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奔人一條小街,繞城而走。
「就是他,錯不了。」老化子一面走一面說:「就是去年在鄭州客店,把我打得天昏地黑,再助我搶救商莊主的年輕人。真不妙。」
「什麼不妙?」三江孽龍程孝訝然問。
「神劍天絕悄悄跟下來了,這位大豪的女兒。那天晚上被妙筆生花騙去找商莊主挑戰,被丘老弟所扮的蒙面人一劍擊傷,怎肯甘休?如果讓他知道丘老弟是那位蒙面人,將有一場大災禍。」
「神劍天絕不成氣候,他只接了丘小哥十一劍,幾乎丟了老命,有什麼災禍?」金劍龍鏢冷笑:「讓丘小哥宰了這種人豪,功德無量呢!」
「神劍天絕人手眾多,黑道朋友明暗俱來,丘老弟兩面樹敵,凶險增加十倍,你還不明白事態嚴重?」
「尹老歌,你別窮緊張好不好?」五湖浪客皇甫松不以為然「丘小哥正全力對付九華山莊與周府走狗,有利於神劍天絕復仇,神劍天絕再笨,也知道該利用這大好的情勢,這期間絕不會對丘大哥不利,放心吧!」
「看來,丘小哥的處境真的非常不妙。」金劍龍鏢苦笑:「他不但與九華山莊周府走狗誓不兩立,黑道的神劍天絕也與他有難解的過節,俠義道的商莊主也將他列為仇敵,這是說,所有的人,除了咱們四個孤魂野鬼之外,全是他的仇家。」
「還有剛才那個姓楊的小丫頭。」五湖浪客說:「奇怪,這小丫頭哪有這麼大的膽子,與一個仇敵眾多的人並肩站?」
「你不懂。」老化子笑笑:「有些滿腦子幻想的女人,就喜歡把愛英雄的念頭,投注在所喜愛的人身上,生死榮辱凶險困難皆不放在心上了。你看那位無儔秀士,出道沒幾天就成為呼風喚雨的英雄。他身邊的美麗女人愈來愈多,快要成為眾香國主啦!哦!絳宮魔女真的和他搭上了線?」
「我已經證實了。」五湖浪客說:「上次魔女在丘小哥寄居的看墳人小屋,曾經派人與九華山莊的人接觸,要求會唔結交,最後沒有結果。這次,卻是無儔秀士主動派人找魔女洽商的。」
「可有眉目?」
「不知道,很可能一拍即合。」五湖浪客憂形於色:「當然,魔女口碑大差,九華山莊怎敢冒大不韙,與魔女公然走在一起?
魔女走在暗處翻雲覆雨,受害的人恐將增加十倍。」
不但五湖浪客憂形於色,其他三人也心中不安。
他們跟蹤了一段時日,早就發現九華山莊不但有一批人暗中策應,更有好些神秘莫測的高手男女活動。
再加上河湖人人問之變色的絳宮魔女暗中相助,今後誰還敢不知死活與九華山莊抗衡?
