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生倉卒,奇快無比。
玉面狐仙一聲嬌笑,急衝而上。
香珠變招襲擊,恍若電光石火,迅速絕倫。按理,任何高手在毫不及防之下,即使功力高出數倍,也來不及招架躲避,即使是練了可用真氣閉穴的氣功高手,也不可能立即聚氣行功自閉穴道,得手自在意中。
可是,安平已先一步知道她們的陰謀,早已行功聚氣,提高警覺,有備無患,豈會上當?他托開點向期門的細指,香珠屈肘進擊,他只消將小臂稍沉,便可將肘擋住,狠招無所施其技。
他的小臂下沉、推臂、撤步、左手出勁,反抓住香珠的腕脈,真力倏發。
同一瞬間,他的右手原本托住香珠的左外肩,這時向裡收,不偏不倚,抓住了香珠的左手曲池,向內發勁,香珠抓住劍把的手軟了,劍便無法拔出啦!
玉面狐仙到了,還不知愛女已經被制,一聲媚笑,一掌向安平的右頸根劈去。
香珠也在這瞬間作困獸之鬥,用上了狠毒的奇招,右膝疾抬,疾撞安平的下陰。這一記如果擊實,安平死定了。
豈知安平反應超人,對近身相搏術經驗豐富,這剎那間,他已扭轉身形。不論男女,下陰皆是要害,一擊即斃。是腿膝最好的目標.因此與人貼身相搏,行家決不會暴露下陰的空門,封閉的最佳辦法便是扭身,形成側方接觸。
他收右腿,身形右轉,不但避開了香珠的致命一擊,也避過玉面狐仙劈來的一掌。
不止此也,他雙手用勁一帶一推,單足著地的香珠禁不起他的神力推帶,身不由己,撞向一掌落空的玉面狐仙。
玉面狐仙大驚,向左急飄閃避。
安平右手五指真力倏發,猛地一帶,拉脫了香珠的左臂肩關節,手起掌落,「啪啪」兩聲暴響,在香珠吹彈得破的臉蛋上,來上兩記陰陽耳光。左手一帶,伸左腳相絆。
香珠一聲尖叫,「蓬」一聲跌了個仰面朝天。
玉面狐仙大驚失色,奮不顧身飛撲而上,左掌右指瘋狂進攻,拚命了。
安平冷哼一聲,飄退八尺,冷冷地說:「回去告訴五湖浪子,少拿你們這種浪女人來獻寶。夏某頂天立地,不會被女色所迷的。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對女色亦然。夏某並非不愛女色,但決不是你們這種蕩婦淫娃所能迷惑得了的。」
玉面狐仙守在愛女身畔,不敢上撲,氣得粉臉鐵青,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失聲咒罵道:「姓夏的小狗!老娘發誓要將你擒住,誓報今日你信口雌黃侮辱老娘之恨。」
「夏某是嚇不倒的,請放心。」安平冷冷地說。
「你已插翅難飛,水裡陸上,皆布下了天羅地網,只等你送死。」
安平向碼頭上掃了一眼,心中恍然,原來渡船沒有艄公,原因在此。他冷笑一聲,說:
「夏某闖過了無數天網地羅,至今活得好好地,不勞耽心,在下這條龍你們是困不住的。好好照顧那位小姑娘,她的右肩關節脫了臼,左手曲池穴被制。接臼不難,解在下所制的曲池穴,你得用其氣衝穴術,得花不少工夫,不必追趕在下了,後會有期。」
說完,向兩人揮揮手,舉步向三岔路口走去。
他機警絕倫,不走碼頭走陸路,用意在預留退步。從玉面狐仙的口氣中,他知道水陸兩途皆埋伏有人,但水路必定較陸路安全,不然對方根本用不著將渡船的篙和槳取走,顯然水性高明的人不多,對方的重點在陸而不在水,那麼,他必須先走陸路,將所有的人吸引至陸路方向攔截,使對方誤認他要從陸路脫身,爾後便可轉由水路撤走了。
他向分道處大踏步而行,路兩側危機四伏,繞過半里外的坡腳,進入了埋伏區,踏入對方布下的天羅地網中,危機來了。
小徑從坡脊中穿越,兩側的小山坡凋林散落,也有長青的小松柏林,草深及膝,下了幾天小雪,掩覆不住這些枯草,裡面極易藏人。
已知有人埋伏,他反而定下了心,只是在對方未現身之前,精神有點緊張而已。
