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人,有這必要。」如虛人魔泰然地答。
玉琦厲聲道:「先給你看看你的書信。」他探手入懷,將羊皮封扔在他身上,叉手盯視著人魔。
如虛人魔似乎一驚,說道:「打開它。」
右首美婦取過羊皮封,挾出信箋,在老魔面前展開。
如虛人魔就美婦手上看了,突然呵呵笑道:「可笑啊可笑!還給年輕人,教他再看看。」
「是,主人。」美婦笑答,走到玉琦身畔,笑瞇瞇地往他肩下一靠,將箋在他面前展開。
玉琦一把奪過,將美婦推開,冷笑道:「有何可笑?是貴堡的書信吧?」
如虛人魔泰然笑道:「年輕人,你中了別人驅虎相鬥的毒計了。這定計之人也未免太嫩了些,試想,既然知名不具,為何又提出虛雲古堡的字眼?這人的用心,不問可知。老朽如果下令,只須派心腹將口信傳到,何須用書信傳遞?再說,淮安府駝背蒼龍曲靖遠,怎配與老夫稱兄道弟?」
玉琦沉思半晌,暗說:「果然有理,這裡面確有破綻。老魔既然有如許龐大的潛勢力,何需傳書遞信?公然在信中提出虛雲古堡,未免太顯得幼稚了。唔!定然是太清妖道在搗鬼,想要我葬身在虛雲古堡,一石二鳥。」
他在沉吟,老魔又發話了:「年輕人,信與不信,悉從尊便,老朽不再分辯。但請相信老朽,虛雲堡對閣下絕無敵意。」
玉琦又是嘿嘿冷笑道:「好個毫無敵意,剛才那杯斷脈毒茶,閣下作何解釋?」
「年輕人,你喝了麼?」
「喝下了。」
「可惜!孩兒們知道閣下是尋仇而來,神勇驚人,所以有此一舉。老朽功力已散,自保無方,孩兒們一片好心維護,小友定可見恕。大管家。」
喪門神向前躬身道:「喏!皇甫維參見堡主。」
「取解藥來,替楊大俠驅毒。」
玉琦接口道:「免了,在下還撐得住。」
如虛人魔說道:「楊大俠,千萬別逞強,這斷脈毒茶吃下之後,雖僅感到經脈不適,似無大礙,但如果略一運功,經脈便逐漸斷絕,支持不到一個時辰。」
「不勞掛心,只怪在下命該如此。」
這時,兩名少女捧著金盤而出,在玉琦面前跪下,奉上金盤,盤中,有一杯色如琥珀的液體。
「拿走!在下豈會服你們的解藥?」
兩少女突然渾身發抖,銀杯在盤中晃震。
喪門神突然一聲大喝道:「下來!」
兩少女腰身一軟,「叮噹」兩聲,金盤銀杯墮地,紅色的液體濺了一地。
玉琦低頭一看,兩少女已經昏了過去了。
喪門神手一揮,奔上兩名少年,揪住兩女的頭髮拖下堂來,「嗤」一聲裂帛響,兩少女的衣衫應手立破,露出羊脂白玉似的胸脯,兩雙高聳玉乳,在發出誘人的魅力。
兩少年「錚錚」兩聲,撤下了長劍,木無表情地一劍向酥胸扎去,眼皮也沒眨動半下。
「叮叮」兩聲,兩枚制錢在千鈞一髮間,擊中了長劍,兩少年握不住劍,劍反向上飛出丈外,「蹌啷啷」兩聲,滾出兩丈外方行止住。
玉琦故意以手輕撫丹田,劍眉一皺,剛才他用內力發錢制劍,為免老魔疑心,故裝成經脈已受損傷之象,看老魔是否會向他下手,他就可以名正言順,放手誅去老魔了。
可是老魔並沒下令動手。玉琦厲聲問道:「幹什麼?」
喪門神躬身答道:「兩丫頭待客不當,律該處死,這是敝堡堡規,無可寬恕,楊大俠明鑒。」
「呸!你們這些畜類。誰敢動她們,楊某就和他鬥鬥。」
喪門神惶急地說道:「堡規律嚴,楊大俠可不能管敝堡的家事。」
「楊某管定了。」
兩少年閉上雙目,突然舉掌向自己的天靈蓋拍去。
