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睡的房間確實是一間很好的房間,裡面放著兩張床,床很寬,每張足夠躺三個人。另外還放著前面已經提到過的酒吧櫃,一張桌子,一張沙發和兩把椅子。引起我們注意的還有一個三腳木架,裡面放著許多蛋糕,有蘋果蛋糕,奶酪蛋糕,奶渣蛋糕等等。更誘人的是我們可以望見天空。在房頂的木椽上釘著許多鉤子,上面掛著火腿和燻肉,各種各樣的臘肉和各式各樣的香腸。房間裡充滿著一股香味,誘惑著我們的每一根神經。剛才還迷糊著的啞巴魚,現在站起來,伸長脖子,舒舒服服地呼吸著房間裡的香氣,微笑著說:
「薩普朋友,善良的好命把我們帶進了一個仙境。弗朗茨是個好命,至於仙境在哪裡,這不用我告訴你了。這裡瀰漫著超凡入聖的舒服氣息,可以祛除種種疾病。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剛才的那兩個小時。我是多麼的難受,渾身像是一隻裝滿了痛苦和絕望的袋子。在剛才的兩個小時中,我經歷了塵世間所有的無恥行為,真是滿足啊,滿足得我永遠再也不會這樣做了。尼古丁是個怪物,它的魔爪再也別想碰著我了。酒精是條毒蛇,我要征服它。在我最難受最沒辦法的時候,我想向你——我的朋友,立下一個神聖的誓言,只是不知道以哪種形式。現在,在這間美好的房間裡,我又找回了我失去的生命力量,並又能正常地思維了。現在當著這些令人能得到真正享受的火腿和香腸的面,我向你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接受任何迫使我放棄我的人格尊嚴的誘惑,哪怕是一小時也不行;再也不讓煙絲碰到我的嘴唇,任何有酒精的飲料都得離我遠遠的,除非是當藥用。我當著這些誠實的火腿和高貴的香腸許下我的諾言,你是我的證人。如果你今後看到我再吸煙或者是喝醉了,你就當著眾人的面說我是個不講信譽的人。來吧,請把你的手按在我的右手上!」
這位平時沉默寡言的朋友現在講起話來像作報告一樣,但我覺得這正好證明他是很嚴肅地許下承諾。再說,我也正想告訴他,他一直以來都是遵守諾言的。
我按住他遞給我的右手,誠心誠意地說:
「我很高興,你能把你得到的教訓記在心裡。這種雪茄不是為小男孩而生產的,而是為生活在奧地利煙葉樹上的大男人們生產的。」
「你稱你的好朋友……我為小男孩?」
「是呀。」
「那你是說,你是個大人嘍?」
「當然嘍。」
「是不是就因為那些雪茄湮沒把你弄得像我這麼狼狽?」
「是呀,因為這是我的男子漢氣概的自我控制,我只是適量地享用了這種魔鬼草,而你呢,像是科隆大火炬那樣,燒啊燒的。」
「但你喝酒喝得比我多。」
「那是因為我發現我可以對付得了它。」
「是嗎?遺憾的是你幸運地有一個好胃,它什麼都不怕,三天不吃也行,一下子吃上一大堆的鵝卵石、鐵鉗和燒火叉也沒關係。但這不能證明你是男子漢。你在瞎說。凡是稱自己的好朋友是小男孩的人,他自己就是個小男孩,你要記住這點!只不過你的胃比我強些,這就是你在今天的世界上全部的和領先的優勢。」
「我的兒子,我已警告過你煙葉的後果,而且誰警告另一個人就證明他考慮到另一個人的安危。我現在甚至又要提出一個非常緊迫而又合理的警告。」
「什麼警告?」
「告訴我:第七條警戒怎麼說的,我親愛的兒子?」
「你不應該偷盜。」他回答得如此嚴肅,好像他要通過一次考試似的,「你覺得我有可能成為一個小偷嗎?」
「有可能。誰道德敗壞到把巴伐利亞的煙草偷運到波西米亞,他就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
「這你也幹過了,我尊敬的父親!但你能向我證明,我曾偷盜過嗎?」
「我是否能證明是無所謂的。問題的關鍵是今天夜裡你是否在公雞啼叫三遍之前想去偷盜一次。」
「你終於這樣對我說了,你是想引誘我對你微薄的財產犯下罪孽!」
