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洛麗亞幾乎一夜沒睡,在床上烙餅一直到凌晨5:36分。上午10點多,她起床後來到塔裡克的房間,發現兒子還沒回來。由於仍然沒能與伯納丹和魯賓聯繫上,她決定自己去教堂。她去晚了,只能坐在教堂的最後一排。布道非常乏味,那個請來的牧師不會講道。格洛麗亞很快打起吃來,一位陌生的女士將她輕輕推醒,告訴她禮拜儀式已經結束。在驅車回家的路上,她決定不把大衛的事告訴兒子。
格洛麗亞將車停在房前。進門發現塔裡克的薩克斯管掛在一樓浴室門上,一雙橡皮底帆布鞋扔在一邊。她直接上樓,換衣服。聽見兒子在樓下浴室的響聲,她下樓開始準備晚餐。昨天晚上,大衛離開之後,她一氣之下把特意給他買的意大利麵條醬倒進廚房的水池,然後把法國麵包撕成小碎塊,也一同倒進水池沖走。(在美國廚房的水池下面有一種裝置,專門將雜物攪碎,隨水沖進下水道。)處理這些東西之後,她從冰箱裡拿出一塊豬肝解凍。正在向豬肝上撒粉時,塔裡克來到廚房門口,胳膊下面夾著星期天的報紙:「對不起,媽媽,」他說。
「你用不著向我道歉,」說著,格洛麗亞將一小塊豬肝放進平底鍋。「一切都過去了,了結了,玩完了。」
「他一定氣瘋了?」
「不,他沒有瘋。只是失望,他會適應的。」
「他在這兒過夜了嗎?」
格洛麗亞瞟了兒子一眼:「沒有,他沒有在這兒過夜。」
「好!」他坐在桌前,打開報紙,尋找體育版,讀了起來。
「有人給我打電話了嗎?」她問兒子。
「有。
「是伯納丹嗎?」
「不是。不過魯賓來了個電話,說她驅車去圖森看父母,路過伯納丹家,她家沒有人。還有一個你們婦女組織的人打電話來,我記不起她的名字了,她說話太快,我什麼也記不下來。她說你們的一個什麼會議將推遲到4月5日開。她還希望您今年繼續主持展覽委員會的工作,並著手考慮有關方案。哦,菲利普來電,說他鬧肚子,可能要到星期二才能上班。」
「就這些?」
「是的。」
「那麼,你昨晚是怎樣在布賴恩家過夜的呢?」
「我沒有在布賴恩家過夜。」
格洛麗亞一驚,手中的豬肝掉在地板上:「你說什麼?」
「我昨晚在特倫斯家裡過的夜。」
「昨天你可是問我你能否在布賴恩家過夜的。」
「不,不是這樣的,媽。我是說我當時在布賴恩家,但我想到特倫斯家過夜。」
「你是想告訴我我的腦子有毛病?」
「不,媽。你只是記錯了。」
格洛麗亞彎腰從地上揀起豬肝,這時她感到胸腔一陣劇痛。岔氣,她想。「過來,」她用食指勾了一下讓兒子過來。
塔裡克走到她的身邊,低頭看著她。
「我是不是看上去很傻?」
「不,媽。
「我也是從青少年過來的,特倫斯的妹妹叫什麼來著?」
「費利西婭。」
「你真正迷戀的是她,對不對?」
「你完全錯了,媽。那個女孩我無法忍受,她很古怪。」
「你是說她吸毒?」
「那倒不是,我的意思是她不行,有病,並且很醜。」
「那姑娘我見過,長得不難看。」不過格洛麗亞知道兒子為什麼嫌她難看,費利西啞太胖。當格洛麗亞剛開始發胖時,每次電視上只要做新的減肥飲食廣告,塔裡克總是在一邊暗示:「瞧,現在那個女士變得多苗條啊。媽,你為什麼不試試這個?」從19.95美元、79.95美元到129.95美元,格洛麗亞買了許多種減肥食品,結果是越長越胖。兒子急壞了,讓她吃流質食品,少吃飯,甚至不吃飯,結果格洛麗亞由於肚子無食,上洗手間只有小便,她再也忍不住了,讓塔裡克停止折騰。
格洛麗亞知道她的肥胖使兒子感到很窘。因為有一次兒子要和她出門,問她是不是必須穿這樣緊的衣服,以至乳房都被繃得高高的。是的,這樣胖,她怎麼能為他找個父親或者為自己找個丈夫?再想想,自從發胖後,有男人對她感興趣嗎?在教堂裡,塔裡克尋找那些手上沒有戴結婚戒指的男士,希望格洛麗亞能向他們自我介紹。可是,除了執事的夫人們,沒有人對她感興趣。「您總是和您的女朋友們一起出去,難道不厭倦嗎?」塔裡克問她,有時還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她。「媽,您太漂亮了,所以不能這麼胖。」他說,「我希望您還能恢復到過去的樣子。」格洛麗亞能說什麼呢?她很清楚即便她減掉一百磅也無法恢復到從前的模樣。
「好了,我想問你點別的事,」她說,「為什麼外面華氏近90度那麼熱,你居然還穿著圓翻領衫?」還沒等兒子答話,格洛麗亞伸手將他的衣領扒開,扯到肩膀。發現塔裡克的脖子上印著鮮艷的口紅。「難道這也是特倫斯搞的?」
