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紅了 正文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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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夜已經很深了,耀輝剛剛陪著外國客人吃完飯,他很累了。今天,工作進行的非常順利,他原來的擔心也已經很好的解決了,再過幾天就可以簽下合同,生意成交,這筆大買賣終於做成了。外國商人很欣賞耀輝的才幹,更不斷的稱讚他的為人處事。他們信任他,耀輝出色的外語也為這次談判增色不少,一切問題都不成其為問題,都得到了很好的解決。耀輝多麼希望愛情也能像事業那樣,這麼容易處理就好。

    沈嫻雅又給耀輝來信了,這個獲得幸福的姑娘把自己對情郎的思念全部都寫在了紙上,字字句句透著抑制不住的真情。她真地好感激上蒼,終於如她所願嫁給自己最愛的男人。

    耀輝:

    你在想我嗎,最近幾天我好快活,幹什麼事都很順利,難道愛情的力量真的這樣偉大……

    「是的,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它可以催人積極奮進,亦可以使人消極。」耀輝看完嫻雅的信,心裡想到,嫻雅馬上就要回來了,他們也要順理成章的結婚,以後,他們還會生孩子,再生孩子……耀輝知道嫻雅一定個是個好妻子的,她善良、溫順,也會是個好母親……他以後就會過上與平常人沒兩樣的家庭生活,兒孫滿堂享受天倫之樂,直到老死……

    他不敢想秀禾,不敢,耀輝累了,帶著憂傷睡去。

    嫣紅從公寓出來後,直接來到曾大夫的辦公室,恰好曾大夫不在,出診去了。「也好。」嫣紅心裡想道,她悄悄地叫來曾大夫的秘書,問他要容耀華的病理報告,並遞給他幾張大鈔,秘書見錢後,大概是覺得錢太少了,可能並不願意幹。

    「余小姐,這樣不好吧,我們有規定,要替病人保守秘密,這事要傳出去,我是會被解雇的。」秘書盯著余嫣紅的錢包,故意推托道。

    余嫣紅是個聰明的人,又在交際場上混了這麼許多年,她馬上明白了秘書的意思,咬了咬牙,把剩下的幾張鈔票全部交給了秘書。這可是她和大偉這幾天全部的生活費,但為了補償自己的青春損失,找到容耀華的把柄,她可以不顧一切,她不會輕易放過容耀華的,她要得到自己應得的那份財產。

    秘書看到這麼多錢,終於打開了保險箱的鎖,嫣紅找了半天,終於,眼前一亮,嘴角上露出了笑容:「找到了!」

    嫣紅吻了吻那張診斷書:「天助我也,太好了。」

    在鄉下靜養了幾天,秀禾臉上漸漸紅潤了起來,她每天依舊弄弄蘭花,看看書,還時常和腹中的小寶寶說說話。老爺對太太也越來越好,他倆經常一同去爬山,去陶伯島玩,很晚才會回來。這麼大的一所老宅子,往往只有秀禾和幾個下人在,秀禾常趴在欄杆上想著那個她愛卻不能愛的人。

    太太早吩咐人給秀禾的娘修了個祠堂,秀禾常常到那裡去陪她娘,去燒點香和紙,小聲地跟她娘說點話,在那裡,娘會保佑自己的女兒的。

    嫣紅高興地跑去家裡,還沒進門,大偉就聽到她在大聲快樂的喊「大偉,大偉」。很久以來,吳大偉沒有見嫣紅如此高興過了,嫣紅撲到了大偉的懷裡,快樂的像一個小鳥兒,「大偉,找到了,終於找到了,這張診斷書足以補償我的青春損失,大偉,我們又有錢了。」

    大偉起初並不明白嫣紅在說些什麼,嫣紅在大偉臉上吻了一下,把診斷書遞給了吳大偉。

    「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大偉看完後,也高興地大叫道。

    「容耀華這回跑不掉了,我要讓他賠償我的青春,賠償我的損失,我把我的一切都給了他,他竟這樣狠心……大偉,以後我們又要過上好日子了,過著富裕的生活。」

    吳大偉很高興,這樣一來,嫣紅懷上的孩子不正是他吳大偉的嗎,他要當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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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嫣紅,我們有孩子了,這孩子是我的,太好了,怪不得,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討厭過這個孩子,而是從心裡喜歡他,直到告訴我