「我說的不是我的,而是我們尊敬的店主弗朗茨的財產。看看你周圍,再看看你自己。」
「現在我明白了!」他笑道。
「別笑!誰像你這樣想到罪孽的時候這麼開心,誰就已經墮落了。你中午沒吃什麼,晚上也沒吃什麼。飢餓的痛苦將會向你襲來,並且會把你從睡眠中餓醒。當你感覺到一陣陣燻肉、香腸的氣味,同時你的眼光又看到了這些可愛的食品時,你就難以抵擋這種誘惑。因為每根香腸裡都住著魔鬼,而最大的魔鬼頭兒有個習慣,總是用它的熏火腿去征服每顆虔誠的心。告誡你是我的義務。保持一顆正直人的心吧!晚安,我珍貴的兒子!」
「晚安,親愛的太祖父!你真的想睡覺了嗎?」
「是的,對於身體健康來說,上半夜值班的人總是比下半夜值班的人要好過。這一點你馬上就會體會到的。」
「我還想問一下,為了我們的錢,我是否要插上門銷。」
「插也可以,不插也可以,這完全無所謂。因為我們不知道,這房內房外是否活躍著可怕的偷竊慾望。」
「你身邊有火柴嗎?」
「有,有一滿盒。小油燈也有。」
「那放在你身邊吧!我雖然把門銷上了,但不知道夠不夠牢固。你想睡哪張床?我想睡右邊的床。」
「上面掛著美味香腸的那張?不,這張我要。你睡另外一張。那邊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
「聽著,薩普!我相信你是在警告我不要為了偷著好玩而去偷竊。」
「這恰恰證明你和默哈穆德處在同等水平上,只知道誤解。好了,讓我休息吧!再一次說聲晚安!」
「晚安,尊貴的貪睡老人。祝你睡得香!」
我把燈滅了,放在我的椅子上,躺下了。當我正要入睡時,我聽到啞巴魚的聲音:
「聽著,她會不會把它拿出去?」
「什麼?」
「我的推薦信。」
「這個呀!是啊,你的親戚住什麼地方呀?」
「我不知道。」
「他是幹什麼的?」
「我不知道。」
「那他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
「聽著,可愛的朋友,如果你的親戚只能在你的幻想中才能找到,那就是你的不是了,叫這個可憐的婦女去……」
「住嘴!」他打斷我的話,「我還不至於這麼無恥呢。我的親戚真的活著,但我只想讓他為這樣的人活著。」
「不能為我而活著?」
「不能。」
「謝謝!」
「別謝!您不感到傷心?」
「當然不傷心!這就是好朋友!」
「薩普,我想告訴你:我有充足的理由不向某些人介紹我的這個親戚。」
「是哪些人?」
「所有年齡和我相仿的男孩。」
「為什麼是這些人呢?」
「這是個秘密。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希望你把它看成是我對你的親密無間的友誼。」
「那當然嘍!那是……」
「任何在我這個年齡的男孩,我都不讓他們知道我的這位親戚,因為……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呀,快說呀!」
「因為……因為……我告訴你吧,因為這樣的傢伙會到那兒去,假冒我的名義冒充我繼承遺產的。」
「天哪!啞巴魚,誰幹這種事準是個流氓。」
「流氓有的是。」
「那他得有假證件!」
「假證件有的是。」
「那必須是個大騙子!」
「大騙子有的是。」
「他必須對你和你家十分瞭解!」
「瞭解我和我們家的人也有的是!你看到沒有,你用你的反對理由沒把我問倒吧。不,不,這樣的一份遺產我是不會讓別人搶走的。你得知道,我的親戚住的地方是愛爾多拉多。」
啊哈,這不就是第一個謎嗎。我相信,其他兩點他不講出來是睡不著覺的。
「你聽到沒有?」
「聽到了。」
「那是真正的愛爾多拉多。」
「錯啦!」
「錯啦?為什麼?」
「那叫真正的多拉多,愛爾只是個冠詞。」
「冠詞跟我有什麼關係?只要事情是真的就行啦。你知道愛爾多拉多是什麼意思嗎?」
「知道。」
「這是一片滿是黃金和寶石的土地。你現在可以想像得出我的親戚是個百萬富翁了吧。」
百萬富翁!第二個謎!
