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塔之夜 2.再次逃脫
    到達奧斯特羅姆察後,我們去找柯查巴西,在他那裡填寫了一份清單。當我們清點那三個錢包中的物件時,他的小眼睛閃爍著光芒。他再次問我,是不是讓他郵寄。但是我堅持要親自去辦理。不久就證明,我這步走對了。但是他老讓我生氣,要求給錢包貼封條,必須蓋他的圖章。對此,我沒有拒絕。

    然後,我讓他帶我去看囚犯。他們被關在一個地下室一樣的房間裡,手腳被綁。我對這位法官說,這是一種無用的折磨。但是他認為,對這種罪犯,怎麼嚴厲也不過分。夜間,他甚至派一名警察來當門衛。因此,我對囚犯的安全感到放心。沒有想到,這位法官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應付我的檢查。

    離開這裡後,我去了客棧,在那裡用晚餐。我們坐在吃午飯的那個房間裡,氣氛活躍,因為白天的事情為熱烈的思想交流提供了足夠的材料。我們躺下休息的時候,午夜早過去。

    我被安排在最好的房間。我是從一個台階登上去的。因為分為兩個房間住,我和矮小的哈勒夫同住一室。我知道,這給他提供了一個多麼友好的證明。

    我的表顯示,當我們準備就寢的時候,時鐘剛走過兩點。這時樓下有人敲已經上鎖的大門。我打開商店的門往外看,見門外站著一個人,我認不出是誰。

    「你是誰?」我問。

    「啊,是你的聲音,」一個女人回答,「可不是,你不就是那個外來的長官?」

    「我是。你是那個找植物的?」

    「正是。長官。下來吧!我一定要告訴你這件事。」

    「必要嗎?」

    「肯定的。」

    「時間長嗎?」

    「不要很久。」

    「等等!我來。」

    一分鐘後,我和哈勒夫站在樓下。

    「長官,什麼事,你是知道的,或者說,你要花點時間,看看我的哈奇-馬爾亞姆的王后吧!」

    內芭卡把她交到我的手裡,一個有兩手寬的帶刺的薊,但是真的薄得像刀片一樣。細長的王冠上明亮的彎曲蛇形花紋在黑暗中也清晰可見。她雖然不「發光」,卻有一道相當明顯的光澤,幾乎和磷光一樣。

    「你相信我了吧?」她問。

    「我沒有懷疑過你的話。這裡太暗。我早晨去拜訪你,就可以在日光下把這個薊看個清楚。不過,你現在要告訴我什麼事?」

    「非常糟糕的事。囚犯們逃跑了。」

    「什麼?真的?你怎麼知道的?」

    「我看見他們了,甚至聽到了他們的講話聲。」

    「在哪兒?」

    「山上,穆巴拉克的茅草屋旁邊。」

    「本尼西!」哈勒夫火了,「我們必須馬上出發上山。我們把他們斃了,否則我們就會沒命。」

    「等等!我們必須先弄清一切情況。告訴我們,內芭卡,他們有多少人。」

    「三個陌生人,還有穆巴拉克和柯查巴西。」

    「怎麼?柯查巴西也在內?」我吃了一驚。

    「是的。是他親自把他們釋放的,並且從穆巴拉克手裡得到五千皮阿斯特。」

    「這消息準確?」

    「我聽得很清楚。」內芭卡發誓。

    「說下去,但要簡單點!我們不能浪費時間。」

    「我撿了薊王后,想經過林中空地回家。這時,我看見從城裡走來四個男人。我不想讓他們看見我,就躲到靠茅屋的角落裡。那四個男人想進茅屋,但門上了鎖。其中三個我不認識,第四個是穆巴拉克。他們正在說,是法官釋放了他們。法官馬上就會來,為此事索取五千皮阿斯特。如果付給他這筆錢,他們就可以離開;但是他們一定要對你們進行報復。其中一個人說,你無論如何會騎馬到拉多維什和伊斯蒂普去。要阿拉紮在半路上襲擊你們。」

    「阿拉扎是誰?」

    「我不知道。然後柯查巴西來了。由於他們都沒有鑰匙,他們就用腳踢開門進去。屋裡點了燈。在我藏身的地方,上面的窗子打開了。鳥、蝙蝠等動物從這個窗口放了出來,這是穆巴拉克放的。這時,我很害怕,趕緊下來找你。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