轉過一處坡腳,他向兩側坡度徐緩的凋林草莽看去,心說:「這些地方極易設伏,但也易於脫身,他們為何要在這地方設伏?怪事!……唔!大概他們請來的人藝業高明,認為我必定脫不了身,我得小心些兒。切不可被他們纏住。」
他往前走,目光落在前面十丈餘一株巨樹後,樹幹下方,青袍袂迎風飄揚。
「有人藏在樹後。」他想。
樹後的人邁出一步,現身了。那是一個身材瘦長,臉上無肉的古稀老人,灰髯飄飄,神色冷峻,腰繫一把古色斑斕的長劍,自劍至劍鞘,綠油油的十分岔眼,幾顆綠寶石閃閃生光。
瘦老人含笑現身,笑容很特殊,令人看了,油然興起毛骨悚然之感,似是俄狼看到獵物時的模樣。
「安排窩弓擒猛虎,撒下金鉤釣蛟龍。」瘦老人背著手踱出小徑,欣然地高吟,其聲高亢刺耳,陰森森地。
「且逗他們一逗。」安平想,回身便走。
北面坡上的凋林中,不老書生飛掠而下,厲叫道:「慢走!你把那兩個村姑怎樣了?」
「宰了。」安平大聲答,向南面的山坡上奔去。
前面林前人影乍現,李天虹屹立林前叫:「諸位請稍侯,由李某問問他。」
安平認得這位李幫主,但心中並不害怕,扭頭向東走。
東面先前他經過的小徑左右,五湖浪子帶了七名大漢一字排開,五具蟠龍連弩已將退路隔斷。
他心中暗驚,轉向西面瘦老人把守的地段急走。
糟了,前面除了瘦老人之外,兩側的林影中,十餘名老少一個個先後現身,散處在附近的樹林中,並不欺近,僅把守住各處方位。
向南看,李天虹的附近。蟠天蒼龍的鼻尖裂了一道大疤,咬牙切齒地領著雩山四雄一字排開,手中綽了一把沉重的鬼頭刀,原用的三尺六寸的大劍大概丟掉了。除了這五個人外,還有四個臉色陰沉的人,一個個倚樹而立,等候他衝上突圍。
向北看,不老書生瘋狂地追來。西北角,林影中排列著十六名穿綠棉襖的高大半百年紀的壯漢。
「且向西走。」他向自己說。
西面的瘦老人仍站在原地,含笑等候著他。
不老書生快趕到了,這傢伙可怕。
他突然展開輕功,向老人的右面三四丈處急射。
瘦老人好快的身法,急截而出,長笑道:「老夫杜萬山,請留步。」
他吃了一驚,原來是五湖浪子的父親,愧蔭莊三山小隱的主人瘦靈官到了。這一位三劍二刀五亡命的三劍之一,三堡五莊十二寨的五莊之一的杜莊主,父是英雄子好漢,今天全來了。竟然糾合這許多武林高手江湖名宿,向他這個武林後學大舉設伏圍攻。
他無名火起,切齒叫:「不要臉!老王八蛋無恥。」
瘦靈官杜方山不怒反笑,截住叫道:「老夫有話問你,留步。」
安平一掌劈出叫:「夏某不恥與人交談。」瘦靈官左掌斜劈,身形欺上,右掌發似奔雷,當胸推到,令人氣血窒息的掌風,排山倒海似的襲來,好渾雄的內家掌力。如被擊實,大石頭也會碎裂。
安平撤招出左掌,也疾推而出,「蓬」一聲大震,勁風四蕩,人影乍分。
瘦靈官疾退三步,臉色一變。
安平退出丈二左右,左手有點麻木,腳下一虛,幾乎滑倒。
「我怎麼這般愚笨?身入重圍,大敵當前,我為何要和他們全力相拼?」他自己說,後悔不迭。
瘦靈官一面追上,一面向快追近的不老書生叫道:「宋兄,請勿衝動。這兒是兄弟的地盤,何不快至碼頭看看尊夫人的下落?」
不老書生置之不理、惡狠狠的仍然急射而來。
安平一聲長嘯,寒影劍出鞘,身劍合一急衝而上。
瘦靈官冷哼一聲,迎上,拔劍、接招,綠虹躍目,三劍之一的綠虹寶劍隱發風雷之聲,逕接急射而來的淡淡的光華。
「錚……」龍吟乍起,人影倏分,風平雷息。
瘦靈官側飄八尺,安平則多退了四尺以上。
安平心中駭然,又碰上了一個比不老書生相差不遠的高手,也是持有不怕寒影劍的綠虹劍主人。
「接招!」他大吼,再次撲上。
不老書生到了,急衝而上撤劍叫:「杜莊主,讓給我。」
三劍行將接觸,寒影劍的光華突然不進反退,幻化成一道長虹,向南面的山坡上飛射。
「你走得了?」瘦靈官大叫銜尾急追。
不老書生也跟蹤便追,勢在必得。
安平不願被纏住,一個不老書生他已經吃不消,再加上一個僅比不老書生稍差半分的瘦靈官,他更居劣勢.只消被對方纏住便死定了,必須及早脫身。
