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農舍中可以買得到食物,水更方便,但無法打聽消息。這種偏僻的小地方、有如天地的盡頭,舉目四顧,一二十里外才有鄰居,平時根本沒有人走動,一無所見,那來的消息?
丘星河與楊姑娘兩人親親蜜蜜地坐在一起晚餐,吃得津津有味,填飽五臟廟,元氣恢復得更快。
膳罷半個時辰後才能行動,兩人並肩坐在一起交談。
「星河,你真笨哦!但我喜歡。」她突然將頭倚在丘星河的肩膀上,緊挽住手臂臉紅紅地說。
「我笨?」丘星河一頭霧水。
「這世間,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值得你用性命去交換她的生死。」她正經八百地抬起頭扳著臉說:「何況在那種情勢下,我一定會死的。」
「你不是世間任何女人。」丘星河心潮洶湧,突然激動地緊抱住她,似乎怕她會從懷中飛走或消失,抱得好緊好緊,嗓音完全變了:「自從失去你之後,我才發覺你對我的重要,我在追逐一個虛幻的夢影.而忽略了真實的、互相關切的伴侶,我真的很笨。」
「嗅!星河!星河……」她依偎在丘星河健壯的胸懷裡,激情地、情意綿綿地含淚低喚,癡迷地用面龐在壯實的胸膛揉動。
「我一直覺得,你並沒有離開我,我一直就追逐在你身旁,只是看不見摸觸不到而已。
我的心一直就在向你呼喚,感覺中也意識到你就在我身邊不遠處,聽得到我的呼喚。」
丘星河輕撫她的背心,像在傾訴:「似乎有好幾次,我已經觸摸到你了。本來,我已經和瘋丐四怪傑南下追尋的,但我心潮澎湃,強烈地感覺出你離我很近,就在我身邊飄忽幻現,所以我堅信你就在附近,我不能南下,不能走……謝謝天,我終於……
終於……」
她忘情地抱住丘星河的臉,癡迷地臉頰相貼,淚水濕了兩人的臉頰。
「星河,我堅信你就在我左近。」她喃喃地顫聲低訴:「所以我一點也不害怕。只是,當你真的出現了,我好害怕i怕你因我而……星河,我真的希望看到你最後一面就死去,不是因為怕死而害怕……」
「我知道妖女要用殘毒的手段來折磨我們。所以不得不孤注一擲。」丘星河深深歎息:
「我覺得人間的愛,實在太複雜了,一旦牽涉到其他利害,單純的愛便變了質。變成互相殘害的仇恨,真可怕。小明,我們要珍惜這份生死相許的情誼。」
「生死相許,生死相許……」她癡迷地重複低語呢哺。
兩人緊擁在一起,直至夜幕降臨。
丘星河抓住三天的機會,刻苦修煉重築道基。
上次他追隨恩師至太白參修大成,突破了修真之士夢寐以求的境界。
這次劫難之後,他如果不抓住機會及時苦煉,今後不但不會再有進境,而且有退步的後果。
因此,他不再理會外界的紛擾,定下心刻苦參修.三天心無旁騖,果然再上一層樓。
楊明姑娘這兩天像個小主婦,張羅水糧巡邏警戒,一切都不需丘星河操心,她自己更是心情愉快,容光煥發。
明眸中的神采,透露了一個陷入愛河的少女情懷。
她買來了乾淨合身的村姑裝,開始知道打扮自己了,三丫譬換梳了兩條村姑大辮子,清清爽爽綻放出俏麗活潑的少女風華。
她討厭那襲男人穿的青衫,以往她對青衫幾乎著迷,認為扮一個秀氣的男人十分愜意,現在她可不這樣認為有趣了。
這表示她的觀念,已經在改變,覺得一個被愛的少女。比扮一個神氣的男人要快樂多多。
她覺得,投入丘星河的懷中,被堅強的臂膀擁抱住,是多麼可愛的事。
那種微妙的激情悸動,令她幾乎暈眩的感覺,將她帶進另一種迥然不同的天地,使她覺得世間任何事物都出奇地美好,連睡在高粱葉中的感覺也是美好的。
當然,高粱葉中有丘星河睡在她身旁,要是沒有心愛的人在身邊,高粱葉做床,睡在上面哪會美好?
