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琦得到虛雲古堡賊人的書信,心血來潮,他要到許州虛雲堡一行,會一會如虛人魔歐陽超,算一算虎爪山之債,他要證實人魔和太清之間,他們的交情是否依然。果爾,便攪他個天翻地覆,如否,就只找人魔一算,質問他為何不擇手段,與自己為難?
他想到自己獨闖古堡,對方定然高手眾多,人多人強,狗多大蟲亦傷,萬一動起手來,殺不勝殺,麻煩得緊,不無可虞。
他想起巴天龍的金梭,便動了打造暗器之念,自己設計一種可以回轉自如,任意發聲的小珠子,取名叫做「回風珠」。這小玩意用內力發出,空氣由小孔中透過,便會轉折而飛,可用內力的強弱控制飛行軌道,小孔在前,嘯聲即斂,大孔在前,氣流一擠,便可發出尖厲銳嘯。
他決定且在開封逗留一日,打造暗器後方向許州趕。
店中掌櫃一聽他就是狂獅楊玉琦,恭敬地請他到內廳待茶。玉琦笑謝道:「在下尚有要事,不再打擾,貴店可否能找到本朝所鑄第一批青錢?」
本朝第一批青錢,品質最佳,重量亦趁手,乃是最好的金錢鏢。陽面有「洪武通寶」四字,陰面空白,江湖朋友喜歡在陰面刻上記號,作為標記。
掌櫃的笑道:「本店有現品,公子爺請吩咐。」
「請準備十貫,明日一併取件,不必鋒邊,不刻任何標記,尚請費神。」
他探囊取出一錠十兩重黃金,交到櫃上說:「先付四十兩定銀,明日再算。在下告辭。」
說完,抱拳一拱,大踏步出店。店中夥計全怔住了,這種罕有之主顧,黃金一兩,可兌換白銀四兩,黃金白銀民間不准流通,須兌換大明通行室鈔使用,凡是敢使用金銀的人,不是亡命之徒,就是公侯巨閥。
玉琦往回走,另去購置日用之物。
店中人正在發怔,大門口已出現了菁華姐弟倆。他倆人在店門左側佇立,運神耳將店中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玉琦一走,兩人也入店買了一囊鐵蓮子,吊在手上往回走。
「哥哥,有一天功大,咱們往哪兒逛逛?」
「養精蓄銳,準備廝殺,逛什麼?」
「怎見得有廝殺,杞人憂天。咱們逛相國寺隨喜,到城外踏雪禹王台。」
「又不是瘋子,風雪漫天去受罪。你知道,琦哥最討厭暗器,這時竟會用重金定制彈子,可見定不等閒。」
「可惜!店夥計鬼精靈,沒讓咱們偷瞧著原圖。」
「呸!你別小看了那些人,即使你用刀剖了他們,他們也不會告訴你接了什麼樣的一筆生意。」
街道窄小,這是近郊區的尾街,不通車馬,店舖參差不齊,兩人並肩而行,已將街心佔住了一半。
突然對面撞來兩個人,一高一稍矮,羌皮外襖,狐皮風帽上堆積著雪花,只露一雙黑多白少,鑽石般的大眼睛。
高個兒下身是潔白如雪的緊身夾褲兒,半統翻口薄底快靴。
矮個兒十分搶眼,下身穿著翠綠色夾褲兒,綠光閃亮,乃是緞子繡如意花邊的緊身褲,腳下是同式半統翻口薄底快靴,漆得綠油油地,不用猜,準是個小娘們。
四個人都佔住街心,大搖大擺相對而行,四雙大眼睛對上了光,誰也沒有讓路的意思。
元真年紀小,膽子卻大,有名兒的小搗蛋,要他讓路他可不幹,碰上對方也是不肯低頭的人,可好,且看看誰厲害。
四個人同時站住了,中間相距不足兩步,四雙大眼精光炯炯,互不相讓。
香風撲鼻,如蘭桂之冷幽。菁華微微含笑,說道:「弟弟,是女孩子,咱們讓。」她壓低著嗓子說話,怎麼聽也是嫩得很,不像個成年人。
元真也樂了,敞聲一笑,用清亮的嗓音說道:「哥哥,咱們認栽,沒話說,女該子嘛……」