玉琦悚然而驚,想不到老魔馭下如此殘酷,這區區小事,竟然有四條人命慘案要發生,他突然大喝道:「住手!」
兩少年如被雷擊,渾身一軟,突然跪倒。
兩少女卻被喝醒了,坐起嬌軀低頭哀哀飲泣。
玉琦對老魔沉聲道:「堡主,你如果是人,還有人性,該饒他們一死,你這種做法太不人道了。」
老魔搖搖頭道:「黑道中人,天性如此,方能闖刀山上劍林,不然怎能成名立萬?其實想出人頭地,力創霸業,非此不能竟功,講人道乃是自毀前途之事,智者不為。」
玉琦無名火發,手按劍把,冷笑道:「看來楊某得與當家的一決生死了,你這種毫無人性之人,楊某與你勢不兩立……」
十名紅衣少年也拔劍在手,作勢撲出。
喪門神和另四名悍賊,向前一湊。
如虛人魔從容地搖手,著眾人退下,向玉琦道:「楊大俠稍安毋燥,老朽無力與你一爭短長。請問,你是要老朽饒他們一死麼?」
「還有問麼?」
「饒他們並無不可,但本堡已容他們不得。如果閣下答應帶走他們四人,老朽網開一面,沖閣下金面,饒他們一死。你答應麼?」
玉琦怎能將人帶走,他躊躇難決。
四名少男少女在堂下爬伏,抬起失去人色的臉蛋,正用無助的目光,淚汪汪地向他作無聲的懇求。
他突然一咬牙道:「好,楊某帶他們出堡安頓。」
老魔淡淡一笑,揮手道:「打發他們走,賞他們。」
喪門神應喏一聲,鼓掌三下,內廳裡出來兩名少女,他說:「每人賞白銀百兩,這是堡主的恩典。」
老魔搶著說道:「不!這是本堡主與楊大俠的交情。」
不久,兩少女捧著兩個朱漆大盤,送來了四十錠白銀,分四個包袱盛了,分給四名少男少女。
四名少年男女同時叩頭,同聲說道:「謝謝堡主恩典。」
玉琦見老魔不受激,又無動手的跡象,已沒有藉口生事的機會了,只好告辭道:「打擾貴堡,於心難安,在下只好告辭了。日後有緣,也許尚有後會。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楊某今日幸領盛情,定當圖報。」
他抱拳做了個羅圈揖,突又以手掩胸,大踏步走下堂來,頭也不回步出廳門。
身後老魔在亮聲叫道:「送客!貴賓坐騎已斃,備馬。」
「送客!」
「送客!」
聲往外傳,廳外廊下的人,全躬身相送。
四名少年男女尾隨而出,步出大廳。
蹄聲得得,有一名莊丁打扮的人,牽來一匹雄健的駿馬,鞍轡鮮明,十分神駿。
玉琦不客氣,伸手接過韁繩,他的馬已被千斤閘壓斃,當然要他們賠馬。
他牽馬徐行,對四人說道:「你們走在前面,我準備應變。」
四名少年男女心有餘悸地走向玉琦身前,最後一名少女用手掩住破襟,在經過玉琦身畔之時,突然低聲道:「恩公的同伴,被困在內進大樓密封閉室之中,可能會被悶死在內。」
玉琦並無同伴,但他可又找到藉口啦,便將韁繩交給一名少男,驀地閃身飄掠而回,在廳口一站。
老魔見他去而復回,似乎一怔,亮聲問道:「楊大俠尚有何指教?」
「在下有一事相求。」
「請說。」
「在下的同伴,由後面打擾貴堡,至今未見動靜,定然不慎落在機關內,可否請堡主放敝友出困?」他故意緊鎖劍眉,用手不住揉動腰後命腎二門。
他滿以為老魔會突起發難,發令擒他。
喪門神突用傳音入密之術,向老魔說:「稟堡主,讓小人擒下他。」
老魔也用傳音入密之術說:「不必,讓他暴死客店或者曝骨於途,免得引起風波。白道群雄如全力來攻,麻煩得緊。」