丘星河已經用真氣導引術,解了她的經穴禁制,並且不時指導她煉氣的秘訣,她的三天進境也相當可觀。
一早,她悠然醒來,東方已現曙光,悅耳的鳥鳴聲取代了秋蟲的喧鬧。
她不想早起,倦縮在丘星河溫暖的懷中,愜意地調整身軀,重新閉上明眸。
「你……你的汗氣……」她突然感到臉上發燒,芳心怦怦跳:
「怪怪地,但好……好……」
「懶鬼,該起來了。」丘星河在她發熱的臉頰擰了一把:「天快亮啦!」
「嗯……」她感到暈淘淘,渾身發軟:「不要嘛!你……你還不是在睡?」
「我已經煉了將近一個時辰的功,剛睡下嘛!」
丘星河身上熱流蕩漾,汗濕兩腋,難怪汗氣散發,她睡得很熟,根本不知道丘星河起來練功的事。
每天四次正式煉功,平時也利用機會活動筋骨、煉功之勤,可以決定進步的快慢。
不用大恆心大毅力刻苦鍛煉,成就絕不去從天上掉下來,而且不可能恰好掉入懷中變成你的。
這種苦煉,一萬人中,找不出一個肯投入的人,煉來做什麼?
投入聲色大馬,多愉快?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只有大傻瓜才肯受這種活罪。
丘星河必須扮大傻瓜,學而後知不足,經過多次劫難;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堅強,以後危難正多,他將會成為別人砧上的魚肉。
他已經投入江湖,身不由己,要想自全,他必須比任何人都堅強,才能不受別人宰割。
「難怪這個窩這麼溫暖,這麼舒服。」她在丘星河懷中擠得更近,男性的氣息和體溫令她癡迷:「拜託拜託,再睡片刻,我不吵你,你也好好睡一覺。」
這光景,丘星河哪能睡?
任何一個正常的大男人,都會神魂顛倒。
「我聽到有聲息。」丘星河低聲說。
「不管啦不管啦!」她撒嬌地將臉貼地壯實的胸膛上:「天掉下來也不怕,反正被壓的絕不止你我兩個人,何況……嗯……」
火熱的唇,觸及她的燙熱粉頰,她渾忘天地何在,情不自禁本能在用櫻口迎接這熾熱的唇。
姜秋華的威脅,在這深情的一吻中,從她的意識中飛走消失了,再也不會威脅她和丘星河的感情了。
天終於亮了。
她從丘星河懷中,心滿意足地悄然爬起,鳳目亮晶晶,臉上的羞笑動人極了。
丘星河沉沉人睡,睡意正濃。
但願他夢中有我。」她心中甜甜地自語著:「星河.我這一生已了無遺憾了。」
她到村中洗漱,順便帶回食物。
小農舍一家老小都喜歡她,熱心地替她準備膳食。
挽了食籃,她繞屋左而過。
突然看到裡外的平野中,一匹馬懶慢地向西走,鞍上趴伏著一個青衣人,健馬無人控制。時走時停,失路的神情明顯。
她心中一動,向丘星河的宿處飛奔。
騎士被安頓在農舍的廳堂,由丘星河替騎士急救、服藥、裹傷。
傷口有兩處,左臂被一劍貫穿,右脅是嚴重的創傷。一枚毒性並不怎麼劇烈的三稜透風鏢,把內腑弄得一團糟。
即使鏢上沒淬有毒藥,僅鏢所造成的損害,已經不是一般高手郎中所能救治得了的。
騎士已陷入昏迷境界,本能地抓牢雕鞍伏在馬上一任由健馬馱著任意所之,騎姿良好所以不曾落馬。
精純的內家真氣療傷導引術,將騎士的魂硬從鬼門關內拉回陽世,丘星河的金創藥與保命九轉丹,更是救死療傷的聖品。
許久許久,騎士終於逐漸醒來。
「這是哪……裡?」騎士用朦朧的目光,搜尋在眼前晃動的模糊形影,語音含糊不清。
「一處安全的地方。」丘星河柔和的語音中有安撫的力量:「你可以安心地等候治療,會有人將你送到城市裡找郎中醫治,你已經安全了,傷勢已經完全控制住。你是誰?可有能倚靠的親友嗎?」
「我家在河南府洛陽,我姓張,張安生。」
楊姑娘一怔,她的江湖見聞相當廣博。
「你是回風劍張大俠,洛陽三英的老二。」她並不感到驚訝,洛陽三英是中州俠義道的代表性人物:「你們是來替玉麒麟商莊主助拳的,遇到什麼禍事了?」
語氣有點幸災樂禍味道,她對俠義道人士有排斥傾向。
「我不是來替商莊主助拳的、我也不認識商莊主。」回風劍為自己的立場辯解:「我和四位朋友,在湖廣訪友稽留近月,歸程經過信陽,聽到各種暴亂的風聲,不想被捲入一和朋友晝伏夜行免生是非,沒想到……」