下身綠的妞兒可惱啦,手套兒一抖,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地說道:「怎樣?女孩子又怎地?呸!」
高個兒笑笑,說道:「小妹,人家認栽也就算了。」
元真本已向側閃開,突又踏出一步道:「老兄,可不是讓你呢。」
大個兒笑問道:「不讓義怎樣?」
「咱們得撞撞看。」
「來來來,試試看。」
元真往路中一站,向大個兒招手說道:「咱們公平交易,看老兄身材魁梧,至少有兩牛之力,值得一試。」
大個兒說道:「閣T也夠雄壯,彼此彼此,但你輸定了,你沒有牛大。」
兩人哈哈一笑,沉步向前一衝。「砰」一聲響,兩人右肩相接。
大個兒連退三步,訝然叫道:「咦!你小子真不壞,再來。」他再往前衝。
「砰」!一聲響,又撞個正著,大個兒又退了三步。元真笑道:「你也不壞,只是差上一籌,得多練練。」
妞兒一看乃兄連敗兩場,火啦!嬌叱道:「少吹大氣,接著!」聲出,人飛撞而出。
元真大驚,急向旁一閃,說道:「咦!你這妞不像話,大街之上你不害羞?好啦!你行,你厲害!」
妞兒臉上掛不住啦!大姑娘要和大男人較肩力,確是不像話。她惱羞成怒,霍地轉身,拉掉手套兒掖入懷中,身形一晃,飛射而前,伸纖纖玉手就是一記「金雕獻爪」,劈面便抓。
元真晃身閃開,叫道:「好男不與女鬥,住手!」
妞兒怎肯住手?一招落空,她更是冒火,反掌一抄,沒抄著,身軀一閃,便一腳掃出一記「掃堂腿。」
元真向上一縱,向左飄落,叫道:「哥哥,揍她,這丫頭潑辣得緊,竟用掃堂腿哩。」
他認為菁華是女人,叫她出手名正言順,豈知菁華卻向簷下一閃,歡叫道:「小弟,遇上個潑辣的了,露兩手兒。」
大個兒一聽不像話,怒叫道:「呔!你小子口中不乾淨,揍你。」聲出人閃,伸大手向菁華一掌摑去。
菁華閃身讓開,笑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你這招下來得緊。」
大個兒哼了一聲,突然身形急閃,雙掌紛飛,猱身猛撲,連攻八掌,招法極為詭異。
菁華見他掌中未注真力,全憑招術制勝,也就不運內勁,見招化招,也展開搶攻,接了八掌還了九掌,每一掌都妙到顛毫,攻其所必救,反將他逼退了三步。
街中心也夠精彩,妞兒一腳掃空,如影附形猱身而上,左手「金絲纏腕」,右手立掌如刀,先發「反撥五弦」,再變「力劈華山」,出手極快,一氣呵成。
元真果然被菁華的話所震,大眼睛盯緊妞兒的鑽石眸子,左閃右避滑溜如蛇,他一面說道:「咱們先別動手,講好再打。」
妞兒無法沾身,氣壞啦!她叫道:「怎不接招,姑奶奶可要你難看。」
菁華突然一掌逼退大個兒,說道:「弟弟,人多,不好意思,郊外去。」
街兩端,堵滿了人,在大聲喝采,有人叫道:「再來兩招,公子爺,可別弱了咱們開封府的名頭,白衣秀士和綠裳飛燕可是好欺的?揍他們!」
另一面也有人叫道:「小姐,扔那小子一記大馬趴。哎也!可惜!差點兒。」
菁華向街尾一衝,亮聲兒叫道:「借光,別擋路。」雙手一分,人群辟易,她領先奔向街尾,向郊野急掠。
元真聽兩旁觀眾一叫,便知這兩人來頭不小,在開封府擁有潛勢力,定不等閒。肚中在思量,腳下一慢,險些兒被妞兒抓著左肩。
他隨著乃姐身後竄出,仍回頭瞥了一眼。
妞兒正想追趕,大個兒說道:「小妹,算啦!他兩人功力不弱,打起來討不了好,即使能給他們兩下子,反而讓人譏笑咱們欺負外地人。」