他們,必定也成為必須鋤除的目標。
「看來,咱們的處境真的很不妙啊。」老化子苦笑:「除非……」
「除非與某一方的人並肩站。」金劍龍鏢一臉無可奈何相:
「可是,為了自尊,咱們不屑與任何一方站在一邊,只好孤軍奮戰啦!我相信丘小哥不是糊塗蟲,他不會拒絕與咱們聯手的。」
這四位前輩,都是俠義道的怪傑,與錦繡山莊商莊主那種強調真正俠義的人士,多少有些意氣不相投的芥蒂存在,不屑走在一起。
與黑道巨豪神劍天絕更是道不同不相為謀,雖則神劍天絕可以提供強力的支持。
「沒有什麼好怕的。」老化子豪笑:「多年來,咱們這些人都是從孤軍奮戰中撐過來的,哈哈……」
「尹老哥,你扭頭看看。」三江孽龍低叫:「保證你笑不出來了」
眾人扭頭回顧,小街上行人甚少,岔眼的人出現一看便知。
岔眼的人不止一個兩個,而是七個八個。
「快走!」金劍龍鏢臉色一變:「是九殺道人那妖道,小心他的妖術。」
四人腳下一緊,奔出街尾,不再走繞城的小徑,落荒而走。
「哈哈哈哈……」身後狂笑聲入耳:「走得了嗎?諸位,咱們親近親近……」
「王八狗雜種!」老化子一面飛掠一面咒罵:「他以為吃定我們了,混蛋!」
一口氣奔出十餘里,已到了西鄉的盡頭。
後面,追的人已蹤跡不見,大白天鄉野追蹤,本來不易追丟目標,但四個老江湖逃避的經驗豐富,總算把人扔脫了。
九殺道人率人追逐,表示丘星河公然出面,九華山莊的人與走狗們,不敢公然向丘星河挑釁,卻暗中派人監視一截擊任河與丘星河接近的人,斷絕丘星河的外援,方法頗見功效。
丘星河與楊姑娘走的是另一條小街,後面也有三個人跟蹤。
「我住在北關,繞城東走。」他向姑娘低聲交代:「半個時辰後,我要到南鄉辦事,你先走,我打發後面跟來的幾位仁兄,記往:脫身要快。」
「別擔心啦!我的人會收抬他們的。」姑娘挽著他的手欣然說:「可惜你趕走了擎天手,要讓他跟來,就撈到大魚了,擎天手在武威所的地位不低呢!」
「哦!你真決定與周府的人周旋了?」
「是呀!是聽你的勸告呀!」
「你別把責任往我身上推好不好?你應該有你自己的主見。
哦,你那兩位保鏢,對付得了三個人嗎?跟來的人有三個,不是庸手。」
「我帶了很多人。」
「很多人?你到底……算了。」他本想問姑娘的來歷,卻又忍住了:「人多固然勢眾,但也容易受到計算,你最好小心些,可別讓他們弄到你的人查根底。」
「我會小心的。星河兄,我到南鄉……」
「很可能有一場精彩的龍爭虎鬥,我要去看看。」
「妙啊!我也去。」姑娘雀躍地說:「錦繡山莊的人,消息和我一樣靈通,他們也可能參加龍爭虎鬥,我要找那個……找幾個人出口怨氣。」
與商姑娘沒分出勝負,她有點不甘心。
「你不能去。」丘星河斷然拒絕。
「星河兄……」
「別忘了我的綽號:我獨行。」丘星河不理會她的不快。「而且我所要辦的事是涉及機密,必須由我親自私底下解決。」
「你不要我參與,我……」姑娘大感失望。
「既然你有許多人手,你自己的事也許忙不過來,哪有餘暇跟著我東奔西跑?留在城裡吧!我可能要晚一點才能回來,咱們這就分手。」
腳下一緊,他轉入一條小巷逕自走了。
黃源馳上南行的大官道,響橙發出悅耳的清鳴,馬上豪少打扮的丘星河,顯得容光煥發精神抖擻。
十五里,黃溝集。
集位於路西,不是集期居民甚少在外活動,百十戶人家規模不大,集場空蕩蕩只有一些頑童在活動。
