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們餵好馬和駱駝,就出發了。溫內圖急匆匆地找到我:
「我的兄弟可以陪同我,我有點事告訴他。」
「好事?」
「也許是壞事。」
「啊!什麼事?」
「正如我的兄弟知道的,溫內圖有個習慣,就是心細,即使在看起來沒有必要的時候,也是如此。因此,我今天圍著營地轉了一圈,看見了一個跡象,引起了我的警惕。」
他把我拉向南方。我們在那兒發現石塊之間的沙子上有一個人的足跡,先離開營地,又回到營地。我們沿著這個足跡,來到一個位於大岩塊之間的地方。這個人在這兒與一個騎馬的人會過面。跡象表明,他們談話時間比較長。
足跡至少有五小時了。這次會晤大約是在午夜舉行的。我們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跟著足跡走。它一直不斷地伸向南方,即遠遠離開我們行軍的方向。這使我們稍微放點心。我們半個小時以後回到同伴中間。
我們把我們的觀察報告了克呂格爾並和埃默裡。御林軍沒拿它當回事,而英國人卻仔細打聽:
「我們睡覺的時候,那個騎馬的人不在營中?」
「不在。」
「他不讓別人看見,一定有原因。不露面的人,就是敵人!」
「夜間秘密通敵者,是奸細。就是說,我們中間有奸細。」我補充說。
「我也這樣看。可是,他是誰呢?我們如果今天晚上注意的話,有可能當場抓住他。我們離廢墟還有多遠?」
「明天下午到。」
「那我們可以估計,那個騎馬人今天晚上還會來獲取新消息。我們把他和他的同伴抓住。」
可惜,這個希望落空了。儘管我們知道上尉卡拉夫是個壞人,是不能相信的,儘管這個事件已經有預兆,等於是告訴了我們。不幸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這個夜行人並沒有走得很遠,而是到敵人陣營裡去了。這個夜行人是阿雲部落的間諜,而且據我們後來瞭解,是托馬斯-梅爾頓。跟他談話的人是那個嚮導。
瓦爾大大阻礙了我們的進展。我們的隊伍不能連成一氣,被分成好幾部分,傳遞消息就比平時多了很多。我們中午做短暫休息的時候,嚮導安慰我們,三個小時以後,瓦爾就到了盡頭,然後就是遼闊的草原。
一個小時後,我們繼續行進。半個小時以後,嚮導走到我們跟前,指著西南方向,向總監報告:
「在那邊一個地方,阿西梅德中尉被殺害。」
「中尉阿西梅德?」克呂格爾拜吃驚地問。
「是的。」
「被殺?」
「是的。我對你說過了,噢,先生。」
「阿西梅德死了?被殺了?被誰?」
「好幾個阿亞爾人,在那邊有一點點水的地方。」
「殺人兇手抓住了沒有?」
「抓住了。我們把他們抓住槍斃了。他們是三個人。」
「那阿西梅德的屍體呢?」
「我們把他埋在他陣亡的地方了。」
「講!」
「我們當時走的路是我們現在正在走的路。中尉聽說,在離我們十分鐘路的地方有水,就騎著馬過去。他的馬很虛弱,他想讓它吃飽喝足。我們繼續前進,但是很快就聽見一聲槍響。上尉馬上派了十個人,包括我在內,去打聽是誰打槍。我們到達水邊的時候,三個阿亞爾人在那兒,並沒有看見我們過去。他們把中尉打死了。我們抓住他們,把他們帶著去見上尉。他命令隊伍停止前進,進行了簡短的審判。他們挨了子彈。然後,幾個軍官帶幾個人到了水邊,把中尉埋葬了。我們給他蓋上石頭,朝那邊開了三槍。」