妞兒被元真回眸一瞪,只道元真瞧她不起,嬌叱一聲,拔步便追。
大個兒無法,只好躡尾跟上。
四個人在街上不好施展輕功,僅放腿急走。出了街尾便是城西郊,樹林及三兩廬舍點綴其間,早年這兒曾是繁華之區,經本朝開國的一場兵燹,至今元氣未復,成了荒郊和樹圃,一出市區,四個人便較上了勁。
越過一道小河,穿過兩座樹林,雙方輕功捷如飛鳥,快似流星移位。
妞兒綽號綠裳飛燕,大概輕功絕不含糊,超越了乃兄白衣秀士,卻無法將前面的距離拉近半步。
她心中焦躁,一面追一面叫道:「小輩,站住!」
元真身形並未緩下,回頭叫道:「小丫頭,請教,你多大了?叫人小輩,不害臊。」
「再不停步,姑奶奶可得罵你了。」
「雪大哩!且先兜兜西北風。」
「小……小狗!怕死麼?」
「怕死就不敢來開封府。」
到了一座小台地之下,四周凋牆圍繞,中間有偌大一爿積雪坪,菁華倏然回身笑道:
「這兒鬼影俱無,正好印證,弟弟,咱們會會開封府的高人,上啊!」
元真也回身說道:「不!是會會開封府的地頭蛇。」
妞兒搶先奔到,人未到聲先至。
「啐!你才是地頭蛇。」聲音悅耳,但火藥味仍重。人搶到,就是一記「鬼王掮扇」。
元真這次可不讓了,將手套兒納入懷中,「手揮五弦」暗含「扣」「挽」二訣,直取對方腕脈。
妞兒半途撤招,沉肘下搭,五指屈曲如鉤,急扣元真曲池,左手五指如戟,急插元真胸前鳩尾穴。
元真抽手縮肩右掌斜切對方左掌背。他的左手,本可從對方右小臂上方切入,攻取對方右乳下期門穴,但他可不能,不像話。
與婦人女子交手,最倒霉,胸腹皆不能下手,請教,還有多少地方可打?所以女人被列為五不打之一。
兩人一照面間,迅捷地連拆三招,身形方開始遊走,狠鬥起來。
菁華接著大個兒,也纏上了。雙方在鬥招術,點到即收,身形似電,這是經驗與技巧的高度連用,稍一失誤,性命交關。
元真沉著應付,攻招化招從容不迫,瀟灑飄逸,身形如行雲流水,專攻妞兒雙手和肩頭。
妞兒愈打愈心急,好幾次空門大開,她見元真不敢攻襲她的身軀,便放心搶攻,真夠荒唐。
對拆了三四十招,妞兒沉不住氣了,猛地用「小鬼拍門」攻向元真胸膛,乘他向後略退的瞬間,人向左上一衝,一腳飛踢他的右肩。
元真手出如電閃,不退反進,右肩一掄,右手已按到妞兒的膝外側,但他突然縮手,身形疾轉,一根指頭兒急點妞兒的右背鳳凰入洞穴,快!真快!
妞兒在感到膝外側一動之間,突然驚叫一聲,向前一衝,落下地來,倏然轉身。
她這一叫,元真的手指在間不容髮中撤回,向左一伸足尖,剎住身形。
大個兒聽乃妹一叫,火速射到,菁華也一閃即至,問道:「弟弟,勝了麼?」
元真笑道:「差半分兒點中她的右背鳳凰入洞穴,沒得手。」
在搏鬥過程中,妞兒對元真出手極有分寸、落落名家的風度大有好感,再聽他事後掩瞞,更為心折。但她心中仍是不服,說道:」咱們拼內勁,不見真章不散。照打!」
聲出人到,左手扣指疾彈,一縷勁風厲嘯而至,射向元真胸前玄機穴,右手一記「驚濤駭浪」,連拍五掌。
元真向左一飄,右手反掌一拂,指風掌勁突然消失,不悅地說道:「咱們不是生死對頭,用不著下殺手。哥哥,咱們走!」他大踏步轉身,向原路走去。
妞兒這兩下果然是重了些,指風可以穿牆絕壁,那五掌的兇猛潛流,五尺內足以碎石開碑。元真那一掌已用了八成勁,方將對方力道化去,如換了功力稍次,身法反應不夠靈活的人,哪還會有命在?對一個無仇無怨的陌生人下此重手,他大為不滿。