「如此太便宜了他。」
「一死百了,就算便宜他算了。」
老魔突然亮聲叫:「放人!」
「放人!」有人傳呼,尾音拉得特別長。
「放人!」
內廳鐘聲又起,軋軋機聲沉響。
後面第三進大樓上,菁華在騰身上了第二樓,進入樓內的剎那間,樓板突向下沉,天花板突然急降,她便掉入一間密不透風的石室內了。
突然,牆角中伸出四五根撓鉤,貼地搭到。
她心中駭然,撤劍疾揮。室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她不亮出夜明珠,全憑聽風辨器術應敵,將五根撓鈞削斷,撲向牆角打人。
豈知牆角已經密合,鬼影俱無。
外面透入一個粗沉的聲音說:「悶昏他,不必費勁。」
她大吃一驚,掏出夜明珠找尋出路。可是她失望了,四面和地下是石塊,頭上是鋼板。
空氣逐漸混濁,她必須趕快設法脫身。
她驚怒交加,運劍攻問石牆。費了好大的勁,挖了一個兩尺大圓孔,深有兩尺。她的劍乃是神物,可是並不能像切豆腐一般如意,她愈用勁,空氣愈渾濁。
兩尺深之後,聲響仍然沉悶,不用問,還厚得很哩。
漸漸地,她感到頭腦有點昏眩,急喘不已,趕忙收劍盤坐在地,靜靜地行功調息,汗跡逐漸收斂。
起初,她感到壓力一鬆,但不久便慢慢地支持不住了。她在盼望,盼望玉琦會來救她,她還以為玉琦已經開始動手了呢。
在絕望中,她仍未放棄希望,心裡不住呼喚著玉琦的名字,這給予她不少勇氣和信心。
當她已瀕臨昏迷之境時,便想到舉劍自戕,可是等到她想舉劍時,已經無力舉劍了。
正在千鈞一髮間,空氣突告清新,她深深吸入一口氣,精神一振。
外面又起了人聲,說道:「小子聽了,你的同伴前來要求堡主放你,在下奉命領你出困,如果你不知好歹舞刀弄劍,將辜負貴友一番好心,也許全得留在堡中。」
「太爺的朋友是誰?不是早來了麼?」
「貴友是楊玉琦,與敝堡主盡歡而散。敝堡主贈他美女少男各兩名,並贈駿馬壯行色。」
菁華一聽,只覺心中如沸,不辨真假,難受已極。
外面的人又說話了:「請等著,在下即開始啟開密室。」
牆壁軋軋而動,一面石壁徐徐向旁移開。火光一閃,出現了兩個大漢和一盞燈。
菁華恐怕賊人計算,仗劍戒備,火光一閃,她已出了密室,衝到兩大漢之前。
兩大漢急退兩步,叫道:「請別動手,隨我們走。」
菁華用劍一指道:「走!要玩花樣,小心我刺你一百個劍孔。」
兩大漢領著她曲折而行,逐次上升,只有一條可容兩人並行的地道,似乎走了不少路。
不久,眼前一亮,進入一座大廳中。廳四面,少男少女和紅衣勁裝大漢散處,全用奇怪的眼色打量著她,卻沒有動手的意思。
菁華的目光,掃過少女們的臉蛋,心中在暗忖:「唔!這些少女們美得緊,如虛人魔這老狗,到哪兒擄來這許多絕色美女?」
兩大漢並未停留,從一個朱漆小門轉出了大廳。
廳門外,叉腰站著皺眉咬牙的玉琦。姑娘一衝動,便待撲向王琦,可是到了玉琦身側,卻又直奔而過。
她只露一雙眼,且身法奇快,玉琦並未留意,他的神意全在留心四周是否有人發難。
等菁華出廳,玉琦向廳內說道:「多感隆情,在下日後,也將給你一次機會,再見了。」
他徐徐舉步走向馬匹,接過韁,低聲向少女謝道:「謝謝你,但我不知道這人是不是我的同伴。走吧!」
菁華在五六丈外駐足後望,見玉琦在少女的頰旁低聲說話,少女臉上笑容如花,粉頸前酥胸微露,衣衫不整,狀極愉快。兩人相距過近,看去極為親密。