一陣喘息,回風劍好半天才氣順。
「晝伏夜行,反而多是非。以丘星河搖頭苦笑,他想起連夜趕往鴻溝集,衝過幾處關卡的經過:「不相關的人,最好白天大搖大擺趕路。」
「昨晚四更天。」回風劍繼續說:「路上碰上一群男女,被攔住盤查,一通名便受到致命的襲擊。老天爺!我認識那個為首的人,星光下我不會認錯,雖然他換了裝。」
「誰?」
「九華山莊的雷電神劍梁莊主,那位大英雄為何不由分說。
便下令襲擊?我沒逃掉,在暗器與劍下……我……」
「不要激動,你逃掉了,所以你才會在這裡。」丘星河安征對方的激動:「你真的沒認錯?」
「千真萬確,兩年前我曾經在潼關見過他,但不曾拜會.那時他好像急於趕路,帶的人也很多,不會與我這種地方人物打交道。」
「他是南下的?」
「不,北上。」回風劍肯定的說:「同行的有三五十個男女,香味很濃,帶的女人真不少,突然由幾個人驅馬沖襲,而且先發
射暗器,他一個俠義英雄,怎麼如此卑鄙?」
「這老狗定然是從九華趕來,替他的兒子撐腰。」楊姑娘恨聲說:「狗屁的俠義英雄,目下他正在屠殺你們這些真可以稱英雄的人,張大俠,你栽得不冤。」
丘星河低頭沉思,心中不住盤算。、;
「星河,你想什麼?」姑娘關切地問。
所以姜秋華在這條路上來來去去,吸引有心人的注意。」
「他是北上接應無儔秀士的,無儔秀士真的親自到太和去了以姜秋華在這條路上來來去去,吸引有心人的注意。」
「又是姜秋華。」姑娘大發嬌嗔。
「他們大開殺戒,不相關的人也不放過,為了什麼?」丘星河不理會她的不滿,繼續分折:「我知道他們在周府的支持下,不斷製造轟動江湖的暴亂,再這樣鬧下去,不知要枉殺多少無辜。」
「那是一定的。」姑娘忘了剛才的不滿:「這一來.被枉死的人,他們的親朋好友,將由四面八方往河南趕,死的人將會更多。」
「一定要釜底抽薪。」丘星河一拳搗在桌上大聲說。
「釜底抽薪?」姑娘訝然問。
「問題出在周府上。」
「事實正是如此。」
「我要到開封。」丘星河語氣十分堅決:「我早該去的;被姜……」
「被姜秋華吸引到這條路上來了,你還真被她迷住了呢!」姑娘醋味十足,白了丘星河一眼。
「我得走,愈早愈好。」丘星河惡作劇地擰了紅艷艷的粉頰一把:「你最好不要擔心那個妖女,她最好離開我遠一點。喂!
你有興趣陪我到開封嗎?」
「上天人地,我跟定你了。」姑娘嫣然羞笑:「那妖女是個毒瘤,不割除定有禍患,我等她來,而且我相信她一定會來找你的。」
「我聞到好濃的醋味。」丘星河大笑。
「你……」
「好了好了,我們把張老兄帶往府城托人照料,趕快準備動身。」
健馬仍可利用、兩人砍樹制了一具拖架,拖著回鳳劍奔赴府城,一上官道,姑娘在路旁的行道樹上,悄悄地刻上一些記號。
丘星河並沒追問她刻記號的用意,猜想是通知她自己的人,她的保鏢龍叔呂叔,這幾天可能急白了頭。
三同村距府城有五十里左右,這樣拖真需要一天工夫。
近午時分,二十里外的鴻溝集在望。
楊姑娘便是被囚禁在集上的,鴻溝集曾經血腥滿地。
「到鴻溝集打尖,大太陽委實令人受不了。」姑娘挪動頭上黃荊枝條編的遮陽圈嘀咕:
「最好休息一個時辰再走,午後的毒太陽討厭得很。」
「按張老兄昨晚遇襲的情形估計,約在三同村北面數里遇襲,梁莊主那些人既然也是晝伏夜行,推算可能在鴻溝集歇息。」丘星河一面走一面說:「咱們闖進去,有熱鬧可看了。」。
「他們有五十餘名男女。躺在拖架內的回風劍,臉上有恐懼的神情:「丘兄,繞過去算了。」
「他們最好別惹我生氣。」丘星河輕鬆地說:「我生起氣來有人要倒霉了,我現在正在氣頭上,這位莊主最好放聰明些。」-
「我要鬥一鬥他的什麼霹靂劍術!」姑娘顯得興奮雀躍。「我已經領教過商家的流星散手劍法,並不怎麼厲害嘛!霹靂劃法名字取得怪唬人的,希望不要浪得虛名。」
她上次曾經化裝易容,且以巾蒙面,與商姑娘狠拼了百十招,雙方棋逢敵手半斤八兩,
她知道商姑娘的底細,商姑娘卻不知她就是丘星河的女伴。
姑娘們心眼小,有了幾分才華使眼高於頂,向高手名家挑戰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從沒想到後果。