因為我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道:
「你睡著了?」
「沒有,但是我想睡覺了。」
「再稍微等一會兒!我還要告訴你,我的親戚沒有家屬。」
「沒有?如果他是你的親戚,那他不還是有家屬的嗎?」
「誰?」
「你和你的家庭。」
「噢,對對對,我們也是他的惟一親戚。你知道這裡的奧妙嗎?」
「什麼奧妙?」
「我們是他的惟一繼承人。你懂嗎?」
單獨繼承!第三個謎!現在三個謎都清楚了,他大概可以讓我安靜了。
「我懂。」我回答說,「但還有一點兒我不理解。」
「什麼?」
「你把我看成是惟一的知心朋友,但又為什麼對我保密,像對待其他和你同齡的男孩一樣。」
「那是我為了你好才這樣做的。」
「為什麼?」
「你是個誠實的乖傢伙,正因為如此,我想防止你受誘惑。」
「胡說!」
「聽著,是這樣的。在愛爾多拉多住著一位百萬富翁,並有可能成為他的惟一繼承人,這是一個多麼大的誘惑,就是最知心的朋友也會有陷入這種誘惑的危險。在我認識的人中,你是我最喜歡的。正是出於這個原因,我要防止你陷入哪怕是一點點的誘惑。」
「那你就防著唄,現在可以閉嘴了!晚安!」
「祝你睡個好覺!」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道:
「還醒著嗎?」
「沒醒著。我睡著啦。」
「我還想跟你說件事,我現在才想起來,是這樣的……」
「你不要再想起什麼了!」我打斷他的話,「我要睡覺了。」
「就一句話。」
「一句還是兩句,我無所謂。如果你不讓我休息,我就從上面摘根香腸砸你的頭!」
「那你砸吧,親愛的薩普!我肯定不會不咬下一截就掛上去的,因為我現在很餓。飢餓來了,像一個全副武裝的大漢,像一隻狂吼的獅子在我床上走來走去。」
「如果在你床上有頭狂吼的獅子,那我可得救了。」
「得救了?這是什麼意思?」
「那你得對付這隻野獸,不會再煩我了。」
「如果不是你誘起它的狂吼,那你可以安靜睡覺。我也就不會再打擾你了。」
他不說話了。我睡著了,但過了約半個鐘點我又被叫醒了。我聽到很害怕的叫聲:
「薩普,薩普,快醒醒!醒醒!快把我接下來!快!快!」
聲音不是從他床上發出的,好像是從上方傳來的。
「你在哪裡?」我問。
「我掛在上面了。掛在香腸上了。把燈點亮!我快支持不住了。下面墊的凳子翻倒了。」
他真的掛在一根香腸上!我不由得大笑起來。
「天哪,即使生活是那麼的煩,也用不著在香腸上上吊呀。」
「別開傻乎乎的玩笑了!快一點兒,否則繩子要斷了。」
我把燈點亮,看清了是怎麼回事。他確實掛在一根香腸上,或者說不是掛在香腸上而是掛在香腸的旁邊。在他下面是一床攤開的被子,上面有一把歪倒的椅子。
這個房間比其他的農民房間高,釘在頂上的鉤子都類似於掛燈火的鉤子。其中一隻鉤上掛著一根香腸,啞巴魚就吊在那上面。鉤上有一根四股擰成的繩子,啞巴魚的雙手就拉著這根繩子,懸下來的兩隻腳的位置比例下的椅子還要高出許多,我真不懂他是怎樣上去的。當然,他的體操技能不那麼行,否則也就不用等我去解救他了。
我抓住他的小腿,讓他站在我的肩上。他終於跳到了床上。他手裡的繩子沒有放下,兩眼卻已經盯住上面了,露出一副遺憾相,痛心地說:
「這是最大的最誘人的一根,遺憾,我下來了,可它還在上面!」
「小偷!偷香腸的小偷!我已經警告過你。太危險了,你會掉下來把脖子和腿摔壞的。」我做出一副很嚴肅的樣子批評他,其實心裡直想笑。
「脖子和腿摔不摔斷我倒無所謂,我是在擔心我今夜能否活著過去。」
「餓得那麼厲害?」
「餓得可怕!你把上面的天空像是塞滿了熏製品倉庫的那張床搶走了,而我的那張床上面卻是空空的什麼也沒有。我又不能跨到你的床上,怕把你吵醒。所以我在你滅燈之前已經看中了一根大小和樣子剛好符合我胃口的香腸。為了不發出哪怕是最小的一點兒響聲,我在椅子下面鋪了一條被子,但後來我發現,我沒有刀子來切香腸,因此我想把它從鉤子上取下來。在黑暗中我又找不到一個可以往椅子上墊高的東西,因此就這樣……」