健馬馳入集口,立即引起一陣小騷動,犬吠聲大作,村民們皆向這位神氣的不速之客,投以驚詫的目光。
在集西端的一座大宅前,他扳鞍下馬,在廣場的拴馬樁繫妥坐騎,輕搖著馬鞭向大院門闖。
黃溝集有一條小徑,五里外便是鄧姓糧紳的黑龍潭西下莊。
白道群雄至西下莊救鏢,並不走大道,以免走漏消息,所以黃溝集並沒受到干擾。
南來北往的旅客。沒有進入集內的必要,這裡只是南鄉附近村落土著們,趕集買賣的小地方,集期才有人交易,引不起任何旅客的注意。
這位鮮衣怒馬的豪少,難怪引起集民的注意。
大院門緊閉,院門樓上也不見人蹤。
本來,大院門通常作為主人或賓客出入的地方,僕人與車馬由側門進出,所以平時院門虛掩,是十分正常的事。
他扭頭回顧,發現集民正陸陸續續散去,似乎覺得這位豪少原來是大宅的訪客,沒有再繼續好奇觀看的必要了。
「再不派人出來迎接,在下就打進去了。」他向大院門高叫,馬鞭在門上連抽三記,右面門扇的古銅大門環,發出清脆的怪響。
暴客上門,閉上門擋不住災禍的。
院門終於拉開了,一個老門子當門而立,探頭外望。死魚眼狠盯著他。
「你幹什麼?」老門子不悅地問。
「來找人。」他也冷冷一笑。
「找人?你是誰?名帖呢?」
「唷!你這鄉下土財主的宅院,也講究遞名帖?胡搞!」他臉上換了笑容:「告訴貴主人,我獨行要見你們的兩個強盜貴賓。」
「什麼強盜貴賓?胡說八道!」
「是嗎?快去叫他們出來,去!」
「豈有此理!」老門子憤然關門:「瘋子!」
砰然一聲大震,尚未闔上的沉重門扇被踢得猛然再退,兇猛的震力,將門後的老門子震翻摔出丈外,吃足了苦頭。
他也向後飛退,遠出三丈外冷然候敵。
接二連三飛出五支五尺長的鏢槍,有如匹練橫空,破風的銳嘯驚心動魄,勁道之猛烈十分驚人。
他雙腳屹立如山,僅上身作輕靈的扭頭,馬鞭已插在腰帶上,雙手靈活地左抄右抓,抓一支丟一支。
眨眼之間。五支鏢槍皆擺放在腳下。
「飛槍太保,你還有一支鏢槍,捨不得出手嗎?」他向門內的閃動人影大叫:「還有一個飛斧太歲,你的飛斧怎麼不會飛了?
我等你。」
「我獨行,你沒有理由來找我們。」飛槍太保驚恐中有憤怒,搶出門外大叫。
「哼!你們也知道在下叫我獨行,真不簡單,看來,你們一群禹州山賊,早就和無儔秀士掛了鉤。」
他頗感意外,按理,九華山莊的人,並沒有經過禹州,不可能在這南下期間勾結。
猜想,兩個強盜早就躲在宅內向外窺伺,留意他的一舉一動,利用門子開閉院門時,用鏢槍出其不意猛襲,五支鏢槍勞而無功,被叫出名號,不得不出來打交道。
「少廢話!你想怎樣?」飛斧太歲蓄勁待發,手中的短手斧隨時皆可能脫手飛出。
「想向你們討消息。」
「混蛋!少做夢。」飛槍太保斷然拒絕。引槍待發,配合飛斧太歲逼進,準備拚命。
「在下的夢都是好的,不供給消息,在下把你們五花大綁穿了琵琶骨,拖去交給天南鏢局的總鏢頭處理,你會後悔八輩子。」
「去你娘的……」
飛槍橫空,手斧如電,兩匪同時出手,兩丈空間威力萬鈞,速度太快,對面的人無法看清槍斧的形影,絕對來不及閃避。
飛槍太保已經沒有鏢槍,火速拔腰刀。
飛斧太歲的特製腰帶。還有三把手斧,所以手中斧飛出,立即快速地拔取另一把手斧。
先前出其不意猛襲,五支鏢槍勢如雷電,相距不足三丈,依然勞而無功,這時面對面發槍。想得到必定浪費精力,落空白是意料中事。