找人印證挑戰,與仇人相見生死相搏是兩碼子事。
目下三個人手中都沒有劍,即使能取得別人的劍使用,劍不稱手與人生死相拼,是極為危險的事,重量多一兩或者少一兩結果將完全不同。
而每個人所使用的劍,重量很少有相同的,有些人的劍甚至不開鋒,僅憑鋒尖決勝,對善於切割的人完全不適合使用。
她竟然要鬥梁莊主,丘星河笑不出來,以一個小丫頭的修為深淺與搏鬥經驗,和一個在劍海刀山闖蕩了三十年的名家高手比較,她的機會能有多少?
「你千萬不要懷有這種笨念頭。」丘星河鄭重勸解:「這種梟雄絕不會具有真正世家風度,絕不會和你鬥一鬥鬧著玩,他與人交手只有一個念頭:殺死對手。你如果沒有擊敗他的實力和勇氣,千萬不要招惹他,尤其是沒有外人目擊的場合。」
「昨晚,他就毫無理性地,唆使爪牙出其不意下毒手襲擊我們。」回風劍咬牙切齒說:
「目擊的都是他自己的人,所以他毫無顧忌地要盡快殺掉我們。」
「信心與幻想都是抽像的觀念,其實沒有多大分別。」丘星河繼續分折利害:「你有信心殺死他,他同樣有信心殺死你,兩人的信心相遇,結果總會有一個人的信心幻滅,所以信心是靠不住的。你有信心摘下天上的星星,至少得有一把能爬上天的梯子才行,或者脅下長出一對可以飛上天的翅膀。」
「我知道我的想法錯了。」她愧然地說:「自信與狂妄其實也沒有多大分別,我曾經犯了妄用信心的錯誤。」
「知錯能改,你真可愛。」丘星河愉快地拍拍她的肩膀打趣她。
「你要氣我?」她嫵媚地白了丘星河一眼,然後正經八百地說:「有一次我上了當。被激去找某一位名家比創,自以為信心十足,以為對方欺世盜名,我一定可以證明比他的劍法強,結果……」
「結果失去信心?」
「結果比失去信心更槽。」
「怎麼一回事?」
「沒碰上那個人。」她苦笑:「差一點點碰上。」
「這並不糟呀!」
「碰上另外一個人。」
「名頭更高的?」
「誰也不知道他是誰。」
「交手了」
「我信心十足,當然交手啦!」
「結果……」
「結果,我一劍掛綵。」她上臉無奈,歎了一口氣。
「可能嗎?你很了不起呀!」丘星河也大感詫異。
「人家更了不起呀!儘管我的信心十足,最後卻成為幻想,幻想我可以擊敗任何劍術名家,幻想……」
「別洩氣,幻想有時可以成為事實的,那人……」
「別提了,我恨死他了。他一劍便勾消了我目空一切的雄心,害得我痛下決心苦練,吃了不少苦頭,也許有一天我會找到他報一劍之仇,但是……」
「但是什麼?」
「算了算了,說說氣話自我解嘲呀!坦白說,我毫無勝他的信心,勝不了他不算丟人,哦!星河,你有信心對付得了梁莊主嗎?」
「那是一定的。」丘星河肯定地說:「據我所知,他的內功修為與劍術,絕對比不上名列四大劍客之一的玉麒麟商莊主,也難勝黑道之雄神劍無絕一招半招。他的兒子無情秀士很可能青出於藍,所以膽敢向神劍滅絕挑戰。無儔秀士始終不敢親自和我拚搏,很可能有意避免過早暴露實力,但憑他與姜秋華交手的情形看來,實在並不怎樣了得。依我看,他若與神劍天絕交手,勝算可能在六比四之間。多一成勝算是靠不住的,臨場的情勢可以左右勝算的消長,所以我認為他向神劍天絕桃戰,實在是愚不可及的蠢事。
「咦!你憑什麼估計兩位大師的造詣?」
她所說的大師,明顯地指商莊主和神劍天絕。
「這兩位大師都來了。」丘星河含混其詞,不便說出曾與兩人交手的事。
其實他並不認識神劍大絕,那天晚上他匆匆攻了神劍天絕十劍,夜色朦朧而且接觸太快,他根本不知道對手是誰。
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瘋丐四怪傑,也只有四怪傑知道他曾經擊敗了神劍天絕。
因此在鴻溝集,神劍天絕出面向絳宮魔女挑戰,那時魔女已經耗去不少精力,不曾分出勝負,他面對大名鼎鼎的一代之豪卻不知對方是誰。
他曾經在天下各地邀游了兩年,卻很少與一些知名人士打交道。對江湖上的高手名宿,僅限於耳聞而已。
見面時,對方如果沒露傳聞中的特徵,他怎知對方是何方人物?