    「大偉,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

    大偉一下被嫣紅給問住了,他不明白嫣紅在說什麼。

    「我要馬上到鄉下去,帶著這張診斷書一起去。」嫣紅邊說邊開始收拾行李。

    「嫣紅……」大偉想勸勸她。

    「大偉,我一定要找回我的青春……」

    「嫣紅,人不能要的太多……」這些話嫣紅好像並沒有聽進去,很快的,她就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了,在大偉臉頰上吻了一下要走。

    吳大偉原想攔一下她,但他哪裡攔得住呢,他和嫣紅原來就是兩個不同的人。

    公寓裡,只剩下吳大偉一個人,他一個人站了會兒,又回到打字機旁,繼續他的翻譯。這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文字,詞彙用的都非常的簡單,對大偉來說,應該是不難的,可是他現在連續譯了好幾遍自己都覺得不夠滿意,撕掉了,又重新開始。可是,這一句話又才寫幾個字,他又把它撕了,來來回回也不知道折騰了多久,字簍已經快滿了,筆沒水了。大偉索性停了下來,不寫了,他不知道也不清楚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會這樣。他現在的心情是複雜,剛才還工作得好好的,嫣紅來了,告訴他一個不錯的消息,他卻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以至於他無法工作。

    說心裡話,大偉實際上是不希望嫣紅去找容耀華的,他真的不想讓嫣紅去,他不想可是他卻無法去阻擋嫣紅,嫣紅一向我行我素,做事也從來不會和大偉商量的。

    她根本從來沒有聽過他的,更何況是這次,這麼大的事,嫣紅是有權利這麼做的,她沒有做錯。容耀華把嫣紅從家裡趕出來,卻不留給嫣紅一個子,對嫣紅來說,這當然是不公平的,容耀華只顧及了自己的顏面,卻沒有設身處地地為嫣紅考慮她今後的生活。

    容耀華強硬了一世,卻把「去財消災」這不起眼的四個字忘了,他不記得了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他也忘記了余嫣紅也並不是盞省油的燈,他根本沒有想到或者說根本沒有去想。嫣紅並不會從此善罷甘休,對這種事情一笑了之,余嫣紅不是這種人,這都是容耀華太自信的緣故了,他太自以為是了。

    容耀華忘了或者他根本沒在意,余嫣紅向來是個敢愛敢恨的人,她能愛一個人愛得忘記她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對這個人比對她自己還要好一千倍、一萬倍,但是一旦她恨起一個人來,則會想方設法不擇手段的害他,她的愛憎過於分明了。對這一點,大偉想的是比較透徹的,容耀華不瞭解余嫣紅,他從來沒有愛過她,卻把她娶進了容家。這是他一生做的最最愚蠢的一件事,也許他自己並不這樣認為。

    嫣紅去找容耀華了,這對大偉來說,他心裡當然是不高興的,可是,他又能怎樣。吳大偉比容耀華要瞭解余嫣紅多得多,他可以想像得出余嫣紅會在容家演出怎樣一場鬧劇,余嫣紅又有什麼樣的事情是做不出來的呢?嫣紅你回來吧,回來吧,我們靠我們自己的雙手來養活我們的孩子,過著寧靜快活的家庭生活,這難道還不夠嗎?大偉心裡想到,可是,他馬上又笑了起來,笑得很大很大聲,如果當時有人和他在一起,一定會被他的笑聲所鎮住,嚇壞了,那笑太刺耳,聽了讓人覺得是一種心酸的感受,是一個人的心在流淚時才會有這種笑聲。

    「吳大偉啊,吳大偉,你怎麼會愛上這個女人,還愛得如此癡迷,如此投入。」大偉跟自己說道,與余嫣紅這樣的女人過簡樸平淡的家庭生活,這種想法簡直太可笑,愚蠢的可笑之至。大偉在嘲笑自己的笨拙和愚昧,這種想法是不切實際的呀,余嫣紅,這個上海著名的交際花怎麼可能和你過一輩子的貧苦寧靜的日子呢。

    大偉一直以來是個淡泊名利的人,是個看重精神生活的人,他一直夢想著跟自己心愛的女人在一個幽靜的有山有水的鄉村度過此生,他們還要養育幾個聰明、可愛、活潑的小孩,幸福的家庭比金錢更重要。