塔裡克低下頭,一屁股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不……」他咕嚕了一句。
「「再說一遍,我沒聽見。」
「不是。」這次他說得非常清楚。
「塔裡克,你給我坐好。在我沒有讓你說話之前你最好給我閉嘴。」
塔裡克看看表,已經2:30分。「媽,我和我的隊友們約好了,3點在球場見。」
「那關我什麼事?」她說著繼續做她的飯。
「那麼,」格洛麗亞忙完後終於也坐到了餐桌前,「這些天,你和女孩子上過床嗎?」
「有那麼回事兒。」
「有那麼回事兒?」
「是的。」
「什麼時候開始的?」
「媽……」
「我的傻兒子,到底什麼時候開始的?」
「去年夏天。」
格洛麗亞沒有說話,心裡盤算著:去年夏天,他媽的,現在已經是二月了。她推開椅子,起身去開空調,因為烤箱使房間的。溫度上升。她把恆溫器調至華氏70度,然後站在那裡,又陷入了沉思:原來她的寶貝兒子在幹那種事,難怪他的成績下降。她重新坐下:「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他說。
「哦,你知道,是嗎?那麼,我問你,不許撒謊。你用避孕套嗎?」
「大多數時候用。」
格洛麗亞的胸腔又岔氣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吐了出來。她動彈不得,靠在那裡:「大多數時候?」
「每次都用,」兒子說,「您沒事吧,媽。」
「沒什麼,只是消化不良,一會兒就好。塔裡克,告訴我實話,這種事可不能撒謊。」
「好,好,大多數時候。」他說著將腿伸直。
「大多數時候用可不太好。你知道現在街上流行多少疾病嗎?」
「知道,不過,媽,我是不會和那些有病的女孩子亂來的。」
「僅僅是那種女孩子有病?任何人都可以染上性病的,我就得過。」
塔裡克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媽,感到難以置信。
「現在又流行艾滋病。你們年輕人可能認為自己有免疫力,實際上,這種病能要你們這些黑孩子的命。」
「我懂,媽。」
「你和多少女孩子睡過覺?」
「我沒有同任何人睡過覺。」
「別跟我耍嘴皮,塔裡克。」
「9個。」
「9個!9個不同的女孩?僅從去年夏天開始?」
「這不算多。你應該知道我的那些哥兒們搞了多少?」
「我不想知道你的那些哥兒們搞了多少,我關心的是你。我要你聽我的話,而且必須好好聽話。你不要——你給我聽明白——從今天開始,如果你的身上不帶著家裡的鑰匙和避孕套,你就別想跨出這個家門。你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
「而且,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任何一位天真的甜妞,當她們告訴你她們已使用了某種東西的時候,千萬別相信。」
「不過,她們確實用了。」
「你怎麼知道?」
「因為她們都用藥了。」
「如果你願意相信,你就相信她們吧。不過,塔裡克,」她喘了口氣,「聽著,你很英俊,到目前為止,你是一個連續得A的學生,是個像樣的運動員,一個很不錯的薩克斯管手。我想你有很好的前途。我不是說像你這個年齡有性關係有什麼不對,不過有些十幾歲的女孩子真是糟糕透了,她們的母親什麼也不教她們,她們中的一些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從來不考慮明天。這也包括你和你所做的事情,你以為你在她們身上做的事情很好玩,是嗎?做那種事不避孕就會生孩子的,懂嗎?就像一加一等於二。對於一些女孩子來說,她們的未來就是孩子,而上帝知道你可以生出一些漂亮的孩子。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天真,當她們告訴你她們用了藥或用了別的什麼你就信了。你要保護你自己,聽見了嗎?」
「聽見了,媽。」
「我不在乎她們是用子宮帽,還是用藥或者是別的工具,但你自己必須用避孕套,以防萬一。我說的還不夠明白嗎?」
「很明白了,媽。」
「好,現在再回到原來的話題,你脖子上的那紅印子真是特倫斯搞的?」格洛麗亞笑著故意逗他。
「不是。」他的臉紅了,然後也笑了起來。
「那麼,是誰幹得?」
「米歇爾。」
「米歇爾?那個與我們隔著兩個門的鄰居白人小女孩?」
「你問我,我當然得告訴你。」
「你的意思是說你要告訴我,你已經搞上了那個白人小女孩?」
「怎麼,那有什麼不對嗎?」