菁華看得酸氣直衝腦門,眼冒金星,突然一頓足,正要回頭飛奔。
玉琦已向她朗聲發話了:「兄弟,請先走一步,我已被老魔暗算,經脈已有些不便,快走!」
他聲音甚大,原是說給老魔聽的,他還想誘老魔動手,找藉口毀了虛雲古堡。
老魔沒上當,菁華卻聽得腦子裡轟然一聲,搖搖欲墮,幾乎暈倒。
「你……你……」她失聲尖叫,閃身撲到。
玉琦一聽大驚,這明明是菁華的聲音嘛,輕呼道:「是華妹麼?」
她一把握住他的臂膀,惶急地問道:「琦哥,你……你受了暗算?怎樣了?要緊麼?」
玉琦心中大慰,挽著她向前走,用傳音入密之術說:「謝謝你的關心,華妹。我不會上當,在誘老魔出手。可惜!他老奸巨滑,不上當。」
「你……你騙我,你……」她在掙扎。
玉琦會錯了意,說:「不騙你,老魔用斷經毒茶暗算我,卻不知我已將毒茶用內勁蒸乾,所以沒中毒。」
菁華瞪了身前兩少女一眼,一個少女突然靠後說道:「恩公可否走快些?也許還來得及找名醫療毒。」
菁華怒聲叱道:「不許你說話。」
少女一驚,趕忙扭頭便走。玉琦恍然,笑道:「華妹,返回許州再告訴你詳情,到許州找宋老爺子的朋友,先安置下四人再說。」
「老魔贈給你的美女,你怎樣安置?是否要我帶著她們?」
「救人須救徹,我得稍為盡力。別弄錯了,這四人是我救出來的,怎麼會是贈的?回頭再告訴你詳情。」
六人到了堡門邊,門樓余火已熄,但已經垮了,側門尚能出入。十來個壯漢在門旁排列,恭送六人出堡。
快到許州,菁華在一座樹林中取出暗藏著的布巾換上。
玉琦說道:「華妹,勞駕,我在這兒攔戳虛雲堡的人,請帶這四人入城,找朋友安置兩位小丫頭。」
他將兩少年喚來,對他們說道:「小兄弟,你們可以走了,天涯海角,愈遠愈好,江湖飯風險太多,不必戀棧了。」
兩少年跪下叩頭道:「恩公可容讓小人追隨在身畔,伺候……」
玉琦挽起他們道:「小兄弟,在下闖蕩江湖,身如飄萍,仇人遍天下,必須飄忽無定,豈能帶著你們呢?走吧!我在這兒擋住虛雲堡的人,讓你們有機會脫身,祝福你們。」
兩少年知道無望,只好千恩萬謝別去。
兩少女花容變色,垂淚問道:「恩公不庇護我們了麼?可憐我們孤苦無依,流落異鄉,逃不過老魔的毒手……」
玉琦道:「兩位姑娘請放心,楊某在江湖仍有朋友,他們可以安置你們的,快隨敝友走吧!」
菁華睥睨了他一眼,笑問道:「不留她們在身邊麼?我可帶著她們哩。」
玉琦飛躍上馬,笑道:「你俏皮,等會兒見。」他加上一鞭,向虛雲堡方向馳去。
不到一里地,對面五匹駿馬狂風似的馳到,五個勁裝大漢,伏鞍狂奔。
「站住!」玉琦大喝,人馬屹立路中,手中挾了五枚制錢,嚴陣以待。
五大漢抬起上身,並不停下,仍向前衝來。
制錢去勢如電,分襲五匹健馬。剎那間,馬嘶人騰,像山崩地裂一般,五匹馬額中鍥入一枚制錢,紛紛撞倒在雪地裡。
五大漢身手不等閒,在馬匹倒地前已向旁飛掠而下,伸手去拔背上的兵刃。
玉琦安坐馬上,發話道:「老兄們,此路不通。截路的遇著強盜,不必講理了。」
五大漢在馬前排開,一個粗眉大眼的人厲聲問道:「閣下攔路有何用意?虛雲堡對閣下情至義盡,為何還在路中耍威風?」
玉琦哈哈一笑道:「飛了的鷂子,追不回來了。回去,稟告你們的主人,用不著絕人生路,楊某心領盛情。如果你們要找楊某的蹤跡,可以在江湖上打聽,不必跟得太緊,言盡於此,聽不聽悉從尊便,反正楊某在這兒等著,誰要硬闖,試一試楊某的斤兩,儘管上。」