丘星河已先一剎那伏下,竄出,鏢槍與手斧從他的背部上空呼嘯而過,眨眼間他已躍起,貼身。
手斧還未拔出的飛斧太歲,眼角瞥見有物閃動,已來不及招架了,噗一聲耳門挨了一記重擊,大叫一聲扭身摔出丈外,只感到天昏地黑,爬不起來了。
飛槍太保更慘,咽喉被扣住,小腹挨了一膝,右肋再挨了一拳,渾身全鬆了。
片刻,兩人被牛繩捆住雙手,被拖在馬後,像進屠場的老牛,被拖出集西的樹林。
兩人被捆在樹幹上,先被一陣拳掌打得五官流血,叫苦連天。
「現在,我們來好好問口供。」丘星河輕晃著手斧,臉上有陰冷的笑容:「不招,問一句用斧背敲一下。直至所有的骨頭被
敲碎,你們斷了氣才罷手。老兄們,你們的骨頭是很脆的,不要寄望在下力氣不足敲不碎。」
「你……你要……要問……問什麼?」飛槍太保快要崩潰了,人的骨頭哪禁得起斧背敲打?任河一條骨被打碎,絕對無法復原了。
「你們何時與九華山莊勾結上的?」
「無儔秀士第……第一次到開封,就……就派人與飛熊孫寨主勾搭上了。二……二寨主翻天鷂子武俊,早年與百毒無常……
有交情。算來,已……已有三個月了,咱們奉寨主之命,帶了三十餘名弟兄,潛跟在左右聽……聽候差……差遣。」
「憑你們三十幾個強盜,對付得了天南鏢局的五位一流鏢師一定有人配合你們行事。」
丘星河的手斧,斧背輕敲飛斧太歲的左肩尖:「你說,誰配合你們?」
「我……我要保……保證。」飛斧太歲不住顫抖,但依然神智清明:「我招,但饒我一命……」
「一言為定,你的命保住了。」丘星河大方地應允,他根本無意殺這兩個強盜。
「是……是幾個扮……鄉婦的女人。」飛斧太歲乖乖招供:
「其實,咱們從埋伏區衝出時,她們已將全隊的押鏢人擺平了,咱們只負責把鏢車和人帶走,將不需要的人處死掩埋。至於她們用何種可怕武器,在片刻間將所有的人擺平弄昏,咱們一點也不知道。」
「唔!我知道是什麼人了。」
「老兄……」
「閉嘴!問你再說。」丘星河不想多問,劫鏢的事他沒有追究的興趣:「你們這一群混蛋,其實只是替罪的羔羊而已,那些鬼女人根本不需要你們出動打劫,只需要你們頂罪。」
「可是,咱們可以招出她們……」
「招出她們?她們是誰?」
「這……」
「誰會相信你的話?一群強盜打劫,卻說苦主是被幾個村婦先制住的,你要誰相信?」
「可是,事實如此……」
「去你娘的蠢豬!連三歲小孩也不會相信你說的事實。」丘星河開始砍斷捆人的牛繩,兩匪軟倒在樹幹下:「快滾!是否能保住老命,看你們的造化了。」
兩匪忘了疼痛,爬起向林木深處狂奔。
蹄聲噠噠,響鐙叮叮,丘星河逕自策馬走了。
兩匪這才知道丘星河真的有意縱放他們逃命。
衣著光鮮,響鐙悅耳,人強馬壯,目標鮮明。
他並不急於趕路,沿大宮道放轡遙行。
蹄聲輕急,三位騎士趕上了他。
他完全松僵,黃驃一步步緩走。
「丘老弟,你把從黃溝集帶走的兩個匪徒,帶到何處去藏匿了?」第一位中年騎上士,與他並騎緩行,扭頭和氣地質問,似乎已經知道他的底細:「咱們循線索查至黃溝集,去晚了一步,聽集上的人說,老弟已先一步將他們帶走了,所以……」
「所以,他們循線索追來了。」他似笑非笑,神情冷淡:「兩個匪徒很合作,有問必答,所以,在下放他們走了。」
「什麼?你竟然把匪徒釋放了?」中年騎士的態度變很好快,和氣的神情一掃而空。換上了憤怒的強者面孔:「豈有此理,你……」
