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女神,做惡吧!你
年復一年,無情卻又慷慨,
將你盛滿暴怒的毒液
傾倒於我們忠誠的頭上。
1837年是加拿大歷史年鑒上絕不會忘記記載的一年。這年早冬天氣酷冷,到了二月份,溫度從零下十八度降至零下二十七度。說到某一天天氣的寒冷,好兄弟喬納森會極其簡單地說,那天早上是零下三十度,如果不是溫度計到頭了的話,溫度還會更低呢。
七日早上天冷得厲害,屋裡一切液體的東西都凍住了。拉來生火的木頭都是濕的,燃起來太慢,使冷得發抖的婦女和孩子們一點沒有使用它的耐心。我嘟嘟囔囔地抱怨著捅了捅那可憐的火,試圖烤化凍住的麵包,並趁熱給哭鬧的孩子們穿衣服,但火就是捅下著。
正巧一位老朋友,就是前面提到過的那位未婚女士,同我們住了幾天,她離開我們後又去看望我姐姐。因為她的幾個親戚要取道紐約回英國,並答應為老家的朋友們傳信,我忙了一整天收拾了一個帶往英國的包裹。
早飯乃頭等大事,剛一吃完,我就打算帶這包裹去我姐姐家,但那天早上的嚴寒使我耽擱了許久,收拾完餐桌後時間已晚了。
穿好衣服後,我發現空氣異常寒冷,以致我不敢冒凍掉鼻子的危險出門。我丈夫好心地自告奮勇代我前往。
前一日我雇了一個年輕的愛爾蘭女孩,她的朋友們就住在附近。來我家之前她從未見過爐子,穆迪走後,臥室裡富蘭克林爐中的火逐漸熄滅,我也沒有管,走進廚房準備烤麵包。
那個生性善良的女孩,聽到我痛苦地抱怨寒冷和點不燃的濕木柴,便想試試看能不能在我幹完活之前為我和孩子們生一堆旺火。於是一點沒提她的想法,她就從臥室進了花園,跑到柴堆前裝了一圍裙雪松木渣。由於一點不懂火爐的性質,她用這些易燃木柴塞滿了爐子。
我一點沒有意識到危險的存在,直到我聽見辟辟啪啪、轟隆隆的木柴燃燒的聲音,聞到燃著的煤炭發出的令人窒息的煙味,這才驚醒過來,放下手中的活。我檢查了一下廚房的灶火,一切正常。我知道起居室裡沒有生火,但又無從解釋這燃起來的塵煙和煙味。我打開門,吃驚地發現爐子燒得火紅,從爐盤到通過屋頂排煙的高管都燒得火紅。
我立即從支在廚房的女僕床上抓了條毯子投到冷水裡,然後把它扔到爐子上,再往上面倒水,直到下面的爐子冷卻下來。接著我又跑到頂樓,把屋裡所有的水,甚至裝在水壺裡的水,都倒在火上,試圖冷卻穿過頂樓的那些管子。我又派女僕出去檢查屋頂。希望昨天下的那場大雪能完全蓋住它,而不會引起火災。
她很快回來了;跺著腳,扯著頭髮,發出一連串難聽的叫喊,據此我猜到屋頂也著火了。
這可是個可怕的消息,當時丈夫不在家,屋裡沒有一個男子,且離任何人家都有一英里多遠。我跑到屋外確定這場災難的程度,發現屋頂兩根爐管之間著了大火。火發出的熱已消融了所有的雪,燃著的爐管裡躥出的一束火苗點燃了房上的木瓦。幾個月來立在屋邊的梯子兩天前被移到了路旁小山上的穀倉裡,是無法靠它救火了。我搬出餐桌,在上面放了張椅子,站上去竭力往屋頂上潑水,但用光了壺中殘餘的水也夠不著火。女僕仍在哭泣哀怨。
「你得跑去求援,」我說,「盡快跑到我姐姐家,把老爺找來。」
「把你和孩子們丟在這著火的房子裡?」
「是的,是的,再別耽擱了。」