    「謝謝你,內芭卡。明天你要為此得到獎賞。現在回家去吧!我沒時間了。」

    於是,我回到房間裡。我不需要叫醒任何人,因為有人叫醒我。這本身就是一個信號,大家知道發生了情況,他們都起來了。還沒有過兩分鐘,我們就全副武裝上路了:哈勒夫、奧斯克、奧馬爾和我。兩個店主本來是想吵鬧的,但是我制止他們這樣做,因為逃跑的人必然會聽到響聲,得到警告。我委託這兩個老闆,靜悄悄地再叫幾個大膽的漢子,和他們一起佔領通往拉多維什的公路。逃跑者必定落入我們的手中,如果我們事先不傷害他們的話。

    我們四個人首先趕到山路上。到達森林的時候,我們被迫放慢腳步。這個地方沒有開發,我們必須小心行動,以避免摔倒。這條路陡峭地隨山勢升高,樹與樹之間的地面鋪了石頭,向下流動的雨水逐漸把較鬆軟的泥土洗掉了。

    我似乎聽到,在我們前面有一個清晰的、尖叫的人聲,似乎有人由於恐懼而發出一種又高又短的「伊」聲。然後我聽到一陣沉悶的聲音,好像有人摔倒了。

    「停!」我輕輕地告訴其他人。「我們前面有人。停步並保持絕對安靜!」

    很快就有人慢慢地走近我們。步伐無規則,因為此人在前進時一條腿比另一條慢。

    他一瘸一拐地走著,也許是摔傷了。現在,他到了我的身旁。這個夜晚能見度很低,樹木之間和樹木下面甚至是一片黑暗。因此,與其說是用眼睛,還不如是憑一種預感使我認出了一個瘦長的身影,這個身影與柯查巴西相似。我一把抓住他胸口。

    「站住,不要出聲!」我用強制性的口氣命令他。

    「安拉!」他驚叫著。「你是誰?」

    「你不認識我?」

    「啊,你是那個外國人!你在這兒幹什麼?」

    他也許聽出了我的聲音,也許是我的身材使他更容易辨認。他知道遇到誰了。

    「你,你是誰?」我問,「你肯定是那個把囚犯釋放出去的柯查巴西!」

    「天啦!」他大聲叫喊,「你知道這件事!」

    他往旁邊跳了一步,想脫身;我已經料到他會試圖逃跑,緊緊抓住他。但他那件破爛的舊長袍禁不住我的力氣,一掙就撕開了一道口子,我手裡抓了一小片布。他跳到樹下,追捕是無用的。這時他使勁叫喊:

    「快,快,快離開茅草屋!」

    「唉,本尼西,你多笨!」哈勒夫發火了,「你已經抓住了這個傢伙的頭髮,又讓他跑了!要是我的話……」

    「安靜!」我打斷他的話,「我們沒有時間責備。我們必須迅速到茅草屋去。他的警告聲讓我想起,我們的敵人在那裡。」

    這時,從上面傳下來一句問話:

    「為什麼,什麼原因?」

    「外國人,外國人!逃吧,逃吧,逃吧!」逃走的人從側面回答。

    現在,我們竭盡全力趕路。但是高低不平的路使我們步履艱難。我們只走了幾步,上面就響起爆炸聲:我們看見火光衝起,然後又是黑暗。

    「本尼西,這是火炮!」哈勒夫說,他在我後面喘息。「天啊,還著火了。」

    現在我們看見樹幹之間透過來火光。當我們到達一塊空曠地的時候,茅草屋倒塌在我們面前,到處都在燃燒。

    「他們來了!你們看見他們了嗎?開火!」逃走的人還在喊。

    我們被火光照亮,形成了一個明顯的目標。

    「後退!」我警告著,同時一個箭步跳到了另一棵樹的後面。

    其他人馬上照著我做,還算及時,三顆子彈射向我們,但沒有一發打中。射擊的火光暴露了那幾個歹徒藏身的地方。我一個箭步躍起,拿出了武器,沒比他們慢一秒鐘地扣響扳機,而且命中了目標,因為我聽見一個聲音在叫喊:

    「啊,倒霉,來幫忙!我受傷了!」

    「衝啊!」勇敢的小個子哈勒夫從一顆樹後跳出來,對奧馬爾喊話。

    「停!」我命令,抓住他的胳膊。「他們也許有兩支槍。」

    「這些歹徒哪怕有一百支槍,我也要把他們撂倒!」

    他掙脫出去,掉轉槍頭,跳過一個被照亮的開闊地。我們只好跟著他。危險,但是很幸運,他們那邊沒有雙槍,逃跑者們沒有時間重新裝彈藥。我們安全到達那座山巖邊,這是在這次準備不充分的衝鋒中,我們取得的惟一勝利。那兒再沒有一個人了。

    「本尼西,他們在哪兒?」哈勒夫問。

    「他們在哪兒?我不知道。但是他們是什麼樣的人,我可知道得清清楚楚。」

    「那怎麼辦?」

    「他們比我們聰明,至少比你聰明。」

    「你又想指責我。」

    「是你自找的。我們本來有把握把罪犯逮住,如果你不躥出來的話。」

    「那該用什麼方式?」

    「如果我們隱蔽地從樹後潛入林中空地,那我們就能抓到他們。」

    「那他們也還是會逃掉。」

    「這是個問題。這四個人當然會避免公開出擊。要是採用秘密跟蹤的方式十有八九會成功。主要是你們中間有人掉了隊,向空中鳴了槍,他們就知道我們還在那兒。」

    「你是說,我們不可能抓到他們了?」

    「這些人一定還在近處,不過要在黑夜尋找他們。火光只照亮林中空地。就算我們知道他們藏在哪兒,也必須讓他們安靜下來。他們必然會聽到我們走過的聲音,然後怎麼辦,你自己可以想得到。」

    「是啊,他們會用子彈迎接我們——子彈偶爾可以使青年人停止發育。可我們現在怎麼辦?」

    「我們仔細聽!」

    這次短暫的思想交流當然是輕聲進行的,因為逃跑的那四個人可能離我們不遠。我們漫不經心的談話,會把他們引誘到我們的陣地上來。這樣,我們處在暗處,他們處在明處會對我們不利。

    我們仔細聽了一會兒,還在燃燒的茅草屋發出的僻啪聲干擾了我們的聽覺。但當我們的耳朵習慣了這種干擾聲以後,我相當清晰地聽到一種較大的颼颼聲。奧斯克也聽到了這種聲音。他問我:

    「你聽到他們在那邊披荊斬棘嗎,長官?」

    「根據這種聲音判斷,他們離這裡至多不超過一百米。所以我設想,如果這些樹的後面沒有灌木叢,那就可以構成一個由環繞山頂的樹木構成的包圍圈,火光照不到這個圈的後面。他們知道這個情況後,就會把逃跑的方向定到那兒。」

    「他們怎麼知道呢?他們自己對這兒不是都很陌生嗎?」

    「馬納赫經常到這兒來,穆巴拉克就在他們中間。」

    我向茅草屋走去,把燃燒著的向下傾斜的一根頂梁扯開。因為這種木中含松脂多,燃燒起來像一把火炬。我用這個火炬照著看來是逃跑者們逃跑的方向。我的三個同伴緊跟了上來,手握槍,隨時準備射擊。

    可是,火燃燒的聲音把我引入了歧途。這兒的林帶不像我所想像的那樣寬。我們不久就到達灌木林,看到了逃跑者們逃跑時開闢的道路。我們沿這條路跟蹤。正好在火炬熄滅的那一剎那,我們走出了樹林。

    這時,我們聽到下面一匹馬的嘶叫聲,接著,馬蹄聲響徹了夜空。

    「你們好,你們這些雜種!」一個響亮的聲音對著我們傳上來。「你們明天到地獄裡去商量吧!」

    這幾句話講得非常明白。假如我在此之前並不知道有人想竊聽我們,現在應該猜對了。

    我的矮小的哈勒夫對這種侮辱極為惱怒。他把雙手放到嘴邊,使盡肺部的力氣向黑夜叫喊:

    「見你們的鬼去吧!」他怒氣衝天,又叫喊了一次:「你們這些強盜,你們這些殺人犯,你們這些劊子手,騙子,流氓!」

    作為回答,傳來一陣響亮的嘲笑聲。小個子哈勒夫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問:

    「本尼西,我對他們諷刺得不夠嗎?我說得不夠清楚嗎?」

    「不錯,因此,他們像你所聽到的那樣拚命嘲笑你。」

    「這些人沒有受過教育。他們不知道怎樣做人處事,不懂什麼是禮貌,對良好的道德風尚一無所知。所以,即使對自己的敵人,也要有理有節,並且用美好的、動聽的客氣話去戰勝他們。」

    「好的,這一點,你現在已經證明了,親愛的哈勒夫。你下次對他們喊話的時候,講些討人喜歡的話。」

    「那不是我,而是憤怒。要是我自己說話,一定是彬彬有禮的。好了,現在他們走了。怎麼辦?」

    「現在沒法。我們又像到達奧斯特羅姆察之前那樣站著。我們的敵人在我們前面。他們是自由的,甚至還增加了一個人。現在,追捕可以重新開始。誰也不知道,我們還會不會像在這兒一樣再次遇到好機會。」

    「說得對,本尼西。這個何查巴西,我們要把他送上絞刑架。」

    「他不僅放走了囚犯,而且給他們配了馬匹。」

    「你是這麼看的?」

    「那當然!你聽說過,他們有馬。是不是?那些馬是給他們準備的。」

    「這個法官騙人。」

    「他的謊言對他沒有好處。我從他的長袍上撕下了一塊布,這塊布在我的腰帶裡。」

    「你打算用它做什麼?你對他動武了?」

    「可惜沒有。」

    「我是這樣把東西拿到手的。」哈勒夫揮了揮鞭子。

    「再不能匆忙了,哈勒夫!」

    「放心吧,本尼西!我再不會過分匆忙了。我會平心靜氣地、從從容容地辦好這件事。我們現在還要去茅草屋嗎?」

    「要去。也許還能搶救點什麼東西。」

    辨認我們走過的回頭路,對我們來說已經不是難事。穆巴拉克的住所肯定堆放了許多易燃物,因為火焰沖得很高。那兒已有一些人,他們是被遠處就能看見的火光吸引過來的。當我們從樹後走出來的時候,從另一面,即這條路的入口處,跑過來那個柯查巴西。這位奧斯特羅姆察首領一看見我們,就舉起上臂,指著我們叫喊:

    「抓住他們!把他們逮起來!他們是縱火犯!」

    我對這種無恥行徑,與其說是憤慨,還不如說是大吃一驚。這個人具有一種簡直令人難以置信的卑鄙品質。在場的都知道,今天我對他是怎樣處置的,所以沒有人匆忙地執行他的命令。

    「你們聽見了嗎?」他訓斥他手下的人,「要你們把縱火犯抓起來!」

    這時,發生了一點他難以預料的事。小個子走到他跟前問:

    「你看我們是什麼人,親愛的?」

    「你們是縱火犯。」他聲稱。

    「你錯了,柯查巴西。我們完全是另一種人。我們是制革工匠,專門來使你明白一個道理,我們要刮掉你一點點皮,不是全部,只是一部分,你對這一部分皮膚的硬度肯定會感到高興,因為你要用它當坐墊。奧斯克,奧馬爾,過來!」

    這兩個被點名的人沒有讓這句話講兩遍。他們首先還是向我投過來一道詢問的目光,看看我是不是瞭解好鬥的小個子的意圖。我既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對,而是採取中立態度。他們就抓起這個老滑頭,把他摔倒在地上。

    他注意到所要發生的事,發出了可怕的叫喊。

    「安拉啊,安拉,」他呼天喚地地喊叫,「你們想幹什麼?你們難道要加害神和人的掌權者?安拉將消滅你們,君主將把你們關進他所有的牢房。人們將砍掉你們的頭,把你們的屍體懸掛在所有的城門上和村口。」

    「住嘴!」哈勒夫命令,「先知要求他的門徒耐心地忍受任何命運,因為生死簿上開列了清單。昨天我在裡面看到,你應該挨打。因為我是先知的信徒,我會努力在你身上執行上天交給我的這個美好的使命,讓他的肚皮朝天躺著,如果他有肚皮的話。把他捆起來!」