「阿西梅德,勇敢的好阿西梅德!我一定要去看他的墓。你指給我看。」
時至今日,我還是解釋不清,當時我為什麼那麼不小心,相信了嚮導。他想向克呂格爾拜報告,而克呂格爾拜竟對此一無所知。聽到這種情況,我應該馬上想到那個夜行人。
我們沒有思考,就跟著嚮導走。這裡說的我們,是指的是克呂格爾拜、埃默裡和我。溫內圖沒有同去,也許是因為他不能參加我們的談話。我們離開隊伍之前,總監命令部隊繼續前進。
我們一直在岩石之間行進,大約過了十來分鐘,就到了現場。在這段時間裡,我本來也是應該留神的。
在一個大岩石旁邊,有一個很小的水坑,水是從地下滲出來的,看來水量微不足道。旁邊堆著一些小石頭。嚮導指著這些石頭說:
「這就是中尉的墳墓。」
「我必須為死者祈禱。」總監一邊說,一邊從馬背上下來。
我們也都下馬,把武器掛在馬鞍上。克呂格爾拜跪下祈禱。埃默裡和我扶著他的手,但是保持直立。嚮導沒有下馬,我們本來也是應該注意到這個情況的。
總監做完了禱告,站起來問:
「中尉是不是面朝麥加?」
「是的,先生。」嚮導回答說。
我還是沒有朝壞的方面想,只是說:
「這大概是不可能的。麥加在東方。這石堆的縱向是座北朝南。」
「是真的。安拉!有人把他放到錯誤的位置上了。」
「而且,」我補充說,更加引人注意了,「這是什麼?這個石堆應該有兩周時間了,這不是中尉的墓。」
「對,這不是。」埃默裡表示同意。
「為什麼?」總監問。
「看,好像這種粉末狀的細沙在移動,儘管並沒有氣流。每個裂口,每道小縫都有沙塵在移動。在其他的石頭上到處都是這樣。但是在這堆石頭上,卻看不到沙子的痕跡。為……」
埃默裡停止了講話,因為在這個時刻,我們周圍突然有人向我們和我們的馬進攻。我迅速從腰帶裡掏出手槍,可是同樣快地被六個到八個人從前後左右抓住。我用盡全力猛然轉身,把手臂擺脫出來。我認為可以射擊了,十二發手槍子彈肯定是從我身上飛出去了。這時,一個人把我的腳往後拖,把我摔倒,馬上有一群人壓在我身上,還有幾個跟在後面。他們把我的手槍奪走,把刀子從我的腰帶上抽出去,把我綁起來。
在摔倒時,我看到,我們的嚮導騎馬走了。現在我才知道,誰出賣了我們。我的右邊躺著克呂格爾拜,埃默裡更近些。他們兩人都和我一樣被捆綁起來。英國人用他的母語對我說:
「我們真笨。嚮導是叛徒。不過放心,他們看來不會要我們的命。我們還有時間。溫內圖會沿著我們的足跡,找到我們的。」
襲擊我們的大概有五十個人。他們藏在周圍的岩石後面,沒有讓我們看出半點痕跡。其中一個人,大概是首領,對克呂格爾拜說:
「你是我們要抓的對象。但是其他兩個人我們也帶著。明天,我們把你們全軍都抓起來,徹底消滅,如果君主不拿駱駝、馬、羊和食品來換士兵的生命的話。在你們消失之前,我帶著你們走。」
他們強迫我們騎馬,把我們綁在馬上,然後向西南方向前進,一直在山巖之間穿越,兩個多小時到了瓦爾的盡頭。
我恨不得給我自己一記耳光。我的武器丟了。那個首領是一個長著一張猴臉的傢伙,把我的武器拿走了。我們掉進了我們的敵人阿亞爾部落的陷阱。
埃默裡盼望溫內圖。是的,我信任這位阿帕奇人,勝過信任其他任何人,可是,他在這種情況下會怎麼樣。他不懂阿拉伯語,沒有一個人能夠和他交談。不過,我並不覺得這盤棋已經輸了。埃默裡說得對,他們看來並不想要我們的命,因為沒有一個進攻者動用了武器。這應該使我們放心。我們還有幾張好王牌可以打:埃拉特,我們救了她;並且準備把所俘虜的阿雲人移交給我們的死敵。正如我剛才所聽到的,通過他們,阿亞爾部落可以得到他們想得到的東西。