「我沒鞋,夫人,雪又這麼厚。」
「把你老爺的靴子穿上,趕快,否則救援到來之前我們就燒死了。」
女僕穿上靴子出發了,一路尖叫「著火了!」這根本沒用,只會耗盡她的氣力而妨礙她趕路,在她穿過屋前空地消失在樹林中之後,只剩下單個的我和上方燃火的房子。我停了一會兒,考慮下一步最好做什麼。
這所房屋是用雪松圓木造的,很可能在任何救援到來之前它就燒光了。封凍的湖面吹來陣陣寒風,溫度計上溫度為零下十八度。我們處於冷熱兩個極端,置於任何一方肆虐之下都是很危險的。手足無措之時,我根本沒想過這場災難會可怕到什麼程度。我們可不想這場火災給我們的不幸命運添上最後一筆,把我們扔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衣服,房屋,也沒有一分錢。「我應該先搶救什麼?」是當時我最主要的想法。床上用品和衣服顯然是最基本又必須的生活用品,我毫不遲疑地動手去拖所有能從著火的房子裡拖出來的東西。
小艾格尼絲、鄧巴和還是嬰兒的唐納德哭聲響徹天空,凱蒂似乎充分意識到了出力的重要性,幫我搬出床單和毛毯,將衣箱拖到山上,以避開屋頂坍塌時燃燒的木頭。
隨著火勢的增加,我焦急地往屋前空地前方看了不知有多少次,大塊燃燒著的松木開始從木板鋪成的屋頂掉到我們忙活的較低的房間上。我已把孩子們安置在廚房的大碗櫃下面,但現在已絕對有必要把他們轉移到一個更安全的地方。把幼小、柔弱的孩子放在寒冷的室外跟把他們留在火海中一樣糟糕。最後我突然想到了一個避免他們受凍的方法,我把一個又大又深的五斗櫥裡的衣服全掏了出來,把空櫃子推上山頂,在每個抽屜裡墊上毛毯把孩子們一一放進去,用被子蓋嚴實,把幼嬰放在小艾格尼絲的腿間讓她照管,這樣在救援到來之前他們就不會被凍壞了。唉,救援多久才能來呢卜
屋頂燒得像個草堆。我和凱蒂沒有意識到我們是在一個放有幾磅火藥的架子下面奔忙。這火藥是用來炸井的,因為我們所有的水都得到山下的湖裡去提。火藥放在一個石罐裡,用一個紙蓋封著。架子已著火,而我當時一點也沒把它想起,甚至後來我丈夫就在它上邊的頂樓上救火時,我也沒想到那罐火藥。
我發現已不能再跑進跑出拿東西了。當我最後一次衝出臥室時,凱蒂看見了掛在兩個托架之間的她父親的笛子,喊道:
「啊,親愛的媽媽,一定要救出爸爸的笛子。失去它他會很難過的。」
為這個想法上帝賜福於這個好孩子吧!笛子被救了出來。當我成功地拖出一個沉重的衣箱,又一次絕望地往路那邊看時,看到一個急速奔跑的人。是我丈夫。救援到了,隨著一個又一個人跑到現場,我心裡湧出深深的感激之情。
我儘管沒戴任何帽子或圍巾,也沒戴手套,呆在這吹人生疼的冷風中,我卻絲毫不覺得冷。極度的激動和要搶救所有東西的迫切願望已全部佔據我的思想,再也顧不上自己。我一點未覺察到自己所面臨的危險。但這時救援近在眼前,我卻感到兩腿發抖,頭暈目眩,眼前似有無數黑影在飛舞。
我丈夫和我姐夫一進入屋內,我姐夫就驚叫道:。
「穆迪,房子完了。盡力救你冬天的儲蓄品和傢俱吧!」
穆迪倒不這樣想,危險關頭,當別人陷入苦惱與絕望時,他卻令人羨慕地理智而冷靜。他快速有力地衝上著火的頂樓,大叫拿水。唉,一點水也沒有了!