他手上扣著一把瓷造回風珠,旋得支支直響。
五個人低聲商量好半晌,四個人徐徐後撤,一人劍隱肘後,一步步向玉琦走來,點手兒叫道:「楊大俠,下來,在下得試試閣下的斤兩,看狂獅是否浪得虛名。」
玉琦呵呵笑,揚了揚手中回風珠,說道:「尊駕先接楊某一顆珠子,準備了。」
「在下等著。」
「小心了,打!」
回風珠飄然蕩出,看去毫無力道,雪白的光影清晰可見,飄到大漢身前五尺。
大漢冷哼一聲,伸手便抓。相距極近,伸手可及,這一抓準能抓到的。豈知珠子突然向下一沉,閃電似的直射襠下,「吱溜」一聲厲嘯,已距襠下不到五寸。
大漢駭然失驚,火速一掌下拍,人向上縱起。
回風珠被掌力一衝,「吱」一聲反向上升,從右劃出一道半弧,「噗!」一聲打在大漢右膝上六寸伏兔穴上。
大漢嗯了一聲,跌倒在地。玉琦笑道:「假使再用三分勁,老兄,想想結果吧。」
另一名大漢飛步搶出,拍開同伴的穴道,說道:「咱們認栽,走!回報主人。」
玉琦說道:「恕在下不遠送了。」
大漢低頭去撿白晃晃的回風珠,玉琦喝道:「不許撿拾,江湖規矩你不懂?」
五大漢怨毒地瞪了他一眼,方轉身撲奔虛雲堡。
一個時辰後,菁華仍是銀色勁裝,外罩披風,面露笑容趕到,老遠便叫道:「琦哥,怎樣了?」
玉琦兜轉馬頭,小馳相迎說道:「打發了五個小老鼠,人送走了麼?」
菁華到了他座騎旁,笑道:「送走了,琦哥,心疼麼?」
玉琦笑罵道:「小妖怪,你沒問清情由麼?座騎給你,回店再說。」
他還沒下馬,菁華已躍上馬背,在他身後側身坐了道:「走!我住在你的右首客房。」
「哦!昨晚是你在窗外,給了賊人一掌,是麼?」
「賊人一到,我便緊釘住他了。」
「真弟呢?」
「他留在開封府,以後再告訴你。」
馬兒徐徐奔向許州城,玉琦又問道:「你們都沒離開我的左近,是麼?華妹,謝謝你,其實用不著分開走,我三人三支劍,有何懼哉?龍潭虎穴,我們也來去自如。」
「琦哥,我們真怕連累你啊!」
「傻妹子,你們不跟著我,萬一出了事,一無照應,反而急壞我哩!答應我,不要離開我了,讓我們並肩行道江湖吧。」
菁華沒做聲,突然用肩靠在他背上了。
他又說道:「譬如說今天的事,如果不是那位小姑娘,她告訴我有人被困後進大樓密室,我福至心靈向老魔索人。想想看,多可怕啊!不管你是否答應,我絕不讓你們離開我的身邊。」
「琦哥,我對你是這麼重要麼?」她的聲音有點不自然,一隻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玉琦心中一跳,說道:「不許胡說!你這話該打。」
一隻瑩潔的小手,從他脅下伸出。她的臉蛋突偎在他的肩膀上,用只有他可聽得到的聲音說道:「打罷,琦哥,我錯了,這是十分可怕的經驗。在被困密室行將暈厥的剎那間,我曾想到了死,也曾期待你來救我。我想到,我是不該離開你,也不能離開你的。」
玉琦一把握住她的手,感情地輕喚道:「華妹,請記住我的話,在任何可怕的境遇裡,也別忘了信心二字,千萬不可遽萌短見。從今日始,我要將玄通心法傳給你,任何險惡的境遇,也可安然度過。」
菁華默默無言,嬌軀半倚在他寬闊的肩膀上。
遠遠已看到許州城了,玉琦只感到背上傳來一陣陣令他內心感到熾熱的暖流,心中油然泛起異樣的感覺,忙將韁繩交到她手中,說道:「馬兒由你駕馭,我步行。」