他們把我們三個隔開了。我在前,總監居中,埃默裡在小部隊的最後。我們不能互相交談。我努力朝東看,我們的人一定在那兒。可是,儘管這個地區完全沒有山崖遮擋,還是不見他們的蹤影。他們肯定離我們太遠,隊伍肯定已經停止前進,以便尋找我們。不過,我相信,嚮導會盡可能欺騙和誤導他們。
正如那個叛徒正確預告的一樣,沙石荒漠沒有了。我們來到了一片平原,與其說是沙漠,還不如說是草原。草儘管稀稀拉拉,還是長著。我們先向西南,然後向東。很明顯,走的是彎路,目的是迷惑可能的追蹤者。
紅日西沉,還有三刻鐘,就是黑夜了。地勢逐漸升高,右邊出現了幾座山丘,其中兩座像尖刀一樣直插雲霄,可是離這兒很遠。那應該是些堅硬的山崖。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那應該是吉爾吉爾高地。如果我猜測不錯的話,我們正走向廢墟,即目的地。阿亞爾部落肯定已經離開那兒,轉移到吉爾吉爾地區去了。
繞了一大圈以後,我算計,我們事先住過的瓦爾在北方,離我們現在的地方不過是一個小時騎馬的路程。這對我來說是重要的。問題在於,不論情況如何複雜,都必須準確地記住這個地區的情況。
現在,我們面前出現一片高地。左右兩邊是有相當高度的堅硬岩石,中間一條像被刀劈開似的峽谷,直通草原。兩邊的山容易攀登,但是它們之間的山口卻很難通過。我注意到,峭壁幾乎是垂直的。
「山口對於我們具有重大意義。」
我一看到這種情況,就對自己說。這種設想在第二夜就得到了證實。現在,阿亞爾人正在朝山口走。
我環顧四周,回頭察看視野之內的形勢。如果沒有弄錯的話,遠處有一個小的亮點,只有豌豆大。那肯定是件白袍,一種預感告訴我,那是溫內圖。後來,這種預感得到了證實。他確實在沿著我們的足跡,和我們一樣繞了一個大彎。他看我們應該比我看他更清楚,因為我們是五十人,所有的人都穿白色長袍。他極其小心,沒有讓任何人看見。對這位阿帕奇人,我是信得過的。我估計,儘管有種種不可避免的危險,他還是會很快跟上來。
山口的兩面確實像用刀子切開一樣,無人能夠攀登上去。我們剛剛進去五六十步,貝督因人營地獨特的方式便出現在我們面前。
貝督因人的帳篷形狀各不相同,到處堆放著乾柴,是用來夜間燒火的。數百人迎面跑來,熱情洋溢地歡呼,歡迎凱旋的部落同胞。帳篷後面駐紮的是衛兵,再後面是大量的馬。只看見男人,沒有婦女的蹤影。我們確實是在一座作戰的兵營裡。衛兵後面是俘虜,這些俘虜屬於被包圍的騎兵中隊。他們看來是投降了。我還遇到了上尉卡拉夫。他把我當作俘虜看待,這使我非常惱火。使我感到慰藉的是,他也是俘虜。但是,我錯了。
我百思不解的是,阿亞爾部落竟然在這樣一個狹窄的山口裡面安營紮寨,相信這對他們是很不利的。他們對我們部隊的情況應該瞭如指掌。如果我們的部隊分成幾部分,同時從前面和後面湧進這個山口,會怎麼樣?那樣,阿亞爾人就在這個最好的陷阱裡了。我馬上就覺察到,他們在這兒有一種安全感。
很容易想像得到,從四方八面向我們投過來什麼樣的目光。更糟糕的是聽到謾罵和諷刺。我最好不予理睬。
山谷左邊的石壁旁邊,豎起一座特別大的帳篷,裝飾成新月形,上面的飾品不少,毫無疑問,這是酋長的住宅。我們被六個騎兵帶到這裡。這六個騎兵在帳篷前面下馬,給我們鬆綁,要我們下馬。一個鬍鬚花白的老人坐在帳篷前面的地毯上。鬍鬚給予他以威嚴的形象。他的眼光坦率,臉色給人以信任感。他的士兵對他的敬畏,就足以證明他享有崇高的威望。士兵們與他保持著恰當的距離。他手裡拿著一根長煙袋,正在抽煙。