「雪,雪,給我幾桶雪!」
噢,往桶裡裝冰雪可是一件苦事。但T先生和我盡快地幹了起來。
雪倒在頂樓的木板上,大大地控制了火勢。幫忙的人越來越多了。年輕人B和S從穀倉搬來了梯子,已經砍起來屋頂著火的部分,將燃著的木料扔到厚雪中。
「穆迪太太,你有醃肉嗎?」
「我們剛宰了一頭牛,醃了肉準備過冬。」
「好,把肉扔到雪上,我們就能用鹽水了。」
這可是個好主意。鹽水潑到哪裡,哪裡火勢就不再蔓延,慢慢縮成一小塊。
但我沒時間觀看房上的勇士們。由於過度激動和疲勞我已撐不住了,這時我哥哥他們幾個人趕來,隨他們來的還有我要好的老朋友B小姐和女僕。
我哥哥衝過來,把我抱進屋裡,從亂扔在地上的毯子中拿起一條把我包住。幾分鐘後我和孩子們坐上雪橇,被送往溫暖又安全的地方。
只有凱蒂飽受嚴寒之苦。小傢伙的腳被凍壞了,幸好在她靠近火爐之前她舅舅發現了這一情況,用雪使勁擦才保住了她的腳。
同時,留下奮力救火的人們在火燒壞牆之前成功地將火撲滅。惟一發生意外的是一條穆迪喚做斯那爾約的狗。它被從房上扔下的帶火的木頭擊中,爬到穀倉底下死了。
除了房子遭到毀壞,損失了土豆和兩袋麵粉之外,我們幾乎是奇跡般地躲過了這場劫難。這一事實表明人在沒有吵鬧爭執,互不妨礙的情況下,團結起來的力量有多大。這兒的六個人,沒有水的幫助,成功地挽救了一幢乍看之下難逃劫難的房子。幾年之後的一場災難性的大火中,約有四百人在場,還有救火器械,但一切都失去了,大火燒燬了我們在世上幾乎所有值錢的東西。似乎每個人都礙手礙腳。儘管火災一發生就被發現,但除了救出幾件傢俱外,一無所剩。
我們家來人太多,無法安置在一個家中。T太太收留了穆迪、我和小嬰兒,孩子們的舅舅則把其他三個孩子帶到他好客的家中。
穆迪修好屋頂花費了好幾個星期,嚴寒使人無法在室外幹活。
我們遭受火災的消息傳得很快,遠近都知道了。人們說我在救援到來之前搶救了大部分家庭財物簡直是壯舉。簡單來說,我的壯舉只是既簡單又不出奇的事實:激動之中我拖出了正常情況下我根本搬不動的大木箱;再就是我既沒有意識到寒冷也沒有意識到在著火的屋頂下奔忙時所處的危險。一旦屋頂坍塌,我和孩子們將被埋入廢墟。
形勢總是在真正的危險過去之後方顯得更加嚴重。恐懼和勞累過度損害了我的健康,好幾個月我沒有恢復過來。我開始害怕火,它常常像惡夢般侵擾我。寧靜的夜晚,只有關掉所有的爐子,用煤灰蓋住余火,我才敢安然入睡。一看見房屋著火——這在這個國家的大城鎮裡是經常發生的事——我就感到噁心。而且在發生第二次火災後,這種感覺就更強烈了。那次火災時就在痛苦的幾分鐘裡,一個可愛的男孩因為睡著了,被燒死在著火的房內。
我們現在的這場火引起了一連串新情況,由此穆迪認識了一位住在我哥哥家的年輕的愛爾蘭紳士。約翰-E是一位特別優秀文雅的人。他的父親是一位軍隊中的上尉,成家沒幾年即撒手西去,只留給他妻子一點撫恤金來撫養和教育家中五個孩子。美麗迷人的E太太很快改嫁,撇下可憐的孩子們自謀生路。學過神學的老大來到加拿大,希望在某所大學任教,或開辦一所文科學校。他英俊,有教養,受過良好教育,只是生性懶惰——一個家庭中所有男性似乎都有的缺點;他們那柔軟、光滑好看的頭髮,牛奶般嫩白的面容就充分顯露出懶惰的缺點。老大敏銳地發現加拿大並不適合他的發展。他在我家住了一星期,我們都很喜歡他雅致的趣味和愛好。但我丈夫力勸他回故國當家庭教師。後來他採納了這一建議,成為年輕的M勳爵的家庭教師和旅行夥伴,生活得很不錯。
