潢川制車行這幾天忙得不可開交,忙著辦喪事,忙著整頓工廠,忙著點收生財工具……
兩名風塵僕僕的佩劍人,進入忙碌的店堂。
「請問。」一名雙目銳利的佩劍人,拉住了一名店伙:「在下要求見李東主李蛟,他……」
「客官如果有坐騎,或許可以趕得上。」店伙說:「他受了重傷,到府城找高明郎中醫治。」
「哦!他留在店裡的朋友……」
「客官,他的朋友全走啦!車行的新東主是……」
「新東主?」
「是呀!李東主這一走,不會回本城了,本店的人,誰不懷念他呀!」店主感慨地說,而且歎了一口氣。
兩個佩劍人一楞,但並不感到太意外。
「咱們來晚了一步。」這人向同伴苦笑:「四海報應神第一次暴露身份,脫窟高飛,自是意料中事。」
店堂門口,出現妙手靈官的身影。
「呵呵!兩位是來找四海報應神的?」妙手靈官怪笑。「要不要在下供給一些線索?」
「原來是曹捕頭。」佩劍人笑笑:「所謂線索,一定是事先編好了的。」
「是呀!」妙手靈官一點也不臉紅:「四海報應神真的是神,變化多端神通廣大。在下認識李東主好些年,一直就有眼不識泰山,把他看成慷慨的花花公子,沒想到他竟然是天下最神秘,最令天下歹徒喪膽的四海報應神之一。神是不可捉摸的,此地報應事了,他該返回天庭,當然不會再回凡間了。兩位即使向府城追,千里駒也追不上的。在下麻煩多了。」
「曹頭的麻煩是……」
「一天到晚,會有好多牛鬼蛇神,不斷地前來打聽李公子的去向下落,你說煩不煩?」〕
「不錯,呵呵!曹頭,真夠你煩的。」佩劍人偕同伴出店:「狡免三窟。如果我是報應神,我也會走的,仇恨他們的人大多了,要刨他們根底的人也太多了。」
「對,但誰也沒成功過。」妙手靈宮傍著兩人走:「找他們的人中,有好人也有壞人。
那些天殺的壞胚想找他們,我敢保證不會有好處的。呵呵!兩位不是要線索嗎?」
「不了。」佩劍人搖頭拒絕:「眾說紛法,莫衷一是。天下太大了,不是嗎?」
「你老兄是行家,呵呵!」
「至少,有人知道他們的根底一度曾經在光州。」
「在下真捨不得讓他們走。」妙手靈宮歎息一聲:「舉世滔滔,像他們這種真正的大無畏英雄好漢,卻是愈來愈少了。」
「是的,在下兄弟也有同感。」
通向府城的大門又寬又直,四周是延伸至天底下的無塵田野,其間須經過兩座城:息縣、新蔡。
這種地方。追蹤是很容易的,路雖寬廣,旅客並不多。往來的車、馬、驢,幾乎全是當地的村鎮土著所有。
三四健馬狂風似的通過淮鳳集,馬不停蹄向北追。三騎士全是人高馬大的漢子,所佩的刀劍十分搶限。
前面兩三里,一雙健馬向北小馳。兩騎士上都頭戴有遮陽帽,鞍後有馬包。男騎士穿一襲月白長衫,女騎則一身碧綠騎裝,顯得曲線玲瓏,綠得引人注目,人也美的令人心跳。
三匹健馬很快,不久便趕上了。
男女兩騎士突然一聲輕笑,在二十步外兜轉馬頭,並騎屹立,擋住了去路。
「相好的,別追了。」男騎士將遮陽帽推向背後,露出廬山真面目:「假使你們認為你們的武功,足以比血鴛鴦令主強十倍,也難過得了這一關。」
三騎士不敢不勒住坐騎,駐馬十步外,健馬不安地移動,氣氛一緊。
第一名騎士滿臉虯鬚,大環眼凶光閃閃。
「咦!兩位是劫路的?」」虯鬚騎上沉聲問。
「哈哈!閣下豈不是明知故問?」白衣騎上大笑,「請教。」
「四海報應神,也稱報應四妖神。」
「趙哥哥,你怎麼胡說?」碧綠騎裝少女大發嬌嗔啦。
「該稱報應六妖神,是不是?」
「好吧好吧!」趙哥哥顯然落在下風,轉向三騎上說。
「諸位,別見笑,女孩子嗎!難免沾了點雌老虎的氣昧。我,報應神的老四,趙四妖神。她,報應神的老五,耿五妖神,還有一位老六,卓六妖神,也是女的。現在,你們有何打算?」
「在下兄弟是趕路的旅客,並沒招惹諸位報應神呀!」虯鬚大漢不住冷笑:「四海報應神不會淪落成劫路的吧?」
「你這雜種少在我報應神面前耍無賴。」趙四妖神一點也不斯文,雖則穿了斯文的長衫:「你三個狗養的荊楚三條龍,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狗屁底細,報應神手中,有關你們橫行大江的血腥檔案齊全得很。只要有一天,報應神找到你們殘害過的苦主,就會找上你們施行報應。我不管你們受誰的支使前來跟蹤探底,最好往回走,走了就不要回頭。你們如果聰明,最好不要愚蠢得讓我製造殺你們的借口。」
「趙哥哥,我不贊成放龍歸海。」耿姑娘嬌叫:「反正早晚我們要去找他們做買賣的,早一天屠龍豈不省事?我給他們一記大天殛,或者大鬼神愁。」