他運用機智脫身,撲上時兇猛無比,擺出要拚命的姿態,瘦靈官和不老書生皆上了大當,全力接招,他卻乘機撤招退走,展開絕頂輕功向西南角突圍,兩起落間,便拉開了三丈以上距離,瘦靈官和不老書生便無奈他何了。
遠出十餘丈,前面草叢中升起一個手持大斧的大漢,怒吼如雷地叫:「好小子,還認得我霹靂斧丁威麼?留下命來。」
是潼關相遇的手下敗將來了,他向左側突圍。
「攔住他。」瘦靈官大叫。
霹靂斧大喝一聲,揮斧急截,來一記「吳剛伐桂」,兇猛地砍到。
他不進反退。突然右肩一扭,左衝的身軀反向右撞,挫身撞入從右方出招的霹靂斧懷中,一斧落空他已到了對方的身前。寒影劍上架,抵住斧柄,左手一掌削在霹靂斧的右肋上,順手抓住對方的腰帶喝聲「去你的!」
霹靂斧「哎」一聲驚叫,大斧脫手扔出五丈外,整個人向下飛去,砸向急掠而上的瘦靈官。
他像是破空而飛,向上疾升,進入了樹林,立即向左面急走,意欲繞出碼頭方向脫身。
埋伏的人紛紛現身,圈子急劇地縮小,有人叫殺,有人叫丟劍投降,有人喝令留下性命。他不顧一切突圍,定下心神覓路脫身。
瘦靈官被霹靂斧的身軀一阻,落後了四丈餘。不老書生更遠些,約有五丈左右、遠著呢!論輕功,這些人皆望塵莫及。
正掠走間,前面人影一閃,李天虹,迎面截住,相距五丈外便大喝道:「這是李某的地盤,不許爭功。人是我的。」
喝聲中,他的四名弟兄在左右樹後閃出,同聲叫:「兩位莊主請留步,人是李大哥的。」
瘦靈官和不老書生略一遲疑,竟然站住了。
安平也站住了,他已看出有苗頭,扭頭叫:「喂!你兩個匹夫為何不敢追來?」
不老書生冷哼一聲,正舉步向前走。
李天虹舉步向安平接近。瘦靈官和不老書生也向安平走來。李天虹的四名幫眾,亦自左右迎上,七個人將安平圍在核心,形勢一緊。
不老書生虎目凶光暴射,在兩丈外止步,冷笑一聲,向站在安平前面的李天虹沉聲問:
「姓李的,你是不是太傲慢了些?」
「這是李某的地盤,你講不講理?」李天虹也沉聲反問。
「老夫不管是誰的地盤。」
「李某卻不許任何人入侵。」
「你知道老夫是誰,敢如此無禮?」
「李某知道閣下是前摘星莊的莊主。不老書生宋奎,用不著神氣。」
「你李天虹一個無名小輩,竟然不將宋某放在眼下,老夫認為你有意挑釁。」
安平立即抓住機會,大笑道:「原來你閣下就是喪家之犬不老書生,難怪上次不敢通名,自稱小生。露尾藏頭的向夏某叫陣。分明是見不得人的貨色,還敢妄自托大通名嚇唬人呢。」不老書生勃然大怒,急衝而上,口中低聲咒罵。
東北角山坡下,五湖浪子正率領弩手趕來,老遠地便大叫道:「諸位前輩請息怒,以免便宜了夏小狗。」
李天虹位於正東,不老書生在西,安平居中。不老書生咒罵著衝上,雖是衝向安平,同時也等於衝向李天虹。這些老一輩的名宿,一生中只知有己,不知有人,而且都是名利雙收的高手,對名之一字極端重視,珍逾性命。名與氣像是雙胞胎,互相關連。為珍惜一世聲譽,決忍不下被人輕視或侮辱的一口惡氣。李天虹這次挾忿外出,找尋知道他的底細。拷問蟠天蒼龍的夏安平,極不願意安平落在他人手中。同時,他要盤安平的底,更不希望有旁人在場,以免洩漏他的秘密,因此,這次趕來加入攔截安平的大舉,他堅持要劃分埋伏區,各劃地盤,以免混亂,其實是為了他自己的便利。
至於不老書生和瘦靈官,與安平並無深仇大恨,只想看看安平的藝業,因此並不反對各劃地盤,一方面是不願和小輩動手,一方面是珍惜自己的聲譽,一大堆武林名宿,圍攻一個剛入道的後生晚輩,畢竟不是件光榮的事。
可是,不老書生發覺乃妻和愛女也未能得手,而且下落不明,不由他不惱怒交加。再加上安平說他們死了,他憤怒得失去了理智,首先不理會瘦靈宮的警告,追人瘦靈官的地盤。