「你不會在那下面墊上幾塊奶酪餅嗎?」我插話說。
「住嘴,你這個沒有情感的蒙古頭領!」他噘著嘴巴說,「你是想用這種背叛性的建議來證明你是通古斯人或是東牙買加人的祖先嗎?我爬不上去,便鉤著引體向上。你知道嗎?我身邊經常帶幾根旅行繩的。」
「旅行繩!這個詞好,很好!」
「為什麼?你是在笑話我?」
「不。我是想起了匈牙利、俄羅斯和其他的一些竊馬賊。這些賊在旅行時習慣地帶上馬籠頭,轉手間就把別人的馬套住了。你的旅行繩不知是什麼樣的,和套香腸的繩差不多吧?」
「為了讓它結實一點兒,我把它四股搓在一起,並用它拴在我的一個肩膀上,因為這個部位的痛感最弱,這可以從吊環體操得到證明。然後我站到椅子上,把擰好的繩子向上拋,讓它鉤住鉤子。」
「在沒有燈光的情況下,真是技藝高超!」
「當然試了好幾次才鉤上的。繩子的一頭拴住我的肩膀,另一頭鉤在鉤子上,然後我把這頭的繩子使勁地往手臂上繞,這樣我越升越高,終於夠著了香腸。我拉呀拉,都站到了椅子背上。突然間,我把椅子蹬翻了,實在沒辦法,我只好叫你幫忙了。」
「這沒有必要哇!」
「有必要的喔!」
「沒有必要。你只要把繩子放下來就行了。」
「繩子都繞在手臂上,要放下來有那麼容易嗎?再說,我也看不見椅子在哪裡。我沒辦法,只好叫你。看看我的手吧!看,這裡都紫了!你若不趕緊醒過來,繩子就要勒進我的骨頭裡了。」
他說得不錯。但我裝出一點兒也不同情他的樣子:
「活該!竊馬威在美國是要吊脖子的,波西米亞的竊香腸賊則吊肩膀和手臂。老天爺啊,你是怎麼想到這個點子的?老闆或老闆娘明天一早第一眼就會發現他們的最漂亮的那根香腸……」
「但願他們什麼也不會發現!」他插嘴說。
「你是想切下一截來?」
「不。」
「想把它整根吃下去?」
「不,儘管我餓得可以一下子吃下兩根這樣的粗香腸。」
「不想切一段下來,也不想整根吃下去?那就不可能有第三種做法了。」
「像你這樣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嬰孩當然是不可能有第三種做法了。但那只餓極了的、剛才在我床上狂吼的獅子是會有另外的辦法的。我對此已經想得十分周到。你看那根香腸!它四周都纏著繩子,那完全是為了防止香腸在鍋裡煮時發生開裂。我想小心地把這根繩子挖開,在香腸衣上切個三角口子。我打開這個口子,就可以盡情地把香腸裡面的寶貝取出來餵那只把我的胃當猛獸籠子的獅子。如果把它餵飽了,我就想……」
「想什麼?說呀!」
「可愛的蒙古人,你看不出來嗎?香腸衣還得用什麼填充起來吧!」
「那當然要填充起來!但用什麼呢?我倒很想知道你想用什麼來填充。」
「可以找得到的可吃的東西是沒有的,只有那塊放在那裡的蛋糕。但我若切下一塊來去填充香腸,還是會被人發現。你說呢?」
「那當然。遺憾的是蛋糕都是整塊的,沒有一塊是已經切過的。」
「薩普,你得知道,誰想打蛋糕的主意,那他就得把整塊蛋糕吃掉。這比切一塊下來好得多,不容易被人發現。」
「啞巴魚,你動的腦筋不會讓人擔驚受怕吧?」
「我不這麼想。我是個正直的人,這你是知道的。」
「是啊,一個在別人家的香腸上挖個三角口的正直人。你到底想用什麼來填充挖空的香腸呢?」
「用……用……我發現我的枕頭上有個洞。被子上也開線了,裡面的羽毛都掉出來了。你猜著了吧,薩普?」
「啞巴魚,天哪,一個香腸和羽毛竊賊!這是什麼主意呀!你想用被褥裡的羽毛來填充香腸?」
「是啊,用羽毛填充。」他驕傲地說。
「這是個多麼骯髒多麼齷齪的世界啊!我告訴你,這個主意很惡毒,讓我噁心。我在想像弗朗茨和他的太太一起坐在桌子旁切香腸,這時卻飛出許多羽毛來!他們臉上會露出什麼表情呢?要費多大的勁才能知道豬為什麼不長豬毛而長羽毛喔!」