他一腳剛離鐙,她已抱住了他的肩說:「不!」
玉琦稍向前傾,她說道:「你怎麼了?」
「你在我身畔,我……我……」他不自然地囁嚅地說。
「琦哥,你怎麼了?」
「我會心跳。」
「我也是,我們……」她聲音低得幾難聽到。
玉琦突然扭轉身軀,目中異彩倏現。
馬兒停下了,他接觸到她的奇異目光,和她那酡紅的粉頰,以及她那不自然的呼吸。這一切,都令他目為之眩,像被人扣動了心中那根神秘的和弦,扣動的人就是她,是的,就是她。
菁華深潭也似的眼睛,勇敢地凝注著他,終於被他那迫人的目光,挑逗得渾身如中電觸。她緩緩地閉上星眸,徐徐前俯。
大雪飄落在他們的身上,寒風凜冽。但在馬上的他倆,緊緊地互相偎依,除了他們,宇宙一切都不存在了,人間的紛擾,似乎已經離開他們太遙遠了。
僅有的聲音,是他倆互相用心的語言傾訴和雙方心跳的共鳴。
「華……」他在她耳畔溫柔地低喚。
「琦哥哥……」她在他耳畔感情地輕語。
良久良久,要不是從許州傳來的蹄聲把他們驚醒,也許他們要靜靜地依偎著,直至永遠。
「華,我們今晚逗留許州一宵,明天返回開封東下。」他鬆了擁抱,將身軀轉正。
對面來了兩匹健騾,馱著包裹,兩個腳夫正低頭牽韁,踏雪而來。
姑娘身穿男裝,並不岔眼,她將風帽護耳拉下,抱著玉琦的肩膀,倚在他身上,說道:
「幹嗎要回開封東下?由這兒南下走臨穎,沿大沙河至鳳陽府屬的穎州,便進入應天府直趨南京,何必再繞道走那麼些冤枉路?」
「咦!小妖怪,你像對這一帶甚為熟悉哩。」
「我就是從這條路進入河南布政司的。」
「你想舊地重遊?這一帶可沒有名勝可以遊覽呢。」
「有你在,不須名勝。」她羞笑。
次日天剛破曉,兩匹健馬並轡出了許州南門,冒著風雪直趨臨穎。
從登封之西穎谷,向東南流出一條小河,經過禹縣、臨穎、西華、商水,叫做沙河,爾後會合殷水、齊魯河,這一段叫大沙河。再東南出正陽關,經穎州進入黃淮平原,統稱穎水。
按路程計算,他們須經過鳳陽。那兒,有一個黑道英雄,是個女道士,叫清虛道姑,是太清妖道的死黨,目前下落不明,鳳陽府就是她的老巢。
兩匹馬過了臨穎,沿沙河南岸東行,大雪剛霽,雲高風弱,積雪已固,馬兒尚不感吃力。
這條路上商旅罕見,行人更少,一條古道在並不太高的山丘峽谷裡,蜿蜒東下,好半天不見一個人,沿途的村落也不多見。
兩匹馬並轡而行,已將古道佔住。姑娘容光煥發,閉月羞花的甜笑常掛,頰邊的笑渦兒,好深!
她傍著玉琦的右側,不時向他送過動人的微笑和情意綿綿的目光,她說:「西華縣之北,有殷高宗的陵墓,可要前往一觀?」
玉琦笑道:「大雪天去賞陵,不被人叫成瘋子才怪。」他又指著道左山腳下的冰凍河流說:「這條河該叫穎水,為何叫成沙河?沙河在商水縣之南,怎跑到這兒來了?」
「人云亦云,反正就是這麼回事,管他是否是真的沙河呢?我也不知道哩。」
古道愈來愈窄,在山崖河流間逐漸下降,兩匹馬並行,已不太好走了。
菁華向他伸出一隻手,媚笑道:「哥,過來。」
馬包擱在玉琦的鞍後,姑娘鞍後卻沒有,玉琦將韁繩掛在判官頭上,接住她的手,飄落在她身後。他不老實,抱住她的小腰兒。
姑娘渾身一軟,靠在他的懷中,側首在他肩上輕咬,羞赧地說道:「不許……」她將他的手向下推。他個兒高,抱得也高,她怎吃得消?