瘦靈宮對不老書生有些顧忌,因為不老書生藝業比他高明,不願因小事而結怨,所以一笑置之。可是,他與安平換了一掌,拼了一劍,表面上他佔了上風,但暗中他卻悚然而驚,方知愛子五湖浪子的話不暇,安平小小年紀,已有如此高深的造詣,只需假以時日,武林中將是安平的天下,老一輩的人不用混啦!這一來,他動了殺機,未加思無便趕下來了。經李天虹一叫,他礙於顏面攸關,只好止步,不再侵犯李天虹的埋伏地段。但李天虹的話太過不留餘地,藐視不老書生,也等於是藐視他瘦靈宮,這口氣委實難以忍受。所以不老書生憤然而上,他也毫不遲疑地跟上了。
他倆至今仍不知李天虹的真正身份,只知是蟠天蒼龍招來加盟綠林的高手而已。李天虹早年是十六英之首,與江湖朋友多少有些往來,一度是江湖中的風雲人物。但自從隱姓埋名暗中創幫活動後,與江湖朋友斷絕了往來,近二十年的歲月,他已經進人了中年,往昔的英俊臉容,已被歲月所帶走,不但音容已改,連舉止也變了。除非剝了他的衣衫,看到他胸前所刺的藍燕子,不然誰也不知他就是藍燕子藍永祥。
李天虹這次逼蟠天蒼龍帶他追蹤安平,曾嚴厲地警告蟠天蒼龍,決不許可透露他的身份,蟠天蒼龍怎敢說?本來。他聽說五湖浪子之所以擒捉安平,是為蟠龍堡辦事,心中油然興起反感,他對蟠龍堡積恨甚深,豈肯替蟠龍堡賣力?因此,他根本不希望旁人前來打擾他和安平的事。
他眼看不老書生衝來,冷哼一聲。喝道:「先接李某幾把飛刀。」
聲出刀出,五把飛刀成梅花形射出,幻成出五道淡淡的銀虹,向衝來的不老書生射去。
安平已在他發刀的前一剎那,退後兩步讓出空間。
不老書生只看到五顆銀星冉冉而來,倏然止步,勃然大吼道:「彫蟲小技,簡直獻醜。」
他以為五柄飛刀是同時到達的,因此舉劍便絞,賣弄神奇劍術,絞出五道劍影,迎向五把飛刀。
槽了,五柄飛刀齊發,看上去速度相等,其實卻參差不齊,近身時便突然有先有後。
「叮叮叮!」三把飛刀觸劍爆折,劍上的勁道委實驚人。
「嘎嘎……」刺耳的金鐵相錯聲同對暴響,兩把飛刀貼劍錯入,一上一下,上射左胸,下刺小腹,一閃即至。
不老書生大驚,再揮劍已不可能,一時大意,立陷危局。幸而藝臻化境,經驗老到,百忙中左手全力拍刺胸的一刀,身軀左扭。
「噗!」掌拍中刺出的飛刀,刀身斷裂,斷了的刀尖仍偏向而飛。「唰」一聲掠過他左外肩,肩衣開縫。
同一瞬間,「嗤」一聲厲嘯,護體神功未能將射向小腹的飛刀震落,飛刀擦右胯外側而過,袍袂也裂了一條縫。
不老書生氣得七竅生煙。也悚然而驚,瘋了似的挺劍前撲,咒罵道:「狗東西!老夫要剝的你的皮。」
李天虹已和安平交上手,四名幫眾同聲怒嘯,左右齊上,「錚錚」兩聲劍鳴,左面的兩名幫眾接了不老書生兩劍。不老書生退了兩步,兩名幫眾飛飄八尺。二比一,不老書生略佔上風而已,可知這兩名幫眾的造詣,足以和目下老一輩的名宿高手論短長。瘦靈官綠虹劍一揮,向右面迎來的兩幫眾大喝道:「正主兒逃掉了,不可自相殘殺,快追。」
安平冷眼旁觀,留心察看李天虹飛刀的手法,旁觀者清,看了飛刀飛行的勁道,他悅然喜悅地自語道:「我明白了,果然巧妙。」
他看破好機,立即及時撤走。
豈知身形剛動,李天虹已一劍揮到叫:「你給我站住……」
「錚錚匈!」兩人在電光石火似的殺那間,拼了三劍,最後一劍鋒刃相錯,火星飛濺,人影乍分。
李天虹的劍鋒,被削掉七寸長的一條縫刃。
安平側躍八尺,撒腿急走。
李天虹狂追,大吼道:「那兒走?納命!」
相距丈五六,安平的身法捷逾電閃,飛刀不易追上,必須追近至八尺以內方易奏效。李天虹全力一躍,安平剛起步,為了不讓安平脫逃,急於殺人滅口,他發出了飛刀,估計安平所走的路線,五把飛刀一閃即逝。
安平似乎背後長了眼睛,起步縱出並未用全力,僅及丈餘,身形便倏然著地,腳尖一點,身軀橫竄五尺,恰好閒在一株巨樹後,喝聲「打!」回敬一柄小飛劍,身形似電,一躍兩步,向東如飛而去。
李天虹的五把飛刀估計錯誤,射錯了方向,全部落空。這瞬間,安平的小飛劍也到了。
他經驗豐富,不上當,如果應付小飛劍,便追不上啦!斜衝八尺,奮起狂追。這一來。
起步等於自動拉遠了八尺。相距已在在兩丈外了,仍然被小飛劍所阻。
