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我們六點半就起床了。我看了看天:灰濛濛的,像是要下雨。我幹嘛希望出太陽?電台在評論中東的局勢。我從安娜分娩那天我送給她的那盆花上摘了四片紅葉,做成一個花束,隨身帶走。那盆花也要死了。
八點左右,我們來到了醫院。這些天來,我們一直很注意守時。
在太平間頂端,有個與冷房相連的三角形房間,牆上的石膏已剝落。雙扉邊門開著,朝著馬路。雪白的花束和花籃靠牆擺著。
我們向已經到達的家庭成員和幾個朋友打了招呼。安娜跟著我後面,我們走了進去。右邊,一個漆過的小棺材放在兩張小擱凳上。棺材蓋遮住了一部分屍體,上面固定著一個裝框的金屬牌,刻著愛德華的姓、名和生卒日期。
愛德華枕著一個繡著假花邊的白枕頭,眼簾還紅紅的,嘴唇不那麼腫脹了,但灰黑灰黑的,顱骨像脫開了一般。他看起來像個老人。
一隻大蒼蠅停在他的額頭上。父親把它趕走了。安娜和我凝視著這張帶有痛苦和死亡特徵的臉。
顯然,他受了苦。
外面突然騷動起來。原來,一些外省人來搬屍體。他們把生病的孩子送到這家醫院,孩子死了。一共有四家。棺材已經蓋上,抬起來,放在汽車的車廂裡。車子開走了。愛德華似乎被死人也拋下了。
每次有人送花來,殯葬公司的職員便把夾在花中的名片抽出來遞給我。我看也不看就把它們放進了口袋。
「車子不會來遲的……現在幾點了?」
「八點二十分。」
「五分鐘後就到。」
安娜想看看玩具有沒有放在愛德華的棺材裡。保安掀起蓋子,找了找,沒找到。他走到冷庫,乒乒乓乓開了好幾扇門,然後嘟嘟囔囔地走出來,一副尷尬的樣子。他想了一會,說:
「啊!我知道怎麼回事了,我弄錯了。我一定是把它放在剛剛運走的那副棺材裡了……真是糊塗,啊,太糊塗……請原諒……」
我朝他笑笑,安慰他。這荒唐的小插曲跟眼前的這件大事一樣,已不能使我痛心了。
八點二十五分,一輛佈滿裝飾的黑色小貨車如約來到。一個穿制服的司機下了車,馬上開始搬花車。那個業務員通知我棺材馬上就要釘上了。我們最後看了一眼愛德華的臉。我吻了吻他的額頭。棺材釘上了,被抬上了運柩車。
到醫院以後,我一直沒有鬆開安娜的手。她臉色蒼白,頭髮用一塊黑白相間的絲巾紮著,眼睛哭得紅紅的,由於眼圈黑了,顯得特別大。她似乎十分虛弱。我們一一上車,我們和父親一道,把棺材一直護送到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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