那個長著猴臉的傢伙把我們的武器交給他。他好像向酋長報告什麼情況,因為他們互相交談了較長的時間。這期間,我們站在那兒等著。然後,那個報告人帶著其他五個貝督因人離開了,把馬也牽走了。克呂格爾拜不想久站,便向酋長走去。
「我們兩個互相認識。你是穆比爾-本-薩法,阿亞爾部落的最高酋長。我歡迎你。」
酋長安靜地看著他的臉:
「我認識你,但是不歡迎你。那兩位是誰?」
「這位是內姆西,來自阿雷曼,那位是英國的佩勒萬拜。」
「你身邊還有一位外國人,是來自美國的?」
「是的。你是怎麼知道的?」總監驚訝地問。
「我對一切瞭如指掌。從哪兒知道,這與你無關。這個美國人在哪兒?」
「和大多數人在一起。」
「可惜!這兒有人很想見他。」
他指的是托馬斯-梅爾頓。我料他在後面被俘虜的士兵中。可是,我的猜想錯了。因為我看到托馬斯走了過來。
克呂格爾拜剛剛看見他,就極為驚訝地叫喊起來:
「卡拉夫,我的上尉!你被俘了?」
「不是被俘,而是自由了!」托馬斯得意地說。
「自由?那我也馬上就自由,因為我猜……」
「住嘴!」托馬斯打斷他的話,「不要指望我的幫助,我再不會為你做事了,因為……」
他的話講到一半停住了,並且後退了幾步。他的目光投到了我的臉上。他認識我,正如我認識他一樣。但是,他不敢相信他的眼睛,轉過身去問酋長;
「這個俘虜說過他的名字嗎?」
「說過。他叫內姆西,是阿雷曼人。」
這時,他情不自禁地用英語喊叫:
「魔鬼!儘管是不可信的,但我真的看見了。老鐵手!您是老鐵手!當時就有人說過,老鐵手在撒哈拉也饒有名氣。如果我不把您看成懦夫的話,也有人這麼說了。您就是那個惡棍!我剛才還提到了這個要三倍詛咒的名字。」
他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我用力甩開:
「托馬斯-梅爾頓,您的話放溫和點。既然老鐵手多次找到了您的足跡,您也就絕對沒有理由歡呼。」
「老鐵手,您跟著這個瘋瘋癲癲的德國老油子出來,教訓阿亞爾部落。好啦,你們高興啦,你們要盡量舒服些。你們是不是偶爾還想起那個烏因塔堡?」
「經常。如果我記得正確的話,您在那兒做事有點不夠留神。」
「您也到愛德華堡去過?」
「去過。我好像還抓了您一把心愛的頭髮。」
「是的。您在森林裡,在草原上,把我當作一條瘋狗追趕。可是,您幹了一件傻事,沒有親自判決並立即處死我。您用人道的方式把我交給了警察,警察也像小孩一樣善良,給我留出一個洞,使我得以從那兒爬出來。從那時以來,您的可愛形象從我身邊消失。我渴望見到它,渴望得心都碎了。您想想看,我在這兒,奇跡般地突然再次見到您,心情是多麼愉快。我還有許多事情要感謝您,比您想像的多得多。您也許記得我的弟弟哈里?」
「記得。我對您可愛的家庭的瞭解,比您想像的還深刻,比梅爾頓家族所願意讓人們知道的多得多。」
「那好。等著瞧吧!您偶爾也回想起阿羅約莊園?」
「就是那個被您的弟弟放火燒掉的?想。」
「您大概也想起阿爾馬登礦?」
「是我捉拿您的弟弟的地方?想。」
「由於您,他當時丟失了他的全部財產。他把東西藏在那兒,可是,後來再到阿爾馬登去,東西不翼而飛。肯定是一個該詛咒的印第安人在老礦井中找到它,拿走了。」