李天虹早年的綽號叫藍燕子,可知輕功必定超塵拔俗,可是與安平相較,他仍然棋差一著,愈追愈遠。但與不老書生和瘦靈官相較,他仍然遙遙領先。
安平全力施展,快逾流星移位,向東飛掠。
正急掠間,前面出現了蟠天蒼龍和雩山四雄的身影。
「攔住他!」李天虹大叫。
蟠天蒼龍已被安子嚇破了膽,腳下反而遲疑。
雩山四雄聽到李天虹的叫聲,激起了剛才受辱的憤火,不但不加阻攔,反而向側讓退。
安平如飛而至,向蟠天蒼龍大罵道:「惡賊!這次要剁下你的狗頭。」
蟠天蒼龍心向下沉,不由自主打一冷戰,下意識地伸手摸摸被安平割破的鼻尖,吁出一口長氣,向側仆倒,滾出丈外,讓出退路。
安平飛躍而過,僅三兩個起落便遠出十丈外,穿林越野而走,將所有的人全扔在後面了。
五六丈後,追得最快的是李天虹。其他的人紛紛吶喊,足有五六十人之多。潮水似的在後面追趕,逐漸接近了江畔的碼頭。
安平奔上小徑,奮神威縱躍如飛,接近了涼亭。
涼亭中已不見玉面狐仙母女,不遠處的碼頭附近,橫七豎八的躺了四具屍體,鮮血將薄薄的積雪染得一片腥紅,怵目驚心。他吃了一驚,腳下一緩。後面有人大叫:
「湖口雙蛟,馬當江神,快攔住那小輩。」
一無所有的渡船上,突然站起一個灰施人,像貌奇醜,手中的烏金盤龍杖閃閃生光,發出了震天長笑,叫道:「湖口雙蛟已死沉江底,馬當江神八條水上好漢,四名屍橫碼頭,四名已餵了魚鱉啦。哈哈哈哈……」
「糟!是山海夜叉。」安平脫口叫,心中暗暗叫苦。
山海夜叉的水上功夫,比鄱陽王高明得多,號稱天下第一條水上凶魔,有這傢伙在,從水路脫身的希望已絕。
「馮兄別讓他上船。老天,你是怎麼跑到船上搗蛋來了?」遠處追來的蟠天蒼龍大叫。
山海夜叉哈哈狂笑,向安平招手道:「夏老弟,還不上船!」
追兵將近,安平已無抉擇,不加思索地奔上碼頭。
山海夜叉一把拉斷纜繩,放下盤龍杖,架起雙槳,一聲長笑,渡部徐移。
安平飛躍而上,小舟突然破水直射江心。
下游不遠處,四艘輕舟向上急航,游龍劍客一群人快到了。秋冬水淺,水流湍急,上航困難,相距仍在半里外,勢難遇及。
「馮兄,你……」岸上群雄乾瞪眼,蟠天蒼龍氣急敗壞地大叫,上氣不接下氣。
安平收劍人鞘,心中有點緊張。雖說他的水性相當高明,但對手是水上第一位凶魔,他不能不緊張。
山海夜又所用的槳,竟然是他先前所制,藏在碼頭旁草叢中的有主之物。
山海夜叉對他咧嘴一笑,怪聲怪氣地說:「老弟,你這人的氣度和風標,我山海夜叉不僅心折,更令老夫自慚形穢。謝謝你,老弟。」
「謝我?」安平惑然問。
「當然謝你,謝謝你對老夫的信任,毫不猶疑地登舟,沒將老夫當作仇人看待。老弟,也許我這人看不開,死要面子。如果你不上舟,便是不信任我上次對你說改邪歸正的話,我真要羞愧得跳河自盡。」
安平歎口氣,苦笑道:「不瞞前輩說,小可已無路可走,不得不上哪!」
「哈哈!儘管你這般說,我同樣感到舒服。」
五湖浪子站在江岸上,大叫道:「馮前輩,將船向下游放,下面是家父的船。」
山海夜叉哈哈狂笑,扭頭向岸上大叫道:「老爺生長在海邊,不愛金銀愛殺人,從今洗淨血腥手。海角天涯任逍遙。哈哈!咱們青山遠在,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馮老狗,你……」
「小王八蛋!老夫記下你今天罵老夫的話,別碰在老夫手上算你走運。碰上了老夫要剝你的皮。」
山海夜叉凶性大發,破口大罵,忘了剛才他說洗淨血腥手的話,真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船已過了江心,向對岸劃去。
「老前輩,對岸是否有他們的人?」
「當然有,但請放心,大概全躺下了。」
「老前輩全把他們宰了?」
「不!不!可不是我,別冤枉好人。」山海夜叉急急地說。
「那……」
「是你那兩位護法保鏢。」
「黃泉二魔嘛。」
「他們也來了。」
「不但他倆位來了,剛才碼頭上那四具屍體,如不是紫雲娘和她的愛女曼如姑娘出手相助,我也無法奪船助你。」
