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裴廓德號」正在太平洋的腹地做著自西北向東南的航行。
再過不了多久,就要到達赤道了。
上次,亞哈船長就是在那裡和莫比-迪克遭遇的。
亞哈船長已經親自調校好了羅盤針,又親自設計了測程器,所以像弄錯方向那樣的錯誤是不會發生了。
「裴廓德號」由此再也沒有在航向和航速上出什麼問題,可謂是一帆風順。
然而這一帆風順的實際意義是什麼呢?也許只能說是離誰都預料到的災難更近了。
「裴廓德號」孤獨地航行著,他們已經許久沒有碰到一隻船了。
他們寂寞極了,他們覺著,像他們這樣做著這麼枯燥乏味而又漫長航行的船隻,實在是太少了。
他們現在簡直就像是東方的苦行僧一樣,為了一個什麼目的而苦苦煎熬自己。
連風也平淡無奇地吹著,甚至比遭受風暴的時候還沒有意思。
「裴廓德號」平穩地行駛在規矩而老實的浪濤之上,像是在休閒一般。
一切都靜得出奇,叫人忍受不了。
可你要真地靜下來聽一聽,四周的寂靜又叫你感到一種不安,你的血液就會不自覺地騷動起來。
因為這不安之中分明隱藏著什麼,什麼呢?
一直尾隨著「裴廓德號」的危險。
越是寂靜,就越說明那危險離得近了,就像一隻豹子躡手躡腳地走向你,你知道它來了,帶著危險,但是你卻聽不見它的聲音。
還有一句古語,是說:風暴之前是最安靜的。
終於,「裴廓德號」駛近了赤道漁場。
熱帶的海洋景色展現在他們面前。
在進人赤道漁場的最後一個黎明前,海上濃黑一片,氣氛讓人感到緊張。
「裴廓德號」此時正在經過一群黑乎乎的島嶼。
那些島嶼黑且神秘,誰也不清楚裡面是否隱藏著什麼。
當時弗拉斯克正在領班。
突然間,他聽到一陣叫聲。
這叫聲淒厲哀怨,又有些癲狂,叫人聽了毛骨悚然,渾身都不由自主地緊縮起來。
弗拉斯克向四周望去,發現那聲音就來自那些黑乎乎的島嶼。
他緊張起來。
船上的好多人都被這叫聲驚醒了,他們從夢鄉裡爬起來,像著了魔魘一樣,呆住了。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被魔魘鎮住了一般,一時間竟不知所措。
那叫聲越來越狂,響個不停。
有的水手開始渾身打戰了。
這聲音使本來就為自己的前途擔憂的他們感到了一種無邊的恐懼。
過了好一會兒,大家才開始緩過勁來,於是,紛紛猜測是什麼東西。
基督教徒和文明的水手都說是人魚,而那個長島的老頭則一口咬定是有人落了水。
雙方各執一詞,誰也說服不了誰。
可異教徒們卻毫不在乎,他們看著人們爭來爭去,竟沒有一點懼色。他們這樣爭論著,直到天色開始發亮。
亞哈船長在黎明之中走上甲板。
弗拉斯克趕緊向他報告了這件事。
亞哈船長一直躺在自己的吊鋪上睡著,整整一夜沒有聽見任何響動。
聽完弗拉斯克的敘述,亞哈船長看著弗拉斯克誠惶誠恐的樣子,不禁大笑。
亞哈船長告訴他們,那不是什麼人魚,也不是有人落水了,更不是什麼孤魂野鬼,那聲音來自於——海豹。
多年以來,這些黑乎乎的島嶼就是海豹的棲息地。
到過這裡的人都知道,如果母海豹失去了自己的幼豹,它們就會悲痛萬分。
在這時候,它們往往是緊跟著過往的船隻,在船隻的四周時隱時現,同時發出哀怨的啼哭,一聲比一聲淒慘。
這啼哭總是大大地影響著船員的心情,所以很多的船員都對海豹存有幾分迷信,覺著這東西不吉利,碰到它不會有好運的。
其實不僅僅是海豹的叫聲,還有它的長相,圓圓的腦袋,頗具人相的五官,所以極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叫人看了心裡不由地一驚。
在海上,海豹是經常被誤認為人的。