健馬跳躍,毫無顧忌地衝進,長劍出鞘映日生光。
虯鬚騎士臉色驟變,策馬回頭狂奔。另兩位也不合,回頭銜尾跟上。
「諸位好走,哈哈哈哈……」
古往今來,為非作歹的人,永遠自以為比別人聰明,永遠認為自己可以任意宰割別人。
成王敗寇的觀念,千萬年來,一直就深植人心,一直就是歹徒野心家宰割別人的最佳借口,因此天下永遠不會太平,永遠充滿血腥。
有些人的血液裡,世世代代皆流動著獸性的罪根,就算他已經成為人上人,獸性依然存在,只要有機會,便會發揮他的獸性。因此有些嫉惡如仇過激人士,認為只有珠連九族的嚴刑峻法,才能徹底剷除犯罪的獸性根苗,不無道理。
彌勒教的現在教主轉世彌勒,龍虎大夫師李福達,就是這一類先天具有獸性的人。他一家三代,自嘉靖二年第一次起兵,以迄其孫李同—一李大禮子—一偕徒蔡伯貫起兵四川(嘉靖四十五年),四十餘年中荼毒天下,攻州破縣血流漂杵,不知坑死了多少人。
就在血鴛鴦令主,與四海報應神衝突期間,彌勒教武昌荊楚總壇藏匿地下,但並未終止發展。在遙遠的湘西湖北交界處,另一起罪案,在精密的計劃下,正悄悄地、緊鑼密鼓地進行。
船繞過安鄉境界,駛人闌江,便遠遠地將洞庭湖拋在後面了。
洞庭湖在湖廣中部,號稱天下第一大湖。這座湖真是名符其實的廣,船行多日,到達華容縣境,後面仍可看到天水一色的壯麗湖景。
闌江,就是澧江。反正每條河在每一處地方,都有土名俗名。闌江、佩浦、繡河、界溪河、零陽河、長河、新開河……誰也弄不清這條河到底有多少名稱。
河道進入安鄉,河面時闊時窄,曲曲折折,名義上可稱洞庭湖,事實上只能算是河了,近處水草連天,遠處丘陵起伏,帆影漸稀,入目的以小船隻為多。如果看到大船,那一定是遠程的客貨船。
假使看到了單桅的蜈蚣快舟,很可能是湖匪的哨船。數百年來洞庭湖的湖寇一直就存在著。不管有多少股湖匪,傳統上必定公推一位洞庭工作精神上的領袖,也打出傳統的「天下一家,無貧無富」的旗號領導群雄。早年的洞庭王發明輪船的水寇楊麼.確是名符其實的劫富均貧老祖宗,信不信由你。
這艘從岳州府西駛的中型客船,已經行駛了五晝夜,沿途先後碰上了七艘蜈蚣快舟,皆曾下帆用十二校長槳接近察看,怪的是接近至目視清晰的距離內,卻又立即升帆遠揚,掉頭不顧而先。
已經是入暮時分。船揚帆風駛,問西又向西,安鄉縣已拋在後面,進入灃州地境。
兩艘快舟出現在客船後面,勢如飛矢,終於趕上了客船,一左一右挾住了客船相並疾駛。
「你們要幹什麼?危險!」客船的五六名船夥計焦急地狂叫:「這是知州大人的客船,你們……」
快舟鑽出十餘名黑衣人,—一飛躍而起,輕靈地躍登客船,每個人的背上皆系有刀劍。
「不許雞貓狗叫。」登上舵樓的黑衣人向老舵工發令。「聽命行事,不會有人受傷。下半帆,向左岸行駛,你不希望我一刀宰了你吧?」
幾個黑衣人侵入內船,艙內傳出一陣驚叫哭喊,片刻便寂然無聲。船夥計全被趕入後艙,快舟立即上來了取代的偽裝舟子。
客船繼續航行,跟隨著前面領航的快舟,駛向左面的蒼茫水域。
這一帶江面寬有二十里以上,兩岸港灣遍佈,青綠色的蘆荻和水草一望無涯,有些地方亙古以來就沒有人敢進入,南岸—帶洲渚更是有名的神秘魔域。
湖灣深處,泊著一艘與客船型式完全一樣的船,船面有另有女,一個個興高采烈,迎接由快舟擁來的客船。
領航的快舟先到,輕靈地靠上了這艘神秘怪船。
「一切順利。」登船的中年人,向怪船上的一位青施人說:「這裡是神魔浦,不會有人闖入,可以放心準備,必須在一夜中改裝完竣,不能誤了航程。」
次日一早,快舟先發,引領著一艘客船駛向灃州。而原來的那艘客船,則永遠在人間消失了。
由於神魔浦極為偏僻,連附近三鄉的漁民,也不敢前往打漁,因此裡面到底曾經發生了些甚麼變故,就沒有人知道了。
灃州熱鬧了三天,州官新舊交接,地方上的仕紳,忙得最為起勁。至於小民百姓,可沒有這份閒情逸致。
新到任的知州大人蕭承恩,是位英俊不凡極有氣派的人。與以往的父母官不同的是,他帶了一大批親友赴任,其中包括了三位精名而經驗豐富的幕客師爺,對刑名錢糧的行政經驗尤為專橫。他們雖然不是紹興人,但比聞名天下的紹興師爺更精明百倍。
一大群親友與僕從中,幾乎全是驃悍魁梧的人物。
內眷中,丫環與僕婦皆十分出色。
