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旅客漸多,有車、有馬。
健馬拖著拖架,楊姑娘走在前面牽韁。
丘星河傍著她並肩邁步,狀極悠閒。
「你能看到四海妖神出現,真是奇跡。」丘星河低聲說:「他會五行通術,居然讓你看到了。」
「我怎知是人?更不知是這個可怕的四海妖神。」姑娘餘悸仍在:「我只看到塵埃波動有異,便不假思索提醒你而已,沒想到真有人。」
「那天晚上在黑虎砦,他斗姜秋華時,你並沒看到他,他的五行遁術火候真的不錯呢!
要不是他對我深懷戒心,怎肯自貶身價配合兩個魔頭聯手偷襲?」
「他們還躲在村內?」
「是的,他們發覺不知道我是如何遁走的,心中一虛,顧不了顏面,乖乖躲起來,以免被我用絕學反擊。」
「每家人都有地窖地屋,這小村集真是藏身的好地方。」姑娘想起被囚禁在地客的事:
「便宜了他們。」
「他們得了便宜,但並不滿足。」
「哦!你是說……」
「我們走得很慢。」
「天黑才能到府城。」
「而任何地方都可行走,田野也到處有小徑。」
「風聲緊急,人多才敢走官道。」
「所以,他們一定會抄小道,趕到前面去等我們的,他們不止四個人。」
「哎呀……」
「我們將計就計,也希望他們等呀!我可不希望他們再玩弄陰謀詭計,更討厭他們來暗的。他們都是大名鼎鼎的頂尖高手,位高輩尊威震天下的老前輩,居然用詭計扮下三三濫,簡直豈有此理。」
蹄聲急驟,八匹馬來自南面,掀起滾滾塵埃,遠在裡外便可感到地面震動,可知來勢十分急猛,絕不是趕長途的旅客。
以這種速度快跑,健馬最多只能支持十里左右,那是虐待馬匹,尤其在這種炎熱的大太陽下,怎能用這種腳程奔馳?
「該死的!居然從後面趕來,必定有超凡的高手撐腰。」匠星河怒火上衝:「你往前走,我等他們。」
姑娘一直回頭眺望,臉上的緊張神情消失了。
「是龍叔呂叔。」她興奮地叫:「原來他們一直就在這一段路上找我,並沒南下。」
「你等他們,慢慢北行。」丘星河心中一寬:「府城見,先到的負責找客店。」
「星河,你……」
「我到前面看看。」
姑娘一把沒抓住,丘星河已消失在路右的矮林中。
前面是一座小平坡,生長著幾株參天拔起的大白楊。
東北面半里地,便是大官道。
九個人越野掠走如飛,到了大白楊樹下。
除了天外神磨二個人外,另一位正是背領上插了五包小招魂幡,手中有紫金如意的四海妖神古百靈。
另三位老道,是丘星河的手下敗將,號稱活神仙的三大法師。
三妖道會攝魂魔咒,會神罡御劍,會驅神役鬼。
結果,被丘星河三下兩下,把他們打得昏迷不醒,劍丟了咒語法術全部失效,幾乎老命難保。
另兩個大漢,是四海妖神的隨從。
四海妖神的侄兒間接死在丘星河手中,把丘星河恨人骨髓後來為了逼繹宮魔女,又被丘星河從背後制住,仇上加恨,無可化解。
這次四人聯手,丘星河並沒接招,以更神奇的身法脫出重圍通走,把四個自以為天下無敵的名宿高手反而嚇跑了。
事實上,他們已經自認失敗。
九個人,除了兩個隨從之外,全是丘星河的手下敗將,但聚九人之力,威力增加兩倍,所以不甘心,想重施須水橋頭佈伏的故技,發誓要送丘星河去見閻王。
四海妖神在老一輩的十大魔頭中,名列第四,天外神魔更榮居首位,兩個魔頭聯手失敗,居然不死心,聚集了更多的人,志在必得。
「瞧,那兒有一條小橋。」四海妖神止步用手向半里外的官道指指點點:「橋兩端柳樹幹粗如牛腰,足以隱身,樹附近野草荊棘豐茂,也可以隱藏佈陣,小狗絕不會想到咱們趕到前面埋伏,必定可以一下子把他們三個人神形俱滅。」
「老夫先布下瘟毒,再好好佈置暗器擺佈他。」
九州瘟神咬牙說。
「咱們三個在路右。」大法師說出主張:「三人同時以神罡御劍,一定可以出其不意碎裂了他。」
他們並不急於佈伏,九州瘟神的瘟毒時效性短暫,過早撒布並無功效。
站在坡預,可以看到官道兩端三里外的景物,丘星河用馬拖人,腳程慢,等看到之後;再到橋頭佈伏,的間綽綽有餘。
兩個隨從地位低,因此只配站在後面眺望,他倆不配提意見,樂得清閒。
七個老名宿只顧盯著前面指指點點,哪有閒工夫注意身後?