跟隨長兄來加拿大的約翰,因為沒有回國路費而被迫留下,為S先生幹活以換取食宿。他建議同穆迪合作經營我家農場;因為我們無錢僱傭工人,穆迪很高興地接受了他的建議。在他與我們同甘共苦的那段時間裡,我們對這樣的安排完全滿意。
對心地高傲的我們來說,讓雇工目睹我們在貧窮中掙扎,為了獲取食物而被迫採取古怪的應急措施,實在是臉上無光。但約翰瞭解並親自經歷過所有我們遭受的磨難,願意與我們同甘共苦。他熱心、誠實、體貼周到——在言語、思想和行為上都是一個紳士——我們發現,有他同住並給予我們誠實的幫助,對我們是極大的安慰。我們古怪的飯食成了逗樂的話題。當有一個人同情我們所受的磨難,分擔我們所有的辛勞時,薄荷和鼠尾草茶也好喝多了。
很快全家人就喜歡上這個年輕的朋友了。一天勞作之後,我們就在湖邊釣一小時魚,享受其中的樂趣。約翰說,只要我們身體健康,家庭幸福並有許多鮮魚、鮮奶和土豆,我們就沒有權利抱怨。五月初,我們雇了一位愛爾蘭老太太做家務,四年來事實證明她是一個非常忠實、勤勞的人。有約翰幫我丈夫經管農場,老詹妮幫我餵養孩子,管家,就算這些沒有增加我們的收入,也至少給家裡添了一分喜氣。我們總是很高興,有時還感到滿意甚至幸福。
新住在我們家的這個人與馬爾科姆先生之間的人品差異是多麼大呀!去年馬爾科姆在時,整得我們不堪忍受,家境也因他雪上加霜;為了給他買一些我們做夢也想不到為自己購買的奢侈品,我家額外欠下了許多債。而約翰不但沒有增加我的家務負擔,相反他盡力將之減少。看見我為他熨一件襯衫,或洗極少幾件衣服,他都很不安。「你已經干了太多活了,我不忍心給你再加哪怕一點點負擔,」他總是這麼說。他對我的持家之道和準備粗茶淡飯的方法總是表示極大的滿意。他對待小孩最為親切友好,他一進來吃飯,他們就圍上去擠在他的腿旁。
遇上雨天,因無法在戶外幹活,我和約翰就坐在家裡幹活,穆迪則吹笛或給我們大聲讀書。這個年輕的移民,因過早地闖蕩世界,加上他自身的天賦,干針線活是一把好手。他會極細心,極整齊地縫製或縫補襯衫,而且會裁剪、制做他的帆布褲和夏天穿的寬鬆外套,其熟練程度不亞於一個最有經驗的裁縫。他還補襪,修靴補鞋,還常常自告奮勇地幫我用當地產的粗毛線給孩子們織毛襪,用從印第安人那兒得到的鹿皮為孩子們做鞋。
對他這樣一個裡裡外外齊整又乾淨的人來說,惟一使他動氣的事似乎是伐木這項髒活了。他討厭從地裡回來進屋時身上、衣上都沾滿木炭煙塵。老詹妮常因他先洗臉洗手再吃飯而笑話他。
「喲!親愛的,你也太挑剔了。在林子裡我們可沒時間弄那麼乾淨。」當他要肥皂和毛巾時她會這樣說:「這是你要的肥皂嗎?我給你說上次那塊不在這兒。別再添亂了,這小塊肥皂是太太拿來給我們和孩子們洗衣服用的,不是讓你浪費在洗你那白得像女人的臉上。去,親親,去湖邊洗吧,那盆可是夠大了。」為了平息這老婦人的憤怒,約翰就笑笑到湖邊去洗。約翰特別討厭貓,甚至看我們那只叫薄荷糖的老寵貓都滿目凶光,這隻貓侍寵而驕,試圖分享他的床和飯食。
「如果說自家的貓我還可忍受,」他說,「那麼你朋友艾米莉亞送來的那只叫湯姆的醜貓我就不能容忍。唉,你猜昨晚我發現這畜生睡哪兒了?」
我說不知道。
「在土豆罐裡。唉,你也認為沾有貓毛的土豆不會是道好菜吧。下次我在土豆罐裡抓到這位湯姆老爺,我會宰了它。」
「約翰,你是說著玩吧。『艾米莉亞決不允許傷害她最愛的湯姆。」
「那麼她就別把它放出來。想想這畜生跑上一英里,穿過樹林來我們這兒偷吃它所能偷到的任何東西,掠奪夠了還睡到土豆罐裡消化。」