玉琦低下頭,突然在她頰旁印了一吻。姑娘「嗯」了一聲,拍了他輕輕的一掌,一抖韁,馬兒潑刺刺地向下奔去。
許久,她才恢復了常態,這一吻,她的感受真是難以言宣,她似乎進入了另一處神秘的境界裡。
正走間,響起馬蹄踏雪之聲,前面山坡出現了一人一馬的身影,正用輕快的步伐對向而來。
玉琦眼尖,已看出來人的形影,那是一個高年老道,從容策馬下坡。頭戴九梁冠,身穿青布紅邊道士便袍,肩上劍穗飄飄,領上插著拂塵。
「啊,是玄靈道長。」玉琦輕呼。
菁華也認得玄靈道長,在浮屠古宅曾相處甚久,他曾和天涯跛乞冒險攀登絕崖,攻入浮屠古宅。
她打量片刻,說道:「面部輪廓和五官,確是玄靈道長。」
玉琦飄回自己的健馬,策騎相迎,老遠便亮聲叫道:「老前輩仙駕何在?晚輩是……」
老道加上一鞭,搶著答道:「啊!是楊公子。怎麼?你怎會走這條古道?不是要走開封之東,前往應天府麼,貧道剛由穎州來,公子近日可好?」
三匹馬已到了一塊兒,菁華抱拳一禮,說道:「道長請了,可認得晚輩元真麼?」
老道的目光,打量她半晌,說道:「哦!是趙賢侄麼?浮屠古宅一別,好些日子了哩。
令姐呢?」
菁華心細如髮,心中嘀咕:「唔!這老道的眼睛,十分廝熟。玄靈道長與我們在開封府分手,他怎說是在浮屠古宅一別?」
「家姐目前仍在開封府。請問道長目下何往?」
玄靈道長喟然一歎道:「貧道本擬至鳳陽訪一至交好友,豈知不遇而返。楊公子,此行不知欲往何處?」
「晚輩即前往……」
菁華搶著道:「取道陳州,到徐州東下。老前輩想必知道晚輩所為何事的了。」
玄靈道長微笑道:「但願兩位如願以償。貧道對陳州古道倒還熟悉,正好伴楊公子一行。從西華東行到陳州,有一位武林名宿飛衛吳釗,乃是楊公子的世交,該前往拜望他的。」
玉琦笑謝道:「不敢勞動道長仙駕,而且晚輩對吳老前輩陌生得緊,不願前往打擾他老人家的清修,道長有事請便。但不知道長何時與敝祖叔分手的?」他對老道的眼神,也起了疑惑,他開始套話了。
「咱們在虎牢關分手的。」
「道長好快的腳程,竟然就從鳳陽趕回來了……」
玉琦話未完,菁華突然冷笑道:「道長這匹馬,也不像趕過長途的模樣。」她突然一長身,凌空下撲。
玉琦一斜身,一掌擊出。
玄靈道長呵呵一聲長笑,向後滑下馬鞍,馬兒一聲長嘶,人立而起,正好擋住玉琦的一掌。
菁華剛好到了馬匹上空,突然一陣淡淡紅煙從下湧到,將她罩住了,她怒叫道:「你這畜生……」
聲未落,她一陣暈眩,向下墮落。
馬兒挨了壬琦一記雄勁的內家掌力,向後墮倒,看看要將姑娘壓扁。
玉琦快逾閃電,在千鈞一髮間抓住姑娘的腰帶,向前掠出,好險!
這是一處山坡,玄靈老道已滾下十餘丈,馬兒的屍體,也向下滾落。下面是沙河,跌下去沒有什麼大不了,積雪太厚,坡又不陡,傷不了。
玉琦無暇追敵,救人要緊。這種紅煙,他已是第二次領教了,那是桃花蠱瘴,百毒如來的歹毒玩意。
幸而他的百寶囊,並未丟失在浮屠古宅,毒無常送給他的解毒藥仍在。
他急於救愛侶,讓假玄靈老道逃掉了。
姑娘一醒,急著問道:「琦哥,那畜生呢?」
玉琦扶起她說:「讓他逃掉了,這畜生!」
「他為什麼如此靈通?竟能走在我們的前頭,釘住我們不放?」
玉琦沉吟良久說道:「我已有些小憬悟,神劍書生與池縑是兄妹;虎爪山和無為幫定然有勾結;目前唯一的謎,就是神劍書生的身份。他既然釘緊我們,他逃不掉的。」
「這畜生的化裝易容術十分高明,如果他的眼睛能改變,我們就十分危險了。他會不會是如虛人魔的門人弟子,或者是他的子女呢?」
「但如虛人魔以前乃是太清妖道的手下,卻又與無為幫反目,老魔已到了風燭殘年,似不會再與太清妖道再行合污。」
「我們留意就是,下次絕不讓他逃掉。這些人的秘密,瞞不住人的。」
兩人重新登程,沿穎河東下。
第三天午間,距太和約有十來里,他們準備到太和打尖,晚間趕抵穎州投宿。