「他們會馬上找到這個答案的,就是說這個切開的三角口。但很難把責任推到我們頭上。」。
「我感到憤憤不平的是,一旦他們發現了,我這個無辜者也被看成是個小偷了。」
「輕一點兒,輕一點兒,您這個不可多得的好朋友!你的道德抵抗力之所以有這麼強,那是因為你肚子不餓。我是要把羽毛塞進香腸裡去的,把邊上的皮攥在一起,再用繩子纏住,把它掛到上面原來的鉤子上。這樣的話,即使是在大白天,誰也不會看出來。我趁大家還沉睡的時候把我的獅子的食料全部消滅光,遺憾的是沒成功。沒辦法,還得忍饑挨餓下去。」
「現在已是深夜3點了,你可以堅持到早上喝咖啡的時間了。你可以心滿意足地躺在夢鄉的懷抱裡了,但在凶神的搗鼓下,你在天亮之前是睡不著了。」
「我想讓凶神來搗鼓你!我是不想要這種凶神的,我都餓得夠嗆了。還是讓我們躺下睡覺吧。」
我又把燈吹滅了,回到了睡神的懷裡。當我醒來的時候已是上午10點了,啞巴魚睜著雙眼躺在床上,哼喲哼喲地輕聲叫著,臉都發白了。
「喂,啞巴魚,你還躺著於什麼?」我很驚訝地問道,「你是不是早就醒了?餓著肚子,為什麼還不趕緊起來去吃東西?」
他喘了口氣,歎息道:「我……沒胃口!」
這個出人意料的回答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馬上從床上跳起來,把所有的熏製品全部檢查了一遍,我沒有發現任何可以證實我的懷疑的證據。
「你肯定以為我又趕緊去弄那些東西了吧?」他用疲倦的聲音問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告訴你,薩普,這些香腸和火腿肉,我現在看到就想吐。」
「真的?」我很驚訝地問道。
「是的,一點也不假,我是一口也不會咬的。」
「這我就不理解了。」
「因為你還不瞭解我。你不知道吧,有的人餓過了頭就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不再吃東西,哪怕是一點點兒,他好像被塞飽了似的。」
「用羽毛?」
「別開這種傻乎乎的玩笑了!我現在也是個像塞飽了的人。昨天夜裡,我克服了飢餓,現在感到乏力。請相信我,我現在胃裡面像是所有通道都給堵起來了似的,誰知道我有多長時間沒吃東西了。我的身體邦邦硬,氣都喘不過來。」
「但這正好是與飢餓相反的症狀啊!」
「這你不懂,這是一種餓過了頭的症狀。」
「我也經常挨餓,但從沒有發生過身體僵硬呼吸困難的事呀。」
「那是因為你的情況跟我的不一樣。我餓了是頭獅子,你餓了可能是頭犀牛,是兩種動物,不同的種類。我現在要……」
他的話被打斷了,因為弗朗茨在外面敲門,叫我們趕緊下樓去,否則咖啡要變得像杏子醬一樣稠了。
「我最好是躺著,」我的朋友歎息道,「我的四肢沉重得像是灌了鉛似的。拉我一把吧!」
我拉了他一把。他的臉色十分難看,灰白的面頰耷拉著,兩眼目光呆板。
「喂,啞巴魚,我們得去看醫生,」我建議道,「這不可能是餓成這樣的,看上去完全像是在你的西裝裡裹著個重病人呢。」
「胡說八道!」他乾巴巴地笑笑,「西裝是我自己穿上去的。我不會讓病鑽進去。」
「那好,如果你還有能力放棄所有這類可能危及生命的玩笑,那倒讓人放心你還沒有死掉。」
「現在好多了。我瞭解我自己。幫我一把,我腰彎不下去。」
我很快就準備好了,他卻動作緩慢,好像轉動一下身體都很困難。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他像今天這樣脆弱,下樓梯慢慢騰騰,好像他的膝蓋給凍住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