我忍不住笑了,請求約翰無論如何不要傷害貓,惹艾米莉亞生氣。
第二天,我正坐在客廳裡做活時,聽到一聲慘叫,忙衝出去解救。約翰滿臉通紅地站在那兒,手裡揮著一根棍子,腳邊躺著嚥了氣的湯姆。
「唉,可憐的貓!」
「是的,我打死了它;但我很抱歉。艾米莉亞會怎麼說?」
「一定不能讓她知道。我曾給你講過雅各殺了那頭豬的故事,你最好把貓跟它埋在一起。」
約翰確實對他在盛怒之下做出如此殘忍的事很感抱歉。然而幾天後,他又同艾米莉亞的動物產生了新的摩擦。
母雞總在穀倉裡下蛋。約翰非常喜歡鮮蛋,但每天總有一隻奇怪的狗跑來吸食雞蛋。約翰發誓一抓住偷蛋狗就宰了它。艾米莉。亞家有一條非常好的猛犬,她丈夫視之如寶,艾米莉亞也特別鍾愛這條叫喬德的狗。她曾痛苦地悲歎過湯姆的命運,對於它的突然失蹤她問過我們很多次。
一天下午約翰衝進了屋子。「親愛的穆迪太太,艾米莉亞家的狗是什麼樣子?」
「一隻大猛犬,身上有黑白斑紋。」
「那,天哪,我已殺了它。」
「約翰,約翰,你想讓我和朋友吵翻嗎?你怎麼搞的?」
「嗯,見鬼我怎麼知道那是她的狗?它正在偷吃你家母雞下的蛋時讓我抓住了,我想都沒想就把它打死了。但我會把它埋了,她決不會知道,就像她不知道是誰打死了她的貓一樣。
這以後沒多久,艾米莉亞從外地遊玩回來。她告訴我的第—件事就是狗丟了。她為此很惱火,已登了廣告懸賞找回這條狗。
我丈夫自然叫我去安慰艾米莉亞,我不大情願。「我不喜歡那條狗,」我說:「它又愛發脾氣又凶、它在的時候我都害怕去她家。」
「也是。但現在它不見了。這真讓人惱火。那狗還很珍貴呢。你不知道它的失蹤對她打擊有多大。她願意出四美元來找出偷狗的人」
面一篇會說明她是如何險些發現這中重大秘密的。
約翰並未把狗同豬和貓埋在一起,而是在花園裡挖了一個淺坑,把死狗埋了進去。
喝過茶後,艾米莉亞要求看看花園。我完全不知道那兒留有死狗喬德的痕跡,便帶她前往。艾米莉亞正采著一把嫩豌豆,突然彎腰仔細地看著地面,衝我叫道。
「蘇珊娜,到這兒來,告訴我這兒埋著什麼東西,怎麼看上去像一條狗尾巴。」
她也許想加上「我那條狗」的尾巴了。似乎兇殺案就要真相大白。掩埋死狗的坑碰巧被搞亂了,那條狗的黑尾巴露了出來。
「它會是什麼呢?」我帶著一副絕對一無所知的神態說道,「要我把詹妮叫來,把它挖出來嗎?」
「噢,不用了,親愛的。它太難聞了,但它的確看上去像喬德的尾巴。」
「不可能!它怎麼會跑到我的豌豆地裡?」
「是呀!再說,我昨天親眼看見喬德跟一隊人走了。喬治-C願意替我找回它。」
「真的!聽到這樣的消息我真高興。這些叮人的蚊蟲真討厭,我們回屋吧!」
等我們返回後,偷聽到整個對話的約翰趕緊跑去挖出喬德的屍體,把它埋在埋有湯姆和豬的秘密的墳裡。
穆迪和他的朋友已完成了「八英畝地的伐木工作,這些地是去年冬天穆迪開闢出來的。我們除種了些豌豆和土豆外,還種了一英畝印第安稻,留下休耕的土地準備秋天種小麥,1834年開墾的十六英畝土地上種的大批革料也豐收在望。我們人人情緒高漲,事事前景喜人、可是不幸的事情再次發生在我們身上,給我們帶來很多焦慮與煩惱,還致使我們損失了大部分穀物。
為了在一段糟糕的路面上架一座橋,人們召集了一個集會,要求穆迪參加。他和約翰被迫當天早上帶上小麥去磨坊,同時他把耕牛也借了出去。