「您錯了。我當時馬上就把它帶走了,分發給了那些受虐待的,可憐的德國移民。」
「罪該萬死!哼,我會非常感謝您,讓您的肢體四分五裂。要是我的弟弟在這兒就好了。他要是知道您落在了我的手中,會多麼幸福!可是,您是不是一直認為他死了?」
「當然」
「勞駕您別笑掉了牙。您把他移交給了印第安人,他們對他進行了簡單的審判,就像您今天被阿亞爾人移交給我一樣。但是,他逃脫了他們,現在日子過得舒舒服服。您從我這兒得知這個消息以後,一定會為此感到由衷的高興。附帶說一句,您一定會很快感到高興的還有,您最遲活不到明天。」
「哈哈!」我大笑起來。
我這樣刺激他,是因為,我希望從他嘴裡打聽阿亞爾部落的作戰計劃。
「不要笑!」他警告說,「我的話是認真的。」
「即使這樣,我還是笑。即使我落在您的控制中,您的如意算盤還是不能輕而易舉地、不付任何代價地撥動。」
「您是不是以為我會怕您?」
「不是。儘管我經常證明過,老鐵手還被完全不同於您的人計算過。我根本不需要為我的解放動手,和我一道來的部隊會為我操心。」
「我告訴您,在他們到達之前,您死了。」
「那麼,他們就會為我報仇,我相信他們會勝利。」
這時,他發出一聲大笑:
「好一個天真浪漫!」
「您笑好了,我們的士兵一定會把你們的人攆走。」
「您的意思是,我對懦夫的瞭解還不如您。我要告訴您,實際情況會是什麼樣子。」
現在,他講到了我想要聽的情況了。於是,我打斷他的話,為的是加重對他的刺激:
「得了吧。我知道得比您還多。您做事輕率得很,把你們自己封閉在這個山溝溝裡,這個山溝本身就是一個陷阱。明天,我們的大部隊開過來,把你們團團包圍,你們休想逃脫。」
「這是您對我說的?您沒有想到,您根本沒有想到,您做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情。假設我們像您所想像的那樣,真正不留神,掉進了陷阱,那麼,由於您提醒我們要注意陷入危險境地,我會早早加以注意,會及時逃脫。」
「豈有此理!」我大發雷霆,臉色看起來像一團要爆炸的彈藥。
「我看得出,您自以為聰明。我勸您不要為我們操心,我們到這個峽谷中來,是因為這兒好隱蔽。我們可以在這兒生火做飯。但是,明天早上,我們就會離開這個山谷,走掉一半人,其他的人退到山口裡面,不會被人發現。我們隱藏在外面的山崖後面。您的勇敢的士兵騎著馬進入山谷以後,這個山谷就變成了他們的陷阱,埋伏在外面的阿亞爾人立即衝過來,把你們的人逼到谷底,我們的部隊在那兒以逸代勞。一個三歲小孩也看得出,你們的人沒有救了,只有無條件投降。」
現在,我知道了我想要知道的情況。但是,我不能讓他發覺,只能做出狼狽的樣子。然後,我很快又讓我的表情開朗起來,說:
「這個如意算盤倒是打得不錯,可是,你們沒有巧妙的辦法,所以不可能引我們的士兵上鉤。」
「他們有的。您可以相信。一切都準備就緒。你們對嚮導的指點寄予了這麼大信任,可他與我結成了聯盟。他今天把你們引到水邊,是我昨天晚上到你們的營地對他下的命令,要讓你們的部隊失去嚮導。他明天同樣會把他們引入山谷。」
「混蛋!你們都是軍官,應該服從克呂格爾拜。」