    他一直深信金錢是買不來幸福、快樂,更買不來愛情的,大偉一直執著尋求著自己的愛人。當他遇到嫣紅時,他知道自己完了,他從此要陷進一個不可自拔的泥潭了。雖然他知道自己愛錯了人,他努力地解救自己,希望自己從無望的深淵中爬出來,可一段時間過去後,他才發現一切都是徒勞的。他是真心地愛嫣紅,愛得天昏地暗,愛得死心塌地,也許這就叫做愛情,不需要任何的理由,不需要任何的解釋說明,沒有那麼多為什麼,怎麼樣,愛上一個人是沒有道理可講的,大偉這樣跟自己說。他自己心裡也清楚余嫣紅是怎樣一個女人,她是個著名的交際花,是一個人以伶俐、美貌而被人稱讚的女人。他是無法滿足她的,即使她跟他在一起也許也只是圖一時的興趣和高興而已,她是個可以隨隨便便就可以和那個男人好上的那種女人,也並不是真心愛他的。

    大偉看著窗外,天開始陰沉著,大片的烏雲默默地滯留在天空,毫無散去的意思,沒有風,空氣中好像充滿了壓力,讓人有時候覺得需要深呼幾口氣,看這樣的天氣,每個人都覺得一場暴雨馬上就要來了。

    大偉覺得自己完全錯了,余嫣紅根本就不會因為他而改變,他曾經試圖用自己全身心的愛去改變嫣紅,讓她完完全全地愛他,屬於他吳大偉。現在,他發現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不可能,絕對的不可能,大偉也陷入了混亂、憂鬱,現在該是自己從情感的泥潭中爬出來的時候了,他要改變目前的生活狀態了,否則,他就會輸掉自己,輸掉自己的一生。

    雖然大偉知道他和嫣紅有了孩子,可是孩子不可能成為他和嫣紅維持這種不明不白的關係的借口,大偉是愛孩子的,但嫣紅不愛她,也不屬於他,永遠不屬於他。

    大偉想了好久好久,終於下定決心了,開始新的生活觀,大偉長長吸了口氣,明白了,想開了,心情也好了,應該拿得起,放得下才對。

    余嫣紅走出家門後,甭提有多麼的高興,她覺得自己好久都沒有如此高興過了。她終於又有錢了,這一次,她可以向容耀華要更大的一筆,比他想像的還多,她的生活費、青春賠償金、孩子的撫育費……反正容耀華有的是錢,余嫣紅一想到錢,又馬上樂了,她要去當鋪把吳大偉偷著當掉的所有東西都贖回來。不,才不稀罕那舊東西呢,要再去訂做些新型的首飾,再去裁幾身合適的新衣服,她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做新衣服了,再去租套大大的公寓,裡面按西洋的風格進行裝修,落地的大窗簾、軟軟的床,對了,再去百貨公司,給未出世的寶寶買個小搖籃,買新衣……

    去鄉下的路很不平,少不了顛簸,但對於心情正好的余嫣紅來說,這點顛簸,算得了什麼,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為了錢這點顛簸之苦值。余嫣紅開始設想容耀華和大太太再見到她時的表情,他們一定很吃驚,嘴都張大了,不,不,容耀華還是個很沉得住氣的人,他一定是非常非常的生氣,連正眼都不給她看,讓她站在一邊,說她幾句再趕她走。大太太更是個精明有修養的人,可能會叫她「余小姐」而不再叫「二太太」,下人們大概也如此。大太太一定會站在老爺一邊,但她不會多說一句話的。

    「我還是應該爭取讓老爺再讓我回到容家的。」嫣紅心裡想。畢竟,她還是愛著容耀華的,她自己也很奇怪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為什麼會這麼深,這麼執著地愛他,雖然他曾那樣對待她,把她的心都傷透了。可是……愛情到底是什麼東西呢?余嫣紅的臉上又飄來一絲的憂傷,是為了她所愛的男人而傷的。