這一帶已是黃淮平原,一望無涯,全是廣闊的平原,除了三兩座村莊阻住視線之外,還有穎河旁的凋林枯葦。
這條古道比在山區裡寬闊得多了,兩匹馬踏雪而進,一前一後;兩人仍合乘一匹馬,菁華倚在玉琦懷裡,閉上鳳目,櫻桃小口旁的一對酒渦兒,在發出誘人之火;她也許在做夢,夢中也在笑。
突然間,前面河岸傳出一聲虎吼,兩個人影從林中飛掠而出,到了道路之中。
兩人身材都夠高壯,一身皮襖,皮帽包頭,正在飛騰跳躍,展開生死相搏。
玉琦突然輕噫一聲,說道:「金蛇劍,就是楊高那畜生。」
菁華坐正身形,切齒道:「這次他跑不了,看他往哪兒逃。」
玉琦飛躍下馬,將佩劍改紮在背上,閃電似向鬥場掠去。菁華馬鞭一揚,抖韁驅馬向前急衝。
可惜,他們發動得早了些,相距約有里餘,老遠便被人發現了。
激鬥的兩人中,有一個人的手中,閃動著一把金芒閃耀的長劍,所以一望便知是金蛇劍,這人也定然是自稱三靈的手下金蛇劍李芳,也就是神劍書生楊高的化身。
金蛇劍李芳已發現玉琦趕來,他哈哈一聲長笑,連攻三劍,將使飛爪的對手逼退五步,身形一閃,便竄入河岸密林之中。
使飛爪的大漢怒吼一聲,躡尾急追入林去了。
等玉琦追到,兩個人的身影皆已消失不見。林旁,拴著一匹鞍轡齊全的棗色健馬。
玉琦等菁華到時,方恨恨地說道:「可惜!晚了一步。」
河對岸半里外,一匹白色神駒正放蹄疾馳,宛若星飛電射,愈去愈遠。金蛇劍李芳,就在白駒背上。
白駒身後約四五十丈,使飛爪的大漢,奮起作徒勞的追趕,雖然身法夠迅疾,卻比不上白駒。
玉琦和菁華站在河岸林緣,眼睜睜看著白駒消失在茫茫雪原中。
使飛爪的人,追了兩里地,自知追趕不及,只好頹然返回,洩氣地回到路上。
這人生得倒也雄壯,圓臉,短粗眉,紅眼圈內有一雙精芒四射的眸子,凌厲逼人,朝天大鼻,嘴角略向下垂,蓄著兩撮粗濃的八字鬍,下顎也掛著一方略泛黃色的短鬚。看面型,顯得精悍而略帶粗野。
他手上握著一柄雞爪般的鐵傢伙,長有兩尺,五根爪四根略彎,中爪挺直而特長,可當判官筆用。柄端有一個可以旋動的鋼環,用蛟筋索拴住,另一端藏在袖底,定然是連在右小臂的一個皮套護手上的。索長約有五尺,可以脫手飛出。剛才他和金蛇劍李芳狠鬥,就是用飛爪進攻的。
這人回到路中,玉琦和菁華早就下馬等著他了。
他掃了玉琦和姑娘一眼,氣虎虎地哼了一聲,吹鬍子瞪眼睛,又重重地哼了一聲,伸手去拉下掛在樹枝上的韁繩,態度極不友好。
玉琦悠然上前,含笑拱手道:「在下楊玉琦,請教兄台貴姓大名?」
大漢又哼了一聲,怪眼一翻,說道:「走開!你管我姓甚名誰?」
玉琦沒生氣,仍然含笑問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兄弟見尊駕剛才與金蛇劍酣鬥,身手確是不凡,故而有心攀交,幸恕冒昧。」
大漢雙手一抖,將飛爪插在前腰帶上,氣虎虎地叫道:「呔!小子你認為在下不行麼?
要不是你們前來打岔,那小狗豈能活命?哼!」
「在下來得不巧,抱歉。但不知兄台與金蛇劍李芳有何仇怨,竟會在這兒拚搏?」
「哼!誰不知大爺與那小狗結怨三年,見面不死即活?你敢情是他的朋友,要兩肋插刀麼?你試試看?」他手按爪把,氣勢洶洶逼近三步,咄咄逼人,狀極狂傲。
菁華氣不過,突然跨前兩步。
玉琦示意她不可妄動,仍含笑道:「在下亦與那小狗有怨,興起同仇敵愾之心,故而動問兄台名號,並非小狗的朋友。」
「哼!那小狗你可不能殺他,留給大爺。你是問在下的名號?」
「請教。」
「飛爪歐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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