慚愧』二字?」
此話話外有音,談笑之間又有震懾之意。李密默默無語,心下有些畏懼李世民。
二人並轡入城,到了州府,又排開盛宴,歡慶凱旋。席間李世民剖析古今,縱論天下大事,顯示了他少年英雄過人的才華。李密大為歎服,對旁邊的殷開山道:「秦王文韜武略,乃天降真主也。」殷開山笑道:
「不如此,又何以定天下!」十二月二十二日,李世民率大軍回到了長安。太子李建成至渭水橋親自迎歸。
次日,李淵下旨斬薛仁杲於市,撲殺仵士政於殿廷。李世民以功加授為太尉、使持節、陝東道大行台,河北、蒲州等諸府兵馬均受其節制;追贈劉感為平原郡公;劉文靜為戶部尚書、陝東道行台左僕射,其餘各官均有賞賜。
平定西秦薛仁杲,李密來降,顯示了新生唐朝的勃勃生機,天下無不震動,一些大大小小的割據軍閥,在李淵的恩威並用下,紛紛趕來歸降。
武德元年(618年)十一月,易、定等州皆降。十二月,西突厥曷娑那可汗,自宇文化及所來降。隋襄平太守鄧-以柳城、北平二郡來降,即以鄧-為營州總管。辛巳、羅藝奏表,以漁陽、上谷等郡皆來降。癸未,詔以羅藝為幽州總管。帝業蒸蒸日上,萬里江山漸漸歸唐,李淵十分高興,下詔嘉獎太原起兵的功臣。其中秦王李世民、尚書左僕射裴寂及戶部尚書劉文靜,有免二死之權,左驍衛大將軍長孫順德等十四人,有免一死之權。
丹書鐵券的頒賜儀式上,君臣歡暢。李淵又排開盛宴招待文武百官,並宣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以及自己的老交情裴寂同登御榻之側相陪。幾杯酒下肚,高祖李淵因謂眾臣道:
「諸公共相擁戴以成帝業,若天下承平,可共保富貴。使王世充得志,公等豈有種乎!如薛仁杲君臣,豈可不以為前-也。」
郡臣紛紛稱「諾!」只有劉文靜看著御榻之側的裴寂,嫉妒地兩眼冒火,另有往來張羅進食的光祿卿李密,心中滴血,深以進食為恥。
這一切都沒逃過李世民的眼睛,朝散後,同歸秦王府,李世民問劉文靜:
「皇上特命有免你二死之權,此亦莫大之榮譽,難道你不高興嗎?」
劉文靜掂掂手中的丹書鐵券說:「這固然是嘉我太原首義之功,然那裴寂本領沒有多少,專會一意諂上,卻據百官之首,如今又與太子、秦王你同侍御榻,怎不令我劉文靜憤憤不平。」
「他是皇上寵臣,你以後不要對他當面施以顏色,還是盡心本職,小心為妙。」李世民真誠地勸道。
一說這話,劉文靜火又上來了:「太原首義,實則由我與王爺您開始謀算,又數次出兵征戰,本應功賞分明。前次我提議給王府中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以各部官爵,卻被裴寂老兒壓了下來。」
李世民默默無語,半晌又問:「你看李密這人怎樣?」
劉文靜想了一下,說:「李密驕貴日久,今掌管朝會宴席的等級,必生怨心,我謂其必不能長久矣。」
李世民點點頭,再一次告誡劉文靜說:
「我觀今日朝會,只有你和李密心生不快。可見人才略再高,也要知道韜光養晦。席上,裴寂一次次撇眼望你,他與皇上親近,你若不改變態度,日後必對你不利。」
劉文靜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嘴裡不說什麼,心裡卻想,憑我劉文靜的能耐,還勝不了你一個愚笨的裴老鬼。