「廢話!我長期在他面前卑躬屈膝,才受到他的寵愛。可是現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和完全不同的前途。我要回到美國去,利用一個機會,拿到一個裝得滿滿的錢袋。我故意讓他們包圍,經過深思熟慮,把我的士兵帶給阿亞爾部落的酋長,通過我的信使讓克呂格爾拜帶來三個騎兵中隊。士兵們歸屬酋長,君主可能會贖回他們。克呂格爾拜屬於我,將給我一大筆錢來換取他的自由。這兒有個英國人,你們的部隊裡還有一個美國人。這兩個人必須用贖金來換取。我偶爾得到了您這個最寶貴的獵物。不過,您不要花錢,而是去死。您對我和我弟弟所欠的一切,將一次性地由您還清。您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老實地把所有一切都告訴您嗎?」
「不知道。我認為,您的坦率完全不可理解。」
「這是為了向您證明,我對我的事情完全有把握。您沒救了。」
「但是,英國人和美國人並不是沒救,克呂格爾拜就更不用說了。」
「怎講?」
「您一旦把贖金拿到手,您就會派人把他們殺死,使他們不能把您的秘密洩露出去。」
「您突然變聰明了!」他對我奸笑,「我與他們簽訂什麼協議,您用不著知道。那是我的事和他們的事。他們支付給我的,只不過是點路費罷了。在那邊,我將得到大量的錢,那才是要操心的。」
「大概是繼承一筆遺產?」
他無恥地對著我大笑,承認我的說法,可是,他並不知道,我對他的一切都已瞭解得清清楚楚。他得意地說:
「是的。是通過繼承遺產,尊敬的先生!現在,我的坦率應該足夠了。總監可以留在酋長身邊。您和英國人和我一起到我的帳篷裡去。在那兒,我會可靠地保護你們。我只要對首長講一句話。」他又轉身對著老頭,「克呂格爾拜暫時屬於你。這兩個我要帶到我那兒去。他們是我的財產,總監也是,我暫時把他放在你身邊,以便你和他談釋放士兵的條件。」
埃默裡站在我身邊,把壞蛋的每句話都聽清楚了。這個壞蛋現在一隻手抓著他的胳膊,另一隻手抓我的胳膊,想把我們帶走。但是酋長把他擋住:
「住手!你好像與這兩個人談完了,我還沒有和你談呢。」
講話人的臉色陰沉,幾乎可以說富有威脅性。我知道他不允許我們被這個美國人帶走。這對我們只有好處。我雖然不很擔心被帶走,但是可以肯定,我們在上尉身邊,危險會多些。如果酋長把我們留下來,就會省點事。對我們的生命,我不怎麼擔心,理由有二:第一,我雖然不能相信克呂格爾拜,但是可以認為,我和埃默裡一定可以想出辦法解救我們自己;第二,即使這種希望落空,溫內圖是信得過的。
我對這位阿帕奇人充滿著希望。我非常瞭解他,他是我的朋友中最可靠的。我為此發過誓,完全相信我發現的那個白點就是他。我很容易設身處地想像出他決定要採取的措施。
他一定知道我們被拐進了這個山口,直到這個山口一分為二,即分為東西兩部分。溫內圖會像我們一樣從西邊進來,無論如何會和我一樣,把這個山口看得很重要,一定會知道裡面是誰,因此一定會改變他的方向,離開我們的足跡,往山上走,居高臨下,鳥瞰全局。想到這兒,我忽然產生了一種感覺,如果我把目光往上看,一定能看到他在上面。我這樣做了,真的看見了他!我剛剛抬頭,把臉朝上,就見垂直的山崖邊緣上有一個人,做了幾個手臂動作,然後快速向下走。他在那樣的高度,好像是個小孩,但是我認出了他。他給了我一個信號,告訴我,他看見我了,並且察看了一切。我現在完全放心了,知道他會不顧一切危險,來救我們。
「溫內圖在上面向下看我們。」我低聲地對埃默裡說,「等到這兒安靜以後,他就過來。」
「是的。」他回答,眼睛沒有向上看,「了不起的傢伙!要帶我們出去嗎?」