新人新政,蕭知州到任三個月,搞得有聲有色。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得全州都可以感到熱力迫人。
原來把持州政的一些所謂世職胥吏,先後一個個被趕走,這些世襲的滑吏最為可惡,歷任州官皆被他們牽著鼻子走無可奈何。但蕭知州可不吃他們那一套,由三位精通官場弊端的師爺,帶了打手型的隨從,稅糧錢投一清二點三盤,找出毛病就立即法辦,雷厲風行,毫不容情,像掀起一場可怕的風暴,州城的人,皆被雷霆萬鈞的改革手段嚇壞了,那些平日交通官府的人,更是惶惶不可終日。
光陰荏苒,一年過去了。
這一年,地方富豪與債弊極深的糧紳,皆氣短勢落,噤若寒蟬,沒有人敢欠稅債賦,沒有人取抗捐賴役。
而起初為新人新政喝采的中下層人士間瀰漫著一種不安份氣分,和一種驚愕的暗流。茶樓酒館裡,平時胡說八道的人愈來愈少了。
當控制的網已經可以完全布妥時,也就是準備收網的時候了。
這天辰牌本,三師爺之一的禹夫子禹成棟師爺,帶了四名粗胳膊大拳頭的隨從,光臨城外東南郊的太和南村。高師爺經管錢役,太和南村的首富是商大爺商洛南,擁有灃江北岸千頃糧田,也是推選出來的兩任糧紳。這是說,禹師爺正是商大爺的頂頭監督人。
太和南村是本州最富裕的一村,村址是早年的松州故城所在地。南大爺農莊在村東。莊中設了武館調教子侄,他本人的內家拳棒,也是本州甚有名氣聲望的。
商大爺親至莊門恭迎,給足了面子。
廳堂廣闊,設備古樸。隨從們在堂下有僕人招待,主人與禹師爺高坐堂上,奉茶畢客套一番。兩人本來就有交情,禹師爺在商家作客也不是第一遭。
「師爺一早就光臨寒舍,委實令在下深感詫異。」商大爺年已半百出頭,但中氣充沛聲如洪鐘:「聽說昨日馮師爺跑了一趟白馬洲,真夠辛苦的,來回四十多里呢!」
三位師爺,管書牘公文的是陳丙坤,管刑名的是馮一飛;管錢糧的是禹成棟。三位師爺都是年約四五十歲的人,都是像貌威猛身材修偉的健者,不帶絲毫文弱書生味,更沒有陰沉、乾癟、窮酸的猥鎖形象流露。
「馮師爺前往拜訪楊員外。」禹師爺淡淡一笑,目光緊吸住商大爺的眼神:「楊員外是白馬觀的護法施主。據說,白馬觀近來有些不三不四的人走動,玉清觀主似乎有窩藏不法之徒的嫌疑。因此馮師爺希望能找到一些線索,以便澄清一些謠言。」
「哦!玉清觀主主持白馬觀決兩年了,憑良心說,確也算得是有道的法師,不至於窩藏不法……」
「那可不一定哦!」禹師爺乾咳一聲:「白馬洲本來就有點閒雜人太多的風聲傳出,說不定還有湖寇的眼線活動呢!商大爺,敝下與大爺算起來交情不薄吧?」
「豈止是不薄?多承關照,在下感激不盡呢!」商大爺似乎嗅到了危機,眼中有不安的神情流露:「禹師爺說這些話,但不知有何用意?」
「有件事特來登門拜望,需要商大爺澄清。」
「這……請教。」
最近三年來,田賦底冊所記載的數額,皆與商大爺繳交的數量不符。」
「師爺是說……」
「敝下已經派人調查大爺轄下的糧戶,大爺在他們頭上,似乎多加了一成半以上。」
「師爺明鑒,這不是事實。」商大爺臉色一變:「在不只按規定加額一成,決不多加分厘。一成是公定加額,全卅劃一施行,百餘年來從來沒有更改……」
「商大爺,所謂公定加額,不知是否法有明文?」
「這……師爺,這是成例……」
「你的成例?」禹師爺臉色一沉。
「老天!這天下各地普遍施行的成規……」
「那我們沒有什麼好談的了。」禹師爺倏然而起。「日後你可以在公堂上向蕭大人解釋。」
「這……這這……」商大爺似乎要跳起來:「老天爺!所加的一成,同樣隨額繳交的,怎麼……」
「簿冊上的帳面並未附載。商大爺,如果我是你,最好設法把這三年的差額補足,再上公堂與蕭大人面陳,不然…………在下只好公事公辦了,告辭。」
「請……請留步。天哪!六十七家糧戶,年繳錢糧地丁正雜銀三千一百兩,漕糧二百二十一石六升,要我追繳一成三年……」
「追繳三年一成半。」禹師爺聲色俱厲:「當然你必須加上利息。我給你十天期限,十天後公堂見。」
禹師爺帶了隨從走了,商大爺忘了送客,軟癱在堂上的大環椅中。
三天後,白馬洲傳來當地首富楊員外被捕的消息,罪名是窩藏匪類,人證物證具全。
敏感的人士,已經察覺出知州大人,正在起網收羅,有計劃地向豪門大戶操刀而割了。
商大爺是個耿直且有豪氣的人,而且頗受湖匪的影響,自小就有強烈的英雄概念,官迫民反不得不反的念頭根深蒂固。他不信邪,一氣之下,一面派人赴岳州府城活動,一面暗中準備應變。
