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五劍 第 五 章 翩翩驚鴻
    迎面而來的四人四騎,突然像狂風似的捲到。

    玉琦接了一掌,只覺被一股奇大的暗勁,將他的身軀猛然一擲,護身真氣似乎無法抗拒那如山暗勁潛流,僅能護住心脈而已。

    他被震得飛擲三丈外,但並未受傷,只感到氣血浮動,頭腦有點暈眩而已。他所練的死寂潛能氣功,乃是氣功中的無上絕學。他的二十載辛勤苦練,已奠定下渾厚的基礎,再加上萬載玄參人間至室的培育,洗骨易髓,修為將臻化境。故而雖在毒無常雷霆一擊之下,仍然無損。

    他身形一落地,眼見毒無常一隻鬼爪已快落下姑娘的腰中裘帶上,怎得不急?單足一點地,即又騰身猛撲。

    兆祥兄妹倆一時收招不及,被無常棒閃電似的擊中劍身,奇猛的反震力將他們的劍震飛,內腑亦受震動,摜出兩丈外跌得七葷八素。幸而浮雪甚厚,不然準得頭破血流。

    姑娘人已暈眩,眼冒金星,神智未清,鬼爪已到了。

    「著!」玉琦撲到,在間不容髮中一掌斜截鬼爪。

    「去你的!」毒無常信手側揮。

    「噗」一聲雙掌外緣接實,硬生生把玉琦震飛兩丈外。罡風一爆,地下的姑娘神智頓清。

    「咦!你小子連挨老夫兩掌,竟然不死,倒有點鬼門道。你是誰的門下,敢向老夫遞爪?說!老夫要拆你的骨頭秤秤斤兩。」

    毒無常一面朝著玉琦說話,一面仍不經意地伸手向地下的姑娘抓去。

    突然,兩頭大雁自衝到的健馬上凌空飛字,奇急地撲向毒無常。

    玉琦也吸入一口氣,瘋虎似的反撲。

    地下的姑娘也在這電光火石似的瞬間,向側一滾,貼地一竄。

    毒無常不愧宇內一代凶魔,左爪一揮,大袖蕩起一陣勁烈腥風,襲向撲到的三人。右手無常棒一伸,不偏不倚點中剛竄出五尺的姑娘右腿環跳穴。姑娘嗯了一聲,偃仆在地動彈不得。

    「彭!」一聲巨大的音爆乍響,人影中分。

    毒無常登登登連退五六步,每一步都陷入雪中尺餘,在雪花激射中,他身形踉蹌站穩,鬼臉上綠芒湧起,乍隱乍現,獰惡之容,可怖已極。

    玉琦這次是全力進擊,受震亦重,飛退八尺,右臂徐徐下垂,古銅色的面頰額際,現出了汗跡。他胸前起伏急劇,正在將真氣納聚丹田。

    由馬上撲到的人,是那兩個男的,他倆並未退後,落下地來神態從容。

    那威猛的虯鬚大漢,臉上似現驚容。

    那俊美的少年人,玉面上泛起頑皮的微笑。

    四匹馬陡然剎蹄,屹然不動。

    前兩匹馬上的兩位小姑娘,臉部裹在火狐裘內,看不清表情,但由她們那深如海洋的美眸中,可以看出笑意,向眾人掃了一眼,最後目光落在虎目生光的玉琦身上。她倆安坐雕鞍上,並沒有下馬的意思。

    虯鬚大漢突以中氣充沛的嗓音,向美少年說道:「公子爺,這是咱們所遇上的第一位高手。」

    少年淡淡一笑,稚氣仍在,說道:「志中叔,真是哩!能接下我倆人一掌的人,以這個怪物為第一人。唔!中原並不是無人哪!」

    這時,兆祥也醒了,正狼狽地爬起。

    毒無常看清了來人,一個中年大漢,一個竟是個大娃娃,不由又驚又怒,又有點不信這是事實,來人不但泰然地接下他一甲子修為以上的全力一擊,還將他震退五六步,委實令他不敢置信。可是事實俱在,聽他們的口氣,竟然在藐視中原武學,還在損人呢!