妞兒也是急了,招一出她已後悔無及,元真一走,她怔在那兒。
菁華向大個兒一笑,抱拳一拱道:「適才得罪,休怪!」
她轉身追上元真,向市區飄然而去,一面低聲問道:「他們的路數,你可看出端倪麼?」
「拳掌走少林一路,但不時用腿,卻又不像少林。她的功力修為確是不弱,像是六合真氣。」
菁華笑道:「你真生她的氣?不喜歡潑辣了?」
「任何事皆有個限度,像她這種暴性兒,一時高興動輒殺人,那還了得?姐姐,別提她了。」
姐弟倆以不徐不疾的速度,掠向市區。越過小河,到了最後一座矮林,身後兩個人影已飛掠而至。
姐弟倆這次不再阻路,向側閃開。
大個兒走在最後,超出姐弟倆之時,突然回身拱手道:「兩位身手確是不凡,在下兄妹諸多唐突,幸勿見罪。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兩位高姓大名,可肯見告?」
妞兒也在前面停住,並未轉身。
菁華回了一禮,笑答道:「在下姓趙,名華。那是舍弟真。請教兄台台甫。」
大個兒笑答道:「敝姓古,小字天生。那是舍妹鳳。適才得罪,賢昆仲休怪。」
「好說好說,彼此皆有不是,怎敢見怪?請問古兄,貴府有一古姓望族,不知與古兄有否淵源……」
大個兒笑答道:「趙兄所指,莫非說城北古家莊麼?」
「正是古家莊古如風,人稱他為飄萍生,故也稱古飄萍,與古兄……」
「那是家父……」
姐弟倆目中神光倏現,同時哼了一聲,向側舉步。
古天生一怔,呆了一呆。古鳳聽清了哼聲,也迅速轉身,亮晶晶的大眼睛中,顯露驚異的神色。
古天生飄身一攔,說道:「賢昆仲請留步,且聽在下一言,家父在開封府一生正直,從善如流,人稱萬家生佛,從未得罪鄉親與過境貴客。兄台一聽家父名諱,即變色拂袖。兄弟斗膽請教,可否將內情見告?」
菁華冷笑道:「閣下說完了麼?我兄弟乃是外地之人,身有要事,不敢打擾萬家生佛的公子千金。請讓路。」
古天生一躬到地,誠懇地說道:「兄弟以至誠相詢,請教兄台厭惡家父之由,以便稟明家父,俾能從善,萬望見告。」
元真搖頭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但卻又教人好生不解。尊駕在大街橫衝直撞,有如其父,目下卻又前倨後恭,不像窮兇惡極之人。咱們相見也是有緣,但尊駕請放心,敝兄弟與閣下一無仇怨,就此含笑相別,內情恕難見告。」
兩人閃過一旁,舉步便走。
古鳳迎面攔住去路,不友好地向元真說道:「不錯,我兄妹在開封府確好嬉戲,但從未傷人,絕非橫衝直撞之徒。家父的聲名敢說一無暇疵。閣下不是厭惡家父,而是對本姑娘剛才的重手法不滿,是麼?」
元真哼了一聲,向旁跨出一步。
妞兒又攔住了,說道:「尊駕認為本姑娘不是,盡可責備,但竟藉故輕視家父,豈是大丈夫男子漢所為?」
元真冷然說道:「古姑娘,你的話該說完了,也該讓在下走了吧。」
古鳳突然閉上鳳目.顫聲說道:「你也用指風打穴、『驚濤駭浪』對我下手吧,但請不要遷怒我爹爹。」
元真心弦一震,歎口氣道:「在下對賢兄妹並無惡感,亦非對姑娘所為不滿。聽兄妹語出真誠,更敬佩兩位維護令尊聲名的孝心,在下有一言相告,並請轉告令尊。」
古鳳睜開星眸,訝然相視,元真往下說道:「請勸令尊今後,須潔身自好,保全超然派外令名,五月初五日黃山之會,切不可前往介入,或可保全首領,不然身敗名裂之厄,將不遠矣!後會有期。」