十天期限已過了八天,風雨欲來。
天黑之後,商宅戒備森嚴,氣氛一緊。
灃州以西,是無盡的武陵山區,苗蠻,強盜、土匪、流民、逃世避仇的人生息其間,山高皇帝遠,永定衛的軍戶名額不足,管不勝管。東面,是湖匪橫行的洞庭湖,千百年來清剿不了的化外之凶。走投無路的人,上山下湖兩條路都可以走,就是鋌而走險的人賭命的好地方。
三更初,商大爺在西院密室中,與三位好朋友商討應變大計,四個人皆顯得憂心忡仲。
家大業大的豪門仕紳,鋌而走險的可能性甚小,所以俗語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商大爺不是秀才。白馬洲的楊員外,才是真正具有秀才身份的仕紳。而可憐的楊員外;已經先一步破家了。
室門是閉上的,但並沒上閂。室中共點了三盞油燈,燈光明亮。
「愚兄的處境極為險惡,火迫燃眉。」商大爺語氣極為沉重:「顯然的、狗官手下那群爪牙,已經早就訂定了可怕的傾陷陰謀,愚兄難達他們的毒手。」
三位好友,皆是他練武期間結交的弟兄,稱兄道弟交情深厚,是他派親信請他們來商量討策的。
「商大哥,這些人比洪水猛獸更為可怕。」那位姓孫名揚帆的人咬牙說:「可以預知的是,他們必定是由知州那狗官所授意的。俗語說,破家令尹;商大哥,你已經掉入他們預先布好的陷阱裡了。」
「那是一定的,如無蕭狗官授意,他們哪敢如此妄為?所以愚兄的處境太險惡了,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就上山下湖吧!」另一位豹頭環眼,驃悍粗豪的吳大風大聲說:「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容身?反正身家性命難保,不如轟轟烈烈幹一場。官逼民反,反就反吧!」
「大風,你那是烏鴉嘴,少出那些殺頭抄家的餿主意好不好?」具有仙風道骨神態的江庭舉不悅地說:「商大哥家大業大,怎能像你一樣,雙肩擔一口無牽無掛,可以任性而為?」
「那依你之見,又待如何?」吳大風恨恨地問。
「我已經概略地盤算過了,連補帶罰,五千兩根子也就夠了。」
「老天爺!你知道以後的日子能怎樣過嗎?」商大爺叫起苦來:「我轄下的六十七家糧戶。怎辦?」
「先救燃眉之急,再言其他。全州二十二位糧紳,你們再聚在一起商量對策。」江庭舉慎重地說「目下急辦的事,是先派人找禹師爺打點,先將這五千兩銀子暗地裡交給他,一上公堂,那就晚了。楊員外一家三十餘男婦老幼已經拉鏈收監,田地宅院已經查封,這時想走門路,已經來不及了。」
「依兄弟之見,還是等岳州方面熊五爺的消息再走對策為妙。」孫楊帆提出意見:「熊五爺在知府衙有朋友打點,從官方的門路著手比較牢靠些。」」
「只怕遠水救不了近火哪!孫兄弟。」江庭舉苦笑。
「還有兩天,這兩天……」
室門不知何時已悄然開啟,傳來一聲輕咳。
四人吃了一驚,倏然而起。
黑衣人當門而立,黑頭罩僅露出五官,背繫長劍,一雙冷電四射的鷹目,冷然盯祝室內的四個人,
商大爺認得,這人是刑名師爺馮一飛的隨從之一,姓張,名定遠,經常在外奔走,識時勢的人乾脆稱他為師爺。
「你們是不是聚眾密謀不軌?」張定遠陰森森地說:「州判大人與捕房同時接獲密報,說商家有湖寇的眼線出入,想必有所圖謀。現在,我要帶你們走。」
吳大風大為憤怒,一腳撥開長凳向室門走。
「在下不知道你是哪一方的神聖,更不知道你是哪一間衙門的菩薩。」吳大風氣沖沖地說:「夜人私宅,非奸即盜,你還敢說這種大話,哼!」
「你們出來,小院裡見。」張定遠明笑著退走:「對付好宄,不論用何種手段都是正當的。」
星光朗朗,小院子裡似乎只站著張定遠一個人。
商大爺四個人,都帶了自己的防身刀劍出來的。
「我是從長德來的。」江庭舉手中有一把刀,首先向前走:「這裡四個人,都是地方上有頭有險的人物。我不知道閣下憑什麼敢前來撒野,你這樣做確也太過份了。現在,你打算平安地離開嗎?」
「我要帶你們進捕房。」張定遠斬釘截鐵地說:「不要問我憑什麼,也不必問我的身份,進了捕房之後,你們可以反控我。現在,你們是否打算要在下動手?」
「恐怕是的。」
張定遠發出一聲狂笑,兩邊的屋頂上同時躍下三個黑衣人。
「現在,四比四。」張定遠說:「一個人押解一個,是很容易的。我知道你們都是湘北的武林名家,湘西的名武館師爺,大多數聘自常德武陵一脈,但在我眼中看來,不客氣地說,你們還不成氣候。」