兩隨從站在後面丈餘,不住向官道兩端眺望,右面那位剛將目光向右移,突黨左肩被人輕拍了一掌。
「幹什麼?」隨從轉頭問,似為是同伴向他打招呼。
糟了,沒看到同伴,同伴躺在後面,取代位置的人是丘星河,手中有同伴的佩劍,正向他咧嘴一笑,而且做鬼臉。
他大吃一驚,張口大叫,同時移步欲退。
聲音還沒發出,太陽穴便挨了一記重劈掌,張大著嘴,跌入丘星河巨爪似的大手中失去知覺。
「暗器一定要配合好。」四海妖神知道記取須水橋頭侄兒佈陣失敗的教訓,因此特別提出布暗器陣的意見:「老夫的攝魂釘……」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咳。
四海妖神一皺眉,以為是隨從無禮,怒目一翻,扭頭回顧。
「你……」老妖神大駭,張口結舌。
兩丈外,站著輕拂著長劍的丘星河。
一旁,兩個隨從並排躺得四平八穩,像是睡著了,更像兩具等候人殮的死屍。
「在下也用暗器。」丘星河冷冷地說:「但絕對按規矩先警告再發射。現在,在下鄭重警告你們,小心在下的暗器。」
七個人大驚失色,兩面一分急撤兵刃。
「你……你像個鬼!」最差勁的翻匯倒海,恐懼得叫聲完全走了樣,簡直就魂不附體像鬼嚎:「不關我的事,不關我……我……」
叫嚷聲中,猛地轉身撒腿狂奔,像是掉了觀的瘋子,連那根龍尾鞭也丟掉了,丟了重兵刃才能跑得快。
做過強盜的人,精明得很,情勢不利就風緊扯活。
「還有誰願意逃跑?」丘星河開始移位遊走:「名頭聲譽不值半文錢,保命才是無價之寶。要保命就得逃命,像我,力不敵就逃之夭夭,大吉大利。你們可以盡量嘲笑我,我一點也不在乎名頭聲譽,所以我迄今依然活得如意,閻王爺找不到我。」
六個人緊張地移位,三妖道採取統一行動,天外神魔、四海妖神、九州瘟神則彼此掩護移動,分為左右爭取有利出招位置,要將丘星河夾在中間。
「看來,你們沒有一個人,敢挺起胸膛要求單排了。」丘星河一面遊走一面諷刺:「也難怪,你們都是周府的王家鷹犬,講究統合行動,單桃已經不時興了,因為你們這些魔中之魔,已經不把自己當人了。
幾句話激怒了天外神魔,這位第一大魔頭兩次與丘星河交手,事實上丘星河都是不接招便溜之大吉。
因此雖懷有強烈戒心,並不害怕,被話叫激,怒火有如火山爆發,猛地身創合一,閃電似的撲上了,憤怒如狂之下,忘了招呼同伴一起發動攻擊。
一代老魔頭,劍上的真力非同小可、劍一伸便迸發凌厲的劍氣人與劍似已合而為一,招發絕著射星逸虹,風雷聲陡然迸發。
左手位於右小臂內側,五指半屈半伸,其色黑中泛紫,似乎已經不是人的手,而是妖怪的魔爪。
一旦有人因情緒的激動變化,誘發意外的攻擊,便破壞了聯手的默契,立即從有計劃的行動,變成打群架各自爭先、各自為戰的混亂場面。
混戰是沒有理性的,只是一種爆發性的衝動,行動幾乎出於本能,反正大家都不由自主,有人動就大家動,沒有思索的餘暇,不約而同一擁而上,全力以赴,反應是直覺的,當然也牽涉到同仇敵汽的爭先意識反射作用。
由於出於直覺的反應,隨後爆發衝勁的五個人,速度與方位自然有不同的偏差,完全失去合圍的威力了。
丘星河這次不再道走,因為時機是他製造的。
接觸太快,他的創也幻化為流光,迎著天外神魔電射而來的劍虹封出。
這瞬間,他的身形似乎呈現扭曲的形影。
劍光也在這剎那間,扭曲一下乍明乍滅。
天外神魔起初的瞬間,看到他封招,喜極欲狂。
至少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一位絕頂高手,能封住這雷霆萬鈞的一劍,只要將對方的劍逼偏三寸。左手的魔爪便可將對方在八尺外撕裂成肉塊了。
封來的流光突然在劍尖前隱沒,劍毫無阻滯仍向前迸射,老眼一花,右脅劍氣徹骨,流光幻現,可怕的劍氣擊破了護體神功,發出全身似若觸電的反應。
幸好反應並不因上了年紀而緩慢遲鈍,急旋身力劃鴻溝解救光臨右脅的流光,快極。
脅衣出現一個破洞,被流光刺穿的。
還不夠快,流光又扭曲了一下,力劃鴻溝明明已和流光接觸;怎麼又落空了?