    奧斯克和奧馬爾聽從這個命令。柯查巴西雖然使盡全身力氣來抗拒這個厄運,但是這兩條強壯的漢子還是制服了他,他的抵抗和持續叫喊都不起作用。

    我得承認,事情辦得並不如我意。處以枝打是不符合美學原理的。況且,我們對這兒並不熟悉,不可能知道,在場的本地人會抱什麼態度。他們中間許多人都到了,而且人越來越多。這個不受尊重的長官曾經對我們採取過非常敵視的態度。他的行為是違法的。他指責我們為縱火犯,這種指責太無恥了,訓斥對他太輕,無濟於事。這頓棍技也許會促使他今後當好一個法律解釋者。

    至於到場的人,他們好奇地往裡面擁擠,把我們圍在當中。我對此沒有什麼畏懼。看來,這個法官沒有一個願意為他作出犧牲的朋友。他被帶到剛才提到的地方。奧斯克按住他的肩膀,奧馬爾跪在他的腿上,矮小的哈勒夫從腰帶裡取出鞭子。這時,他聽到一個響亮的聲音:

    「你們願意容忍我們的首領挨打嗎?保衛柯查巴西!」

    有幾個觀點相同的人向那個講話的人擠過去。他們發出一陣威脅,並且擠到近處來了。我慢慢走近這夥人,把一個大力士的棍杖擊倒在地上,雙臂交叉放到棍的兩端上面,沒有吭聲,只用眼睛望著他們的臉。他們退了下去。

    「做得對,做得對,揍他,接他!」好幾個人友好地對我們叫喊。

    哈勒夫特別友善地向發出這種聲音的那邊招了招手,開始他溫和的工作。他以令人感動的激情獻身於這個工作,把鞭子重新插進腰帶,給受懲罰者如下忠告:

    「現在,我請你在今後幾天內別硬拚。否則,你眼睛的光芒、面孔的俊秀、作風的正直和講演的莊重,都會受到影響。你不要干擾我們的正義行動,從現在的青年到將來的老年,都要為對你有恩的這幾個外國人祝福。我們希望,你每年都隆重紀念今天這個日子。我們將永遠懷著特別的愛記住你。起來吧,給我一個表示感謝的吻,這個吻要觸到我的臉!」

    講完這段非常嚴肅的話以後,響起了一陣洪亮的笑聲。

    柯查巴西被奧斯克和奧馬爾釋放了,他慢慢地站起來,雙手放到哈勒夫已經接近的身體部位。當小個子靠近他的時候,他憤怒地攻擊:

    「狗崽子!你幹了些什麼!你褻瀆了長官的身體。我要把你和你的同夥囚禁起來。」

    「不要生氣嘛!」小個子打斷他的話。「你把這說成褻瀆,只能得到二十分。我們想馬上糾正你的錯誤。讓你重新躺下!」

    「別,別這樣!」受到威脅的人說,「我走,我走!」

    他想盡快離開,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留下,柯查巴西!我必須向你進一言!」

    「你根本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根本沒有!」他叫喊著。我把他拖回到圈子裡面。

    「我再也不想知道你任何事情,我對你領教夠了!」柯查巴西喊道。

    「這是很可能的,但是我想知道你的一些情況。因此,你還要果一會兒。把你的雙手放到後面去!跟長官說話時,把手放在那裡是不恰當的。」

    他試圖抗拒這道命令,但很難抗拒左右手被輪流向後抓的動作。

    「你把我們稱為縱火犯,你的理由何在?」我嚴肅地問。

    這個問題顯然使得這個老頭感到難辦。他如果堅持他的說法,就很容易重新挨揍;如果推翻自己的說法,他就會被視為騙子。於是,他抓起癢來,把右手放在腰上,用左手去搔光禿的頭頂,小心翼翼地回答:

    「我想一想。」

    「為什麼要想一想?柯查巴西必須能夠解釋他的任何想法。」

    「因為你們在我之前到達這裡。我們看見火光,就趕過來了。當我們到達這兒的時候,你們已經在這兒了。這難道不是懷疑的理由嗎?」

    「不對,我們之所以能夠像你們一樣趕到這兒,是因為我們看到了火光。但是你想想!我們果真在你之前到達的嗎?」

    「肯定的!你們看見我到達這兒。」

    「我認為,你是在我們之前到的。」

    「不可能!」

    「是事實!我們看見你從這兒出來,並且認出了你。」

    「長官,你弄錯了。我那時在家睡覺,被巨大的吵鬧聲叫醒了。我起床,從窗口看見山上的火光,便匆忙趕到這兒。因為我作為長官,有責任到這兒來。」

    「作為長官,你也有責任提醒逃亡的罪犯嗎?」

    「我不懂你的意思,長官。」

    「不要騙人了!你受委託看管的那四個囚犯到哪兒去了?」

    「當然是在監獄裡。」

    「他們被看管得好嗎?」

    「雙重保證。一個警察站在房間門口,另一個警察站在大門口。」

    「後來,那個人到上面去找什麼?」

    那個事先為何查巴西幹事的人就站在近處。我一眼看出他是那個負責看守囚犯的警察,便把他拖出來。

    官員裝成生氣的樣子。

    「你站在這兒幹什麼?」他盛氣凌人地訓斥這個警察。「你現在應該在你的崗位上!」

    「讓他留下!」我說,「已經沒有什麼要看守的了。囚犯們都被釋放了。」

    「釋放?」他裝做吃驚的樣子。

    「你不要裝模作樣!你比我知道得多。是你親自把他們釋放的,為此得到穆巴拉克一大筆錢。」

    現在,這位法官第一次把雙手同時放到前面來,合在一起,喊叫著:

    「你說什麼?你責怪誰?你是什麼人,竟敢把柯查巴西當做罪犯?竟敢說我得了錢?竟敢說我放走了囚犯?我要把你關起來,對你繩之以最嚴厲的法律。算了,算了,走吧,放開我!」

    這些話是針對哈勒夫說的。哈勒夫抓住了他的胳膊,鞭子舉得高高的,用威脅的口吻問:

    「是不是還要我剝掉你其他部位的皮?難道你還不知道,我們是不會讓你以這種方式和我們談判的。你再說一句話。如果這句話不合我耳朵的意,我的鞭子就會像冰雹一樣落到你身上,像打在你屋頂上一樣。」

    我轉身面向大家,對他們述說我從內芭卡那裡聽到的消息,只是沒有提她的名字。我補充說,然後柯查巴西碰到我們,並且提醒了罪犯。

    這時走出來一個人,我認出是坐在法庭上的一個官員。他說:

    「長官,你所述說的事情,使我讚歎不已。我們有許多事情要感謝你們,因為你們揭露了這兒有史以來最大的罪犯。如果罪犯們真的逃跑了,那這個叫做穆巴拉克的人及其同夥,這個幫助他們逃跑的人,一定要受到最嚴厲的懲罰。今天,我看見了你,聽到了你的講話。我認為,你說的沒有一句不是事先考慮過的。你一定有特殊的理由起訴柯查巴西。我現在是檢察官,職位僅次於他。我有責任代行他的職務,如果他讀職的話。你現在必須找我。」

    這個人看來想得很天真,儘管我對他也沒有多大信任。我思索一會兒就說:

    「我很高興看到你這樣一個人,把市民的幸福放在心上。希望你無所畏懼地、公正地開展工作。」

    「我將這樣做,但是你必須證明你的指責的真實性。」

    「肯定的!」

    「那麼你告訴我,你從哪兒知道柯查巴西和囚犯們在這上面,並且得到穆巴拉克的錢。」

    「不,這個我是不會說的。」

    「為什麼不說?」

    「我不想讓那個聽到和看到這一切的人受到傷害。」

    「他們不會受到傷害的。」

    「請允許我對此持懷疑態度。你是一個好人,但是並不是所有的官員都像你一樣。我很瞭解你。如果我離開這兒,這個『好心』的柯查巴西又會為所欲為。那個把所有情況告訴我的人,就會受到虐待。因此,不提他的名字更好些。」