四友劍同時出鞘,天宇下隱隱劍鳴有如虎嘯龍吟。
馬行狹道,船抵江心;沒有人願在無理的煎迫下束手被擒,對方這樣做也太過無法無天。江庭舉本來是個見多識廣相當精明的人,也感到忍耐已到達無可忍的地步。即使肯忍辱吞聲,被帶進捕房,在對方的陰謀計算下,必定是死路一條。
只有將這些人殺死,才有自救的機會。
「武陵一脈雖然不成氣候。也不見得肯任人宰割。」江庭舉單刀一引,立下門戶:「你們糾眾夜劫鄉紳,行同匪盜,今晚不是你們走運,就是商家凶星照命,得罪了。」
單刀號稱拚命,以貼身搶攻為主。一聲沉叱,江庭舉疾衝而上,刀光一閃,勢若奔電,無畏地奮勇搶攻。
張定遠哼了一聲,毫不遲疑地揮劍接招。
「錚錚」兩聲暴響,兩刀皆被輕靈的劍封偏門,爆出一串串火星。
「錚!」劍架住了第三刀,刀向斜側方震出。
張定遠的武功,比江庭舉高出太多,劍跟蹤切入、斜推,完全封死了刀勢。進步近身,左手的劍決快速電光石火,點在江庭舉右肋下章門穴。
「捆上雙手!」張定遠沉喝,手一抖,江庭舉魁梧的身軀凌空飛翻而起,飛出丈外砰然摔落,立即被另一名黑衣人一腳踏住了。
一照面勝負立判,把商大爺三個人嚇得心中發寒,倒抽一口涼氣,手腳發僵。
「常德十大名武師之一的快刀江庭舉,如此而且,浪得虛名,委實讓在下失望。」張定遠輕拂著長劍,語氣極為自負:「馮師爺把你們估計得太高了,小題大作,所以派了四個人來,其實派在下一個人來就夠了。」
「咦!你們到底是……」商大爺駭然叫:「是官呢,抑……抑或是匪?你……呃……」
人影疾射而至,劍距體在八尺外,一枚棗核鏢已一步擊中七坎大穴,黑夜中認穴之準,駭人聽聞。棗核鏢控制的力道有分寸,因此可當作穴珠使用。
是另一名黑衣人,身手似乎比張定遠還要高明,鏢中的,人亦近身,一劈掌把發僵的商大爺劈翻在地。
「匪類膽大包天,居然敢臨死反噬。」黑衣人踏住商大爺厲聲說:「明天大人發兵搜作的兩處下莊,一定可以捕獲不少匪徒,你通匪的罪名,難逃國法。哼!這點武功,也敢倡亂?真是自尋死路。」
屋頂突然傳下一聲銀鈴似的輕笑,十分悅耳。下面的人吃了一驚,不約而同循聲抬頭上望。
星光下,瓦面站著三位裙袂飄飄,綽約如仙的盛裝女郎,雖然看不清面貌,但從悅耳的笑聲估計,三女的年齡必定不太大,年齡大的女人,也不過宜穿這種輕紗白衣裙。
而且,三女都佩了劍,並肩而立,飄飄若仙。
「什麼人?下來說話!」張定遠沉喝。
「本姑娘首先要澄清的事,是你們哪一方是官,哪一方又是匪?」站在中間的白衣女郎朗聲說:「你們四位穿黑色在行衣的人,所說的話口氣象官方的人。可是,據本姑娘所知,官方辦案的捕快,從沒聽說有穿夜行農夜侵民宅的,你們四位恐怕得好好向本姑娘解釋了。」
張定遠舉手一揮,發出一聲暗號,領了一位同伴,一鶴衝霄扶搖直上瓦面。
身形剛飄落,腳剛沾瓦。
「滾下去!」白衣女郎嬌叱,白影一閃即至,大抽一揮,風雪乍起。
「只怕未必。」張定遠怪叫,劍閃電似的揮出。
劍氣與袖勁接觸,罡風迸發,呼嘯的威力加強了一倍,颯颯罡風發出驚人的厲鳴。
劈劈啪啪一陣怪響,碎瓦紛飛。
另一位黑衣人,更是先一步倒飛而下。
白衣女郎僅退了兩步,但立即退回屋脊,因為先前兩人所立處,屋頂出現徑丈的無瓦屋架,現出半坍的梁桁,可知劍氣與袖風交擊的猛烈程度了。
另一面的屋頂上,站著一位黑袍飄飄的人影。
「下去!」黑袍人向三位白衣郎揮袖下令:「把那些冒充鷹爪的人全斃了!」
「遵命。」三女同聲答,而且欠身應喏,狀極恭順。
不等他們降下,張定遠已發出一聲暗號了。
「快走!妖女可怕極了。」張定遠向同伴低叫,首先向小院門的暗影處急急竄走,一閃即逝。
穴道被制,躺在地上的商大人神魂入穴。
「觀音救我!」商大爺聲嘶力竭地叫。
三位白衣女郎並沒躍落,白影似流光,一閃不見。
黑抱人飄然而降,點塵不驚。
「普通的打穴手法,難不倒貧道。」黑袍人說,俯身解了商大爺的穴道:「大劫將興,血光災現。商施主,自救或應劫,在你一念之間。」
商大爺先向老道行禮,再替三位朋友引見。
黑袍人是白馬洲的白馬觀現主,道號玉清。
白馬洲在城東二十里的灃江中,上面建了一座香火鼎盛的白馬觀。洲是本州的名勝區,是唐代方士林靜,得道飛昇的聖地,有煉丹地、神仙橋、雷公井、仙女祠等等遺世的仙跡。