胸口光芒一閃,流光竟然在正面射來。
一招換一招,只是瞬間所發生的事。
其他五個人,走馬燈似的跟著光影旋逐。沒抓住出招的機會,只看到丘星河手中的流光已不具劍形,扭曲間沒,似乎有無數流光同時流轉,身軀已不具完整的人形,成了隨流光幻化的無數虛影而已。
虛影是無法擊中的,也抓不住攻擊的機會。
被逼出招,是敗象初顯的徵兆。
流光在胸口出現,天外神魔久蓄全勁待發的魔爪、本能地抓住這難逢的好機,不假思索地從流光的外側探人,黑紫色的巨爪勁道突然迸發。
同時,右手抬劍要將流光向上崩飛。
流光又扭曲了一下,驀地爆發成一道激光。
傳出一聲大片陶瓷破裂的怪響,激光倏然折向。
如虛似幻的人影,倏隱倏現。
追逐最快的四海妖神,左手五色幡,右手紫金如意,一直就沒抓住出手的機會,妖術也無用武之地,力不從心的感覺,令老妖神的鬥志加快沉落。
剛想找機會從另一方向堵截,激光突然迎面射到。
一聲暴叱,幡揮如意出,裹住了射來的激光。
一聲氣爆,電氣火花飛濺,也進散出滿天五彩繁星。
狂風急旋中,人影倏然分開。
「老怪物的天……遁……劍……術……」有人厲叫,是大法師。
識貨的人,知道該採取正確的行動。
厲叫聲中,人化逸電向北飛射,三兩間便遠出半里外,是用火候不足的遁形術道走的。
另兩位法師也不慢,但卻是向南逃的。
氣爆的威力相當驚人,丈外的九州瘟神淬不及防,被震倒出八尺外,耳中聽到大法師的厲叫聲,聽了個字字人耳。再挺身抬頭一看,嚇了個膽裂魂飛,連滾帶爬躲到一株白楊樹後、再爬起便跑。
天外神魔身形急晃,搖搖欲倒、右手丟了劍,扣住了左臂彎,阻止鮮血迸流。
左手小臂的下段,與變了灰色的手掌,整齊均勻地中分、兩根撓骨都沒斷,因此剖開的手仍是直的,鮮血像湧泉,怵目驚心。
四海妖神更慘,五彩小幡碎裂成小片,右臂齊肩而折,掉落在地上仍死抓住紫金如意。
手臂齊肩被砍下,最高明的金創郎中也會絕望,即使能抬到三十里外的府城,汝寧城不一定能找到可治這種創傷的高手郎中。
「嗷……」天外神魔慘厲的叫號,動魄驚心。
「天……啊……」四海妖神叫得更淒滲。
兩人不愧稱第一第四大魔頭,忍受得了無邊的痛楚,扣住和掩住創口,踉蹌奔向官道求救。
九州瘟神逃出三四十步,一腳踹入一個免洞口,幸好洞口崩陷一半,足陷入不深,重重地向前一栽,幾乎斷脛,摔得眼前發黑,劍也脫手滑出丈外去了。
挺起上身,第一個念頭便是抬劍。
眼前不再發黑,反而發亮。
鋒利的、光閃閃的劍尖,正懸在他的鼻樑前。
「放……我……馬……」他崩潰了,雙手撐地不敢移動,渾身發僵,臉上絕望的表情令人惻然同情。
「憑什麼放你一馬?」丘星河冷笑:「有理由嗎?」
「你……你是老……老怪物的門……門人,老……老怪物寬宏大量,你……我……我把綽號的九……九州兩個字去……去掉……
「理由不足,不行。」
丘星河的恩師西嶽丹士,是隱世華山才取的道號。」
早年,綽號叫九州孤客毆陽不方,是老老一代的邪道至尊,匯湖朋友稱之為怪物,輩份比老一代的十大魔頭還要高,天通劍法據說沒逢敵手。
「我……認錯,我不該用詭計施……施放瘟毒……」
「也不成理由,你這混蛋本來就經常用瘟毒計算人。」
「我……我遠走他……他方……」
「天下各地有百十座城有王府,你同樣可以投人任何一座王府,繼續殘害同道。」