「閉上你的狗嘴!」他也臉色一沉,語氣潑野:「你說話給我小心了,惹火了我,我打掉你滿口狗牙。」
「你……」
「你循什麼線索查?呸!你三位仁兄只是恰好經過黃溝集聽到集內的人議論,才打聽出經過,老半天才追上來的,少往你臉上貼金,你能查得到什麼狗屁線索?你想唬我,早得很呢!給我滾遠一點!」
「小輩,你不要太狂。」中年騎士怒火上衝。但色厲內荏:
「咱們是替天南鏢局助拳的俠義道英雄,正在搜捕匪徒,河湖朋友有協助咱們的道義,你縱放匪徒,必定己獲得了口供,必須將口供無條件提供給咱們,不然……」
「老兄,你有沒有搞錯?」他打斷對方的話。
「什麼?搞錯什麼?」
「你們是俠義道英雄?」
「那是當然,我……」
「我又是什麼?」
「這……出面擒捕匪徒,當然也是俠義英雄……」
「哈哈!所以你搞錯了,我獨行不是俠義英雄,而是與九華山莊的俠義英雄作對,向俠義英雄討債的邪道怪傑,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說,在下還有協助你們的道義嗎?」
「不管你怎麼說,你必須將匪徒的口供說出。」中年騎士只好硬著頭皮來硬的:「否則……」
「去你的!」丘星河也來硬的,叱聲中一掌拂出。
相距在丈外,中年騎士哪在乎這一拂?
他以為這是丘星河發怒時的本能示威反應,表示憤怒的下意識動作,與趕走擾人的蒼蠅蚊子作用是一樣的反應,傷不了人。
可是,渾雄的暗勁,突然像排山倒海般光臨,像平地驟起一陣狂風。
「哎……呀……」
中年騎士狂叫著,摔落雕鞍砰然著地,健馬也受驚向前疾衝。
「你們兩個也嘗嘗落馬的滋味。」丘星河扭頭向另兩名騎士含笑招手:「別怕,摔不死的,在下出手有分寸,保證死不了,受傷是免不了的,上!」
兩騎士大駭,怎麼遠在丈外的同伴,被一聲叱喝便落馬了?
可能嗎?
兩騎士策馬馳出,但不是向丘星河攻擊,而是急於搶救同伴,一個救人,另一個則追馬。
「哈哈哈……」丘星河狂笑,黃驃突然放蹄飛馳。
三騎士垂頭喪氣往回路走,同伴摔傷了右腿,雖仍可乘坐騎趕路,但卻不能策馬飛奔了。
剛離開現場不足百步,前面路右的樹林中一踱出五名男女,迎面擋住去路。
四男一女,全都扮成村夫村姑,臉上有簡單的易容藥物染成風霜遺痕,其色深褐年紀不小了。
但女的有一雙年輕的明亮眼睛,與蒼老的臉色毫不相配。
「為何不跟去?」女的陰森森地問,擋在馬頭前聲勢洶洶。
「什麼人敢管在下的事?跟不跟與你們何干?」另一位中年騎士沉聲反問:「可惡!你們幾個雜碎,似是衝咱們而來的?」
「對!衝你們而來的,下馬說話。」女村姑口氣十分霸道:
「本姑娘要證明你們的身份,替天南鏢局助拳的人,本姑娘一清二楚,但卻不知你們的底細,只好帶你們去見總鏢頭斷魂刀雷鳴。」
「你是什麼東西!」中年騎士傲然拔劍,一躍下馬:「在下打賭,你們一定是活得不耐煩了……」
「呵呵呵……」一名老村夫大笑,輕拂著手中的一段三尺長樹枝向前接近:「老夫真的活得不耐煩了,只是,我橫行天下半甲子,卻被你老兄把我看成東西,實在感到很不是滋味。」
「你又是哪座廟的大菩薩?」
「對,菩薩,你看……」
老村夫左拿一伸,一揚掌,掌心突然湧現猩紅的色彩,中間是色深的暗紅圓心。
「赤煞天尊……」中年騎士大吃一驚,叫聲中火速拔劍,作勢躍下馬背。