仙女祠中原有兩名老年的道姑主持,並無年輕的女道姑在內修行。
白馬觀也只有十餘名老道,玉清觀主應聘前來主持觀務,還不到兩年。各地的施主信士們,但知他是一位仙風道骨的有道法師,誰也不知道他是一個武功深不可測、道力通玄的全真羽士。
更沒有人知道,他手下有三位功臻化境的白衣女郎。
湖北湘西的人。宗教信仰亂得一塌糊徐。信鬼神、信佛、信巫、信蠱、信妖怪、信……
商大爺也不例外,見寺就拜佛。見廟就拜神,所以他認識玉清觀主。
「商施主,你的事貧道聽說過了。」玉清觀主開門見山鄭重地說:「貧道相信施主已經知道楊員外的可悲遭遇。因此貧道深信本州已是劫禍臨頭。」
「這都是蕭狗官羅織富豪仕紳的惡毒傾陷陰謀。」商大爺忍不住咬牙切齒:「要不了多久,本州的正人君子與富豪仕紳,必定傾州而空了,好惡毒……」
「貧道已經暗中偵查過了。」玉清觀主打斷商大爺的話:「紳狗官確有這種打算,早有預謀,傾陷的用意是為財,手段惡毒無比。不僅是對仕紳富豪,對付平民所用的嚴刑峻法,其實也是毒謀的一部分,用意是殺雞警猴。商施主,情勢急迫,必須早作打算。」
「可是……」
「施主不打算自保?」
「皇天!破家令尹,如何能自保?除非……」
「狗官志在搜刮,施主如欲自保,暫且破費些金銀,先一度過第一次難關。然後暗中聯絡其他社紳,暗中積極準備建立強大的武力,一旦實力雄厚,羽翼已豐,就可以向狗官顯示實力,逼他不敢下手,才是自保的不二法門。」
「這……這恐怕……」
「施主愈怕,那就死定了。」
「唉!恐怕來不及了。」
「來得及。今晚的事,逃回去的人必定告知狗官,情勢已失去控制,狗官必定不敢操之過急,先瞭解情勢再另作打算。只要施主先金錢打點示怯,就可以度過難關。施主如果同意貧道的辦法,明日請駕臨敝觀,見見東鄉幾位日後可能受害的人,大家從長計議。天色不早,貧道告辭,明晨恭候施主大駕光臨。」
聲落,抱拳施禮,驀地風生八步,人影一閃即沒。人是如何走的?四個人誰也沒看清。
「老天!原來玉清觀主是神仙。」商大人駭然驚呼,大感興奮。
江庭舉的震驚僅維持了片刻,隨即背著手,在院子裡往復踱步,低頭沉思,顯得心神不定。
「庭舉,你怎麼了?」商大爺訝然問:「回房去先喝杯茶,我們再好好商量。」
「且慢!」江庭舉停止踱步:「今晚的事,你們沒感到奇怪嗎?」
「你的意思是……」商大爺一楞。
「我總算在江湖上闖蕩了幾年,總算多了些見識。可是,今晚的事,似乎有點逾乎尋常。我問你,你明天去不去白馬觀?」
「請記住我的話,不要向任何人拍胸膛保證甚麼認諾。」
「你是說……」
「我覺得,定遠四個人,今天晚上根本沒有小題大作的必要。我們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就算他們能把我們押人捕房,又能把我們怎樣定罪?官司打下來,決不是一年半載所能了斷的。
我的估計是,他們只想對你施加壓力,只要能搾出你的金銀,便不會把案子擴大。因此至少今後你將有一段時日是平安的。如果你對其他的人有所承諾,答應了些什麼條件,風聲再傳入張定遠那些人耳中,可就麻煩大了。
要知道,任何事經過三頭六耳,就不能算是秘密,所以你要特別小心才是。」
「我會小心的。」
「那就好,我這就放心了。」
江庭舉是州南的常德府十六名武師之一,綽號叫快刀。所謂武師,並不是指靠武混飯餬口的人,也不是指牙設武館靠授徒賺錢的人,而是本地的人對武功高強人物的尊稱。當然,有些豪門大戶的保鏢打手,也泛稱武師,但僅限於在低階層人士口中流傳而已。
江庭舉是常德府的富豪,當地好武威風,有點根基的人,以武會友相沿成習,因此到外地訪友切磋敘舊的事極為平常,也就交了不少意氣相投的朋友。
商洛南商大爺,就是他的好朋友。商大爺的年齡比他大幾歲,但卻不曾高鄉在外面歷練過,見識和經驗都比不上他豐富。
次日一早,商大爺派了田莊總管四處奔走,向財力雄厚的朋友借貸,向錢莊和寶泉局迥轉莊票。任何一個鄉下大財主,也很難在一天之內籌得五千兩根子,五千兩挑也要四五個人,總不能帶了四五個挑銀子的人士衙門公然打點,所以需要莊票。
商大爺自己走了一趟白馬洲白馬觀,未牌時分返家。
江庭舉聽完兩大爺敘說會晤玉清觀主的經過,昨晚所說.的放心白說了,一點也不放心,而且憂心如焚。
東鄉、南鄉共有十二位糧紳與會,城裡也有九位仕紳參加。玉清現主神通廣大,登高一呼使掌握了全洲豪紳三分之一。.