當初,李密與王世充在北邙山對陣時,諸將驕傲輕敵,紛紛主動出戰。謀士魏征以為不可,提出建議說:「魏公雖勝宇文化及,又數敗王世充,然驍將銳卒多有戰死,戰士心怠,此二者難以應敵。且王世充乏食,志在死戰,難與爭鋒,未若深溝高壘以拒之,不過旬月,王世充糧盡,必自退,退而擊之,無不勝矣。」如此建議,卻得不到重視,反被長史鄭ting斥之為老生常談。魏征氣憤地說:「此乃奇策,何謂常談!」乃拂袖而走,自此認為李密不能成大氣。
李密來到長安後,魏征一心一意為大唐做事,被任命為秘書丞,他自請安撫山東。到了黎陽,遣書徐世-,勸其早降。徐世-據李密舊境,未有所屬,決計歸降,他對長史郭孝恪說:
「此間民眾土地,皆為魏公所有。我若上表獻於唐皇帝,是利主之敗,自為功以邀富貴也,我以此為恥辱。今宜籍郡縣戶口士馬之數,上啟魏公,讓他自己獻去。」
整理好土地戶口檔案,徐世-遣郭孝恪到了長安。李淵聞聽徐世-派使者來京,卻不見奏表,甚以為怪,召郭孝恪至殿詢問。郭孝恪乃把徐世-的原話說了一遍,言奏表已送到李密手中,由李密轉呈。李淵稱歎道:「徐世-不背德,不邀功,真忠臣也!」
乃下詔賜徐世-姓李。以郭孝恪為宋州刺史,使與徐世-一起經略虎牢關以東。所得州縣,皆委之選補。果不出李世民所料,李密自視才高,自負歸國之功,見朝廷待之不副本望,甚為不樂。找到左武衛大將軍王伯當,說其胸中鬱悶。王伯當也憤憤不平,對李密說:
「天下大事,皆在明公胸臆。今東海公世-據黎陽,襄陽公張善相在羅口,河南兵馬甚眾,豈能久居人下也。」李密聽了,正合心意,心中暗喜,改天求見李淵說:「臣虛蒙榮寵,安坐京師,未能報效。山東之眾,皆臣故時麾下,請讓臣前去收而撫之。憑藉國威,取王世充如拾草芥耳。」
李淵以為李密故將士多不附王世充,欲遣李密前往收之,群臣紛紛諫道:
「李密狡猾好反,今遣之,如投魚於泉,放虎歸山,必不返矣。」李淵又詢問李世民的意見,李世民以為李密英雄末路,放他走了,也成不了大氣候;留在身邊,反成一個紮腳的釘子。李淵於是拿定主意,對群臣說:
「帝王自有天命,非小子所能取。找放此子東去,即使叛我,也如箭射蒿中也。若其與王世充交鬥,我正可得漁人之利。」辛未,乃遣李密至山東,收其昔日之舊部。途中李密果然叛變了,被埋伏在路邊的盛彥師指揮的唐軍一舉拿下。
李密覺得自己姓李,還是大唐的國公,對盛彥師說:「小子不得無禮,趕快鬆綁,送我去長安面見皇上。」
盛彥師抖出一張紙,叫道:「奉秦王將令,專門在此拿你。大王早料到你背恩棄義,反覆無常,留在世上也是個禍害,命我將你就地斬首!」
李密仰天長歎一聲,閉目受戮,說一句:「我終死在能人之手!」
盛彥師二話不說,當即喝令刀斧手將李密斬首。
就在李淵派李世民東征西討,又頻繁開展外交,拓展領地之際。太原西北的劉武周也沒閒著,被始畢可汗封為定楊可汗,賜給狼頭大纛後,蠢蠢欲動,欲南圖太原。
劉武周本是河南景城人,少時驍勇有力,善拉硬弓,好結交江湖豪俠,其兄劉山伯為人質樸,經常教訓弟弟說:
「爾不擇友而交,終當滅我族!」家裡漸漸裝不下劉武周,適值征遼東招兵。劉武週報名入伍。由於英勇善戰,以軍功升為校尉。回到馬邑後,太守王仁恭見其武藝不凡,引為州府衛士長,率虞侯屯於太守府。劉武周乘機與王仁恭侍妾私通。後恐事敗露,乃揚言:
「王府尹不恤百姓,倉粟霉爛!不如開倉賑貧乏,以免眾死溝壑!」劉武周率手下豪強及饑民乘機起哄,趁亂殺了王仁恭,並馳檄境內,得兵上萬,自命為太守。
後依附突厥,佔據雁門勢力範圍漸漸擴大,乃自稱為帝。武德元年(618年)十一月,竇建德消滅了魏刀兒,其聯盟宋金剛亦被戰敗,率數千人來投劉武周。
劉武周素知宋金剛是一員猛將,於是封他為「宋王」委以重任。宋金剛為表誠心,休掉髮妻,娶了劉武周的妹妹為妻。見李淵遠在長安,只有其子李元吉鎮守太原。宋金剛乃勸劉武周「入圖晉陽,南爭天下」!劉武周從之。
武德二年(619年)三月,劉武周以宋金剛為西南道大行台,率兵二萬,並引突厥之眾,南攻并州。
四月,進逼太原城。太原東騎將軍張達認為兵少,認為固守待援,但齊王李元吉強令其領兵出戰。結果到了城外,寡不敵眾,全軍覆沒,張達憤而投奔劉武周。二日,張達引軍攻陷榆次。五月,劉武周配合劉季真攻陷石州。六月十日,劉武周攻陷介州。李淵見太原形勢緊急,乃命太常少卿李仲文、左武衛大將軍姜寶誼率軍增援。軍至雀鼠谷,遭遇劉武周部將黃子英伏擊,全軍覆沒,姜寶誼、李仲文被俘後,僥倖逃回。
時王世充在洛陽稱帝,國號為鄭,並派兵向長安方向運動,李淵面臨東西雙重的壓力,乃召開御前會議,商討對策。左僕射裴寂為百官之首,率先發言說:「秦王多次領兵討敵,富有實戰經驗,此番保衛太原,破劉武周,非秦王不可。」
戶部尚書劉文靜素來討厭裴寂,每當朝廷議事,裴寂說是,劉文靜必說非。今番見討論由誰領兵援太原,劉文靜有心讓裴寂出醜,乃上前奏道:
「王世充稱帝,時欲攻我大唐,非秦王領兵與其對陣不可。劉武周依仗突厥,其本身沒有多大實力,派左僕射裴大人領兵前去,即可一戰定乾坤。」
裴寂素無武略,見劉文靜當眾點自己的將,有些慌張,但身為左僕射,又不好意思說自己不去,又不敢說自己去,正焦急間,劉文靜又進一步指出:
「裴大人乃晉陽元老功臣,又曾為晉陽宮監多年,瞭解晉陽的人情地貌,更兼裴大人多謀善斷,此番兵至太原,定可大獲全勝。」李淵一向溺愛裴寂,裴寂在他眼裡就像一朵花。他也覺得裴寂智謀不小,從晉陽起兵起,大大小小也經過多次戰鬥,此番出征宋金剛,當會沒有問題。於是在御座上欠了欠身子說:「如今國家正在用人之際,就請裴愛卿辛苦一趟吧。」
事已如此,裴寂只好應承下來,心裡卻暗罵劉文靜不得好死。李世民深知裴寂不是領兵打仗的料,此番去太原增援,必敗無疑。但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李世民未加阻攔,聽任李淵當殿頒下了任命狀。
裴寂首次率兵單獨出征,李淵率百官至城外十里長亭相送,面和心不和的劉文靜執著裴寂的手說:
「為將之道,在於跑,若打不過敵人,莫忘『逃跑』二字。」裴寂當即氣得說不出話來。大軍行不到廿里,裴寂即於馬上修書一封,言劉文靜「……兵馬未發之時,惡言相譏、擾亂軍心」。派部下持書密奏李淵。
