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會下半場進行到一半時,弗林就把手肘撐在扶手上睡著了。如果艾比有根針,真想把他戳醒,而她也沒什麼心情享受音樂。由於鮑德、韋恩和珍妮擋在中間,她看不到法蘭,不知他是否和他兒子一樣。音樂會結束後,大家忙?離開,並一起走向停車場。艾比一路上都沒看弗林一眼,真不知是心虛還是害羞。
待眾人回到史家後,多數賓客都已到齊,大夥兒都手持飲料,品嚐點心。艾比覺得心裡平靜多了,便想找弗林再談談。鮑德在小客廳裡玩鋼琴,他向她招手,但艾比搖搖頭,繼續尋找。校內助教,也是圖書館員的莎拉看到她,笑?問:「找葛弗林嗎?」不等艾比回答,她立刻指向外面平台。艾比憋?一股氣出去,如果她的意圖這麼明顯,莎拉一眼就能看出來,那她得小心點才行,不然別人也都看得出來。不過,她實在很感激莎拉的協助,弗林正靠在平台角落,若是莎拉沒告訴她,可能很難發現他。
弗林坐在圍欄旁望著花園,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知在那裡坐了多欠,可能3O秒,也可能更久。他身旁有兩杯香按,看到她時,遞一杯給她,
「我以為你很快就會過來。」
「不必擔心,我一直在考慮。」
「天知道!我也許一直誤會你了,」弗林沉思著,「你的吻絕不像個拘謹呆板的啃書女孩。」
提到吻,令艾比火氣有點往上冒,「你是拿我和准比較?你的房東嗎?」
他微笑舉杯,並沒回答,「我記得你告訴我這是個小宴會。」
「就阿莫提奇路而言,這是小宴會。」
「艾比,我得告訴你一件事。」沉默良久後,弗林正色地說:「馬韋恩是同性戀。」
她懷疑地望著他:「他怎麼知道?」
他好笑地說:「嗯!我向你保證,雖然我並不是從第一手資料得知的,但請相信我,這是真的。」
艾比簡直不敢相信,這怎麼可能呢?
弗林小心地望著她:「艾比,我知譚你很驚訝,因為你一直以為珍妮是愛韋恩的。」
「我嚇呆了。」
「那倒看得出來,我建議你放低音量,」弗林誠懇地說。
「為什麼?每個人都走了。」她四處望望,突然覺得不對勁,「等一下,為什麼每個人都不見了?」
現在她停下來回想,方才在房子裡好像有人叫大家安靜,但她沒在意,她正忙?和弗林商談對策。
弗林拉住她:「我們最好去看看。」
人群擠在長長的走廊上,艾比努力往前鑽,直到她能伸手拉住鮑德的袖子:「發生什麼事了?」
鮑德繃緊下顎:「你心裡有數,」他冷淡地說、「你母親和法蘭在宣佈婚訊,就是這件事。」
她驚訝地眼睛圓睜,又擠回弗林旁邊,兩手抓著他的手臂用力拉:「你得阻止他們!他們不能這樣做!」
弗林搖搖頭,瞇著眼睛望過人群:「我警告過你,這種場面是有可能的!」
「但我媽答應我不會宣佈的!」
「你確定嗎?」
艾比跟起腳,但仍沒看到什麼,只瞥到珍妮和法蘭好像站在一起。
「你覺得我們得告訴父親,說珍妮不是真心的嗎?」弗林咕囔著。
艾比可以感覺到賓客並沒有很驚訝,只是有點混亂,她驚訝地發現弗林跟她一樣有些擔心。
「我早就猜到,大家會怎麼看待這荒謬的喜訊嘛!」艾比仍然很生氣。
弗林搖頭,「你難道看不出來?大家原來以為是我們的喜訊。」
她有點兒歇斯底里,「什麼?」
「顯然有人在中場休息時認出我們,之後在宴會中,大家就彼此耳語——?你難道沒聽到?」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的意思是…」
「每個人都以為這是我們的婚約,不是你母親和我父親,難怪他們都亂成一團。」
「都是你和你的好生意,」艾比沮喪地說,「所有穿禮服的男人都一樣,我的天!你給我站遠點!」
莎拉擠過來輕拍艾比的肩膀,「真不好意思打斷你們的談話,但我想說的是,並木是弗林使別人認出你來,而是你的裝飾品在夜裡閃閃發亮,十分矚目。所以當你們走到小徑,而弗林像個紳士似地轉過身來想遮住他懷中的女人……」
艾比憶起當時情景,不覺憤怒,「葛弗林你真是瞭解眾人——他們很有禮貌,不會盯著擁抱的情侶看,我記得你還這麼說過哩!」