決議的事並不複雜,主題是養士自保。半天中。決定了兩項立即進行的大事。
其一。是由二十一位豪紳向全洲各有財勢的人遊說,勸說所有的人參加和支持以壯聲勢。
其二,以二十一位豪紳為核心,先各捐出銀子二千兩,糧各兩百石,作為活動基全,由玉清觀主派人敦請武功高強的人士,以各鄉團鄉勇為中心,成立秘密的教練團,確實掌握鄉團鄉勇,地方人士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收買州街上下人等,逐漸孤立蕭知州的所有親信,慢慢對付三位包攬一切州務的三位師爺。
曾經闖了幾年江湖的江庭舉。聽得毛骨悚然。
「洛南兄,老天爺!你知道你們在做什麼嗎?」江庭舉悚然地問:「你們這一群土豪,怎麼這樣無知魯莽?」
「庭舉,我們有權自衛。」商大爺毫不緊張:「原有的鄉團並沒有增加,只是聘請一些人輔導而已,有什麼不對嗎?」
「你們這些作為,如果證據落在狗官手中,你們想到會有什麼結果嗎?」
「這……這也沒有什麼……」
「這叫做聚眾作亂,洛南兄。」
「庭舉,你說得未免太嚴重了吧?」
「可能比你想像的更嚴重。」江庭舉苦笑:「憑昨晚張定遠四個人的身手,不難搜集你們的證據,狗官會徹底把你們的根挖出來,正好乘機淹沒你們的家產。老天爺!狗官還沒有進一步逼迫你們,你們便自行走極端,怎麼這樣愚蠢?授人以柄,愚不可及。」
「哎呀!這……庭舉,我該如何是好?」
「趕快退出,但願還來得及。」
「可是,已經說好了的,豈能一轉身就食言背信……」
「你對他們有承諾?」
「是……是的」
「罷了!這樣好了,這期間,你盡量設法避免與他們聚會,不要有任何字據落在他們手上,盡量遠離白馬洲。我這就返回常德,請一些江湖朋友,前來調查玉清觀主的底細,這個人十分可疑。」
「你是說……」
「他的武功與道術十分可怕,他那三位女弟子同樣可疑。你們落入他的掌握,後果不堪設想。這件事你千萬不可洩露絲毫口風,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好的,我會小心。」
「但願如此,我明天就動身。」
從洋州向南行,六十里到新渡河,沿途全是平原地帶,滿眼青絲,田野中稻青已高及腰際,遍地桑麻欣欣向榮,是灃州最富裕的地區。
快刀江庭舉帶了一位中年健僕,他佩了腰刀,兩人邁開大步,用快腳程急趕,要在一天中趕到常德府城,全程兩百三十里,真需要快一倍的腳程。
過了新渡河,進入小山起伏的山區,二十里外是新添鋪,預計午牌初一定可以趕得到,然後在十五里外的清化驛中伙打尖。
平常的腳程,灃州至常德是三程,中間有兩處宿站,一是新添鋪或新化,一是大龍驛。
除了新渡河以北的六十里路是平原之外,以南全是山區。
小官道開始繞過第一座小山的東麓,裡外的坡腳下,道旁出現一座簡陋的歇腳亭。亭四周草木蔥朧,鳥語花香,可惜附近看不見村落,因此歇腳亭中沒準備有茶水讓旅客解渴。
官道前後不見人蹤,他們主僕倆是僅有的旅客。
兩人都看到了歇腳亭,都看清亭中一無所有。可是,接近至半里左右,兩人都發現亭內有一個人。
是一個白衣人,被亭柱所擋住,只能看到露出的少許身影。
在這一帶府州鄉野地僻,穿白衣的人少之又少。
江庭舉是闖了幾年江湖的人,自以為多了些見識,可惜見識仍然不夠多,居然毫不生疑地趕路。
距歇腳事不過十來步,亭內突然踱出的一位年輕美貌的白衣裙女郎。
江庭舉大吃一驚,心生警兆,突然向僕人低叫:「快鑽入路旁的樹林逃生,快逃!
快……」
僕人還弄不清他的用意,楞住了。
「嘿嘿嘿……」身後傳來可怕的陰笑聲。
兩人吃驚地轉身回頭,卻發現身後五六步,站著另一位美貌的白衣女郎,如何出現的了不知道。
「逃不掉的。」那位白衣女郎陰森森的語音帶有鬼氣:「你們已經快要進入常德地界了,不必再走了。」
「是的,想走也走不了。」江庭舉絕望地說:「我快刀江庭舉在常德,馬馬虎虎算個人物,但在姑娘你們這些人面前,比一隻蟲豕好不了多少。」
「你客氣,江爺。」白衣女郎嫣然一笑,笑容不再陰森:「其實,你很不錯,畢竟是闖了幾年江湖的人,見識就此商大爺那些人高一等。本姑娘不明白的是,你怎知道本姑娘是敵非友?按情理,你應該把本姑娘看成救命恩人,對不對?」
「這是很容易看出的破綻,姑娘,你們根本就沒有出現在江某歸途上的任何理由。如果出現了……」
「理由就簡單了?」
「對。重要的是,在下不幸而料中了。」
「你還有沒料中的事,而且是最重要的事。」
「姑娘的意思是指……」
「你和商大爺所說的每一個字,我們都有詳盡的記載。一般說來,你所估料的事大致正確。」
「不正確的是……」
「你要知道,商大爺是鄉外中最具有權勢者之一。觀主要想完全有效控制所有的鄉紳,光憑恩結是不夠的,必須恩威並施雙管齊下。要立威。就必須犧牲一些人,犧牲三個具有領導作用的人。」
「哎呀!你……你們要……要犧牲商……」
「對,他們是第二個。」
「老天!你們不能這樣做……」
「他是最佳的人選,一年前已經選定他了。你既然牽涉在內,而且對觀主起疑,我們不能讓你回去,你明白了吧?」
「在下明白。」江庭舉冷靜下來了,拔刀出路:「恕在下冒昧動問,玉清觀主野心很大,你們到底想在灃州圖謀些甚麼?激成民變?」
