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在自己的鉗台周圍忙碌著。
他正在用麻絮堵著那只棺材的縫兒,那只棺材搭放在旁邊的兩隻索桶上。
這情景看起來很是讓人心緊,彷彿是船上有什麼禍事降臨了一般。
亞哈船長慢悠悠地從自己的艙裡出來,比普緊跟在他的後面。
「你先回去,比普,呆在艙裡面等我,我過一會就回來,好不好?」
亞哈船長就像是一個老人在哄自己的小孫子一樣地哄著比普。
此時,亞哈船長那和顏悅色的樣子簡直叫人吃驚,因為,「裴廓德號」上的人基本上沒有看到過這樣子。
亞哈船長來到木匠的旁邊。
「我說你在幹什麼呀?弄得甲板上就像是教堂正中的過道一樣。」
「我這是在做救生圈,船長先生,是大副先生吩咐我這樣做的。」
亞哈船長擺弄了一下那棺材。
木匠趕緊請他當心。
「我說木匠,你除了給我做骨腿之外,怎麼還做這種殯葬的生意?」
亞哈船長話裡含著諷刺。
「哪裡呀,船長,這東西本來是給魁魁格做的,可魁魁格沒有用,現在船上沒有了救生圈,又沒有別的合適的東西,所以只有用它來代替了。」
木匠有聲有色地說著來頭。
「那麼木匠,你又做骨腿,又做棺材,還做救生圈,你無所不能啊?」
還是諷刺。
「那可不敢當,只是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瞧你說得是多麼得無可奈何,可是我問你,就在你做著棺材的時候,你是不是還不停地哼著小調兒呢?就像是我曾看見過的一些掘墓人一樣,一邊給死去的人掘墓,一邊快活地說笑。」
「可我沒有,先生,真的,我對唱歌這事沒有一點興趣,而且我也不會。」
「那我聽到的聲響是從哪裡來的呢?」
「是這錘子發出來的吧。」
木匠極力證明自己在面對棺材時沒有一點愉悅的心情。
他拿起錘子敲起棺材來。
「您聽,這聲音還共鳴呢!」
「是呀,就像是抬著棺材進墳場時,碰在墳場的門上的聲音一樣,對嗎?」
「對的,先生,可是……」
「可是什麼?」
「唔……」
「不要再說什麼了,趕快給我把你那些麻呀什麼的東西收起來,看你那滿身塞著麻的樣子,簡直就像是一條自己給自己織喪衣的蠶。」
亞哈船長離開木匠走了。他一邊走還一邊說著:
「這木匠呀,還不如比普那孩子,能讓我稍微地順暢些呢。」
「那木匠一定是個小丑,而且是個良心很壞的小丑,他敲打著那東西,哪裡是在做救生圈呀,簡直在給全船的人做一件喪衣呀。」
「那個東西怎麼可以是一個救生圈呢?如果真的是一個救生圈的話,那麼,它能夠在全船人都危險萬分的時候起到作用嗎?不能,絕對不能。」
「其實,我幹嘛都把人想得那麼陰暗呢?就算是他在為全船做著一個不祥之物,也是一件讓大家都能得到安慰的事情呀!」
「從永遠的意義上來講,人最不朽的歸宿和終結不就是這棺材嗎?不管我們從哪裡來,最後一定是要躺到這裡面去的,它是我們每一個人最後的儲存器呀!」
「可即使我明白了這一點,我也依舊無法忍受木匠那敲打空棺材的聲音。」
「還是讓我到下面去吧,回到比普那裡去吧,那裡能讓我暫時忘掉這喪氣的東西。」
「現在看來,可憐的比普,我從你那裡還學到了不少奇妙的道理呢。你看起來弱小,膽怯,可憐,可是你的身上卻包含著數也數不清的世故呀。」
亞哈船長叨念著,回自己的艙裡去找比普了。
木匠的錘子敲在空空的棺材上,像啄木鳥在啄著一棵空心的樹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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