    他吸入一口氣,陰森森地說道:「閣下何人?能接下老夫一掌的人,值得老夫見識。」

    虯鬚大漢冷然一笑道:「你真要問?」

    「老夫問你,是抬舉你了。」

    「要是不抬舉呢?」

    「在我毒無常之前露面的人,格殺了事。」

    「哦!你就是毒無常?」大漢笑問。

    「老夫這身裝束和相貌,還用問得?」

    「呵呵!浪得虛名。」大漢大笑起來,狀極愉快。

    「你小子無禮!」毒無常厲聲罵,緩緩上前。

    美少年似乎不耐,說道:「志中叔,這怪物既要動手,讓我打發他好麼?」

    「公子爺,讓我來,聽說這怪物渾身是毒,公子犯不著以千金之軀和他胡纏,其實他也不配與公子動手。」

    這些話,把老怪物氣得渾身發抖,厲叫叱道:「狗王八,通名號,老夫今天要讓你開開眼界。」一面說,一面將無常棒舉起。

    「你真要知道?」大漢正色問。

    「老夫說過,這是抬舉你。」

    大漢轉面向馬上的姑娘問道:「小姐,要否告訴他?這是一位難得的高手,也許值得我們亮名號。」

    左首那位小姐將視線在玉琦面上收回,用那嬌甜無比,像黃鶯兒歡唱般的嗓音說:「志中叔,用不著了,憑他還不配。」

    這時,玉琦正舉步走向地下的茜茵姑娘。

    毒無常正想說話,突然一棒伸出,想將玉琦點倒。

    玉琦虎掌倏伸,作勢抓杖。

    「不可……」馬上的小姐嬌喚。

    聲未落,玉琦已半途收手,飛起一腿。靴尖帶起一叢雪花,銳嘯著猛襲毒無常,同時身形一閃,已到了姑娘身畔,一把抓起茜茵,向旁急掠,好快!

    馬上的小姐「咦」了一聲,似在讚美他的奇怪身法,也似乎有點意外的喜悅。

    毒無常確未料到玉琦使刁,雪花激射而至,嘯聲勁急,他雖練有刀槍不入的護體神功,但要讓雪花沾身,豈不大失面子,便向右略飄,想堵住玉琦的去路。

    同一瞬間,響起虯鬚大漢的虎吼:「怪物,接著!」

    毒無常豈敢大意?身形半旋,一棒振出,剛好與襲到的奇猛掌風迎個正著。

    「啵滋」一聲,掌風與棒一觸,氣流激盪,兩人面面相對。

    「志中叔,接著!」小姐在馬上叫,手向身旁虯鬚大漢的坐騎一探,一根透明的八尺長鞭凌空飛到,疾逾電閃。

    志中叔退後兩步,抄住長鞭說道:「老毒物,讓你開開眼界。」

    長鞭一抖,像一條怒龍,風起八步,筆直地虛空指向身前,像是一根透明長槍,嚴陣以待。

    毒無常心中一凜,忖說:「這是蛟筋鞭,專克內家氣功,這傢伙內力之渾厚,委實驚人。我得小心了。」

    無常棒一指,臉上的墨綠光芒閃動,小心翼翼地踏前一步,抱元守一沉著應變。

    玉琦挾起茜茵,縱至兆祥身畔,拍開姑娘穴道,交到兆祥手上,沉聲說道:「快走!此地不可逗留。」

    「你呢?」兆祥問。

    「我得看看。」

    「我們也不走。」姑娘堅決地說,秋水明眸緊盯住他。

    「那就退遠些,拾回你們的劍。」玉琦說,避開她的目光轉身向毒無常身側走去。

    兄妹倆剛拾回劍,激鬥已起。

    毒無常已忍無可忍,鬼叫一聲,搗出一招「無常開路」,沉重的巨棒輕飄飄地點出。

    這時,後到的兩人兩騎,已在兩位少女左右分開,但並未下馬,冷然注視著鬥場。

    無常棒一近蛟筋鞭,鞭突化成一圈晶芒,將棒振開,「毒龍出洞」迎面射出,貼棒鍥入。

    毒無常旋身搶進,棒一沉,閃過長鞭,「狂風掃葉」橫襲對方下盤,罡風四射,腥氣觸鼻令人作嘔。

    志中叔對腥風似乎無懼,也身隨鞭轉,招化「貼地盤龍」,迎向無常棒,鞭梢更向上一挑。

    兩人眨眼間各攻五招,只打得雪花狂舞,勁氣爆裂之聲懾人心魄。

    三照面五盤旋,各展絕學,兩個超塵高手半斤八兩,攻勢極為猛烈凶險。

    一旁的玉琦定神觀戰,目不稍睫。他悟性超人,目力極佳,在這生死須臾的激鬥中,獲益非淺。

    從經驗中得來的教訓,與從師父處得來的大是不同。所以那些武林名家,十分重視「江湖閱歷」,歷練江湖愈久,成就也愈高,拾長補短,重創絕學,方能另辟途徑,保全聲譽。

    如果悟力不高,故步自封,即使苦練一百年,仍是個見不得場面的庸才而已。

    他凝神觀戰,茜茵姑娘漸漸地倚近他的身邊,一絲幽香入鼻,他亦無絲毫閃開之意。

    馬上那位小姐,目光經常在他身上轉,秀眉微鎖,徐徐舉手將風帽向後一推,整了整頷下狐裘,現出了她的廬山真面目。

    喝!好美!遠山眉含黛,鳳目賽深潭,桃腮勝脂,玉瑤鼻下一顆櫻桃嘴,一頭黑亮青絲挽了個三丫髻,耳下晃蕩著一雙小巧的鑲金翡翠環,脂粉未施,天然國色,令人見了神為之奪,不敢仰視,惟恐褻瀆了這天仙也似的美人兒,罪過!