「恕難奉告。」
「姑娘是他的什麼人?」
「無可奉告。」
「姑娘……」
「你們會知道有關我們的事,本姑娘不會告訴你,雖然你是個快要離開世間的人。」
江庭舉突然搶進,刀光一閃,刀氣湧發,以必死之心拚命的人,是相當可怕的。
白衣女郎連換三次方位,躲過地狂風暴雨似的十三刀之多,一雙大袖居然捉摸不住刀勢,未能抓住機會攻破刀網切入。
第十四刀、十五刀……江庭舉形如瘋狂,奮不顧身全力進攻,將生死置之度外,完全不理會自身的安全。
可是,雙方的武功相差太遠,每一刀皆走空浪費精力,精力逐漸減弱。
「你還不走?」他突然大叫,全力向輕靈閃動的日影一刀揮出。
僕人一咬牙,向路旁的樹林狂奔。
白影乍現,是先前出事的白衣女郎。劈面攔住了,嫣然一笑,左手大袖一抖,啪一聲擊中健僕的臉部。
「嗯……」健僕叫了一聲,身形一挺,五官鮮血流出,然後向前一栽,在地上猛烈地抽搐。
白衣女郎俯身抓起健僕的一條腿,扭身便摔。健僕的身軀飛出三丈左右,枝葉搖搖中飛墜林內。
「該走了吧?」扔掉健僕的女郎向同伴嬌叫:「二姐,要趕回去稟報呢!」
逗弄江庭舉的白衣女郎一聲冷叱,右袖突然從刀光中鍥入,罡風乍起,快逾電閃。
噗一聲氣爆,江庭舉倒退丈外,臉色慘白。
「罷了!」他仰天狂叫,踉蹌站穩,雙手持刀舉至喉下,左手緊抓住刀背,右拖左壓,猛地雙手齊動,鋒刃無情地拖過咽喉,鮮血湧噴而出.官道南面里餘,一個手點竹杖的花甲老人,看到了這一面的情景,腳下一緊。
「啊……」老人發出震耳的叫嘯聲。
「砰!」江庭舉的屍體仰面摔倒,咽喉的鮮血一陣陣向外噴湧。
白衣女郎毫無表情地上前,抱起屍體丟入樹林,腰刀也拋入另一面,抬頭瞥了遠處長嘯奔來的人影一眼。
「滅口!」白衣女郎二姐向殺了健外的同伴說。
「唔!嘯聲中氣充沛,輕功出類拔萃。二姐,這人恐相很扎手,不可大意。」
「輕功很不錯。」二姐點頭同意:「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人,不難對付。」
花甲老人腳下真快,雙腳似乎不沾地,步度不大,因此移動更為快速,有如流星劃空,破空急射而至。
兩女左右一分,含笑俏立攔住去路。
花甲老人在二十步外腳下放緩,在三丈外止住,仍然光亮的一雙老眼,驚呀地打量兩個色麗如仙的女郎。
「姑娘們,你們不是本地人。」花甲老人眼中有驚疑:「要說是旅客,你們又沒帶行囊,你們是……」
「不要問我們是何來歷。」二姐吟吟地說,剛才殺人的事,絲毫不影響情緒:「老人家,你在裡外看到了這裡所發生的事。」
「不錯,老夫……」
「所以你發嘯聲警告我們。」
「對,但老夫來晚了。」
「是來晚了。老人家,你看到了不應該看到的事。」
「老夫一生中,喜歡過問一些閒事。今天居然目擊你們行兇殺人,老夫自然更該過問。
兩位為何在此地殺人?希望兩位有讓老夫滿意的答覆。」
「本姑娘諾不會答覆,只想封住你的口。」
「老夫浪跡江湖,見過無數稀奇古怪的事。姑娘言中之意,老夫明白。」
「明白就好,得罪了。」
聲出人到,三丈空間似乎並不存在,一眨眼人已近身,大袖已迎面拍到,罡風勁氣排空而至。
「大膽!」花甲老人沉叱,聲出人已移開正面,可怕的袖勁落空,而竹杖卻到了二姐的右肋下。
「啪」二姐沉肘拂袖,硬接竹杖,反應快極。
勁流避爆。兩人各向側方飄出丈外。
「咦!」另一位女郎驚呼,似乎不相信花甲老人能反震二姐的一袖。
「老鬼扎手,速戰速決!」二姐急叫,重新猛撲而上,雙袖交叉擊出,柔軟的絲質大袖,似乎變成堅硬的棍棒,揮舞時罡風大作,呼嘯聲令人聞之頭皮發炸。
另一位女郎,也同時衝上出手,攻擊花甲老人的側背,雙袖似乎比二姐的袖風更具威力。
四隻長袖交織成天羅地網,徹骨裂膚的奇異勁流六合齊聚。
花甲老人一枚受挫,便知大事不妙,身軀似乎突然縮小了許多,不等身形站穩,竹杖一沾地面,縮小的身軀似乎貼地倒射而出,在袖網聚合的前一剎那,人化流光掠出一丈外,速度快得無與倫比。
但稱二姐的白衣女郎也不慢,後一剎那跟出,織掌吐出袖口,虛空疾拍。
一聲氣流進爆聲傳出,八尺外的花甲老人倒掠的身軀速度突然加增一倍,退勢十分驚人,遠出三丈突然折向竄入路旁的樹林,口角有血沁出。
另一白衣女郎從斜方向縱到,毫無顧忌地跟蹤入林追襲,不在乎花甲老人反擊,完全不理會遇林莫人的禁忌,必欲獲之而甘心。
花甲老人逃走的經驗十分豐富,身形在林深草茂中游竄,片刻便聲息杳然,不久,兩女出現在北面兩里外的官道旁。
「二姐,咱們怎辦?」臉色呈現不安的女郎語氣也呈現不安:「這老鬼不知是何來路,逃掉了目擊的證人,這件事咱們辦糟了,如何是好?」
「老鬼不能算是目擊的證人,咱們大可不必耽心。」二姐的語氣也有點不安,但臉上的神色還算鎮靜:「老鬼是北上的旅客,可能已經遠逃出數里外了,咱們趕快趕到前面去,也許能夠攔住他。」
「也只好如此了。」
「已經被我的誅心掌擊傷,雖未擊實,仍需調治,必定在灃州留醫,不難找出他的下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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