八月,裴寂率五萬大軍浩浩蕩蕩來到介休。宋金剛見來軍勢大,乃據城堅守。裴寂也不打算攻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屯軍在介休東南的度索原,人馬飲用山上流下來的澗水,倒也不缺吃不缺喝。
宋金剛見唐軍遠遠地躲在二十里開外,既不攻城,也不列陣,決定先發制人,主動出擊。九月,宋金剛親率一支部隊,悄悄運動到度索原後山上,堵塞上流,切斷澗水。澗水漸漸地斷流了,裴寂卻並不派探兵去察看上游,自我判斷已到了枯水季節,需移兵營另就水源。十二日,裴寂拔營而起,欲退往南邊的小明河。移營時,卻並不按兵家常規,派出探兵,作出戰鬥準備。當兵士們抬著帳篷、背著鋪蓋等物資預備轉移時,突然從背後的小山上衝下大隊人馬,搖旗吶喊,直撲唐軍而來。一見這陣勢,裴寂嚇壞了。哆哆嗦嗦,未能組織有效的抵抗。兩軍相接,唐軍一觸即潰。裴寂身先士卒,率領親隨,奪命奔逃,一晝夜跑了二百多里路,竄至晉州以東。所部人馬,死亡慘重,不知所終。晉州以北城鎮皆失,惟有浩州獨存。
裴寂上表謝罪,李淵不但不加斥責,還讓他鎮撫河東。
裴寂貪生怕死,派兵強迫虞、秦百姓入城堡,並燒掉老百姓的房舍,毀其待收的莊稼,搞所謂的「堅壁清野」。夏縣人呂崇茂不堪其苦,率百姓殺掉縣令,引宋金剛軍為援,擊敗裴寂的清鄉隊。工作一時陷入僵局,裴寂身在險處,惶惶不可終日。就在這時,長安一紙旨令,將他召回長安。
回到長安,李淵僅將裴寂數落一頓,卻並不加以處罰,仍日日留在身邊,恩寵無比。
裴寂戰敗後,劉文靜對其大加嘲諷,裴寂亦恨文靜當初薦自己出征。兩人矛盾越來越激烈,經常在朝堂上相互頂撞。一天,劉文靜與弟弟通直散騎常侍劉文起一起喝酒,劉文起訴說裴寂以公報私,欺壓自己。劉文靜大怒,拔刀擊柱說:「我必斬裴寂首!」
劉文靜的房屋鬧鬼,乃召巫師在星夜裡披頭散髮、口銜鋼刀,作法驅邪。劉文靜有一個小妾,一向得不到寵愛,暗地裡讓其兄弟將此事上奏給李淵。
奏書裡說劉文靜深夜作法,有反叛之心,李淵弄不清怎麼回事,乃交裴寂、蕭-前去審問。
裴寂大喜,當即把劉文靜捉來,拷打一頓,又搜羅一些材料,定劉文靜有反叛之心,依律當死。
朝堂上,李淵提著材料,問劉文靜如何口出怨言,欲殺大臣,劉文靜爭辯說:
「晉陽起兵之初,我為司馬,地位與長史略同。裴寂無能之輩,如今卻位為僕射,據有甲第。我東征西戰,官賞卻不異於眾人。老母留京師,風雨無所庇護,實有不滿之心,因醉發怨言而不能自保。」
李淵耳朵裡早灌滿了裴寂說劉文靜的壞話,於是對群臣說:「觀劉文靜此言,反狀已露!」
李世民叩頭為劉文靜辯護說:「昔在晉陽,是文靜先定非常之策,才告裴寂知道。及攻克京城,二人地位待遇卻懸殊很大,所以文靜有一些怨言,但絕對不敢謀反。」
李綱、蕭-也極力為文靜辯護,言起兵元勳,絕無反叛之心。李淵被說不過,只得命人將劉文靜釋放了。
退朝後,裴寂意欲置劉文靜死地,乃來到後宮,反覆勸說李淵:「劉文靜才略實冠時人,日久必不願居人之下,且其性反覆粗險。今天下未定,留之必貽後患!」架不住裴寂三說兩說,李淵被說動了心,覺得劉文靜還真是個危險分子。卻又顧慮地說:
「朕已特免文靜有二死之權,且文靜為秦王府人,殺之將招致不滿。」