弗林怒道:「又不是每個人中場休息時都出來散步!」
此時客人逐漸散至餐點長桌,大家一小群一小群地討論方才宣佈的婚訊。鮑德走向前來,綿羊般溫馴地笑:「剛開始我還擔心珍妮要宣佈你的婚期,我早就知道不是你!」
「你當然——」艾比停住了。
弗林用力把艾比拉走:「該去恭賀我們的父母了,是不是?」
他們一離開鮑德,弗林便低聲說:「我們若不去道賀,會使整件事更奇怪,好在他們沒有把我們一起拉上台,很聰明的舉動——你到底看上他哪一點?」
「你指鮑德嗎?」艾比把手拉回,「他人很好。他在秦家酒會看到我後,就立刻想認識我了。」
弗林輕嗤一聲:「立刻?他的立刻是在確定你既可人又漂亮後嗎?當他發現你是史家獨生女時,一定雀躍不已,你簡直是雙重頭獎!」
「你…這個人簡直不可理喻!」艾比氣呼呼地。
「差不多就是這樣。」他們走到珍妮和法蘭前面,弗林道:「我現在可以開始叫你媽媽了嗎?還是得等到婚禮後?」
珍妮給他一個溫柔的笑容:「奧!我很高興你這樣叫我。」
「法蘭,祝福你,」艾比有些勉強。
「我知道你一時仍難接受,但我希望你明白,珍妮對我很重要。」法蘭說。
「6月最後一個週末,」艾比聽到珍妮轉身和一位女賓客說,「不是個豪華的婚禮,只會有些親朋好友。」
艾比的心往下沉。現在是5月底了,所以珍妮只有1個月的時間來恢復清醒的神智。
不過,她現在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陪著笑臉。
一位優雅的老年人說道:「誰會想到這會是場訂婚宴會呢?」
是啊!誰會想到呢!艾比想,包括我自己。
「怎麼了,艾比?」韋恩走過來問。
她瞪著他。
「艾比,別惱怒了,畢竟這是你母親的人生,是她自己的啊!」
「而我猜,這是她的好朋友鼓勵她今晚宣佈這個消息的,是不是?」
他看來有點不自在。
「韋恩,你怎能鼓勵她在這種公開場合讓大家難堪呢?」
「艾比,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勢利。」
「我不是勢利!如果她能快樂,我甚至不介意她和泰山結婚!」
「你不該把法蘭當人猿看。」
「我對法蘭這個人沒有任何意見,但他倆在一起就是場大錯誤。難道除了我以外沒人看透這點嗎?如果媽媽能和你結婚,我會替她高興。至少,不會替她擔心。」
「艾比,」韋恩尷尬地說,「我並不想找妻子。」
艾比歎息:「我知道,不過這不是關鍵,如果我帶個完全不適合的男人回來,我媽也會大發雷霆的!我想,你那時也會支持她。」
韋恩搖頭:「即使珍妮不同意你的選擇,也會因為你而接受他。」
「我倒希望母親能用拳打腳踢的方式喚醒我。」
「每個人都有權決定自己的錯誤。」
「好吧!」艾比甜甜一笑,「我很高興你至少承認母親可能犯下一個大錯。」她轉身開始向離開的客人道晚安。之後,艾比盡量避免碰到弗林。事實上,她也沒看到他再出現,直到客人都走光了,她在廚房打掃時,他才出現。
他看到外面雇的廚工仍在,便低聲問:「明天和我一起共進早餐如何?」
艾比搖頭,「我一向起得晚,而且明天我要和鮑德在鄉村俱樂部共進早午餐。」
他仰慕地吹著口哨,「嗯,這一定會讓大家摸不清你到底愛我還是愛他。」
「不論如何,我總得替自己澄清一下,我要和你劃清界線。」
「劃清界線?」弗林悲哀地搖搖頭,「我看是愈攪愈亂。」
「如果我知道有這種狀況,早就乖乖地在位子上休息,不找你商談了。我可不希望因為你而有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你不覺得我們以後若刻意不碰面會更可疑?我們可是兄妹哩!」
「我還沒放棄我的計劃呢!你呢?」
「不完全放棄,但事實證明,你的計劃已經搞砸了。有興趣聽我的計劃時,通知我一聲吧。」
這是挺不錯的主意,只是艾比起床時發現時間還早,便捲縮在臥室窗邊。她看到諾瑪往教堂的路上走去,也看到珍妮在花園裡漫步。
即使不是看得很清楚,艾比也能看出母親在花園裡漫無目標地徘徊,她肩膀下垂,好像很疲倦的樣子。她應該快樂一些,艾比想著,除了我的反對讓她悶悶不樂,難道還有別的事嗎?