談說間,已可看清集口的景物。
地勢平坦,官道筆直,集口景物雖清晰可見,其實仍然遠在里外。
近午時分,天氣炎熱。
旅客們大都覺地歇腳,官道上仍有零星的旅客往來、偶或有一兩匹健馬小馳而過,誰也不理會陌生人的事,對他們用樹架拖人,也僅投以好奇的一瞥而已。
「集上好像仍是冷清清。」楊姑娘另起話題。
「集民嚇壞了,可能已取消了集期。」丘星河自以為是。「打打殺殺血流滿地,誰也受不了,只要這條路上仍有佩刀掛劍的人行走,集民們就不敢放心地恢復日常生活。」
這是依常識判斷的結論,當然有點道理。
「真的嗎?」姑娘突殊抿著嘴笑問,俏皮地膜他一眼。
「進去就知道了。」丘星河也笑:「反正你要進去的是哪」
「真得設法找一把稱手的劍。」
「聽說無儔秀士那把劍叫太阿劍,我很好奇。」
「給姜秋華一點顏色瞧瞧?」姑娘做鬼臉調佩他。
「你煩不煩呀?」丘星河拍了姑娘一掌。
兩人心中有數,集上有變。
心理上已經有準備,他倆並不介意變的性質,是否對他倆有害,反正如果有強敵在內,他倆即使不進集,強敵也會出來找他倆的。
丘星河目下已經是最明顯的目標。
鴻溝集是前後十里地的唯一歇腳站,距府城足有三十里。
午膳時分,非進集不可。
估計可能有變,當然得小心提防。
果然,集內冷清清,小街巷不見人蹤,連懶洋洋的幾頭家犬,也看到人立即挾尾竄逃而不敢吠叫。
「這鬼市集又有災禍了。」在前面牽坐騎的丘星河,用大嗓門叫喊,希望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其實,他們一轉入集口,便受到有心人的注意了。
原來的幾家食店,全都門窗緊閉罷市了。
在一家小食店前停下,丘星河搭上韁繩上前叩門。
「再不開門,就要破門而人了。」敲了半天門沒有動靜,丘星河忍不住大聲叫,再用腳踢了兩下門,表示真要破門而人。
裡面終於有了動靜,傳出拔關聲,木門拉開了。
「老天爺!你……你怎麼又……又來了……」啟門的大漢見到他、一臉痛苦相叫了起來。
上次為了尋找楊姑娘,他曾經派人鳴鑼告示村民,所以大漢認識他,把他看成瘟神。
「有去有來呀!」他笑吟吟地說:「我要茶水、要食物,要地方安頓傷患,要溜馬……」
「小店今天不……不做生意……」
「哈哈!你非做不可。老兄,你知道我們這些舞刀弄劍的人不好說話,快找夥計來幫忙照料,你不希望我撒野拆店吧?」
大漢打一冷額,極不情願地召出一位小廝、一位大嫂,一陣忙碌。
回風劍客被安頓在近門的角落,躺在一張草蓆上、內腑受創不能進食物,由店伙弄了碗麵湯解渴。
草草張羅了幾味菜,烙了幾張餅,店伙便知趣地躲到裡面去,整座食廳供他們三個人使用。
「要不要四處看看?」姑娘一面進食,一面留心察看店內店外的動靜。
「不必,會有人找來的。」丘星河泰然自若進食:「而且會來得很快。」
果然料中了,街心出現了人影。
「出來吧!」有人在外高叫,嗓音不陌生:「好小子,你竟然陰魂不散,轉回來找到老失了,這次,你一定死,哼!」
丘星河哼了一聲,椎凳而起大踏步出店。
三個人,老相好。
「是你們啊?還以為你們早就趕到信陽去了呢!幾天你們才走三十里,未免走得太慢了吧?」丘星河頗感意外,難怪嗓音廝熟。
天外神魔、九州瘟神、翻江倒海。
「這次,你一定死!」九州瘟神神情獰惡,像要擇人而噬的惡魔。