叛徒上尉用驚訝的表情對著酋長,問道:
「你還有什麼對我說的?」
「我要告訴你的,是你好像還不大瞭解的情況,你要呆在阿亞爾部落的一個營房裡,我是這次戰爭的指揮官。」
「這個我知道。」
「你為什麼要表現得像個指揮官的樣子?為什麼對我們的俘虜作出決定,好像他們是你的俘虜一樣?」
「他們也是我的。」
「不對。他們是被我的戰士們抓獲的。這兩個人和御林軍總監都留在我這兒。」
「我不能承認。」
「我沒有問你承認與否。這兒只有我的意志。」
「不對!在這種情況下,是我的意志起作用!」托馬斯-梅爾頓用手指著我,接著說,「你不知道,這些人對我有多大的價值。這是個逃犯,有過許多謀殺行動和良心上的其他罪行。他也想殺害我和我的弟弟,幸虧沒有成功。我與他有血親之仇。他落入我的手裡,屬於我。」
我走向他,因為我的手被綁,不能動他,便用腳把他踢倒在地上。我大聲說:
「惡棍,你自己是殺人犯,我追捕你,是為了把你送交法庭!」
「狗雜種!」他叫道,同時跳起來,撲向我,「你敢對我一派胡言……」
為了抓我,他經過埃默裡身邊,埃默裡也給了他重重一腳。說時遲,那時快,沒有一個人來得及阻止,他就又飛到了地上,失去了知覺。
我想走到首長跟前說明真相,他給了我一個手勢,要我別作聲,並且說:
「靜!我不聽你對我作的說明。你們被允許虐待這個人,而不受我的懲罰。你們也做夠了。你們看到,我對他是怎麼看的。他稱你為逃犯和殺人犯,可你不像逃犯,御林軍總監也不會允許一個這樣的人在他身邊。你是阿雷曼人,大概是個基督教徒?」
「是的。」
「你知道你們救世主的生平嗎?我們也把他當做先知。」
「知道。」
「他有十二個門徒和一個學生。其中一個告密了,出賣了他。你知道那人叫什麼名字?」
「猶太。」
「好!上尉就是一個猶太,因為他出賣了他的朋友和主人徹林軍總監。看來,他要對你們進行報復,甚至要殺死你們。這種事不能發生,我不把你們交給他。你們不是他的俘虜,而是我的俘虜。」
「我可以對你講講他要我死的原因嗎?」
「現在不,因為我沒有時間。至於你們的事,你們以後會知道的。為了不讓你們逃跑,我將把你們分開看管,使你們不能互相通氣。你們各住一個帳篷。御林軍總監留在我這裡。」
「我有幾個重要的情況向你報告,這些情況可以證明……」
「現在不,現在不。」他打斷我的話,「以後我有時間,你可以對我講,願意講多少就講多少。」
他叫兩個貝督因人過來,輕聲地給他們作了一些指示,我們就被他們拉走了。一個人把我帶進一個帳篷,把我的腳綁上,然後在地上打了個樁,用繩子把我捆在樁上。在此之前,他把我的口袋掏空。接著,他坐到門外看守我。
與我的兩個同伴分開,我感到很不舒服,可是沒法反對。
天越來越黑,夜幕降臨了。在最後一次禱告以後,看守給了我幾口水,我沒有得到吃的。
營地鴉雀無聲,大家早早睡了,因為第二天天亮前,他們要離開山口。
我的看守每隔一定時間來看看我,以便確認我還在,並且摸摸綁著我的繩索。
我使勁想把手上的繩索解開,希望能在天亮之前把手解放出來。只要做到這一點,我就得救了。但是,我的努力是多餘的。還沒到午夜,我就聽到背後傳來一個輕輕的聲音。天很黑,我不可能認出是誰,但是,我對自己說,是溫內圖的聲音。我細聽。
「沙裡,沙裡!」他在我近處小聲說。
「我在這兒。」我同樣小聲回答。
「被綁著嗎?」
「當然,被綁在樁上。」
「看守來嗎?」
「每隔一段時間。」