「哦!她們人呢?」
「有我在水中接應,他們放了心,走了,到贛州會合銀漢雙星。」
「老前輩怎知小可今天有難?」
「說來也是一個巧字。上次分手後,我想來想去,認為你這人值得交朋友。我不必說那些歌功頌德的廢話,只知能交上你這位朋友,是我山海夜裡的光榮。因此,我開始找尋黃泉二魔,希望他倆為我說幾句好話,讓我也跟著你闖蕩江湖,體會體會行俠仗義的滋味,看看我這人是否還有藥可救。是否真能改邪歸正重新做人。我找到雙魔,雙魔也為了找你,急得團團轉。縹緲鬼魔口上不留德。一天到晚嘴上不停,把九地人魔罵得坐立不安。」
「咦!他倆人有成見麼?」
「不是,只因為九地人魔吹牛吹得離了譜,他說你決難逃出他的追蹤,偏偏把你追丟了,怎能怪縹緲鬼魔罵他?最後還是九地人魔出主意,不再在吉安守株待兔,三人結伙南行,沿途找尋你的下落,卻一無所獲,音訊全無。」
「終於被你們找到了。」
「今早鬼使神差,在對岸的村落中找食物果腹,碰上了幾個小輩。你道是誰?原來是馬當江神手下的幾個小賊,負責控制這一面的渡船,雙魔不與任何人打交道。我卻和水賊們有交情,一問之下,問出了你的下落。」
「哦!原來如此,這一面的渡船沒動,你是怎樣過江的?」
「那還不簡單?雙魔負責清除附近的人,我脫了個赤條條地,用油布包了衣褲.從儲潭泅抵對岸,碰上了馬當江神和湖口雙蛟,他們正在弄走這兩具窩囊槳。我心中猶豫,以一敵十,我山海夜叉無此能耐。正在為難,卻發現一旁還有紫雲娘母女潛伏。我知道她母女是你的朋友,便將她們誘離現場,現身說明來意。她母女倆對我不信任,要不是我對天發下洪誓大願,她們還不相信呢。最後商量的結果,是我出面奪船,她母女在旁暗襲,只消片刻,十個水賊—一授首,輕而易舉的將船奪下了。她母女知道賊勢浩大,不敢在碼頭相候,退在南面的山坡上,非必要不敢出面相助。雙方說好的了,你一上船,她們便走,托我向你致意。」
談說間,船已靠岸。岸旁的矮竹林傳出兩聲低嘯.山海夜叉一躍上岸向竹林叫道:「怎樣?還是我山海夜叉有辦法吧.出來呀!」安平一躍而上,低叫道:「兩位老前輩不必現身,快走。」
雙魔接著安平,喜極欲狂,顧不得埋怨安平偷溜,說聲走,便鑽入竹林,四人如飛而去。
從府城東北面人城,必須經過東橋。那時,東西兩橋皆在城北,跨越章貢二水,都是浮橋,並未設閘管制行人,但守橋官派有兵卒把守橋兩端,負責管制交通,天黑城門關閉。浮橋也就同時禁止通行。這兩座浮橋,控制了入城要津,料想賊人必定派有眼線,在橋頭監視著往來行人。
只消進入城中,便不怕賊人們生事了。九地人魔主張直接進城,山海夜叉卻持相反意見。
山海夜叉是蟠天蒼龍的好友,對賊人的動靜當然清楚,綠林好漢們與安平並無怨怨可言,蟠天蒼龍之所以和安平過不去,完全是意氣用事,說不上深仇大恨,可慮的是蟠龍堡的人。安平在玉笥山壞了蟠龍堡的大事,狄少堡主和五湖浪子必欲置安平於死地而後甘心,不惜召集各地朋友,前來助拳,人多勢眾防不勝防。老夜叉認為,安平決不可公然活動,避免入城張揚,最好是化裝易容,避免落人對方監視之中。
他們暫時落腳在縣東的長興鄉平固鎮,住在一家小客棧中,先休息兩天,暫避避風頭。
這兩天,山海夜叉夠朋友,他誠懇地向安平建議,認為必須改弦易轍,和蟠龍堡的人周旋。他認為,被動逃避決不是辦法,必須予打擊者以打擊,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方可令對方知難而退。他詳加分析利害,希望安平毅然拿出決心來,主動尋找惡賊們一決,窮追猛打堅鍥而不捨。對方人多勢眾,但決不會整天呆在一塊兒,必有分散之時,各個擊破當無困難。目前,黑道朋友對安平極為同情,白道英雄也大多不齒蟠龍堡的所為,可以說,天下豪傑歸心,處處可獲助力,只要安平放出消息,必有攘臂而起的江湖朋友出面相助,何苦獨善其身處處受制?