裴寂一聽就叫起來,又侃侃而談:
「欲爭天下,怎可有婦人之心,對反叛之人應毫不留情加以消滅,還管什麼一死、二死。正因為劉文靜為秦王府人,殺之才可鎮懾群臣,讓百官老老實實,主上才能無後顧之憂,輕取天下!」李淵一向親近裴寂,低頭沉思良久,想想裴寂之言也有道理,裴寂又慫恿了幾句,李淵才當即下令禁衛軍前去拿下劉文靜,就地斬首。
劉文靜臨刑前長歎道:「悔不聽秦王爺韜晦之言,才有今日,所謂『飛鳥逝,良弓藏』,故不虛也。」
李世民正在王府中歇息,突然劉文靜親隨劉德叩門緊急求見。客廳裡,沒等劉德說完,李世民飛奔出門就要去救人。劉德攔住李世民哭訴道:
「已經晚了,我來之時,劉大人已被斬首。」
聞聽自己朝夕相處的密友的噩耗,李世民一下子驚住了,眼淚也禁不住地湧出。劉德跪在地上,手拿一封密信,呈上來說:「大人臨死前密書一封,令我無論如何只交給王爺。」李世民接過密信,展開來看,但見上面寫道:一山難容二虎,一國難容二主。大王天才英俊,必遭人忌恨,日後太子即位,大王恐蹈文靜之轍,望早做大計,切記切記。臣劉文靜臨死再拜!
密信的內容和加黑點的「臣」字,讓李世民驚駭不已。他低頭又看了兩遍,將信內容默記在心,而後,打起火鐮,將密信燒掉。
李世民拉起地上的劉德說:「文靜及文起已死,其後人就由你來照顧吧,所需錢糧由我王府撥付。密信一事,也不要再與人提起。」
劉德答應一聲,含淚而去。李世民回到書房,仰臥在坐榻上,悵想良久,整個下午也沒有出房門一步。
且說四公子齊王李元吉,從小就是個壞坯子,貌不驚人,卻生性兇猛,好惹事生非。竇夫人在世時,對他管教極嚴,常加撻伐。竇夫人只要一叫「三胡」李元吉便嚇得垂手而立。
竇夫人去世後,李淵忙於軍務,李元吉更加像脫韁的野馬,整日帶著家奴東遊西蕩,牽狗架鷹,出外遊獵。別人不敢管,只有長孫嫂嫂常常勸他,勸得急了,李元吉便發急說:
「嫂嫂休要攔我!寧可三日不食,我也不能一日不玩。」
武德元年(618年)三月,李元吉一步登天,被封為齊王、鎮北將軍、太原道行軍元帥,都督十五郡諸軍事。
擔當如此重任,本應痛改前非,加強修養,整頓軍務,以防止突厥、劉武周南侵,保護老根據地安全,策應父兄在長安的東征西討。做一個事業有成的好王爺。但事實卻恰恰相反。
天高皇帝遠,在太原,李元吉就是老大,更加驕橫奢侈,府上奴客婢妾多達數百人。每日不理政務。吃飽喝足,即耍開遊戲,讓家奴、門客、姬妾,披甲執仗,在元帥府內相互追擊,有時弄得死傷多人,連他自己也受傷。更有甚者,他經常與宮內監竇誕一起帶領軍士遊獵,放鷹縱犬,踐踏田禾,放縱部下搶奪民財。堂堂王爺,有時好為小偷小摸,換上便服,夜入民宅,淫亂民家婦女。又常常騎馬在鬧市上奔馳,以箭射人,以觀看百姓避箭為樂。百姓怨恨,將其視為太原一害。其乳母陳善意看不過,說他:
「白日不習文練武,身為王爺,糟踏百姓,實乃可恨,可歎!」李元吉恰逢酒醉,聞言大怒,命軍士拉死乳母。為掩蓋醜行,又私謚陳善意為「慈訓夫人」,修墓立碑宣揚了一番。
李淵知李元吉辦事不牢靠,派右衛將軍宇文歆前往晉陽,以協理防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