說完,泰然舉步。菁華也默默地前行,瞥了妞兒一眼。
兄妹倆駭然變色,毛骨悚然。古天生大叫道:「兩位兄台請留步。」
姐弟倆只好停步轉身,冷然卓立。
古天生惶急地問道:「兩位兄台是楊公子的朋友麼?」
元真冷冷地答道:「是又怎樣?真要打,在下不願往下說。」
「區區不敢。兩位可否告以真名號?」
「免了。」
古天生仰天一歎道:「如果楊公子不肯聽家父解說,將造成一大憾恨。家父與師祖天如大師所行所事,我兄妹雖不知詳情,但在偶爾言談中,確知家父對楊公子情至義盡……」
「哼!情至義盡?昨日在惠濟河畔,可能就有令尊在內,在下沒料錯吧?」
「家父確是去了,但乃是聞風前往解圍的。」
「哈哈!如果武陵狂生譚老爺子不及時趕來,楊玉琦為首的風雲五劍的四名少年男女,就會在十五名天下絕頂高手圍攻中,也許會抱恨惠濟河畔大雪荒原。」
古風接口道:「家父的苦心,自有撥雲見日的一天……那天風雲五劍出現四劍,就有兩位姓趙的……」
菁華突然說:「東海毒龍島趙菁華,就是本姑娘。」
「你是趙姐姐……」古鳳驚喜地叫。
叫聲未落,便被菁華冷冰冰的語音打斷:「誰許你叫我姐姐的?」
古鳳屈身拜倒,顫聲道:「趙姐姐,請聽小妹將所知的事說出,求求你,讓我靜靜地說完。」
「古姑娘,除了叫令尊不參加黃山之會,並日後好好接待楊公子之外,沒有什麼可說了。」
古鳳忙繼續往下說道:「家父在虎爪山,就曾經替諸位盡力……」
菁華冷笑道:「盡力取咱們的性命麼?」
「不,家父是與恨天翁老前輩一同入山的,而且還合力救了江湖客邱應昌,同時現身的還有毒無常,不信可問他們幾位高人,便知道所言非謬。」
「那天出現的四個人中,有一個孤老兒,昨日惠濟河畔,卻沒有孤老兒在內。」
「家父對易容術有些小造詣,那次定然是易容前往的。」
元真喃喃地說道:「孤古,唔!有點相像。有許多事,日後會水落石出的。」
菁華扶起古鳳,說道:「古姑娘,楊公子乃是人間大丈夫,恩怨分明,假使令尊確是在虎爪山盡過力,相信他定會善為處理的。我姐弟定將你的話轉達楊公子,不會令你失望……」
元真驀地冷哼一聲,身形似電,閃入林中。
菁華一晃身,人已電射而出。天生兄妹也跟著掠出,輕功確是不弱。
十丈外一條灰影,突向市區方向發足狂奔。
元真叫道:「姐姐,滅口。我搜這兒,不止一個人。」
菁華飛逐前面那人,元真兜了一圈,在一叢枯荊棘之前站住,向一堆亂雪沉聲叫道:
「朋友,出來,你們聽得太多了,江湖禁忌在下知之甚詳,還用勞動在下麼?」
雪堆突然爆裂,雪花飛射元真和撲近的古天生兄妹,雪花中央著三枚銀星,一閃即至。
元真雙手分張,強烈而無聲的無極太虛神功倏發,將兄妹倆震得向旁飄退,雪花與銀星反向雪堆爆裂處激射。
雪堆中人影一閃,一個灰色人影向左急竄。元真呵呵一笑,閃電似由側方截出。
那是一個身穿老羊皮短襖的中年大漢,身手倒也矯捷,知道跑不了,飄身退回,伸手去拔腰間匕首。
古鳳叫道:「趙公子,讓給我!」她摘掉風帽持在手中,騰身前撲,風帽飛舞,勁風倏發,連抽三記。
大漢連閃三步,左手連遞三爪,右手匕首待機而動,看破好機一刀扎向姑娘左脅。
斗匕首,就怕他不遞出,遞出就好辦事,姑娘故意露出空門,引匕首攻入,一扭小腰,風帽猛抽對方肩頸,同時右足斜飛,疾踢對方臂骨;左手一勾一拂,劃向持刀的手腕,同時進襲,一氣呵成。
一寸短一寸險,斗小刀以近身拚搏為主,左手為君,右手刀為臣,不攻則已,攻則生死立判,所以刀極少亂出,出必見血。大漢刀一攻擊,姑娘比他高明,三下同襲,大漢立陷危境。