    她突然一抖狐皮大氅,說道:「志中叔,不許老毒物弄鬼,叫他走!」

    「不!姐姐,要老毒物抖出毒物試試。」美少年高聲阻止。

    「不成!那會傷了旁人。」小姐也亮聲兒叫,鳳目向玉琦一瞟。

    玉琦誰也不理睬,眼神捉住激鬥中的一鞭一棒,其中的幾微變化,盡入目中。

    突然,他臉露喜色,脫口叫道:「好!如能下沉半分,便可妙到顛毫。」

    志中叔大笑道:「再瞧這一下。」蛟筋鞭一振,鞭梢向下一沉,由無常棒的左側一擦而過,猛又向右一彈,「啪」一聲鞭梢突然向右一折,閃電似的擊向老毒物的左胸。

    老毒物一棒斜點,招式已經將老,想向左推棒,鞭梢准向上折掄,至少肩臂要被掃中。

    他臨危不亂,哼了一聲,棒向後一帶,左掌向鞭尾疾推。

    這時他右手棒已經失去先機,只有硬以肉掌接住鞭梢,處於捱打的境地了。

    雙方都捷如電火流光,已無閃避餘地,「叭」一聲勁道接實,人影疾分。

    「再來一記!」志中叔大喝。鞭如怒龍飛天,矢矯著撲向毒無常,破空銳嘯懾人心魄。

    毒無常的掌心現出一道黑印,退飛五尺,三角眼幾乎要噴出火來,不等他站穩,鞭已襲到。

    這傢伙二次受挫,殺機更盛,一棒斜掠而出,左手已探入革囊之中。

    「他看家玩意拿出來了,志中叔。」美少年拍手叫。

    「他敢!」志中叔叫。

    「叭」一聲鞭棒相交,渾雄的內勁已行全力一擊,兩人身形一晃。毒無常的左手被震出囊中,飛出一條墨綠色的小扁蛇,「嗖」一聲振開雙翅,飛射志中叔。

    志中叔長鞭猛帶,掃向飛蛇。豈知小飛蛇竟然不怕渾雄的鞭上潛勁,沿鞭影一閃而入。

    「糟!」玉奇叫,搶前一掌橫拍,如山暗勁驟吐。

    他快,有人更快,一枚肉眼難辨的小小黑影,早從馬上美姑娘的袖底飛出。

    在志中叔身前五寸之遙,小飛蛇如中電殛,去勢倏止,更被玉琦全力擊出的暗勁一撞,飛跌三丈外。

    小蛇長不過一尺,像一條布帶,其薄如紙,墨綠色的光芒閃閃,一動不動。它的額中,端端正正插著一枚黑色的小小發針,橫卡在頭的中央。

    玉琦只覺心中一震,忖道:「天!這小姑娘好神化的武學哪!這化骨-蛇不但飛行速度快極,而且普通刀劍萬難傷它。這小姑娘相距四丈餘,竟能將它擊斃,萬一……」

    是的,萬一一發不中,第一個被咬的是志中叔,世間似乎沒聽說過有可解化骨-蛇的藥;第二個倒霉的當然是玉琦,那小發針乃是由對面射來,他豈能倖免?