見多識廣的亞哈船長的一番解釋使大家頓時打消了自己的顧慮。
雖然亞哈船長解開了這個謎,可是在很多水手們看來,這依舊是個不祥之兆。
這不吉利的預兆始終自覺不自覺地糾纏著水手們。
終於,在不久後的一個早晨,這個預兆得到了驗證。
「裴廓德號」的第一個災禍發生了。
那是在太陽剛剛出來的時候。
「裴廓德號」上的一個水手從自己的吊鋪上爬起來,走上甲板去當班。
這個水手迷迷糊糊地來到桅下,開始往桅上爬。
還沒過多一會兒,就聽得桅桿上傳來一聲叫喊和陣「嘩啦嘩啦」的聲音。
大家抬頭看時,那個水手已經從高空跌了下來,直接摔進了海裡。
剎那間,海面上只剩下一小撮白色的泡沫。
大伙趕緊把救生圈——一個細長的木桶——從船梢解下來,給他扔下去。
可是過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浮上來抓住大木桶。
又過了一會兒,他還是沒有上來,這下,大伙真的有些害怕了。
再說那只桶,其實長期沒有用了,有些糟了,並且讓太陽曬得發皺起來,現在讓海水一泡,乾枯的木板就開始吸水,等吸到了一定的程度,那鑲著鐵箍的木桶就和那水手一樣,漸漸地沉進水底去了。
現在海面上什麼都沒有了。
這時候,大家才意識到,那個水手永遠也不可能再浮上來了。
那木桶就好像是夥伴們拋給他的一個枕頭,雖然它確實是硬了點兒。
整整一天,「裴廓德號」上都籠罩著一股不祥的空氣。
本來,這水手是去-望白鯨的,可是白鯨沒看見,他自己卻被大海吞掉了。
於是那凶兆再次在人們的腦子裡清晰起來,亞哈船長的話也遭到了懷疑。
這次事件似乎是應驗了那個凶兆,可是人人都並不感到驚異,因為他們已經不再為有沒有凶兆擔心和悲傷,現在的問題是:那些早就顯現出來的凶兆正在一步一步地落實。
也許,昨晚的叫聲只是一個信號。
現在,船上已經沒有了救生圈,需要再做一個,以備不時之需。
斯達巴克把這任務交給了木匠。
可木匠不住地抱怨說,這船上根本找不到質地較輕的木頭,索性就別再做了。
「沒救生圈就沒有吧。」
那木匠無所謂地說。
斯達巴克明白大家的心理,到了這時候,誰都懶得再幹活了,除了最後的時刻到來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沒有什麼大的興致了。
可救生圈是一定要做的。
魁魁格半是認真半是打趣地說,他那口棺材應該可以做救生圈用。
「用棺材做救生圈,天哪,這簡直是驢唇不對馬嘴的事。」
斯達巴克說。
「是有些古怪,可也是可以考慮的。」
斯塔布說。
「它可以做一個不錯的救生圈呢?再說,除了它也沒有別的東西了。」
弗拉斯克很支持。
「那也只有這樣了,可終究有些不倫不類。」
斯達巴克叫過木匠,吩咐他用魁魁格的棺材把救生圈弄好。
「還要不要釘上蓋子?」
木匠問,他覺著這事可有可無。
「可以。」
斯達巴克說。
「要不要把縫兒都補一補?」
木匠又問,每一次做事前他總是這麼問。
「好吧。」
斯達巴克也同意。
「要不要再抹上一遍瀝青呢?」
木匠還在沒完沒了地問。
「你有完沒完?」
這回,斯達巴克火了。
「我只要一隻救生圈,我要快,剩下的,你自己去辦,不要什麼事都問我。」
他陰鬱而氣急敗壞。
斯達巴克和斯塔布、弗拉斯克一起走了。
老木匠開始用棺材改做救生圈。
他一邊做,一邊叨叨著。
「我看我還是做三十根救命繩吧,真要是遇到白鯨,恐怕這一個救生圈就不夠用了,全船有三十個人呀,不能讓這三十個人來搶這口棺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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