    「但是你就沒法證明你所講的事情的真實性。」

    「不會的!柯查巴西得到的錢,將在他身上或家裡找到。至於他是否在上面,是否從手中逃脫,也是很容易證明的,因為他長袍上的一塊布留在了我手裡。」

    「這是不真實的!」被指責者叫喊著。「往這兒看,是不是缺了一塊?」

    他用雙手指著我曾經抓過他的部位。長袍是完整無損的。

    「你瞧,錯了吧?」檢察官說。

    「你在講笑話,」我笑著回答,「如果我對他臉上顯示的聰明估計不錯,我相信你也已經看到,柯查巴西現在是怎樣露出馬腳的。」

    「馬腳?」

    「是的。他想當奧斯特羅姆察的頭領,卻在犯罪時做了一件驚人的蠢事。你看見沒有,他給我們看他的長袍時,指到哪兒去了?」

    「當然看見了。指到胸口的上部,左邊。」

    「我對你們說過,什麼地方被撕了一塊?」

    「沒有,長官。」

    「就是法官所指的地方。他怎麼知道的呢?」

    這位法律代表驚訝地看著我,並問:

    「長官,你大概是一個警察長?」

    「你怎麼會提出這種問題?」

    「因為只有高級官員才可能有這麼敏捷的思維。」

    「你錯了。我不住在君主的國度,而是在日耳曼地區,那裡的公民都嚴守法紀,任何一個小孩都能馬上發現並且查到柯查巴西的破綻。」

    「願安拉賜給你們地區的人更多的智慧。」

    「你是不是大概認為我的話是對的?」

    「是的。柯查巴西既然指著那個地方,他就一定知道,長袍的那個部位受到了損傷。你對此有什麼要說的,柯查巴西?」

    「沒有什麼好說的,」被問者咕噥著,「我為還能夠長期與這個日耳曼人打交道而感到自豪。」

    「但你的態度決不值得自豪。你用雙手在你後面找什麼?」我笑了。

    「住嘴,」他對我大發雷霆,「你會大吃苦頭的,你必須想到多年後你的誹謗造成的後果。你倒是要仔細看看,我的長袍是不是撕了一道口子?」

    「肯定是。其實我還看到了另一件長袍,就是你今天換下來的那件,在此之前,你穿的是那件,比這件舊些。」

    「我只有一件長袍。」

    「那就等著瞧吧。」

    「是呀,柯查巴西是只有這件長袍。」那個警察插了一句。

    「你只有在被問到的時候才可以說話,」我教訓他說。我轉向檢察官,接著說下去:「你是不是知道柯查巴西有幾件長袍?」

    「不知道,長官。誰會關心別人的衣服?」

    「那你知不知道,他把三個罪犯的馬弄到哪裡去了?那幾匹馬是我親手交給他的。」

    「在他馬廄裡。」

    「他自己有馬嗎?」

    「四匹。他通常把馬圈起來,讓它們在露天生活。」

    「它們是什麼顏色的?」

    「都是黑色,因為他喜歡駿馬。是不是這樣,柯查巴西?」

    「我的馬與這些外國佬有什麼相干!」被問者答道。

    「關係可大呢,這你也是知道的,」我說,「你用馬支持逃亡分子,因為他們提出要改變他們那些馬的顏色,你就給了他們另外幾匹。如果我們現在發現你的馬全在,那對你來說將是好事。這兒沒有什麼可以補救的。茅草屋被燒光了,天色將晚。穆巴拉克夠聰明的,從遠處點火。否則,我們會在裡面找到許多證據來證明他們的勾當。他甚至儲存了用來點火或容易向空中爆炸的火藥。他要柯查巴西講瘋話,硬說是我們點的火。恰恰是這一切使我們完整無缺地找到了證據。現在,我們就去法官的住宅,向你們證明,囚犯真的走了。」

    我們正要動身的時候,我看見哈勒夫匆匆忙忙地趕來,人還沒有到就發出威脅的聲音:

    「站住,你站住,否則我把刀子刺進你的肋骨!」

    「放開我!」一個聲音叫喊著,「你要幹什麼?」

    「別的事什麼也不幹,就是要找你。你被捕了。」

    「太好了!」

    「是好,如果你不服從,我這兒有鞭子。警察只要得到混蛋上司的寵愛,是很容易領教這鞭子的用途的。」

    啊!這個警察想趕快行動,要搶在我們之前趕到柯查巴西的住宅,十有八九是去給他家通風報信並做好準備。他和他的主子一樣被我們拽到中間。

    一支特別的隊伍,又一次向山上移動。幾個男子舉著火把照路。鎮上所有的居民都醒了,當我們到達那個院子的時候,那兒像晚上一樣,站滿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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