    這一來,玉琦心裡便像塞入了一塊小鉛,對小姑娘賣弄神技之舉,大為憤懣。

    志中叔也吃了一驚,向毒無常一瞪虎目,冷笑道:「怪不得你惡名滿天下,原來豢養了這種天下至毒之物,你得死!」他向懷裡一伸手,正欲掏出暗器。

    可是晚了一步,毒無常桀桀一陣大笑,身形似電,消失在路旁密林之中。

    眾人沒想到老毒物會突然撤走,已來不及追趕了。

    志中叔的手,剛離開懷中,他手中共有三把銀光閃閃的小暗器,像三條小魚,有可折的透明小翅。

    他將暗器放回懷中,恨聲說道:「便宜了他,下次非宰了他不可。」

    玉琦向志中叔抱拳行禮道:「謝謝你們。援手之德,沒齒不忘,他日有緣,定當圖報。」說完,也向南朝龍門鎮如飛而

    茜茵似乎一驚,向兆祥說道:「哥哥,他走了,追上他。」

    兆祥一把抓住她道:「算了,這人一身傲骨,性情古怪,既不願與我們攀交,追上了也是沒趣。」

    姑娘怔怔地看著漸漸去遠的身影,幽幽一歎。

    馬上的小姑娘紅艷的櫻唇一噘,她感到大為不滿。自始至終,那猛虎一般的小伙子,並未認真看過她一眼嘛!她小手一揮,一帶韁繩,馬兒放開腳程,潑刺刺向龍門鎮急馳而去。

    志中叔和美少年同時飛躍上馬,隨後便追。美少年臨行,還向兆祥兄妹倆粲然一笑。

    兄妹倆退在一旁,行禮相送,兆祥並說:「謝謝諸位,我兄妹身感大恩……」

    可是,他們的馬太快,已遠出十數丈外了。

    「走吧!哥哥。我們是去龍門鎮呢,抑或回河南府客店?」

    「回去吧!咱們得小心無為幫的人暗算。不如早些回家吧,爹媽也許在惦念我們了。」

    「不!我得看看無為幫中有些什麼人物,也許可以得到些少線索呢!」姑娘不依,她還想生事。

    兩人一面走,一面閒談,兆祥說:「河南府乃是這一帶的首善之區,無為幫的人竟敢在這兒設香堂,真是膽大包天。」

    姑娘道:「這有什麼不得了?以他們幫中人的身手來說,官府又豈奈他何?」

    兆祥道:「我想,咱們得找他們的香堂鬧鬧再走。」

    姑娘說:「到哪兒去找?連他們的大部份幫眾恐怕也弄不清,也從未到過香堂秘窟呢。」

    兆祥道:「今晚我們到金谷園探探可好?」

    姑娘道:「金谷園乃是名士宦紳遊樂吟詠之所,怎會有人在那裡設秘窟?你真是。」

    兆祥道:「我不是指城西郊那座金谷園,而是真正的石崇故居,在府城東北近孟津左近。聽說那兒有一夥行蹤詭秘的人盤據,也許,我們可探出太清妖道的消息。」

    「那不是太遠了麼?」姑娘問。

    「只二十來里,不遠。」

    「你怎能找得到?真正的金谷園遺址誰也不知其詳哪!」

    「我們可以去找呀!真要知道金谷園遺址,準有天大麻煩。」

    「為什麼?」

    「那石崇乃是天下首富,家中奇珍異寶堆積如山。據說在綠珠陪嫁之物中,更有許多得自海外的異寶,在她被孫秀所逼墜樓而死之前,已將那些奇珍埋在園中。」

    「那並不希奇。」

    「麻煩在此,奇珍異寶誰不珍愛?不你爭我奪竟相挖掘,血流成河才怪。」

    「你真愚不可及,恐怕孫秀比你聰明得多,地皮早就被他翻過一趟了,哪還有奇珍異寶可尋?」

    「別廢話了,快走兩步。」

    兩人向北冉冉去遠,逕奔河南府。

    不久,六匹馬由龍門鎮馳回,也奔向河南府。

    玉琦奔入龍門鎮,走入鎮南一家客店之內。他從今晨落店起,就沒進過飲食。心亂如麻,百感交集,他怎還有心思飲食呢!

    首先他招呼店伙替他準備飲食。經過剛才的拚鬥和眼看那小姑娘所顯露的神技,他不但不灰心,反而引發了他的英風豪氣,雄心萬丈,將腦中的愁緒一掃而空。愁念一除,他的胃口可開了。

    他在房中一面進食,一面沉思,他想:事在人為,一分耕耘,一分收穫,難道我不如人家一個小姑娘麼?自服下萬載玄參之後,已彌補了先天之不足,我得更為辛勤些,不然怎能繼承祖父的偉業?

    為此,他重新替自己擬訂練功日程。以往,他練死寂潛能神功是子午兩個時辰。他決定從今始,增加兩個時辰,即卯時和酉時,每隔兩個時辰,練一個時辰的功,其餘時間如無事故,便是思索和演練拳腳兵刃,這時他還沒有兵刃在身,他也不想買劍帶上,免得受人注意,反正他知道自己的功力,自衛綽有餘裕。

    午時初,他開始練功。練氣術始源於玄門,大多是打坐練功,但並不像佛門練神功,須跌跏而坐,只須渾身放鬆以意御氣,任意所之。

    他安坐床上,片刻物我兩忘,在他的身畔,騰起陣陣輕霧,那是體內的熱力隨氣蒸發,一遇外界酷寒的氣流,所特有的現象。

    翌日一早,他練功畢,天已大明。梳洗畢檢拾行囊,準備上路。他囊中有一大包金珠,這是他祖母交與雙絕窮儒的饋物。

    他仍穿了一身老羊皮外襖,未戴頭巾,下身是褐布夾褲,像個鄉下人。不同的是,老羊皮襖沒有發膩的油垢和土裡土氣的鄉土味,而且挺胸大步,英氣勃勃。

    背上包裹,他踏出了店門。天氣比昨日更好,雲層中不時露出陽光,風早已止了。這是正月裡極為罕見的晴朗日子,確為稀見。

    遠遠地已可看到天津橋南岸的安樂窩,零星的房舍排列在官道兩側。那時,這個原是城內的小鎮,在建國之初幾乎被燒成平地。張道士六公將九賢祠拆了,改建為九真觀的勝跡,這老道對不起「吾家先生」邵康節,老天爺也未放過九真觀的老道,成了精光大吉。

    這小鎮經過一場大火,至目前尚未復舊觀,所以並不繁華,尤其是隆冬之日,更形冷清。

    大路中間,十來個頑皮的小娃娃,正興高采烈呼嘯歡叫,雪團兒亂飛,分三方在進行激烈的雪仗。

    大踏步而來的玉琦,微笑著向鎮中走去。

    正北馬蹄踏雪之聲驟急,一匹健馬由鎮北狂奔而至。

    雙方對進,終於在中間相遇。健馬上的人,是一個突眼尖嘴的中年大漢,內穿羊皮大褂,外罩披風,皮風帽下罩雙耳,鞍旁插著一把厚背鬼頭刀。

    馬來勢奇急,似有要事待辦。

    玉琦正到了頑重們嬉戲之處,馬也到了。小娃娃們一看怒馬狂奔而至,驚得向兩側宅裡躲避,絕大多數住宅的門扉,幾乎全部掩得緊緊地。有幾家宅門裡的人,聽得門外娃娃們驚叫之聲,打開門向外瞧。