老夜叉在雙魔身上下功夫,說服了雙魔,三個人集中力量,向安平出主意,由雙魔偵查惡賊的落腳處,山海夜叉則去聯絡江湖朋友,提供惡賊們的消息,搜集賊人們一切有關的動靜,然後由安平主動地去找他們算帳。
安平也有點不耐,被蟠龍堡的人迫得漸漸按捺不住,再經三位老傢伙不斷地嘀哈,不由意動。但他提出條件,必須等他贛州事了,再找蟠龍堡的晦氣。至於到贛州有何貴幹,他仍然絕口不提隻字.為了遵守對逸鳳的諾言,他決不吐露到崆峒山找警幻仙子的消息。
得到安平的許諾,三個老傢伙立即展開行動要求安平在店中再小留三天,讓他們四出設法活動。
第二天,安平在店由留下一封信,要店伙留交三個老怪物,信上只寫了四個字:「五日後見。」。
府城四周,有四座大鎮,屬贛縣管轄,平固鎮是其中之一。另三鎮是章貢合流處的合江、大由鄉的七里、章水鄉的楊梅渡,這四座鎮三日一市,市期十分熱鬧。他動身的日期,恰是平固鎮的市期,從府城來販貨的商旅甚多,他夾在市裡的客商人群中進入了府城。
贛州,這是贛南的第一大城,山水秀麗,人傑地靈,東、西、北面有章貢相護,南面引水為壕。城周十三里,城牆高有三丈餘。城門有十三座之多,但目前已封閉了六座.由於盜賊蜂起,城中大軍雲集,東西兩浮橋派有官兵把守,萬一匪警,拆掉浮橋。賊人想攻城委實困難。城中備有三年糧,想圍城久困亦非易事。百十名草寇想混入城中作亂,保險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踏入城中,安平知道他已經安全了。
他在城東南落了店,店距府學舍不遠,是相當幽靜的地方,遠離鬧區,便於等候逸風前來會合。
府學舍前身原是安天寺,從前是贛南第一大叢林,梵宇連雲,氣象萬千,裡面的殿堂禪室極多,如以間計,共有二千六百間,佔地極廣,登上舍利塔,既能俯瞰全城風光,更可遠眺城南的山水。
府學原設在城東的紫極觀,成化四年方遷至安天寺。安天寺目前叫做景德寺,裡面還住有少數僧侶。學子的員額只有二十名,卻佔了偌大的一座寺院,因此,平日顯得冷冷清清。
站在店門向景德寺觀望,好半天也看不見半個人影。
他在街上轉了一圈,以便招引逸鳳前來會合。
城中龍蛇混雜,他竟公然外出招搖。
他住的是二進院西首的上房,上房的旅客,可以吩咐店伙將飯菜酒食送至房中,午間,他獨坐在房中思索所領悟的劍術,但始終定不下心來,思路紛壇,心念不專。也許是近來經歷的風險太多,一旦身入安全境地,反而心中難以安靜下來。他想得很多,想到至今還未得到柳姑娘的確實消息,心中極感不安。柳姑娘是否真落在北丐的手中?金帶銀劍是否確在為柳姑娘的安全奔波?萬一北丐不承認此事,怎辦?是否訴諸武力?是否需向兩派的門人報復?這一切難題困擾著他,令他心中紊亂已極。如果找到了警幻仙子,怎辦?如何啟口?假使仙子不承認九江夜盜名單的事。如何處理?如果承認了,找她算賬?如何算法?迄今為止,他還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再就是有關劍術的困擾。先後遇上不老書生、瘦靈官、李天虹這三個劍術名家,他們的藝業已臻化境,內力修為亦臻爐火純青的境界,經驗豐富,劍術通玄,他的排雲劍法競然無法佔得上風,寒影劍也遇上了足以抗衡的寶劍,即使寒影劍稍佔優勢,也被對方渾雄的內力修為所抵消。從上次儲山交手的景況看,他已看出新參悟的七散手劍術倒還可用,難在自己至今仍未能運用純熟,再就是萬一劍術失效,必將自陷危局,相當冒險,何時該用,何時可用,皆煞費思量,這些疑難困擾著他,令他心中煩躁巳極。