集會上為他們挑選的趕牛人是狠心的M先生,他因虐待牲口特別是不屬於他的牲口而臭名遠揚。一他用手桿把其中一頭牛的腰部狠狠打了一下,以致那牛回到家已完全殘廢了,而當時我們正需要它在乾草地裡幹活並收割莊稼。
穆迪沒錢去買或去租一頭牛和另一頭牛搭配幹活。他和約翰希望經過精心照料,受傷的牛會很快恢復健康。他們將牛運送到離農場不遠的一塊空地上,使它不受其它牛的侵襲。每天清晨,我們都乘獨木舟給可憐的「公爵」送去溫熱的飼料,並觀察它恢復的進度。
哦,享受世間財富的人們,你們幾乎不會知道這頭珍貴的動物的生命對於窮困中的我們多麼重要。是的,它甚至成為禱告的對象,因為只有它痊癒了。才能保證我們和孩子們的飯吃。我們注定要失望了。極小心地照顧和餵養了它幾星期後,這頭牛的病情日益加重;遭受著極大的痛苦,最後它都無力站起,躺在地上呻吟。約翰開槍打死了它,使它不再受罪。
這樣,我們就沒有牛來收割乾草和其他穀物。一位好心的鄰居將他農場裡多餘的一頭牛借給我們使用,約翰和穆迪用這偶爾能借來使用的牛一幹就是一天。在這樣的不利情況下,儘管老詹妮和我也在地裡幫忙、大部分作物還是沒能搶救下來。整個夏天我們都在這樣的劣勢下勞作,鄰居們都太忙,無法幫助我們,他們自己的耕牛都用來搶救自家的莊稼。所幸的是我們要收割的那幾英畝小麥地靠近穀倉,我們用手搬運一捆捆的麥子,事實證明老詹妮在收割莊稼和乾草上都是一個無以倫比的好幫手。
儘管遭遇了這許多不幸,上帝仍非常關照我們。我們從未斷過糧,我們的財產就像寡婦的油罐1,雖然小,卻從未枯竭過。正當我們好幾日不知肉味時,有一天穆迪跑進來取槍。森林邊上的麥地裡有一頭大母熊,正忙著偷吃莊稼。屋裡只有一粒子彈,一兩顆鉛彈。穆迪拿起只裝有一粒子彈的槍向樹林走去。後面跟著約翰的小獵狗。老詹妮正在洗衣服,當她看見她的老爺跑向樹林並知道原因後,馬上丟下活,抓起一把刻刀追他而去。萬一熊在爭鬥中佔了上風,她就可隨時幫助老爺了。她發現穿著鞋跑起來極不方便,就把它們甩到一邊,以便跑得更快。幾分鐘後傳來了槍響、我聽到穆迪叫正在林中砍籬笆柱的約翰。我簡直不能相信他已把熊殺了,便跑到門口去聽。孩子們都很興奮。看見那個黑怪物綁在兩根棍子上抬過門前空地,便發出了狂喜的叫嚷。穆迪和約翰抬著那個戰利品,老詹妮則揮舞著刻刀跑在後面。
1寡婦的油罐指看似有限而實際無限的財源。典出自《聖經》故事,參見《列王紀下》第4章。
晚上剩下的時間裡,我們給熊剝皮,把肉切碎,用鹽醃起來。這個醜東西的精肉裝了一滿桶。它味道像牛肉,不過,它肉中汁多,紋理細,又有了羊肉的柔嫩。這真是天賜之物,我們一直吃到秋天宰了兩頭大肥公豬的時候。
幾天之後的一個夜晚,穆迪和我從艾米莉亞家做客歸來,就在森林深處,遇到了死了的那頭母熊的丈夫。
朋友邀請我們去見她來此小住的父母,那一晚過得非常愉快,要走時已近半夜了。天上沒有丹亮。我們歸途中要穿過一片黑樹林,地面又矮又濕,林木茂密高大。特別是有一段非常糟糕的路,有一條小溪浸過路面。行人只能攀著一根橫倒的樹通過這條小溪。而在漆黑的夜晚,很難找到這棵樹。
我向朋友要一支火把,但他們沒有,艾米莉亞笑話我膽小,但她知道要在叢林裡走夜路我是一個十足的膽小鬼,便給我找來招待客人所剩下的惟一一節蠟燭,把它放在一個舊燈籠裡。
「它不會燃多久、但能把你們送過小溪。」
有這點東西也就不錯了。我們動身上路。
樹林裡如此之黑,以致於這微弱的燭光在幽黑的夜裡看上去只是一點火苗,幾乎不能幫我們照路。
我們一路閒聊著,談著當晚的新聞,赫克托跑在我們前面。我猛然看見沼澤邊有一雙眼睛發出像貓眼般綠螢螢的亮光瞪著我們。