    馬來勢洶洶,聲勢驚人,有兩個不到十歲的小頑童,大概失驚過度,一腳踩入積雪中,向前一仆,滑倒在地,正好橫趴在路當中。

    馬不會主動踏人,但馬上人似乎沒注意地下的孩子,依然驅馬狂奔而來,眨眼即至。

    玉琦吃了一驚,也無名火起,人如閃電,迅捷地搶到,手一抄抓起小童,身形側射的瞬間,一腳橫掃。

    「噗」一聲悶響,四隻馬蹄斷了三隻,像倒了一座山,馬兒衝倒在雪地裡,來不及嘶叫,馬首肝腦塗地。

    那大漢連人也未看清,更未料到馬會突然倒地。馬一倒,他來不及脫身,也向前隨馬飛撞。

    總算他了得,身手不弱,雙腳一登踏鐙,人向前急射,超出了馬頭,「噗」一聲摜倒在雪地裡,去勢太猛,直衝滑了三丈之遙。

    人馬一倒,方聽到兩側村民的驚叫聲。

    玉琦放下臉如土色的小童,回身到了死馬之旁,雙手叉腰,虎目冷電外射,怒視著剛爬起的大漢。

    大漢跌了個昏天黑地,臉上皮破血流,鼻尖兒可能也擦掉了,手一抹,成了個血人。

    他踉蹌站穩,定神轉身,總算看清了自己的死馬和怒目而視的雄壯年輕人。

    「你弄翻了我的馬,是吧?」他一步步向玉琦欺近,惡狠狠地叫嚷。

    「不錯,你好俊的騎術。」

    「小狗,你活得不耐煩了。」

    玉琦沒生氣,往下說道:「那小童差點兒喪身鐵蹄之下,生死須臾之間。閣下,你家中可有老小?」

    這時,有三二十個鄉民往上圍,七嘴八舌,有人叫道:「把這廝送到府衙,枷他三個月,看他還敢當街縱馬踩人不?」

    大漢大凸眼一瞪,扯掉披風,再解開羊皮大褂的絆紐,露出裡面的藍色緊身衣,右胸襟之上,現出一把銀色絲線繡成的小劍。

    他徐徐轉身一圈,神情極為獰惡。

    所有的村民,一看到那劍形圖案,臉上全變了顏色,驚恐地紛紛抽腿溜了。

    玉琦仍神情冷傲,說道:「唔!閣下好威風,怪不得有人結幫盟派,原來可以嚇唬鄉愚,哼!」最後這一聲哼,冷極。

    大漢大概知道對方不好惹,能力斃奔馬,豈會是膿包?他走到死馬旁「錚」一聲拔出了厚背鬼頭刀,切齒道:「小狗,拿命來,抵我的寶馬。」

    玉琦心中冷笑,看他跌得頭破血流,再強也強不到哪兒去,索興激他道:「你是哪一位高人的門下?」

    「太爺乃無為幫的淨字壇香主。」

    「你玩了幾年刀?」

    「哼!太爺玩刀,你還未出世。」

    「可以割雞麼?」

    「小狗,你死定了。」大漢步步逼近。

    「喂,尊駕可知道死字怎樣寫?」

    大漢沒做聲,咬牙切齒欺近至丈內了,手中厚背鬼頭刀徐徐舉起,前伸。

    玉琦的臉上泛上殺機道:「閣下,如果你仍不悔悟認錯,向我舞刀行兇,哼!你得準備死。」

    大漢用左手抹掉嘴上凍凝了的血塊,恨聲道:「小狗!你才得準備死,非死不可。」

    玉琦冷哼一聲,厲聲道:「閻王注定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在你一刀砍下之際,就是你畢命之時。你還有時間三思。」

    大漢冷哼一聲作為答覆,隨即一聲怒吼,鬼頭刀一推,踏出一步,雙手推柄向前疾送,攻出一招「青龍入海」。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玉琦一看這功架,怒火消了一大半,教他殺這種貨料,他委實不願意。

    刀到,他虎掌疾伸,一把扣住刀背,冷笑道:「不是我挖苦你,老兄,說你割不了雞,未免太冤你,唬狗嘛,恐怕也不行。拔回這把刀,饒你就是。」

    大漢咬牙切齒一掙,恍若晴蜓撼鐵樹,用盡了吃奶力氣,也沒撼動分厘。他感到刀像是被一座山壓住了,拖、掙、撼、扳……都不成。

    他合該倒霉,放著活路他不走,偏往鬼門關鑽;刀不拔啦,猛地飛起一腿,急挑玉琦襠下。

    「狗東西該死!」玉琦怒罵,足尖一伸,踢中大漢的右腿彎。

    「噗叭」一聲,大漢跌了個仰面朝天。

    一不做二不休;玉琦扔了刀,俯下身子戟指便點。點肩井,雙臂成殘;點中極,管叫他精尿齊洩,戾氣盡消;最後一處是啞穴,他永遠叫罵不成了。

    他的點穴手法特異,叫「閉穴絕經術」,乃是點穴術中罕見的歹毒手法,別說能解的人絕無僅有;即使能解,如超過半個時辰,經絡全朽,便無能為力了。但手法雖歹毒,經脈卻可任意控制,要人在一個時辰內死,他絕多活不了一時片刻,反之要他不死,他也就死不了。當然啦,要立時死那就簡單多了,手法略重就成,點死穴更快些哩!