「我發誓,發誓逃世隱……隱修。」
「狗改不了吃屎,沒有人相信你的誓,不行。」
「饒我……」
「砍掉一條手臂,左呢或是右?。你選。」
「不……不要……」
「要的,留一隻手,你還可以施毒,所以,最好兩隻手都砍掉。」
「不!我會死掉……」九州瘟神狂叫,上身一伏,把雙手縮在腹下藏得牢牢地。
「一定要砍掉一隻手,除非……除非……」
「除非什麼?老天!」
「除非你把騰龍大計的秘密招出,或許可以交換你的手。」
「這……我……」
「你是王府內屬的人,不要說你不知道。」
「這……」
「看來,你並沒有遠走他方的誠意,哼!」
「老天爺!其實我也不清楚騰龍大計的內情……」
「知道多少你就說多少。」
「那是武威所策定的計劃。我們這些人,名義上隸屬衛學與護衛傳習所,實際上暗中受武威所調度,這次臨時派來策應天字玄字兩組人員,是迫不得已而採取的隱定情勢的手段,順利提前出發而已。」
「繼續說,很有意思。」丘星河蹲下,一把扣住瘟神的後頸:
「天字玄字兩組,他們負責什麼?」
「製造暴亂,吸引天下人注意。」
「你們呢?」
「我們是地字組的人,要在六月二十九日之前,分批秘密潛抵中都,候命行動。」
「中都?」
「就是南京鳳陽的中都嘛!王爺的老家呀!」
「到中都幹什麼?」丘星河心中大感詫異。
「我怎知道?只知道候命行動。」
「天外神魔是統領,他該知道吧?」
「屁的統領,那是臨時升派的,他是武威所十大執事之一,其實也是奉命行事的人而已。」瘟神知無不言。
「妙筆生花應該知道嚶?」
「不見得,天地玄三組人的主事,名義上地位高,其實只是因為他們是老江湖,利用價值高而已,真要領導行動,妙筆生花比我瘟神差得遠呢!」
「至少,他知道攻打錦繡山莊的計劃。」
「那是他所分配的責任,他當然知道。」
「你們的責任是什麼?」
「安全秘密抵達鳳陽,候命行動。」
「還有呢」」
「沒有了」
「去你的!你撒謊。」丘星河五指一緊。
「撒謊會遭雷打火燒。」瘟神情急賭起咒來。
「去你的!」丘星河一腳把他踢翻。
「哎啃……」他狂叫,一蹦而起。
丘星河不見了,他撒腿狂奔。
四匹健馬小馳,接近小橋頭。
「咦!你們看。」龍叔扭頭高叫,勒住了坐騎。
龍叔、呂叔、李嫂、楊姑娘,四騎士北壽要趕上丘星河,並不急於趕路,沿途希望能發現理想的埋伏處所,該處或許可以找得到丘星河。
平野中,兩個腳下踉蹌的人,正踏草而來,可看出身上有某些地方不對勁。
「天外神魔!」楊姑娘對老魔的淡青色寬長衫不陌生,也對四海妖神的道袍有印象:
「還有可怕的四海妖神古百靈。」
「他們……都遭了殃!」龍叔先是大吃一驚,他們四個人誰惹得起天外神魔?隨即看出異狀心中大定:「你們看,他們的手。」
「一定是丘小哥做的好事。」呂叔大喜過望:「這兩個老妖魔真走運,老命算是保住了。」』
「這幾個老魔,把汝寧一帶的英雄好漢嚇壞了,封鎖了所有的地面,沒有人敢露面走動,連商莊主的人也越趄不前。」
呂叔感慨萬千:「丘小哥一來,簡直有摧枯拉朽石破天驚的聲勢。」
如果這次江湖風暴沒有他介入,咱們這些人只有一條路好走,如果他有無儔秀士一樣的野心。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烈火焚天。
