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濛濛亮,夏敏就起床了,梳洗一下,隨便弄點東西吃了,就出門到公社去。
她既已拿定主意,就想讓黃主任盡快把父親的材料搞好,父親或許能早點解脫。
到了公社,她看見黃主任披著一件洗白了的舊軍裝,雙手叉著腰,站在辦公室外面,像是剛起床的樣子。黃主任也看見了她,滿面笑容地向她打招呼:「小夏,你來了?吃過沒?」
夏敏沒接他的話,逕直說:「黃主任,前天劉主任跟我說的那個事,我已經想好了。你能不能快點把我爸爸的材料搞好?」
黃主任一聽,笑得更加開心了,連聲悅:「不忙不忙,先進來坐吧。」
夏敏跟他走進辦公室,他給她倒了一杯水,然後說:「我就說你是個好青年嘛!關鍵是狠鬥私字一閃念,私字斗掉了,思想就通了。好,你坐一會兒,我這就去找文書準備材料。」
黃主任走出去了,夏敏坐著等候。
沒過多久,劉主任一陣風似地跑進來,朝夏敏拍著手笑道:「好妹子,恭喜你啊!」又拉住夏敏的手,把她渾身上下打量了一會,說:「你咋把辮子給剪了?懊!要做媳婦了,是該跟做姑娘不一樣。嗯,怪漂亮的嘛!」
夏敏做著頭,一句話也不說。劉主任嘰嘰呱哌地說了一陣,把話轉到正題上來:「妹子,這事你既然同意了,黃主任的意思呢,盡量早點辦。咱們現在都是干革命,也不講什麼黃道吉日,你看,明天就去打結婚證,好不好?」
夏敏說:「只要把我爸爸的材料搞好了,隨便啥時候都行。」
劉主任高興地笑道:「好妹子,真爽快!」
黃主任進來了,手裡拿著一疊材料,朝夏敏揚了揚,說:「你看,都搞好了。」
夏敏接過材料,一頁一頁仔細看下去。材料上說,夏盂清自從下放到本公社監督勞動以來,表現一直很積極,沒有反黨反社會主義的言論。又說,夏盂清的女兒能和貧下中農子弟結婚,也說明他的思想巳經改造好了。材料的末頁蓋著公社的大印,每頁之間還蓋著騎縫章,很正規的樣子。黃主任說:「這樣行吧?」夏敏想了想,說:「這材料有用嗎?」
黃主任正色說:「咋會沒用呢!上級最重視基層組織的意見,咱們公社大小也是一級政府呢!你放心吧,這材料一送上去,你爹準能從輕處理。我馬上叫文書發出去。」
夏敏不再說什麼了。劉主任說:「那就明天來打結婚證吧!妹子,你娘家沒什麼人,我就算是你娘家的姐姐吧,我明天去接你,陪你一起來。」
夏敏點點頭,站起來要走。黃主任忙說:「就在這兒吃飯吧!」夏敏說聲「不了」,就匆匆走了。
晚上,她一個人在屋裡收拾東西,把父親書箱裡的書一本一本理好,又整理舊皮箱裡的衣物。剛收拾完,聽見春生在窗洞外面小聲叫她。她去開了門,向他招招手。
春生進了屋,反手把門關上,問她:「今兒你咋沒上工?是不是人不舒服啊?」
夏敏知道他是擔心昨夜那個事,就說:
「我沒事,我是到公社去了一趟。」
春生猜想她是為她父親的事去的,就不再問什麼,把她拉到懷裡,緊緊摟住,低下頭去親她的臉。她閉上眼睛,讓他親。他的氣息漸漸急促,把她抱起來,抱進裡間,放到床上,一邊親她,一邊急不可耐地去解她的衣服。她卻像忽然從睡夢中驚醒,睜開眼睛,輕輕推開他的手:「春生,不要……」
春生說:「你咋啦?我這一天都在想你……」
更敏坐起來,理一下頭髮,說:「我要結婚了。」
春生大吃一驚,像被兜頭潑了一瓢冷水,張口結舌地問:「你……一你要跟誰結婚?」
夏敏說:「我也沒見過他,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春生,你別問了,以後你會知道的。」
春生一臉困惑、苦惱的神色。夏敏站起來,捧住他的臉,在他的嘴唇上來了一下,然後拿起枕邊那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放在他手裡:「這本書送給你。你回去吧。」
春生拿著書,默默地走了。他不明曰,昨天夜裡夏敏為什麼要把那道幕拉開,現在卻又把它合上。夏敏望著他怏怏地走出去,心裡一軟,差點想喊住他,終於又忍住了。
第二天一早,劉主任果然坐著一輛手扶拖拉機來接她,陪她去登記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