    玉琦不要他的命,卻不知差點兒命送在這傢伙之手。俗語說,斬草要除根。又說:打蛇不死,怨報三生。一念之慈,貽禍無窮,真是不假。

    處治了兇惡大漢,玉琦大踏步出了鎮北。裡外是橫跨洛河的隨橋。這條橋叫天津橋,經過唐宋兩朝的大修,用大石築基,已不是昔日的四樓式浮橋了。目下天津橋雖北接府城南關,但算是城外。想當年隋唐盛世,城週六十里,幾乎包括龍門在內,橋北是宮城的端門,整座天津橋是城內的交通要道。那種盛世永不會再來了,經過一朝又一朝的滄桑,這座除了王世充、安祿山、史思明三個短命邪統王朝外,曾做過十朝都會的名城(河南府的人只承認九朝),一代比一代縮小,把天津橋丟到城外去啦!

    久雪初霧,宏偉的天津橋上,已有疏落的行人,一個個身穿皮襖或棉袍,頭巾遮住了臉面,誰也看不見對方的真面目,只有玉琦一個人是不帶頭巾的人。

    橋頭欄幹上,倚著兩個高大的人影,一身全裹在羊皮長袍內,面向外俯視著洛河下的滾滾浮冰。

    玉琦踏上橋,眼看對岸雄偉的城樓,心中暗叫道:「這兒該是我少年遊樂之地,但是,今日我才見到你的真面目;誰料到我會在邊荒異域,與禽獸為伍,含辛茹苦二十年啊!」

    他感慨萬端,情不自禁長吁一口氣,這代表了他內心的一聲深長歎息,他感到與那晚見到長鬍子伯伯時一般,內心隱隱作痛,也感到無比的辛酸。

    倚在橋欄上的兩個人,也轉身到了橋中,迎面錯肩而過。橋寬約有三丈,可容雙車並行,這兩人竟然若無其事似的,在中間與玉琦擦身而過。

    玉琦在陰山,雙絕窮儒用奇特的方法鍛煉他,時時刻刻都似乎有性命之憂,從小便養成極高的警覺性。

    突然,他感到脅下一動,倏然回身。

    那兩個高大人影,已袖著手泰然前行,錯出了五步之遠,看背影,意態極為悠閒。

    他一摸腰帶「咦」了一聲,觸手處,多了一個紙卷兒。

    他火啦!素昧平生,竟開起玩笑來啦,這不是找麻煩作弄人麼?

    他正想扔掉紙卷,前面兩人卻突然轉頭,呵呵一笑,便又轉身走路。同時,他耳中清晰地聽到了語音:「收著,小伙子。」這是傳音入密絕學。

    「站住!」他大聲呼喝。

    兩人不予理睬,置若罔聞,若無其事地泰然自若,出橋走上了大道。

    玉琦心中有氣,信手將紙卷兒納入懷中,大踏步趕去,他要問個明白。

    怪!那兩個傢伙像是背後長有眼睛一般,急趕急走,慢趕慢走。

    他火啦!這明明是有意戲弄人嘛,猛一提氣,展開輕功向前急射。

    他一急上了輕功,前面兩人哈哈一笑,身形似電,向安樂窩飛射。

    大街心,廢人死馬仍在,已有人趕著報官相驗,四周圍了不少人。

    兩人的輕功快逾星飛電射,似乎足不沾地。玉琦用了十成勁,仍然保持著五六丈距離。

    他心中暗自心驚,也暗自警惕,他得痛下苦功,比自己高明的人委實太多了,如不力爭上游,豈能在江湖揚名立萬,報仇雪恨?

    到了村緣,兩人影向右一折,竄入村舍叢中,只片刻間,便不見了形影。

    玉琦只好放棄追蹤之舉,他不能穿房入舍去搜嘛,恨恨地奔回大道中,探手入懷取出紙卷兒一看,傻眼啦!

    紙卷兒是一張上好的薛濤箋,一絲芝蘭幽香直透心脾,上面用極工整而點劃秀逸的行書寫著:「足下之至交已落入匪手,如欲拯之出險,請於今晚二更初,於白馬寺西側柏園內相候,屆時當為君一盡棉薄。恕不具名。」

    「呸!我哪兒來的至交?見鬼!」他信手扔掉薛濤箋,剛跨了兩步,突又回頭道:「這人定然認錯人了。箋帶幽香,字體秀逸,似出自閨閣女子之手,我可不能讓箋兒落在歹人手中。」

    他重又拾起,想撕掉,卻又納入懷中,一面走,一面暗自沉思,心說:「這事大有蹊蹺,反正無事,我何不在今晚前往一覷究竟呢?也許真有人需要援手。今晚暫宿於東關外火燒街,到白馬寺也方便些。」