他向後收左腳旋身,匕首向上一翻,要截姑娘左手,左手一掌削向姑娘右脛骨。
「著!」姑娘輕叱,身軀半旋,風帽突然伸長一尺,向外一振。「啪」一聲響,擊中大漢臉面,內力已發。
大漢吭了一聲,丟刀仰面便倒。
菁華也提著另一個同樣打扮的大漢,揪著他的後腰帶,吊著提到,往地下一丟。
元真走近說:「不用問了,是無為幫的眼線,剛才在街上跟來的。」他一拉大漢的羊皮襖,前襟應手撕開,果見兩人內衫前襟,繡著一把銀劍。
菁華說道:「留他們不得。」靴兒連挑,便點了兩大漢的死穴。姐弟倆提著人到了河邊,擊破冰塊將死屍塞入河底。
古天生兄妹在旁等候,他說:「趙姑娘,可否讓在下兄妹到旅邸拜望深談,以解有關長輩們的行事疑竇?」
菁華笑道:」旅邸耳目眾多,無為幫眼線密佈,於貴莊大為不利。」
古鳳說道:「趙姐姐,如不見疑,可否移至敝莊小駐?」
姐弟倆一笑,沒做聲。
古鳳急道:「姐姐請勿見疑,小妹絕無歹意。小妹與家兄在後莊各據一樓,閒雜人不會前來打擾。小妹相信,家父對兩位絕無故意,更不會開罪二位。」
菁華突用傳音入密之術向元真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可前往一行,或可探出琦哥所欲知道的消息。」
元真也用傳音入密之術答道:「是關於紫眼人和金弓銀彈俞伯平的事麼?」
「是的。琦哥為人磊落,恩怨分明,對紫眼人兩次現身,甚是殷念,但金弓銀彈何以會與紫眼人走在一塊兒,琦哥極為困擾,也許九指佛是另有苦衷,我們得探明一切,替琦哥分憂。」
「是啊!昨日惠濟河畔,老禿驢用獅子吼解圍,並未利用機會下手,確是可疑,我們且走上一趟。」
姐弟倆用傳音入密之術交談,古天生兄妹心中暗懍,看他倆小小年紀,已有如此深厚的修為,怎不令人吃驚?
菁華仍往下說道:「弟弟,還有別的用意麼?」她的鳳目分明泛上笑意。
元真不知她言中有物,但然說道:「我想找機會鬥鬥九指禿驢。」
「咦!不鬥斗鳳妞兒?瞧!多美?弟弟,我高興有這樣的一位小嬸哩。」
元真笑道:「報應得真快,昨天我說希望琦哥成為我的姐……」
「啐!嘴裡又想長象牙了。」菁華舉手要打。
元真笑著閃開,亮聲說道:「一切由你主持,記住:時光不多。」他向古鳳看去,妞兒正在整理風帽,輕撣頭上三丫髻上的雪花,她確是美,五官似是精匠所雕刻出來的,瓜子臉蛋白裡透紅,凝乳般的嬌嫩,脂粉未施,天然國色。
她戴上風帽,用祈求的眼光凝視著菁華,說道:「趙姐姐,你答應嘛!」
菁華點頭道:「好,小妹,咱們分道走,北門口見。」
元真也向古天生道:「天生兄請先走一步,咱們等會兒見。」
四人行禮而別,分手各奔一方。
可惜,他們在小樓花廳聚會,九指佛和古莊主率領群雄,已經在早上離莊,據僕婦說,要等十來天方能返回。
菁華斷然地決定,著元真留在古家莊,待真相查出,即趕來會合。反正玉琦的行蹤,在天涯跛乞的朋友中,定可瞭然,因為玉琦左近已經常有人暗中保護與傳信的。
她確是有心促成元真的婚姻,也想在古家莊伏下一步好棋,以便分化九指佛的實力,瞭解九指佛一派人的意圖和動向。
元真當然反對,但卻又拗不過菁華,只好答應留下半月,屆期不管九指佛是否返回,他必須離開。
次日一早,玉琦內穿一身天藍色緞子勁裝,外披同色披風,頭戴皮帽,半統翻口薄底快靴,佩劍掛囊。他臉上的風霜已經褪盡,顯得玉面朱唇,劍眉入鬢,星眸異彩煥發。乍看去,像煞了當年的玉獅,同樣英俊,同樣雄猛如獅。惟一不同的是,他剛刮光了的唇上,隱現須樁,顯然年輕多了。