「本來,在下曾經在心中發誓,一見面就冷酷無情地殺死你們。」丘星河毫不激動,比往昔更成熟更沉穩,多經一次劫難,修養多一分成熟:「但我改變主意了,我要好好地整得你們哭爺叫娘。」
「小狗王八,你還狂?」九州瘟神惡狠狠地向他逼進。
「在整潔你們之前,我要問問。」丘星河不理睬對方的獰惡神情,語氣保持平和:「按理,你們早該趕往信陽去了,在信陽會合爪牙,再南下湖廣向天南鏢局製造糾紛,沒有仍然在此地逗留的理由,你先告訴我好不好?」
九州瘟神用行動答覆,急進兩步大袖交叉疾揮,袖動處風吼雷嗚,像起了一陣龍捲風,含怒一擊,排山袖的威力十分驚人,直撼心脈的罡風、遠在兩丈外仍具震撼的威力,丈內及體必定腑裂人飛。
丘星河乍隱乍現,出現在瘟神的右前方兩支左右,像是分身法,這一面的形影還沒完全消失,那一面身影已現。
一動之間,像有兩個虛影,在兩處出現。
「袖功不錯,天下大可去得。」丘星河一面鼓掌喝彩一面說:
「袖風中刮出大量瘟毒,足以一下子擺平八方圍攻的百十個人,喂!瘟神,瘟毒的有效期是多久?」
罡風四散,地下的塵埃隨風瀰漫,丘星河所立處,也在塵埃飄揚的範圍內。
一次上當一次乖,一看到九州瘟神,他就有所準備了,瘟毒已奈何不了他。
「立見分曉。」九州瘟神得意地說,不再採取進一步行動不住獰笑等候他倒下。」
「我的意思是指你灑出的瘟毒,在大太陽下多久毒性才會消失,你總不至於貽害這些集民吧?」
「約可支持片刻,下雨有水、則可維持兩個時辰。你體內有水份,瘟毒發作得非常快,倒也!」
「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不中用了?你看我像一個要倒的人嗎?」
「交給我!」天外神魔怒吼,雙手箕張猛撲面上,像一頭瘋虎,招式也神似餓虎撲羊。
如此渾雄威猛的衝撲,近丈方圓皆被籠罩在威力圍內,接招的人如無超人的實力,絕難擋住這猛烈一擊,想閃避也來不及,非接不可。
九州瘟神不可能袖手旁觀,已蓄勢衝出堵塞天外神魔撲擊時,可能出現的空隙漏洞。
「後面……」急促的嬌叫聲及時傳到,傳自小店前的涼棚上方。
丘星河本來打算接招,他一點也不在乎撲勢有如雷霆的天外神魔。
翻江倒海站在另一角落,不可能從後面撲上。
塵埃仍在瀰漫,後方還真容易讓身法最快速的人接近而無法發覺。
人向下一挫、一晃,塵埃一揚,形影俱消。
腥風刺鼻、青煙猛旋,紫金如意像一條怒龍,張牙舞爪排空而至。
同時,五彩光華挾凌厲的罡風,呼嘯著從下面捲來,連發霹靂狂震,走石飛沙。
三個依稀難辨的人影,乍合乍分,分向三方狂旋,突然向三方直射、一閃不見。
塵埃滾滾,久久不散。
小街上空蕩蕩一無所見。
地下沒有破布帛,沒有血跡。
連武功差勁的大盜翻江倒海也失了蹤,這位仁兄膽都快嚇破了,天知道他眼中看到了些什麼異象?
反正天外神魔一發起攻擊,他就魂不附體逃掉了。
任何一個膽氣夠的人,看到不明所以的紫龍飛舞,五彩光華挾狂風四旋,而又看不到人影,嗅到腥風瞥見青煙,不吃驚才怪。
小食店的大門關得緊緊地,沒有人敢外出探視。
大太陽當頂,熱浪蒸騰。
全集死寂,鬼氣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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