「你們是怎麼被捕的?」
我簡單地講述了過程,說明是上尉叛變,並且告訴他說:
「克呂格爾拜在酋長的帳篷裡,埃默裡的藏身處很快能找到。」
「我知道。我看見他們把他帶過去,他在營地的對面。」
「把我的繩子砍斷!我們必須趕快解放他們兩人。」
「不行。我們不能這樣,因為這樣會把事情弄亂。不能讓阿亞爾人發覺你們走了。他們馬上就會想到,我們去接我們的部隊去了,這可能引起他們提前出發。因此,你們必須留在這兒不動。我的兄弟老鐵手看到了這點嗎?」
「看到了。但是我一定要有把握,我們的士兵一定來。」
「你親自去接。」
「可是,我不能走開。我的看守會去報告。」
「他不會發現,因為我代替你。」
「溫內圖代替我受苦?這樣一種犧牲我不能接受。」
「不是犧牲。如果我一個人去,我不能與士兵講話,我不懂他們的話。如果我和你一起去,他們發現你不在,就會抓住我們。但是,如果你走,我留下,就有把握俘虜我們的敵人。你在夜間把他們包圍起來。他們明天早上不能出谷。我留在這兒,不會有任何危險。」
他講得對。我可以接受他的建議,而不必擔心這是自私的表現。他不會由於作出犧牲而受到損傷。我們知道,我們是互相信任的。
「好!我同意。」我說,「自從我們被俘以來,你一直在我們的部隊裡?」
「不是。我沒有時間。我必須先找到你。」
「我怎樣去找他們?我不知道他們在哪兒。」
「騎馬一直往北,就一定碰得到他們。他們肯定在山崖的盡頭紮營。」
「瓦爾的南端?我也是這麼想的。」
「你說騎馬,當然是指你的馬?」
「是的。出了山谷向北大約走一千步。我把它拴在那兒了。武器掛在鞍上。我只帶了刀子。」
「你也要拿著,以防萬一。如果看守過來,叫你,怎麼辦?你可以不回答。」
「我會打呼,讓他以為我睡著了。」
「好,但願不久我就回來。我要給你信號嗎?」
「要。三聲鷹叫。」
「好,把我解開吧!我把你綁起來。不過,我綁得很鬆,讓你容易把手脫開。」
這些事做完了,我告別阿帕奇人,爬出帳篷。這不難,篷布借助繩索固定於插在地上的帳篷桿上。溫內圖是解開了兩根繩索,拉起篷布,才進到帳篷裡來的。我鑽出來後再把繩索捆緊。看守一點兒也沒有發覺。
我現在還談不上真正的自由,因為還要通過大部分營地。但是我知道,任何人都不能抓住我。
新月掛在天空,我身在深谷,卻不能看見它。周圍相當亮,我卻看不見一個站崗的人。睡覺的人分成組,一個組睡在一起,很容易避開。我在地上爬行,一刻鐘以後就把最後一組阿亞爾人甩在後面。然後我站起來就跑。
貝督國人覺得非常安全,山口沒有設一個崗哨。我前進了一千步,在八百步的時候就看見了馬,因為在平地比在深谷亮得多。我騎上馬,可以認為逃跑成功了,因為我有一匹馬和溫內圖的精良武器。
我一直向北飛奔。頭一段路月光明亮,我看得很遠,一個鐘頭以後就到了頭幾個岩塊。這就是瓦爾的開端。現在要找營地,可是在岩石中間,比在遼闊的草原難得多。我拿起阿帕奇人的銀盒,放了一槍,隔不久又放一槍。當我細聽時,大概過了半分鐘,就聽到兩槍作為回答,從西邊飛過來的。我選擇了這個方向,很快遇到好幾個士兵。他們在營地聽到了槍聲,以為溫內圖回來了。他們便開兩槍指示方向。此外,他們還派了人出去迎接他。他們看見是我,而不是他,覺得奇怪,但是我沒有向他們說明事情的原委。我的時間很寶貴,說長了會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