昨夜大家去後,時間已經很晚了,所以艾比並不想在那時和母親討論。她擔心在兩人都疲累的狀況下,情緒很容易失控,萬一不小心說出什麼決裂的話,那就太傷人了。但她們總要好好談談的,艾比決定換掉睡衣,到花園找母親。
「哈羅,親愛的,昨晚睡得好嗎?」珍妮笑盈盈地面對走到花園的艾比。
「還好,」艾比坐在花圃旁的磚塊上,「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宣佈婚約的嗎?」
珍妮歎氣,「我很抱歉,我不該在你籌劃的宴會上邀請那麼多人。」
艾比立刻切入主題:「但你並不必為當眾宣佈婚訊而道歉。」
「那是當然的,我為什麼要覺得良心不安呢?」
珍妮拔掉一株雜草,轉身直視艾比的眼睛,「而且,我從來沒答應你我不宣佈婚訊的,不是嗎?」
她這點倒是挺正確,珍妮對整個事情一直保持沉默,而艾比自己卻愚蠢地以為…
「我並不是暗示你需要我的允許才能宣佈,我只是要求再等一段時間。」
「幾周?幾個月?還是幾年?」
艾比雙頰一紅:「比你給我這幾天再多一些。」
珍妮轉身繼續除草:「時間並不是最重要的問題。」
艾比並木放棄:「如果我能瞭解你欣賞法蘭哪一點,就不會這樣擔心了。但是我真不明白,爸爸和法蘭簡直是天壤之別,你怎麼會看上他呢?」
珍妮的聲音十分柔和:「如果你真想瞭解,根本就不需我作任何解釋。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可以自己體會法蘭的個性;但如果你並不真的想知道,怎麼解釋都不會有用的。」
艾比歎口氣:「但他幾乎不說話!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會愛他愛到非君莫嫁,如此而已。」
珍妮皺眉:「有一次,法蘭在修理餐廳的那張大餐桌,不巧一根桌腳突然垮了下來,整個桌子就壓在他身上。」
艾比盯著母親、不發一言。
「那桌子很重,有一分鐘我以為他死了,而——對了,提到傢俱,我想問你,房子裡有哪樣傢俱對你特別有意義?」
「怎麼會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奧,我是想請你列個單子,我會請搬家公司把它們打包貯藏。」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珍妮做個深呼吸:「我打算賣掉房子。」
艾比在鄉村俱樂部告訴鮑德賣房子的消息時,他也和她一樣驚訝。「我不知道她有這個打算,當然,她有權賣房子,除非你父親在遺囑中提過你有房子的擁有權。」
「不,」艾比立刻說,「我名下有些錢、股票,但這個房子是屬於我母親的。我煩惱的並不是她要賣房子,反正我不常住這。」
「但艾比——?」
「她居然要放棄這個屋子,去跟法蘭寄住在公園對面的公寓。」
鮑德皺眉:「我不明白——」
「我想是因為法蘭住不慣那樣豪華的房子吧!」
「嗯,我瞭解,就像叫念不懂莎士比亞的人,還要叫他去演哈姆雷特一樣。」
艾比根本沒在聽:「也許我媽想過一個全新的生活,重新開始。那也對,法蘭的公寓至少有30年的歷史,搬進搬出的房客不知有多少,反正時時都有新主人。」
「不過,你家的房子是太大了些,」鮑德表示,
「而且你們的管家又要退休,…」
艾比很驚訝,「諾瑪要退休?我怎麼不知道?」
他臉紅了,「我不該提起的。」
「為什麼?」
「因為這是工作上的業務,珍妮要為她安排退休。艾比,拜託不要告訴別人我說漏了嘴。不過我很驚訝她沒告訴我要賣房子的事。」
「我倒不驚訝,」艾比道,「連我都被蒙在鼓裡…糟糕,麻煩來了。」
鮑德望了望前方,「誰?」
「歐斯汀女士,你沒見過她嗎?」
「那位瘦小的老太太?她看起來很虛弱。」