他大踏步走進兵器店,掌櫃的已含笑迎出,見面一揖,呵呵一笑道:「楊公子好,您早。」
玉琦回了一揖,笑問道:「先生早,但不知貨件完成多少了?」
「公子爺放心,小店的夥計們,知道是楊公子所訂之貨,十分賣力,徹夜趕工,著意琢磨,共完成四囊,每囊百粒,兩囊瓷造,兩囊脆鋼。公子請驗看。」
店伙含笑捧出一個錦盒,打開取出裡面的四個黑色革囊,在櫃上打開,還取出十貫洪武通寶,一併擺上。
玉琦取出三顆瓷珠和三顆鋼珠,攤在掌心仔細驗看。瓷珠潔白,鋼珠是脆鋼,並非全黑色的,精光閃閃,琢磨得光滑如鏡,鑒人鬚髮。
他置在掌心中滾了幾滾,向上略拋,笑道:「果然精巧,貴店名不虛傳,辛苦了諸位大哥,謝謝。」
這時,有兩個人進入店中,在夥計的引導下,在兵器架上選買單刀,有意無意間,向這兒不時轉首。
玉琦在囊中取出十錠黃金,每錠十兩,交到櫃上說道:「連定金共白銀四百四十兩,先生請點收,算是酬謝諸位辛勞,日後再造府道謝。」
掌櫃先生搖手道:「楊公子,請收下這些金錠,昨日厚賜,已足矣夠矣!」
玉琦一笑,一手將革囊抓住,突對身後那兩個買兵器的人,陰森森冷笑道:「兩位,再跟來跟去,你就會埋骨護城河堅冰之下,太爺打造暗器,就是要對付你們這些賤骨頭。回去告訴你們的主人,不必釘梢,太爺闖蕩江湖,不會隱起真面目的。」
他再向店中人一笑,說聲謝謝,大踏步走了。
店中夥計大都是經過風浪的人,但也為這光景怔住了。
兩大漢一聲不吭,狼狽地出店,走不過三五十丈,身後出現了四個一身重裘的人,左右一挾,脅下章門穴一麻,他倆便做聲不得。
兩個身材稍高的人,親熱地挽著他們的胳膊,走向街尾,其中之一低聲說道:「朋友,你看了那些珠子,不錯吧?可是,你已經沒有通風報信的機會了,認命啦!」
不久,四人重又出現,多了四匹馬,其中一匹鞍後擱著大馬包,在大南門護城河左側半里地,注視著城門口。
城門口,玉琦騎在一匹雄駿的酡色健馬上,鞍後擱著馬包,放下風帽護耳,緩緩出了城門,一過護城河,馬兒四蹄倏放,沿官道南馳,投入風雪茫茫中。
護城河左側的四個人,是古天生兄妹和菁華姐弟。菁華注視著玉琦逐漸遠去的身影,說道:「小弟你認輸了吧?茵妹妹在哪兒?」
元真仍強辯道:「輸?此時言之過早,也許茵姐在前面等著哩。」
「我該走了,弟弟,注意訊息。」
「姐姐,我會留意的,一切小心,半月後見。」
菁華向天生兄妹說聲後會有期,一抖韁繩,沿河岸奔上官道,消失在茫茫風雪中。
風雪太大,路上不好走,從開封府到許州,將近三百里,坐騎一日固然可趕到,但相當吃力且有損牲口。
玉琦的坐騎不壞,天將盡亮,便踏入了許州城。
許州,即漢朝的穎陰縣,地當河南的中心,扼南北交通的咽喉。距城西郊十二里,在丘陵地帶中,矗立著一座古堡,樓闕巍峨,花木扶疏,遠看飛簷翹角高聳入雲,亭台樓閣點綴其間,像煞了公侯巨宅,幾疑是朱家子弟的皇莊行院。
以西各縣的山區,不論莊集村鎮,幾乎千篇一律在外面築了一道圍子,俗稱寨子,在本朝初元朝末,天下群雄並起,盜賊如毛,民不聊生,在遍地餓莩中,良民百姓除了築寨自衛之外,別無他法自全。所以在這一帶,土寨碉樓隨處可見,本朝立國之後,雖則進入太平年代,土寨子仍然未加拆除,反正官府亦未頒禁令,人們也就懶得費工夫拆掉,也許日後還有用到的一夭呢!