    余嫣紅又想到了秀禾,這個令許多人都疼愛的三太太,老爺更愛秀禾,不就是因為跟秀禾爭風吃醋,她才一氣之下離開了容家的嗎,這是一個多麼愚蠢的舉動,如果當初不離開,也許事情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也許容耀華和她、秀禾、大太太仍舊生活在一起,過著表面上風平浪靜、和諧、幸福的優越生活了。

    「老爺肯定不是因為她搬到鄉下去的,他為什麼這麼突然的下鄉了呢,是什麼事。」這個問題一直困繞著嫣紅,她想了很久,想了很多的事,很多的人,而這些事這些人都不能促成容耀華做出這種決定的。

    在容家住時,從看見秀禾第一眼起,她就發現秀禾根本不愛容耀華,秀禾並不十分在意容耀華,她不會因為容耀華而跟別人爭風吃醋,也不會因為他而傷心難過,她秀禾只是服從他容耀華而已,這一點余嫣紅早看明白了。但是秀禾對容耀輝卻不一樣,他倆在一起時間不多,也很少說話,也很少看對方,可倆人在一起時就會很不自然,說話也就吞吞吐吐了。剛開始她余嫣紅還覺得有點好笑,可後來,她發現,秀禾和耀輝這樣有點不對勁,他們倆人之間的眼神很奇怪,這只有相愛的人之間才會有的那種眼神,這種感情她嫣紅是最最瞭解不過的,否則就冤枉了她余嫣紅在交際場上混了這麼多年了。

    當然嫣紅是理解秀禾的,秀禾這麼年輕、美貌,又讀過書,很有靈氣和思想的一個女孩子,怎麼會愛上一個可以做自己父親的男人呢?現在這個年代,很多女孩子都有反叛的思想,主張自由戀愛,而耀輝和秀禾年齡差不了多少,倆人正值青春年華,難道不會……再說是耀輝替老爺把秀禾娶進容家的,他倆早認識,秀禾認識容耀輝比認識老爺在先,愛上他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這也難怪自從秀禾進城住在容府後,耀輝就很少回來了。他們總是避開的,嫣紅有時也有點同情秀禾,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是件多麼令人傷心的事,更何況要和這個男人生活一輩子,而自己愛的人卻是丈夫的弟弟。嫣紅在某種程度上說是瞭解容耀華的,他這個人愛惜自己的名聲比愛自己的生命只有甚之而無不及,難道秀禾出什麼事了,秀禾和耀輝之間出什麼事了,對,對,只有這樣才會讓老爺做出這麼出人意料的決定,搬到鄉下去,是秀禾出了問題。

    嫣紅似乎想出了一點什麼頭緒,火車的顛破讓她很難受,再加上目前她正身懷六甲,就比普通的旅客更加的辛勞了。她累了,想靠著小睡一會兒,可又不敢一個人放心的睡去,怕出點什麼意外。一個人,嫣紅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一個人到鄉下去,她覺得有點孤獨起來,這時,她想起一個人來,要是有大偉在身邊該有多好啊!這樣,她就可以靠在他的身上,他抱著她,說幾段小笑話給她聽,她笑著笑著就慢慢地放心的睡著。嫣紅這才覺得大偉的重要,她也許真的離不開他了。大偉是真正愛我的男人,大偉才是真的愛我的。

    嫣紅終於明白了,她開始思念著大偉,大偉現在在做什麼呢?他翻譯的書稿譯得怎麼樣了,他吃晚飯了嗎?余嫣紅也想早一點拿到支票就馬上回城裡,找大偉跟他結婚,他們開始新的生活。對了,還有他倆的兒子,嫣紅的手輕輕的放在肚子上,摸了摸,笑了起來,臉上蕩漾著做一個幸福的妻子和母親的臉上才可以看到的笑容。

    真的希望每個人的夢都能在為現實。

    北京的氣候真的與江南相差很大,一向以身體強壯,從不生病而自豪的嫻雅,也因為著了點涼,感冒著。這種氣候,正值流行感冒傳染的季節,有一種說法是不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來,一定病的不輕的,這句話應驗在嫻雅的身上,她的確病得有點嚴重,只是因為她好強嘴上不肯說出來,心裡想著挺挺一咬牙感冒這種小病就會抗過去的。可是,她已經病了幾天了,再加上是因為逃避而北上的,心情自然不好。