來不及了,老村夫閃電似的衝近,伸出的掌借勢吐出,渾雄無匹的暗勁潛流,向劍剛拔出的中年騎士湧去,已刺下的劍突然向上反揚。
老村夫的另一大手,已扣住了中年騎士的右膝,有骨折聲發出。
這一抓,勁道十分驚人。
「龍叔,要活的!」村姑的叫聲及時傳到。
中年騎士一聲狂叫,被拖下馬掉落地面。
同一瞬間,另兩名村夫撲向另兩名騎士,刀光如電,劍氣似寒冰,兩騎士幾乎在同一剎那被擊落墜馬,完全失去策馬逃走的機會。
「這種下三濫的潑賤貨,留活口未免太便宜他們了。」龍叔一腳將中年騎士踢昏,拖了便走:「無儔秀士只能請來這種濫貨助拳,見一個宰一個何必費神?」
「要口供呀……」
「問不出什麼來的,這些濫貨所知有限。」龍叔將人往路邊的林子裡一丟:「留給咱們的人處理。咱們必須趕上去。」
原來還有人潛伏在樹林內,可知出動的人數十分可觀。
健馬馳入大道東南面的小徑,進入丘陵起伏的鄉野。
不久,到了一座長同下的樹林。
丘星河對這一帶的地勢不算陌生,兩年前他曾經來過這裡:大陵丘。
他扳鞍下馬,掛上韁,除去馬銜,讓健馬自行活動覓食,輕拍馬臀三下,黃騾馬小跑繞林而走,響鐙發出悅耳的清鳴。
他將佩劍改繫在背上,往樹林深處一竄。健馬自由自在地覓食,不時發出響鐙的清鳴。
岡東端的大陵莊,是附近四鄉頗有名氣的莊院,建有莊牆和莊門樓、碉樓,像一座小城池。陌生人不可能闖入,事實上,也沒有人敢冒險闖入自找麻煩。
大陵丘的大陵莊,莊主葉金寶是南鄉的大地主,財勢僅次於黑龍潭鄧糧紳,莊丁的成份也比較單純。因此,應討一些特殊意外的自衛力也就稍差。
四面八方的英雄好漢,像趕集一樣聚會許州,連黑龍潭鄧糧紳也抗拒不了強梁的威協、入侵。
大陵莊自衛力更弱,也只好聽天由命啦!
早幾天,有一批強龍前來借宿,全莊的人個個心驚膽跳,惶惶不可終日,今天,又來了一批人,又是強龍。
結果,全莊家家閉戶,誰也不敢出面干預,葉莊主乾脆躲入避兵的地窖。
兩批強龍幾乎全是女的,應該稱為強雌虎才符實。
人們的居住地,發展的形式演變過程,通常有一定的軌跡,大同小異相差不遠。
先是某一個人定居,然後成為一戶,再成為一莊,然後發展成村,成市集、成鎮,最後成城市。
因此,某一莊的莊主宅第,必然成為全莊的中心,因為他是全莊的主人。
葉莊主的大宅前,有可供子弟們聚集的廣場,四周老槐成蔭,秋收時,可以作為曬麥場。
廣場南端,二十餘名男女列陣,簇擁著中間的姜秋華姑娘,她真像一位風華絕代的女將,兩側,是她的四位嬌美的侍女。
北端大宅方向,也有二十餘名男女列陣。
北端主將是繹宮魔女彭瑛。
魔女的隨從是兩男兩女,極為出色。
比氣勢,雙方勢均力敵。但論人才,姜秋華雖則人比花嬌,風華絕代,可是似乎缺乏魔女的艷冶動人風情。
魔女才具有令男人神魂顛倒的魅力。
今天,她們不是來比較風情魅力的。
「絳宮魔女,你是江湖上成名的魔道至尊人物,雖則你並沒有金口玉牙,但你的話、你的承諾,應該是一言九鼎的,是嗎?」姜秋華有備而來,先禮後兵,所以說話的態度倒還和氣。
「不錯,不用你抬舉我。」繹宮魔女可就有點托大了,態度也不友好。
「閃電手傳回你的約定,不是假的吧?」
「不錯……」
「但你卻不在看墳人的小屋裡,讓梁少莊主撲了個空。」
「梁少莊主在期限內並沒前往。」繹宮魔女音調提高一倍:
「至於我在期限內,在不在小屋內,那是我的自由。小女人,你要我待在那間小屋子裡等他?你是不是昏了頭?」
「由於你不在小屋子裡等候,誰知道你在弄什麼玄虛?」
「不要強辭奪理,你不是為講理而來的。你們怕我獨行怕得要死,期限內根本不敢接近那間小屋,你們派人前往偵伺,只有兩個身不由己的人接近窺探,染少莊主本人,自始至終不敢接近三里之內。小女人,不要玩這套惡人先告狀的拙劣遊戲,你無法掩飾粱少莊主的膽怯行為,更掩飾不了他恐懼我獨行的心態。小女人,把你來的目的說出來,不要在此浪費時間好不好?」
「好,我是九華山莊的全權代表,和你談雙方暗中合作的條件。」姜秋華知道無法強辭奪理,乘機下台。
「暗中合作?」
「對,暗中合作。」姜秋華一字一吐:「你一定要明白,九華山莊的人如果與你公然走在一起,會發生何種嚴重的後果,除非你能公然正式投效武威所,你會嗎?」
「不去。」絳宮魔女的答覆乾脆俐落。
「為何?」
「那樣的話,就不能任所欲為了。」
再笨的人,也可以體會出魔女話中的諷刺味。
「可惡!」姜秋華冒火地叫:「你認為九華山莊的人,行事任所欲為?」
「不是嗎?」魔女不在乎姜秋華冒火:「如果不,我就不至於不死心跟來等機會了。我正在有耐心地冷眼旁觀,看你們到底能有些什麼驚天動地的作為,假使你們沒有什麼建樹,我才不會和你們合作呢!」
「你只有一條路可走:暗中與我們合作,不然免談。」姜秋華語氣轉厲:「公然走在一起,你會破壞了梁少莊主的英雄形像,今後誰還肯追隨他?現在我立候答覆,你願意在我們的條件下,暗中攜手合作嗎?」
「你已經知道答案了……」
「我要確切的回答,是與否。」姜秋華咄咄逼人,這就是她帶了大批人手前來的目的。
「好,我給你明確的答覆,要明,不要暗。」魔女一字一吐:
「而且,不能有從屬關係。」
「哼!你……」
「你已經得到明確的答覆,下一步棋該你走了。」魔女舉起右手,語氣陰森:「你我勢均力敵,當你踏出生死相見的第一步
時,那就只有一個結果:只許一方的人活在世間。」
一名侍女舉起了代表絳宮魔女的三角旗。
旗上的黑色鬼頭圖案,似乎飛揚欲動。
另兩名侍女,舉起了金鐘和玉罄。
二十餘名男女劍光閃爍,形成的舞陣候令而動。
姜秋華的明眸中,湧起寒森森的冷電。
「彫蟲小技,也敢獻寶?」她徐徐拔劍:「魔女,你回頭看看誰來了?」
院門前,一排九個戴黑頭罩,僅露雙目,穿了黑長袍男女難分的怪人,堵住了絳宮魔女一群人的後路。
他們出現得十分詭譎,而且無聲無息,神乎其神。
站在中間那人,右襟繡了一個白圈,中間是半白半黑的太極圖案,似乎自黑兩色奇光正在閃爍、旋動、飛揚。
那股妖異的氣氛,極為懾人心魄。
「四海妖神!」魔女脫口驚呼,臉色大變。
「你絳宮魔女那點點聲光惑人小技,能經受得起古前輩的地行仙道術一擊嗎?」姜秋華沉聲說:「你還有自救的機會,快下令丟下所有的兵刃法器。」
十大魔頭也稱十大妖魔,四海妖神排名第四。
絳宮魔女彭瑛,排名恰好高一名:第三。
排名第二的人,是天暴星陶冰。
天暴星嫁夫金鞭太歲姜霸,也就是姜秋華的老爹。
真巧,十大魔頭排名最接近的二、三、四名,今天碰了頭。
可是,只有一個四海妖神是真正的魔頭。
假使有真的綠宮魔女在場,四海妖神沒有必勝的機會,而且人數少了三倍,雖則有姜秋華的人加入,也難以穩操勝算。
但對付小一輩的絳宮魔女,妖神可就神氣啦!