    他一面思索著可能遭遇的險阻,一面向天津橋走去。驀地裡,他腦海中突然隱約地映出兩雙深潭也似的大眼睛,一雙是譚茜茵的,另一雙是那位賣弄神技的馬上小姑娘所有。他拍拍腦袋瓜,喃喃地苦笑道:「咦!我怎麼會想到她們的眼睛上去了?」

    他一挺胸膛,大踏步上了天津橋。

    他走後不久,十幾個滿臉橫肉的兇猛大漢,驅馬奔到安樂窩,把半死的大漢帶走了。

    稍後,南陽府城到處都出現了不三不四的岔眼人物,他們搜索各處客邸,要獵獲他們的野物。

    火燒街,那是宋朝流氓皇帝趙匡胤的出生地,那時這兒是最繁華的一條街道。靠南端,有一家著名的「南雒老店」,是這兒字號最老、聲譽最隆的高等旅邸。

    可是,這南雒老店所住的客人,卻並不太高級,仕子和腰纏萬貫的商賈,並不在這兒落腳,所住的人,全是橫眼睛粗臂膊的提刀帶棒武林朋友。

    目下的店東,是個大肚子的中年人,叫做哈二爺趙深。他排行第二,見人經常哈哈一笑,所以人都叫他哈二爺,久而久之,他的真名反而被埋沒了。

    一早,玉琦住進了這間南雒老店。凡是在東關落店的人,大多是前來懷古探跡,尋幽探勝的名流逸士。要是在春末夏初,或者秋高氣爽之際,西起府城,東至金鏞,到北面漢陵一帶,端的是遊人如鯽,仕女如雲。可是,目前大雪封山,隆冬正酷,鬼也不見形影啦!

    南雒老店客人極少,兩隻小貓三隻小狗,寥寥無幾。

    哈二爺今早沒往城內拜客,正在店櫃內與帳房先生聊天。玉琦一進門,哈二爺便感到這小伙子委實搶眼,不但雄壯如獅,且長眉入鬢,雙目像一漲寒潭之水,鼻如懸膽,嘴角旁泛著淡淡的略帶冷傲的微笑。看臉色,似乎是久歷風霜的顏色,那潛在的澎湃青春活力,卻溢於表面;乍看去,英風豪氣如光之四射,器宇超絕宛若雞群之鶴。

    哈二爺第一眼就看出,這少年人定然不是泛泛之流。別看他衣著落拓,但掩不住他的神采。

    自從這青年人落店之後,除了進早膳,未出房門一步,房內寂靜無聲,透著邪門。

    玉琦在房內練功,他無法不在室內練,如想出郊外去練,耽擱時間太多了。

    午牌一過,店中的氣氛突然顯得緊張起來,看不見的危機,逐漸迫近。

    是的,危機來了!

    「篤篤篤!」房門上響起清晰的叩門聲。

    玉琦已練功完畢,正下地穿上直縫靴道:「沒聽招呼,休來打擾。」

    門外有人答道:「客官,茶水來了。」

    玉琦一怔,心說,「誰要茶水了?」但他仍然將門拉開。

    門外是個瘦長的中年店夥計,捧著一個朱漆托盤,上面有一個青花細磁茶壺,兩隻茶杯,由那透出的一股清香中,可知茶品極高。

    「誰教你送茶水來?」玉琦不悅地問,這並不是他沒有容人之量,而是在練氣行功之時,是不許有人打擾的,所以他落店之時,定然先行吩咐店伙,不聞招呼,絕不可擅自前來打擾。

    店伙收了笑容,現出訝然的神色道:「咦!不是客官適才吩咐將茶送來麼?」

    「絕無此事。」

    「哦!大概是小可弄錯了房間。抱歉,抱歉!」店伙連聲道歉,陪笑著退走。

    對面廊下,有一個身穿皮袍的矮個兒,向這兒瞥了一眼,信步走出內廳。

    「老兄,也給我準備茶水。」玉琦向店伙的背影叫。

    「是,客官。」店伙回身應喏,走了。

    不久,仍是那瘦長個兒將茶送來,他一面將杯壺擺到几上,一面信口問道:「客官口音像是本府人,是由龍門鎮來的麼?」

    玉琦又是一怔,但仍然據實地答道:「你的心思倒也靈巧,猜對了。」

    「過獎,過獎!小可察言觀色,胡猜而已。客官可另有吩咐?」

    「我會事先招呼。」

    店伙含笑告退,順手帶上房門。

    茶在杯中升起裊裊清香,他信手掂起,先嗅上一嗅。突然,他冷哼一聲,放下了茶杯。

    他自服下萬載玄參之後,對毒物極為敏感。在雙絕窮儒的熏陶下,他對毒物的知識甚為淵博,不管任何無色無嗅的毒藥,一近他的鼻端或唇間,立有異感;萬載玄參本身就是解毒聖品,難怪他敢公然與毒無常硬拚。