格洛麗亞不得不考慮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她腦子裡首先想到的是伯納丹和約翰。這是兒子在趕時髦還是因為別的。七十年代,當她還住在奧克蘭的時候,無論她走到哪裡,她都看到黑人男子懷裡摟著個白人女子。後來這種現象越來越厲害。直到數年前,這種現象才有所減少。現在,格洛麗亞懷疑「我們的」男人是否又開始追求白人女性,是因為我們(黑人婦女)做錯了什麼?自己的兒子還沒有完全成人就已經開始這樣做了。這是怎麼了?是因為白人女子身上有的我們黑人女子沒有?是她們能為黑人男孩或男子做什麼而我們不能?「你給我聽著,」格洛麗亞想到這裡突然對兒子道:「我所要說的是,當你懂得戀愛的時候,你喜歡的女孩子必須是黑人。」
「這已經是90年代了,媽。這些年來,在教堂裡他們是怎樣教我們的?裡維恩德-約翰不是這樣說嗎?人與人之間應該相愛,因為他們之間有愛,而這種愛的存在並非取決於膚色。」
「話是沒錯。我對大多數白人也不反感。你喜歡誰,那是你的事。不過,我要告訴你,如果我與他們(白人)之間出現了問題,我們將無法在這個社區住下去。你真喜歡這個女孩嗎?」
「她對我很謙讓。」
「等等,先別告訴我這些,我知道這個女孩能聽你的,所以,我想你喜歡上她了。」
「她真的不錯。」
「你喜歡的女孩子中有黑人嗎?」
「有幾個。」
「不過你更喜歡白人女孩子,對不對?」
「我就喜歡這個。」
「為什麼?」
「媽,怎麼了,我只是說我喜歡她,這有什麼不對嗎?」
「這沒什麼不對,塔裡克,但這個女孩多大了?」
「她的名字叫米歇爾。」
「不管她叫什麼,我問你她多大了?」
「18了。」
「18了!你才16歲。」
「16歲半了,這又有什麼?」
「她和你在一個學校嗎?」
「是的。」
「那她一定是高年級的了。」
「是的。年齡大一些又有什麼關係?」
「沒關係,塔裡克,確實沒關係。不過我敢打賭,你肯定是晚上偷偷溜進她家裡的,她的父母根本就不知道,是不是?」
「他們知道。」
「你以為我是傻子?別回答這個問題了。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你和那女孩在她家的床上被她的父母捉住,那你就完了,明白了嗎?」
「明白了,媽。」
「塔裡克,我所想說的是做事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正確的,一種是卑劣的。不知你是否懂得判斷。」
「我做事很謹慎的,相信我,我不想被抓住。」
「你最好還是小心點兒。」
「我會的,媽。」
「塔裡克?」
「哎,媽。」他看看表,3點已經過了。
「我希望你不要因為這個新的感情問題而使你忘乎所以,因為我不想看你再只得個C從學校回來。我的老天爺,可千萬不要再得D了。你能不能向我保證,在這段時間,你集中精力好好學習?」
「我會的,媽。」
「相信我:假如有人來敲我們家門,告訴我,是我的兒子使他們的女兒懷孕了,這不僅要使我傷心,更糟糕的是你,會把一切事情搞亂,把我過去為你所做的一切全部斷送。你聽明白了嗎,塔裡克?」
「明白了,媽。我保證我將特別的小心,你放心,我的成績將會上升。」
「謝謝你,」她說著站了起來,「現在我們吃飯吧。」
塔裡克和格洛麗亞都覺得這頓飯菜很香。放下盤子,塔裡克上樓回到自己的臥室,吹他的樂器。他總是敞著門,因為他知道媽媽喜歡聽他吹。格洛麗亞把剩的飯菜放進冰箱,把沖洗完的餐具放進洗碗機。她一邊向洗碗機裡倒洗滌劑,一邊想著塔裡克剛才告訴她的事。她不知道她這個只有16歲半的兒子究竟會成為一種什麼樣的戀人。她搖搖頭,按下洗碗機的開關,聽見洗碗機的水聲。她交叉兩臂,將胳膊肘放在檯子上。透過窗戶,她看見街對面那家院子前貼的「房屋出售」的字樣,那張字條已經貼了很久。格洛麗亞把臉放在右手上托著,一會兒她什麼也看不見了。她的腦子裡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面:她的兒子爬在一個女孩的身上,給那個女孩快樂。格洛麗亞難以接受,她妒忌他。她趴伏在那裡又呆了10分鐘,看著玻璃窗出神。現在她開始想她自己,想她這輩子是否有機會得到一個男人,是否有機會對他說「我愛你」或者對方對她說同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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