兩個老妖魔終於上了官道,臉色猙獰可怕,對駐馬旁觀的四個人不理不睬,瞞珊舉步向北走。
看了老妖魔的傷勢,龍叔四人也悚然心驚,尤其是天外神魔分為兩半的手,令人望之不忍卒睹。
「咱們怎麼辦?」呂叔指指兩老魔的背影苦笑:「他們認識小姐,怨毒的眼神可怕。」
「怎辦?我們能打落水狗?」龍叔也苦笑:「當然,死仇大敵,見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們不能仁慈伸手救助他們。」
「讓他們自生自滅吧!不落井下石打落水狗、我們已經夠仁慈夠道義了。」女人畢竟心軟,楊姑娘惻然說:「我不怕他們報復、他們找不到我的,要不要到那邊去看看?也許星河還在那邊呢!」。
她指指半里外平岡上的大白楊,猜想兩老魔是從那一邊過來的。
「最好在路上等。」龍叔說:「他不可能再在那邊逗留,咱們的人已得到信號,全在留意他的行蹤,等消息傳來再說。以免自忙一場」
「但他說在府城見,不會走大道。」
「再來回走二越,碰不上再到府城。」。
「也好。」
三大法師是分開逃的,分開逃必定有人保住老命。一起逃力量固然充實些,但卻有被一同打盡的顧慮。
在丘星河這種超絕高手的劍下,三個人的力量再充實也是枉然,先前九個人在一起,結果如何?
他們在平岡的西北角矮林會合,向北像漏網之魚盡快逃命。
遠出六七里,一頭鑽人一座三家村。
村東北約兩三里,便是往來府城的大官道。
真是名符其實的三家村,三家農舍有十餘棟建築。
一陣犬吠迎接他們,然後廄房側方鑽出一名精壯大漢,劈面攔住了。
「老道們,不許亂闖。」壯漢大牛眼一翻,雙手叉腰氣勢洶洶。
大法師停步,喘息如牛無法及時回答。
「老梁莊主在嗎?」二法師代為詢問,呼吸稍好些,但同樣是滿身大汗,快脫力了。
「咦!你們怎麼知道的?」壯漢一驚,手按上了劍柄。
「咱們的眼線,昨晚就知道貴莊的人在這裡落腳。」二法師消息靈通,難怪往這裡逃:
「咱們是周府的人,在府城落腳好些天了。」
「哦!你們是……」
「貧道知機子松明。」
「哎呀!磁州常道觀的三位活神仙,老天爺!你們怎麼如此狼狽?」
「一言難盡,貴莊主……」
「請進村,第一家農舍,請便。」壯漢門在一旁,欣然肅客,但並不領路,原來是負責警戒的人,不能擅離警戒區,隨即發出一聲信號通知村裡的人。
丘星河估計錯誤,以為梁莊主潛伏在鴻溝集。
三個妖道一走,壯漢重新隱身在廄房的暗影中。
廄房不大,僅拴了一頭草驢,小驢有草料,平時頗為安靜,並不妨礙壯漢的聽覺。
只是村外圍生長著不少果樹,草劑叢生影響視界,因此三妖道接近至村側,才被壯漢出面阻攔盤問。
壯漢並沒躲藏,坐在廄角的一株倒木上,一旁就是柴堆,是劈柴堆放的地方。
壯漢十分盡職,大牛眼骨碌碌監視著前方,機警地掃過每一株草木,留意草木的動態和聲息。
夏日炎炎,沒有風,草木因缺水而死氣沉沉,絲紋不動。
假使有人接近,絕難避免草分樹動。
全神貫注留意前方,卻忽略了側後方的變化。
柴堆後鬼魅似的鑽出丘星河,無聲無息緩緩到了壯漢身後,腳下的碎木片竟然毫無碎裂的聲音發出,他像個無形質的幽靈。
左手一伸,從壯漢的左肩伸出扣住了咽喉,右手勾緊壯漢的腦袋,勒得牢牢地。
扣喉,是避免壯漢喊叫,夾頭,表示要將壯漢的腦袋扭轉,只要用勁一扳一扭,壯漢的臉將會轉向背後,轉一百八十度向後看啦!