    他將茶倒在床下壁角內,趴伏在桌上,以耳代目.靜候變化。

    良久,門外響起沉重的足音。「篤篤篤」叩門聲乍起。

    片刻,房門悄然推開,瘦店伙的頭伸入門內,看清房中景況,大聲叫道:「客官,客官……」

    他跨入房中,看清杯中,確是涓滴不剩,伸手推了玉琦一把,才快步出房。

    廊下人聲和足音雜沓,門外出現了四五名勁裝大漢。

    有一個豹頭環眼的大漢搶入房中,看了玉琦的臉容一眼,雙手叉腰,向外面的人說道:

    「可能就是這小子,不管是與不是,先擒回香堂再說。寧可錯殺一百,不可錯過真兇;帶走!」

    「幹什麼?」房外響起了一聲斷喝,其聲清朗,中氣充沛。

    房外房內的大漢全皆一怔。

    聲落,房門左側出現一個身披輕裘,眉清目秀,眼神極犀利的書生。頭戴儒巾,齒白唇紅,臉蛋光潔如玉,身材修長,端的如臨風玉樹,人中麟鳳。

    房外出現了哈二爺的身影,他伸手一攔書生道:「哈哈!公子爺,請不必管這檔子閒事。出門人多自珍重,少問是非……」

    書生大袖一拂,語氣微慍,打斷他的話道:「住口!天下事天下人管。貴店也算得是正派買賣人,清平世界,光天化日之下,你們怎敢做出這種黑店行徑?你道河南府治的官吏都是飯桶麼?太不知王法了,這還了得?豈有此理!」

    房內的大漢快步搶出,大喝道:「書蟲,你吠什麼?」

    書生劍眉一軒,「啪」一聲脆響,他竟用奇快的手法,摑了大漢一耳光。

    大概這一記摑得不太輕,大漢嗯了一聲,撞在門框上,滿嘴流血,倒在門檻下呻吟。

    「反了!」有人叫。

    「把他帶回香堂,剝了他。」有人附和。

    「且慢!」哈二爺伸手攔住捋衣捲袖的眾大漢,轉對書生沉下臉道:「小兄弟,你這一掌大出在下意料,端的是真人不露相,在下走眼啦,哈哈!哈哈!請教小兄弟尊姓大名?」

    「小生姓楊,名高。貴東主有何見教?」書生傲然地答。

    「府上是……」

    「山西五台山楊家堡。」

    「楊家堡?」哈二爺和眾大漢全臉上變色,惶然後退。

    「東主還有問麼?」楊高的語氣極冷。

    「公子爺可是人稱……」哈二爺氣結地問。

    「江湖朋友抬愛,稱我為神劍書生楊大公子。楊某愧不敢當,有玷神劍二字。」

    哈二爺倒抽一口涼氣,臉色死灰。皆因這十年來,江湖中出現了幾個功力奇高的少年男女,名號直撼江湖,這神劍書生自稱是五台山楊家堡人氏,神劍天下無敵。從此,提起山西五台楊家堡,人人敬畏。這小伙子橫行江湖十年,亦正亦邪,亦俠亦魔,而且喜怒無常,惹上了他不啻惹火燒身。

    他遨遊江湖,飄忽不定。與他同時創名號的人,有許州虛雲堡老魔頭如虛人魔歐陽超之子、千面公子歐陽志高,女兒縹緲仙子歐陽素縑。

    此外,還有幾個少年英雄,他們是金蛇劍李芳,飛爪歐鵬、白衣狂生古天生、綠裳飛燕古鳳、無影客譚兆祥、小花子彭霄等人。這些人,卻是無根的浮萍,沒有赫赫的家世,沒有落腳之窩,神出鬼沒,來去自如,功力時高時低,行事全憑當時的喜怒而定。要真說他們是正是邪,是俠是盜,確是不敢遽下定論。

    這些人,神劍書生楊高的門第和聲望,皆比他人顯赫,行事亦無可非議。老一輩的人,大多不管他的閒事,他也不和老一輩的成名人物攀交情。

    哈二爺一聽他就是神劍楊高,嚇傻啦!趕忙喝退眾人,拱手行禮道:「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公子爺落店半日,諸多簡慢,請恕在下昏盲之罪。」

    神劍書生淡淡一笑,頷首答禮說:「好說好說,在下額上並未刻字招搖,談不上簡慢。

    請問哈兄,房內之事,不知可肯令在下一聞?」

    「公子爺下問,豈敢欺瞞?皆因前日午間,有兩個男女在南關打了幫中兄弟,昨日又在龍門讓他們逃了,據說有一個自稱玉簫仙客的門下,管了這檔子閒帳。今晨派出的一名弟兄,在安樂窩又被一個管閒事的人,用奇特的手法廢了。幸而那位弟兄粗通文墨,口不能言,卻可將那小子的面貌書出。房內這位客人,午前落店,恰與在安樂窩出手之人相貌相同,故而……」

    神劍書生突然哼了一聲,插口道:「哈老兄可是無為幫之人?」

    「在……在……在下……」

    「不必在下在上,是不?」

    「是……在下乃清字壇下……」

    「唷!失敬失敬,哈老兄乃是第一壇的英雄。」

    「公子爺謬讚……」

    「在下有一不情之請,不知哈兄可肯俯允?」

    「公子爺請吩咐,哈某力所能逮,敢不如命?」

    「好說好說,哈兄定能辦到。」

    「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無涯 掃校, 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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