    她的姨媽來看她,發現她的臉色很不好看。才知道她病了,硬把她接回家住了。嫡雅先還是不肯。的,但是姨媽執意把她接走,她才肯。姨媽對嫻雅是真心的好,跟自己的親媽媽差不多。姨媽也早聽說了嫻雅和耀輝之間的事了。她有時看見嫻雅一個人在房間裡流淚,也很傷心總希望能找個時間與嫻雅聊聊天。

    其實,遠在嫻雅逃離杭州來北平之間,就過著一種悲傷的生活,她的父母看到她難過心裡也非常的著急。

    某天,在一種她自己也無法解釋的平靜中,嫻雅對父親說,她要去北平。

    她並沒有在父母面前過分顯示出相信自己的樣子,她平靜甚至有點無所謂似的望著父母,她的表情彷彿在告訴父母,別阻撓我,在我的臉上你們看不見答案嗎?!

    母親的目光在女兒的臉上逡巡著,她看到了女兒心裡的傷,耀輝這次是真的傷了嫻雅了,這些傷都寫在了臉上。但母親又怕,怕進而觸動女兒的神經,其實,她想提醒女兒,這樣是不能出門的,你這樣出遠門一個人到北平又怎能叫父母放得下心呢。

    父親攔住了要說話的母親,他似乎比母親更瞭解自己的女兒,他目光果斷地迎向女兒的目光,傳達的是鼓舞和理解,他從女兒的臉上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決心和對待生活的那種態度,他知道經歷了這麼多之後,女兒真正得到了什麼。所以她才會如此從容面對父母,她甚至不想表白和強調什麼,這讓做父親的百分之百相信了她,他想女兒現在做出的任何決定都是對帶來生活的選擇,而不再是試探,好像女兒是從這一刻才變成一個真正的成年人。

    父親對女兒點點頭,女兒報以微笑,然後走出了家門,父親允許了婦雅的決定。

    「爸,媽,那我先回房了。」

    「你去吧,給在北平的姨媽和同學朋友先寫封信,通知他們你要去,好讓他們有個準備,我也會給他們寫信的,你收拾一下行李,我們明天再決定哪天起程好嗎?」

    嫻雅回屋了。

    「她會做什麼?」母親多少還有些不放心,「嫻雅從小到大,沒有離開過我們半步,你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去這麼遠的地方,她還不滿二十歲,你怎麼就答應她了呢,你真是糊塗!」母親聽到自己的女兒要離開開始傷心的流淚了,「嫡雅在江南長大,怎麼會適應北平的氣候,再說現在她的心情並不好,一個人尤其是個女孩子,我怎能放心,耀輝平日裡是個多好的孩子,他倆到底是怎麼了說延遲婚期,就延遲婚期,而嫻雅又突然決定要走,這是為什麼呢?」

    嫻雅的父親沒有馬上回答妻子,她來到窗前,看見女兒慢慢地走出院子,他這時對妻子說:「她現在幹什麼,我們都得接受和承認。」他停了一下又說,聲音有些異樣,「你沒看見女兒長大了?」

    妻子發現丈夫的眼裡盈滿了淚水,她懂了。於是,自己的眼淚也無聲地流了下來,這是父母心頭一種說不出的感情,女兒帶著傷要走了,他們為女兒的勇氣驕傲,但女兒表現出的勇氣卻讓他們心疼。

    嫻很快地就處理好了在杭州的事務,跟父母商量了一下啟程的日期,也通知了耀輝,本來她並不想再見他的了,怕見了他又忍不住而改變自己的決定,不去北平,但她還是告訴了他。

    那天,耀輝和嫻雅約到他倆常去的那家咖啡館也就是耀輝和秀禾也常去的那家。那天下午,天氣不錯,耀輝穿著時下非常流行的條條圖案的西服,顯得更英俊帥氣。嫻雅穿著一條粉藍的裙子。帶著一頂乖巧的帽子,耀輝喜歡嫻雅穿這條裙子,說這樣她就更賢淑,她很配藍色,而藍色又是耀輝最喜歡的顏色。咖啡館也和往常一樣,沒有什麼變化,客人不多很清靜,遠遠飄來薩克斯悠揚的曲子。他倆靜靜地聽著,誰也不願先開口說話,好像誰先說了就會打擾這份寧靜,他倆還想繼續保持這份氣氛。