「你看見那雙可怕的眼睛了嗎,穆迪?」我顫抖著緊緊挽住他的胳膊。
「什麼眼睛?」他說,故作不知,「天太黑了什麼也看不見。燈快要滅了,如果你不加快步子,在它熄滅之前走過那棵樹,你可能會掉進小河弄濕腳。」
「天哪,我又看見那雙眼睛了。快看那狗。」
赫克托突然停了下來,趴在地上,鼻子貼在前爪間,開始嗚嗚地叫並發抖。不久它跑回我們跟前,蜷在我們腳下。樹枝斷裂的喀嚓聲和某種大動物沉重的腳步聲聽起來就在我們身邊。
穆迪將沒有任何遮攔的燈籠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並盡力大叫了幾聲,同時努力讓嚇壞了的狗往前走,這狗的膽小跟我不相上下。
就在這危急時刻,蠟燭芯在插孔裡閃了幾下就滅了。
我們處於完全的黑暗之中,跟熊在一起——我們認為這動物就是熊。
我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臉上嚇出了一陣冷汗,但我沒有尖叫也沒有試圖狂奔。我不知道穆迪是怎樣帶我過河的。我的一隻腳滑入水中,但我一想到會被熊吃掉,這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我丈夫笑我膽小,他時不時地轉向在不遠處跟著我們的熊,沖它示威地喊上幾聲。當我看到林中我們陋屋窗戶中射出的那點微光時,大喜過望。一踏進屋前空地,我就不停地跑起來,直到安全地進入房子。約翰坐著喂唐納德等我們回來。他燒有興趣地聽了我們同熊的歷險記,認為熊傢伙還算善良,沒有充滿愛意地擁抱我們就讓我們逃脫了。
「穆迪,如果它知道你不僅殺了它的好太太,而且每天縱情地吃它的肉,它就不會對你這樣客氣了。」
熊決心為它妻子的死而報復我們。不久後的一個夜晚,半夜時分我們被一聲可怕的號叫驚醒,老詹妮使勁敲我們屋的門。
「老爺,老爺,快點起來,要不熊會把牛全吃了。」
睡眼——的穆迪從床上跳起來,抓了槍跑了出去。我胡亂地穿了件大外套。點了燈,跟他來到門口。門一打開,我們養的一些小牛犢衝進了廚房,大牛低吼著緊跟其後,被熊趕下小山。
在微弱的油脂燭光下,當時的情景非常可笑。穆迪身著睡衣,被圍在一群驚恐的動物中間,摸著黑作勢瞄準。老詹妮手揮大刀,緊緊抓住她老爺的白衫,發出大叫,足以嚇跑叢林中所有的野獸——而她自己幾乎沒穿什麼衣服。
「啊,老爺,親愛的!不要這麼近地沖這發狂的動物開槍。想想妻子和孩子們吧!讓我對付那暴怒的畜生,我會把刀插進它心臟中。」
穆迪開槍了。熊低吼著退到屋前空地。穆迪和詹妮追了它一會兒,但天太黑無法看清遠處的東西。牛群惶惑茫然地盯著我和燭光,眼睛熠熠發亮,耳朵豎起,尾巴優雅地抬起,與背齊高。槍聲把約翰從夢中驚醒,他和我一樣樂不可支。直到他看到一頭幼小的犛牛流血不止,忙做檢查,發現這頭可憐的小牛被熊爪所傷,傷勢雖不足以致命,但也很危險。
「我希望,」他叫道,「那畜生沒有碰我的小馬駒!」我給他指了一下躲在大牛身後偷竊的小牝駒的黑臉。
「你看。約翰,熊傢伙更喜歡小牛肉。那不是你的鄧巴喚作『馬馬』的馬駒吧?它很安全,還衝你笑呢。」
穆迪和詹妮沒追到熊回來了。約翰把所有的牛都拴在離房子很近的後院。第二天白天他和穆迪開始循著血跡追捕熊傢伙,但追至叢林中,它卻全然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