他陷入沉思中,腦中卻很混亂,店伙將午膳送來,他居然一無所覺。
送酒飯的店伙。是個三十餘歲的壯年人,一雙大眼光亮明澈,人也生得結實清秀。他將酒菜擺好,雙手在轉裙上拭抹,然後一手挾了托盤。向在一旁出神的安平咧嘴一笑,眨眨左眼。
安平視若未見,茫然直視。
店伙一怔,好奇地俯下身仔細打量安平的神色,「咦」了一聲,拈起一根竹著揚了一揚,低叫道:「夏爺!」。
安平吃了一驚,一蹦而起。
店伙也吃了一驚,手一震,竹箸滾翻著飛向安平的身前,失手下墮。
安平本能地向側一閃,伸手接箸,另一手抓向店伙的手肘。
店伙扭身閃開,居然反應奇快。
安平抓住了落箸,卻抓不住店伙的手肘。這瞬間,他腦中靈光一閃,暗叫道:「是的,武林中有所謂袖箭背裝弩一類暗器,專用在交手時相輔兵刃之不足。軍伍中,有所謂槍中夾刀鴛鴦陣。令人防不勝防,緊要關頭便會令對方顧此失彼。剛才我既防竹箸,又想抓人,事實卻無暇兼顧,接住箸卻無法擒人。我的劍短,勢須近身,假使我左手隨時可以拔出屠龍斷犀匕,在對方招架寒影劍時突然出手,那……。哦!那豈不是不夠光明麼?但……但……如果我事先警告對方早作防範,他們便怪我不得了。如非生死關頭,我決不使用就是。」
他的目光,落在店伙的臉上,神色漸復,笑道:「夥計,你的身手不錯嘛!」
店伙疾趨房門,向外張望片刻,轉回笑道:「好說好說,兄弟冒失了。」
「兄台……」
「在下姓樂,名秋。匪號是八卦刀,銀劍是家師叔。」
「哦!閣下……」
「奉家師叔所差,廁身客店前來向夏兄稟報消息。」
「令師叔不知有何指教?」
「北丐師徒今晨動身西行,可能至南安府,隨行的人中果有一位小姑娘,姓柳,不知是不是夏爺所尋找的柳姑娘。家師叔巳和金帶歐前輩前往追蹤,特差兄弟前來請示,請教夏爺是否跟隨前往。」
「北丐往西行,還是向南走?」
「確是向西行。如果夏兄需等確實的消息,不久當有信息傳來,屆時兄弟自當前來稟告。」
安平略一沉吟,說:「在下目前無法分身,須小作勾留,尚請見告,謝謝。」
八卦刀樂秋向兩側虛指,低聲道:「左是蟠龍堡的人,右是兩個行蹤可疑的鼠輩,小心了。」說完悄然出房而去。
兵荒馬亂,城中風聲鶴唳,官兵不分晝夜,不斷在各地巡邏,誰敢在城中生事?他不在乎蟠龍堡的人,也不願在崆峒山事了之前找他們的晦氣。草草膳罷,他等候著逸鳳前來。
未牌時分,他聽到外面院子裡有一個小孩的口音說:「我要找人嘛,偏要進去……」
「夥計,你忙你的,小孩子嘛,別管他,交給我好了。小朋友,來,告訴我你要找誰……」
語聲漸退,隱不可聞,腳步聲往前院去了。
他先前並未在意,接著心中一動,抓起寒影劍塞入衣下,搶出房門。
院門邊處而個穿棉襖的人,正挾持著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娃娃向外走。
「且慢,等一等。」他脫口叫。
兩人扭頭瞥了他一眼,一言不發,挾著小娃娃推門進入前廳。這瞬間,小娃娃的衣袖內,飄下一個紙方兒。
安平急步追趕,推門向廳中掃了一眼,廳中有些客人利用大廳做賭場,鬧成一片,兩個大漢和小娃娃的身影不在其中,似乎平空消失了。
他正想進入廳中,眼角看到地下的紙方,心中一動。信手拾起,火速打開一看,怔住了。
那是一張藥局用的單方紙,上面寫著:「明晨已牌初,城南三十里席帽山黃仙石下見,此致三東主,知名不具。」落款處,畫了一隻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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