「彭老宮主不在,老夫不便欺負你一個後生晚輩。」四海妖神刺耳的嗓音難聽已極:
「但如果你不聽姜姑娘的吩咐、又當別論,你會聽的,是嗎?」
「本宮主仍可一拼。」絳宮魔女絕望地厲叫:「老妖神,你居然成了九華山莊的鷹犬走狗……」
「潑婦該死!」四海妖神大怒,獰惡地舉手要下令攻擊。
他們堵住了絳宮魔女的後路,卻沒料到自己的後路也被人堵住了。
「噫……」
姜秋華這一面的人,傳出驚訝的叫聲,他們可以看到妖神身後的變化,因此早一剎那看到院門口的動靜。
四海妖神九個人,完全忽略了身後,不知從院門悄然出來了強敵,危機光臨已來不及有所反應了。
一個依稀難辨的人影,陡然出現在四海妖神身後。
「你才該死。」出現的人是丘星河,左手五指如鉤,扣住了四海妖神的顫項,右手一陣快速撕抓,妖神在剎那間成了個半裸的人。
左右八個人大駭,不敢貿然撲上搶救。
「呃……呃……」
四海妖神手腳發僵,被扣住頸項後拖丈外,黑袍破碎,劍和乾坤八寶袋都被收繳丟掉,露出乾瘦的光赤上半身,頭罩也撕掉了,猙獰乾枯的老臉流露出痛苦的神情,老眼翻白舌頭外伸。
丘星河手大指長,扣住乾瘦的老脖子有如抓鵝,指尖幾乎扣入氣管兩側,只要一用勁,脖子必定碎斷或扭折。
這一扣,已扣掉了妖神半條命。
最後一掌拍在四海妖神的背心上,信手將人向前一推。
「不知自愛。」丘星河拍拍雙手冷冷地說:「老而不死謂之賊也!
四海妖神摔倒在原先站立處,手腳攤開失去活動能力,在兩名隨從的扶持下,老半天才呼吸恢復原狀,但全身像是癱瘓了。
八名隨從左右一分,圍住了丘星河。
「誰要是施展妖術,或者不按規矩倚多為勝。」丘星河聲如沉雷,字字震耳:「我獨行保證他半死不活,包打保票。」
如果他怕這些人圍攻,為何釋放首腦四海妖神?八隨從當然知道他的底細,真不敢冒失地動手攻擊。
絳宮魔女大喜過望,一聲令下,二十餘人迅速退至一旁,退出前後受敵的危境。
對面的姜秋華也大驚失色,進退失據。
「放開我!」四海妖神總算非常了不起,片刻間便恢復元氣,手腳開始可以活動了,踉蹌站穩推開隨從,叫聲如狼嗥。
一個半裸的老人,展現胴體在日光下,的確沒有什麼可看的,眾目睽睽,老妖神居然毫不介意自己的狼狽相,被憤怒羞急衝昏了頭。
劍沒有了,乾坤八寶袋沒有了,還能玩出什麼把戲來?
老妖神真該知趣,盡快逃離現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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