    耀輝來時,給嫻雅帶了束花,那是嫻雅最喜歡的香水百合,這點耀輝很清楚,嫻雅很喜歡花,她喜歡白色,白色象徵著純潔。美麗,甚至她還跟耀輝說:「她結婚時要做一套白色的禮服,手中的捧花也要百合花,她要自己那天像百合仙子一樣美麗。

    她也這樣跟她母親說,她母親還說婚禮服做成白色就跟喪服一樣,不吉利,還是傳統的大紅旗袍好,喜氣洋洋的,她是從來沒有見過新娘子穿著白衣服的,但在她一再的堅持下,母親還是為她準備了一套白色的婚紗禮服,這是她們特意跑到上海訂做的,面料等都是從外國進口的。她還記得那天她穿禮服出來後,耀輝看到她滿面驚訝的表面,她心裡清楚,他是被她的美鎮住了,半天不見面好像認不出她來,當時她得意極了,他倆都是很幸福的,所有的人都說是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

    可是,現在,嫻雅卻要跟耀輝說再見了,她要一個人到北平了,她看看那百合花,實在不想開口,她怕看耀輝的眼睛……

    曲子停了下來,又是一陣沉靜。

    「耀輝,明大,我要走了。」嫻雅終於開口了說話了,她不敢看耀輝,眼睛盯著百合。

    「去哪?」耀輝有點意外。

    「去北平,我姨媽在那。」

    「哦。」耀輝明白嫻雅為什麼這麼做,嫻雅很瞭解他。

    「去多久?」

    「不知道,也許不回來了,也許……」其實,擱雅自己也不清楚。

    「哦,那也好,北平,北平,距杭州好遠,你要常給我寫信。」耀輝在沉默了很久之後,緩緩地說。

    「好!」嫻雅有點控制不了,眼睛好像有點濕了,在燈下有點閃,好在耀輝並沒有看她。此刻,她多希望聽到耀輝跟他說「請你留下來,不要走」,嫡雅就會馬上改變自己的主意的,但耀輝並沒有說話,他的心情很沉重。

    雖然他們從小在一起長大,相處的很融洽,亦很快樂,她知道她是愛他的,但她很想再聽耀輝說他愛她,很想聽的,他曾經愛過她嗎?

    「耀輝。」嫻雅鼓起勇氣。

    「什麼?」

    「你……你以前真的愛過我嗎?」嫻雅問道,眼睛直視著他。

    「這……這我沒有想過,我們在一起時,我和你都很快樂,我們從小就認識……」耀輝吞吞吐吐地說道,的確。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很奇怪驚訝嫻雅怎麼突然想起這麼問,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那,那你愛過秀禾嗎?」嫻雅很傷心聽到耀輝的回答。

    「我……」耀輝有點侷促不安了。

    嫡雅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又是一陣沉默,咖啡早已經涼了,薩克斯風又重新響起,兩個要分離的人有一天還會再相逢嗎,沒有人說的清楚。

    「秀禾現在好嗎?」嫻雅並不恨秀禾,秀禾搶走了他的耀輝,她還是關心她的。

    「不,我不太清楚,她大概還好。」耀輝答道。

    「你應該多關心她,常常回去看看。」這些是出自嫻雅內心的。

    最後,倆人都覺得坐的夠久了,決定回去。

    「你要好好愛秀禾,祝你們幸福。」嫻雅對耀輝說。

    「好,常給我寫信。」

    「好,再見。」嫡雅笑了,但她不讓耀輝看見自己的眼淚。

    「好,再見,照顧好自己!」耀輝勉強笑了笑,對嫻雅揮了揮手。

    這就是她們倆分手時的情景,嫻雅沒讓耀輝送她上火車,那天耀輝也很忙。

    每當回憶起這段往事,嫻雅總是覺得非常傷感,秀禾和耀輝現在怎麼樣了。

    「你在想什麼呢?」不知什麼時候,姨媽已來到了她的身後。

    「你在生病,不要老想家,姨媽不許你再胡思亂想的了。好了,該吃藥了。」

    「姨媽跟自己的媽媽真像!」姻雅心裡想道,吃下了姨媽遞過來的兩顆藥片。

    嫻雅的姨媽是在燕京大學畢業的,現在大學教學,已是教授了,是位知識型女性。嫻雅常常聽母親提出自己這位出色的妹妹,嫻雅來北平後,她跟她姨媽變得更加親密起來了,她知道姨媽是很有修養的,她會幫助她的。