這座古堡名叫虛雲堡,堡牆不是土築的,不算得是土圍子,在這一帶宛若鶴立雞群。
下一層一丈五尺,是用青石築基,天知道,這一帶的石頭那麼少,找這麼些巨石,得花多少金銀?再上層一丈五尺,是兩尺見方的火磚,用插鞍式砌法咬實,十分牢固,不易掏出,挖牆腳的朋友見了就頭痛。
堡不大,縱橫各三百丈,剛好兩里地,空地比房屋多,園林之勝在附近兩府三州中,首屈一指。可見堡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實際上並沒住有多少人。
堡門朝東開,想是要迎接東來紫氣,護堡河吊橋已經放下,冬天河被冰封,已失去護堡的作用,吊橋只好放下,以免貽笑大方。
玉琦一落店,便被人釘了梢,他來得突然,但仍未逃出虛雲堡的眼線的監視下。
他靠西郊落店,住的是西跨院上房,這兒比較清靜,其餘店中客商喧嘩不宜安歇。
他對飲食相當小心,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情願費事在通部大邑的酒樓進食,帶上食物包,免得上當。
清靜的客店,也有麻煩,三更天,麻煩來了。
這是高級上房,有床沒炕,設有火盆取暖,但玉琦不需要,室中清寒,他和衣半躺,正在勤練神功,呼吸似乎已經停止,靜得可怕。
燭台擱在窗邊,並未燃著,所以室中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窗外,風雪飛舞,發出虎虎厲號。
驀地裡,簷角掉下了一團積雪。在平常人聽來,太平常了,這是經常發生之事,不足為奇。
玉琦在心中冷笑,手中扣了一粒瓷子,一動不動,靜候變化,暗說:「那話兒來了,消息真靈通。」
他耳目極為敏銳,黑漆漆的地洞仍可明視三丈,可辨纖毫,室中景物,自然清晰在目。
窗栓無聲地退開,玉琦心中微懍,來人的隔物傳力手法不馬虎,內功火候可算得上上之選。
窗悄悄地推開,一個黑影一閃而入,竄入房中。
玉琦心說:「這傢伙好狡猾。」
那是一隻黑貓,一入房便往床上跳,輕靈地在玉琦身畔蜷伏著躺下了,片刻,便呼嚕嚕地打起鼾來。
窗戶半掩,這是臨南院的窗榻,沒有冷風吹入,窗戶並沒發生響聲。
玉琦心中暗罵:「狗東西真絕,也夠精明,可惜碰上我楊玉琦,一切心思是白費了。」
原來他鼻端嗅到一絲奇異的暗香,令人入鼻即感昏然欲睡,這暗香是從貓身上傳出的,賊人設計得真妙。
稍後,窗戶緩緩地大開,一個灰影像幽靈,冉冉飄入,信手掩窗。
當灰影站在窗台向下伸腿的瞬間,不慎觸到了燭台,燭台向下滾墜。
來人身手奇快、一手便將燭台抄住,同時手中也多了一個死貓,貓身上仍然溫暖。
「好朋友,雪夜前來打擾,未免太不知趣了。」
灰影抄住燭台和死貓,心中一驚,接著耳中傳到細小聲音,但直震耳膜,陰森森地冷峻已極。
他駭然後退,正想退出窗外,語音又道:「既然來了,請坐下談談,聊聊江湖見聞,以度此良宵,閣下不至於反對吧?」
灰影將貓屍和燭台放下,還未決定是否留下,腳一觸窗沿,語音又在耳畔響起,他似乎感到發話人就在身邊,又敏感地覺得對方的體溫,已依稀地從四面八方傳到,不由他不聽話。
語音又道:「老兄,別猶豫不決了,你的臉上現著驚容,這足以有損你的名頭,不是麼?你帶了火折子麼?夜行人該帶的,也許還帶有千里火,把燭點著,桌上茶壺是熱著的,是要我給你斟上呢,抑或自己動手?我這主人甚是疏懶,天氣冷,還沒起床待客呢,真不該,請包涵一二。」
灰影心中大駭,身軀向窗外急射,豈知背後突然襲到一陣暗勁,將他反而送回窗內。
同一瞬間,室內傳出一聲詫異的輕呼:「咦!」
綠芒滿室,纖毫俱露,無可遁形。
灰衣人被無可抗拒的潛勁一推,衝入室中,「叭啦」一聲,將燭台從窗台撞跌在地,身形入室,用千斤墜方將身軀穩住。
床上半躺著玉琦,左手高擎一顆綠芒四射的寶珠,正用惑然的眼光,向窗外凝視道:
「咦!你那位同伴怎麼反而給了你一掌?」
在綠色光芒照射下,灰衣人的臉色極為難看,罩上了一層陰森森的顏色,確是令人驚心。
灰影五短身材,銀灰色的夜行衣,同色頭罩覆臉,背繫長劍,像一個鬼魂出現在房中。
玉琦仍望著窗外道:「你的朋友走了,功力超人,為何他不敢露面,卻叫你這笨賊進來動手動腳?他既然不賞光,你就掩上窗,不必叫人看座,你自己可以坐下。」他掀被下床。
灰衣人乘玉琦下床著靴的瞬間,突然衝前一掌擊出,罡風發嘯,竟然是劈空掌。
玉琦將手擺了兩擺,勁風立消,說道:「老兄,安靜些好不?你這客人未免太不識相,但我楊玉琦仍歡迎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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