臉如果轉過肩後,那就表示脖子被扭斷了。
「乖,不要掙扎亂動手腳。」丘星河附耳溫和地說:「除非你想腦袋向後轉。聽話,就不會受到傷害,你一定肯聽話的。」
任柯一個練武的朋友,都知道腦袋向後轉是多麼危險的事。
所有的黑白道朋友,都知道如柯向對方的腦袋使用正確的方法打擊、扭轉、前後屈,都是無聲無息致人於死的乾淨俐落偷襲手法,用的勁道很少,毫不費力。
壯漢是行家,扣喉就表示襲擊的人無意置人於死地,表示圖活口,要不然,一扳一扭就夠了。
「嘎……嘎嘎……」壯漢含糊地叫,手腳不敢挪動,嘎聲是服從的表示。
已經收到恫嚇的效果,丘星河右手一鬆,一掌拍在壯漢的身柱上,左手仍然扣住咽喉以控制聲音的大小。
壯漢已經完全失去移動手腳的能力了。
「你們有充裕的時間,這裡距府城僅十餘里,馬一衝便到,為何不趕到府城落腳?」丘星河開始盤問,附耳發話清晰明確。
「我們……你……你是誰……」
「只許回答,老兄,我不希望用酷刑對忖你,你最好識相一些。」
「我……我們只負責暗中活動,非必要絕不露面,不能在府城落腳,而且……昨晚發現有伏路的,因此早早避開道路來此地歇息,晚上再到府城活動。」
「什麼活動?」
「和周府的留置人員連絡,清除府城附近的對頭,接應從東面撤回的少莊主。」
「果然被我料中了。」
「閣下……」
「你忘了只許回答的警告了。貴莊主帶了三十餘名精銳,實力似乎仍嫌不足,居然敢大言要清除府城附近的對頭,到底來了些什麼驚天動地的人物?」
「本莊的人並不多,其中有莊主的幾位功臻化境的朋友,但他們神秘得很,本莊大部份弟兄,不知道他們的來歷。早兩天莊主碰上的絕宮魔女位高輩尊,好像她也不知道這些人的底細。」
「絳宮魔女也來了?」丘星河頗感意外。
「莊主答應與她合作,所以她跟來了。」
「貴少莊主不要她。」
「莊主的想法和作法,與少莊主不一樣。」
「很好很好。」
「你是三位活神仙的人嗎?」
「你又問了,不過,你的命保住了,去陪那頭小驢吧!有充足的時間讓你好好的睡一覺。」
晝伏夜行如果走官道,既不秘密也不安全。
一方面人士都派有伏路的眼線,用火光或聲號傳訊靈活得很,另有負責襲擊的人,碰上實力單薄的對頭,就毫不留情加以殲除一因此官道白天反而安全些。
粱莊主的打扮不受人注意……但加上眾所矚目的繹宮魔女、情勢就不一樣了、星光明亮,幾個香噴噴的女人坐在馬上、再笨的眼線也不會走眼。
粱莊主並不在乎伏路的,在此地歇息他已有萬全的準備,如非絕對必要,他不打算暴露身份,因此在他的應變計劃中,也以不暴露主力為主。
昨晚逃掉一個回風劍,他一點也不介意、這種三不管的地方性俠義英雄,起不了任何作用,不會有人替回風劍興師問罪、所以警戒並沒加強。
其實,他並不知道回風劍認出了他的身份。
接到三位狼狽的括神仙,引起一陣騷動,辛苦了一夜,睡意正濃,難怪他不高興,出廳相見。沉下臉像個討不回債的債主。
三位活神仙,坐在簡陋的長凳上氣喘如牛,道袍全被汗水濕透了,臉色蒼白像大病不愈的老病鬼。
負責接待的一個中年人,忙著送水送巾頗為周到。
三位大法師的聲望,雖則比梁莊主相去甚遠。但論武功輩份,絕不比梁莊主低,中年人對他們客氣是情理中事。
顯然,並非因為活神仙是周府的人而執禮甚恭。
「咦!你們三位活神仙,怎麼變成這副鬼樣子?遭到什麼禍事了?」梁莊主被打擾而生的不快,消退了不少,且頗感驚訝,語氣調侃味甚濃。「一定是碰上道行更高的狐仙,一定……」
「鬼的狐仙。」大法師臉上驚容猶在。「而是小怪物。天殺的!周府這碗飯,貧道吃不成了,第一次碰上他,貧道就應該服輸遠走高飛的,卻鬼迷心竅,碰上了統領和四海妖神,以為多幾個人,一定可以送他下地獄,豈知……他娘的混蛋卜仍然……仍然……」
「你到底在說誰呀?」梁在主大為不耐,粗聲粗氣追問。
「丘星河……」
「胡說八道!你簡直豈有此理。」梁莊主冒火了,幾乎暴跳如雷:「我正在找他,要剝他的皮,這混帳小輩膽大包天,竟然膽敢向我九華山莊的聲威挑戰,你來我這裡提丘星河,說的話顛三倒四,到底有何用意?」
三個活神仙都不是修養好的貨色,怎受得了?