    「姨媽,你真好!」

    「傻孩子,以後病了要吃藥看大夫,知道了嗎?」姨媽摸摸嫻雅的頭,溫柔說道。

    嫻雅也很聽話,溫順地點點頭

    「以後,有什麼話就跟我說說,好嗎?…不許一個人躲著小聲地哭了。」

    「姨媽。」

    「孩子,說吧,說吧,說出來心裡會好過些的。」姨媽抱著傷心的擁雅,輕輕道,眼神中充滿著慈愛的目光,那是理解和信任的眼神,只有在母親的眼睛中才會有的那份關愛。

    嫻雅終於忍不住了,大哭了一聲。

    「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你知道我是多麼愛他!」嫻雅向姨媽敞開了自己的心扉,她知道姨媽是會理解她的。

    嫻雅向姨媽講了關於她、耀輝、秀禾的事。她說她也希望秀禾能得到幸福。

    「嫻雅,你是個善良的人。」姨媽說道,「你愛別人勝過愛你自己。」

    姻雅信任的望著姨媽,靜靜的聽著。

    「世界上,感情是最最複雜的東西,每個人都需要有親情、友情、愛情,這三者缺一不可,尤其是愛情,最讓人捉摸不透了,孩子,你還很年輕。」

    「你愛耀輝,就希望他過得比你還要幸福,還要快樂,這樣你才會有幸福、快樂而言,你說對嗎?」姨媽看著嫻雅,笑了笑。

    嫻雅點點頭。

    「這就是愛的本質,在於付出,不期待有所獲得。」

    嫻雅突然覺得姨媽好偉大。

    「所以,你希望耀輝和秀禾都能幸福,而你自己就選擇逃避。可是,孩子,這不是解決問題最根本的方法,有很多東西根本是逃不掉的,是要靠自己親自去面對的。」

    「聽你說來,耀輝也是個很有責任感的人,你們……」

    那天姨媽跟嫻雅說了很多話,嫻雅到北平後,從來沒有像那天那樣放鬆過,她的病很快好了起來。

    就是從那以後,姻雅才決定將自己寫給耀輝所有的信都寄給他的。

    終於有一天,嫻雅高興地告訴她姨媽:「耀輝來信了。」

    等到嫡雅再次接到耀輝的信時,嫡雅流淚了。

    嫻雅:

    你好,原諒我過去所做的一切,是我不好,讓你傷心了……

    嫻雅,忘記過去那件不美好的事情,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這次我會好好珍惜你了。

    想你的耀輝

    耀輝要她回去,要娶她為妻,他在向她求婚,嫻雅把這消息第一個告訴她的姨媽,姨媽看到她滿臉的笑容也真心為她感到高興。

    「這是個好消息,難道不是嗎?」姨媽擁著嫻雅道,「孩子,你會幸福的,一定會的,你是這麼的善良,耀輝也是個好人,姨媽祝福你們,你們會幸福的。」

    嫻雅決定回杭州,回到心愛的人身邊,這次她是多麼快樂,又可以見到耀輝,他長胖了還是瘦了呢?還有她朝思暮想的、年過半百的父母。杭州,是個美好的地方,嫡雅要回家了。她迫不及待的告訴耀輝她的日程,她知道他一定會在車站等她,他會帶一大束百合花的,一想到這,嫻雅就忍不住想笑,她好幸福,這份失而復得的情感。

    耀輝很忙,忙他的工作。在辦公室,他接到嫻雅的信,知道她要回來了。他放心了,一切就要過去了,自己該忘記秀禾了,忘記她吧。好好的,一心一意地去愛嫡雅,她是值得你容耀輝用一生去愛的女人,給她幸福和快樂,否則,你就對不起沈家大伯。大媽,他們一直以來祝你為自己的親生了兒子一樣對待。容耀輝娶嫻雅,是對的,容耀輝對自己說。看到桌子上,那封秀禾臨走時寫的信。他還是沒有去拆它,他一直告誡自己,忘記她忘記她。

    橘子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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