「外表是會騙人的。」
斯汀刻意走向他們,鮑德連忙跳起來,她拋給他一個微笑,拍拍他肩膀,「真高興看到這麼有禮貌的年輕人。艾比,我來向你道賀,聽說你母親要再婚了?」
「是的。」艾比嘟著嘴。
「你看來並不是很興奮。」
艾比努力擠出笑容,「我是有點驚訝,但如果這能使我母親快樂——」
「葛法蘭?」斯汀很技巧地表示輕蔑,「那一定是種迷戀,除非……我在想珍妮有多久沒做健康檢查了。」她半瞇著眼盯著艾比。
艾比覺得這女人像禿鷹。
「一定是這樣,」斯汀繼續說,「你該叫她趕快去看專家,可能是年紀大了,有些『毛病』。葛法蘭?」她對自己又說了一遍,搖搖頭便走到另一桌。
「年紀大會有『毛病』?我忘了要是真有這樣的事,她該最清楚!這老巫婆!巴不得天下大亂!」
鮑德猶豫了一會兒:「你不覺得歐太太說得沒錯嗎?如果珍妮得了一種可怕的病……」
「拜託!鮑德,如果她心智有問題,你不早就注意到了嗎?」
「我的意思是,珍妮會選擇葛法蘭,是不是……是不是代表她的腦袋有問題?」
艾比狠狠咬住舌頭——對鮑德生氣實在不公平,因為她自己也曾這麼懷疑過!但鮑德沒必要把話說得這麼直接!
她對自己的反應感到有點不解,仔細一想才明白,她畢竟是珍妮的女兒,怎能忍受別人這樣猜疑珍妮!
不久,鮑德送她回家,禮貌上她該請他進屋喝杯咖啡,但艾比急?想找弗林,看看他的計劃是什麼,因為珍妮已經表示要放棄房子;這實在太嚴重了,得有人出來做些什麼來阻止她,而且得快點做才來得及。
「艾比,我還有一堆工作沒做,過幾天再碰面好嗎?」鮑德有些歉意地說道。
她欣然同意,進了屋發現屋內空無一人,珍妮留了張紙條,表示她和法蘭要開車到墓園去。
他們顯然要好幾小時後才會回來。
艾比帶著便條和圓珠筆去拜訪弗林,因為如果弗林不在,她還可以留個條。
這是艾比第一次拜訪弗林的房間。
從外面明亮的陽光下進到室內,艾比的眼睛眨了好幾下。在房間最大窗戶旁,弗林彎身在書架前,不耐煩地說:「這地方不會讓你得傷寒,你只管進來吧!」
艾比走進去,環顧四周,暗自想像如果她自己搬進這房間,會加些什麼擺設。不過她幾乎忘記這房間是在車庫的上方。
文比不自覺地望向畫架。
她沉默了很久,弗林終於放下水彩筆,轉身看她:「什麼東西咬到你舌頭了?」
「我不想打斷你工作。」
「那就不要盯著我看。」
「如果我說話不會打擾你嗎?」她接近畫架上的畫,「這幅畫很棒,我不想毀了它。」
「有時是會吵到我,但不是在現在。」他又拿起畫筆。弗林長長的手指握?畫筆,使艾比想起那天晚上地摟?她的方式。
那是場表演,她提醒自己,然而,畫畫對他絕對是個正式的興趣。
艾比坐在靠近畫架的一張椅子上,她窩在那裡,坐得很舒服,不經意地告訴弗林珍妮要賣房子。
「接下來她大概要種蔬菜,過過單純的生活了,」艾比的腳隨意晃蕩,「你並不驚訝,是不是?」
弗林並沒從風景畫上抬頭,「我不驚訝,並不是我已經知道這件事,而是覺得這挺合邏輯的。」
「對我來講並不合邏輯。」
「所以你也許可以說服她把房子給你。」
「我為什麼想要它?即使我要住在那裡,那也太大了!」
「所以嘍,你母親一個人住也太大了啊!」
艾比聳聳肩,「弗林,我想問你,你的計劃是什麼?」
弗林在樹旁加上一條暗藍色陰影。「你的計劃一直針對問題作直接的攻擊,而我則是從另一個角度切入。」
「你的意思是……心理角度?」
「完全正確,」他退後一步看著畫,「我不會就他們的事說任何一個字。我甚至不會建議他們取消婚約,但一樣也能達到目的。」
「聽來像是變魔術,」艾比靠回椅子,打了個哈欠。
弗林用筆再沾一下調色盤,手肘靠著畫架:「這是件簡單又完美的好事,艾比,我們要做的是製造一場熾熱且公開的醜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