大法師本想將可怕的經過說出,這一來心中怒火一衝,不再多說。同時,對方既然狂妄無禮,如果再說出失敗的經過,恐怕對方將會說出更難堪的話來。
「舒統領會告訴你是何用意,貧道懷疑他是否還有告訴你的機會。」大法師強忍一口惡氣,不再解釋:「咱們累慘了,聽說莊主在這裡落腳,順便過來討口水解渴,早些天令郎東行一舒統領奉命留駐府城相機策應,看來,咱們已派不上用場了,莊主一個人就夠了。」
「莊主在這一帶落腳,最好小心些。」二法師另找話題,避免對方追問丘星河的事:
「神劍天絕這些日子以來、在府城一帶南北奔波,飄忽不定,竟然不往南追蹤貴莊南下的人,用意難測,如果他知道莊主的下落,肯定會來找你的。」
「我也在找他。」梁莊主冷笑:「就是因為他不會南下追蹤,所以我北上等他。這個混蛋稱雄大河兩岸,本莊雄峙大江,井水不犯河水,他竟然敢謀害本莊的人,橡冤魂般的死纏不休。哼!我要連根拔掉他的基業,替他從江湖除名,他沒有幾天好日子過了。這件事,貴部當然全力支持啦!是嗎?」
「本部接二連三加派人手前來相助,可以表示本部全力支持的誠意。」話不投機,大法師忍著怒火告辭:「為了支持今郎,本部死傷之慘,空前絕後,皆拜令郎之賜,他不該橫生枝節、惹火了本來無關的丘星河,謝謝莊主的茶,告辭。」
「且慢」梁莊主虎目含威,伸手虛攔:「道長,你又提到丘星河。」
「所有的人,都在提丘星河。」大法師臉上擠一絲無可奈何的苦笑:「如果莊主日後目擊貧道見了丘星河,就一言不發逃之夭夭,莊主幸勿見責,貧道承認柏定了他。告辭,府城見。」
出了大門,三個法師都親耳聽到梁莊主不屑的語音。
「浪得虛名的怕死鬼!」
人都在睡覺,養精蓄銳準備夜間行動,只有少數幾個人,在村內外警戒。
一共只有三十餘人,真正擔任隨從的人數甚少,多派警戒浪費人力,總不能把高手名宿也用來當警哨使用。
村的中間派有一個人巡走,與村口的一名警戒目視連絡。
這位仁兄目送三位活神仙出村,向莊主所住有農舍瞥了一眼,莊主已經返回後堂休息,應該不會再有人走動了。
可是,堂口卻有一個人當門而立,只可看到背影,而且背影十分陌生。
九華山莊的人鮮衣怒馬,繹宮魔女十餘個男女更是衣著華麗,這個人,穿的卻是又髒又皺,毫不起眼的青衫,衣袂掖在腰帶上,另插有一把連鞘劍。
「喂!你幹什麼?」警哨大聲高叫,大踏步向門口走去:「你是魔女的人嗎?」
那人聞聲轉身,背著手笑容可掬。
「來找貴莊主的。」那人笑吟吟地說:「我猜,他就住在這間農舍裡,相煩通報,老兄。」
「咦!你是怎麼進來的。」警哨直逼近至八尺內,伸手可及的有效出手距離:「周府的人?」
「就這樣用兩條腿走來的呀!有什麼不對嗎?」
「你到底是誰?」
「反正絕不是周府的。」
「混蛋!我問你……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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