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傳 正文 第 二 章
    當晚,辛文昭的靜室中,多了一個人,是個千嬌百媚的美麗少女。

    他獲得三天假期,那是他鬥殺陳奇的獎賞。以往被派鬥殺外來的人,最高的獎賞是休息一天。

    這次居然有三天假期,令他大感困惑。

    在大小羅天,不要說一天假期,哪怕是一個時辰的休息,也是夢寐以求的最大亨受,所以所有的人,如能獲得與外人搏鬥的機會,無不全力以赴。

    漸漸地養成了嗜殺的意識,出手冷酷無情,但求速戰速決,心目中只有一個殺字,別無其他念頭,一經照面,必定是你死我活。

    勝,有一天假期。負,那就是死。

    受輕傷無妨,但傷並不能休息。傷重,也是死。

    在這種無人性的魔火長期磨練下,一個在此經歷八年歲月而長成的少年、還能產生其他的意識嗎?

    他並不知已被派定外出辦事,因此大感困惑,憑他的猜測,他已意識到將有不尋常的事發生在他身上了。

    果然不錯,入暮時分。送來了一桌酒席。

    他開始感到不安。希望狄教頭來看他,在狄教頭口中,定可獲得一些暗示。

    可是,不是練功期間,任何人也不可能接近靜室,即使是本莊的執事人員,誤入禁區必定性命難保,教頭是外人,結局不問可知。

    靜室的管理人在酒席備妥後,送來一位美麗的少女,臉上露出暖昧的怪笑,向他說:「辛文昭,這位姑娘叫雷風,這三天休息期間,她是你的伴侶。

    哈哈!男人女人,這件事你懂不懂?如果你不懂,她會教你。好好待她,別忘了你是個男子漢。

    這三天內,你可以閉門閉戶,除了小廝按時送餐點來之外,沒有人會來打擾你,好好享受啦!哈哈……」

    笑聲搖曳中,管理人帶上廳門走了。

    他站在廳中發愣,不知所措。

    八年漫漫歲月,殘忍的訓練、鞭撻,每三月必受一次的五刑磨練、殺人、被殺、血和淚……這是他八年來的全部。

    一年中,只有一天休息,身體的疲勞、心靈的折辱,片刻的休息比大早的甘霖更可貴,一天下挨教頭的修理便是天大的奇跡。

    這就是生活,他哪有時間去想女人?

    正確地說,他已經忘記自己的性別了,與生俱來的生命潛能,被壓抑得幾乎不再存在了。

    他的同伴中,有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是女孩子,但最近幾年已經分開苦練,見面的機會無多。

    即使見面,那些本來應該天真活潑的女孩子,已經變成與他同一型式的人,挽髮、穿練武衣褲、身上佩帶著沉重的用具,很難分辨誰是男誰是女,永遠沒有單獨見面的機會,更沒有交談的可能。

    唯一的一次。是與余姑娘到小羅山奪旗,他與異性單獨在一起度過九死一生的漫漫長夜,刀光劍影,暗器飛騰。你死我活,血肉橫飛。

    這就是他與女孩子單獨相處的唯一的一次。

    正確的說,那次還不算單獨相處,因為他們的行蹤,大總管早就瞭如指掌,如同親睹一般。

    這是說,那次自始至終,都有人在旁監視,怎算單獨相處?

    他再也想不起自己是否曾經與女孩子相處過,除了十歲以前的兒時往事。

    兒時往事,太遙遠了。

    八年來,除了起初一月中,他曾在睡夢中夢見自己的家園與親友,一連串的惡夢令他淚濕枕衾。

    從此以後,夢沒有了,一人沾床,便睡熟得像殭屍,只有起床的鐘聲,能令他在熟睡中驚跳而起。

    他嗅到了奇異的陣陣幽香,那是什麼?

    女孩子站在他旁邊,青絲雙髻戴了兩朵珠花環,月白衫裙,素雅中另有一種出俗的風華流露,低垂臻首,手中抱著一個青布包袱,一雙纖纖素手又白又嫩。

    雖看不清臉蛋的輪廓,但那長長的睫毛,小巧的瓊鼻,晶瑩紅潤的臉頰,便可看出是個出色的少女。

    她站在那兒羞答答地抬不起頭來,是那麼嬌柔、小巧、纖弱,我見猶憐。

    只消看第一眼,他便知道不是在莊內的同伴。

    兩人呆呆地站立,誰也羞於先開口。

    久久,少女終於鼓起了勇氣,幽幽地說:「辛郎,不要我來麼?」

    他神智一清,從困惑迷憫中醒來,生硬地說:「你已經來了,坐吧!」

    「我叫雷鳳,姓風雷的雷、鳳凰的鳳。」

    「我知道。」

    「辛郎,內間在何處?」

    他本能地向內一指說:「那就是內間。」

    雷鳳低著頭,臉紅紅地向內房走。

    他一急,叫:「你幹什麼?」

    雷鳳轉身面向著他,他這才看清了對方的面貌。

    在他來說,該是破天荒第一次看到這麼美麗的少女,不禁凝神打量著對方,心中毫無雜念,只覺得這位女郎很美、很嬌,羞態可掬,與他所接觸過的人完全不同。

    「辛郎,我要安置衣物嘛!」雷鳳嬌羞萬狀地說。

    「安置衣物?你要在我這裡安頓?」他訝然問。

    「是啊!我……」

    「你為何要在我這裡安頓?」

    「我……我是來……來陪伴你的,這三天,我……我是你的人。」雷鳳期期艾艾地說。

    「我不要你作伴。」他直率地說。

    雷鳳羞笑,突又覺得失態,故意以手掩面,轉身如泣如訴地說:「辛郎,你不要我不要緊,我……唉!我還能說什麼呢?除了自盡,我……」

    「我什麼?自盡?」他驚問。

    「是啊!不自盡死得更慘。我是奉命來陪伴你的,你不要我,便是我不稱職,我只好死了。」

    雷鳳說完,掩面飲泣,顯得無助淒切,似乎真是走投無路了。

    辛文昭心中一震,他知道本莊的規矩,不稱職就是失職,失職是可悲的,結局更不堪設想。

    他長歎一聲說:「我並未要求有人作伴,怎麼一回事?」

    雷鳳放下包袱,偎近了他,忘形地投入他懷中,抱住他的虎腰顫聲道:「辛爺,不要趕我走。

    你知道,我是奉命而來的,我被你拒絕因而含恨九泉、死而無憾,但你也將固抗命而受罰,我……我怎能……」

    「不要說了。」他煩躁地說,確也想到了自己。

    「辛郎,你不趕我走了?」

    「既然你是奉命而來,那就留下吧!我不明白,為何要你來陪我?」

    「辛郎,你是嫌我貌醜麼?」

    「咦!你醜不醜與我何干。」

    「哦!辛郎,這很重要。聽莊主說、日後你們這幾十位佳弟子,都要先後派至各地坐鎮一方。將來你們都是功臣,裂土封茅高官厚爵……」

    「你說什麼?」

    「你知道我說什麼,辛爺,這不是秘密。將來你們功成名就,你們會有許許多多的女人在身旁,三妻四妾平常得很。

    目下我被派來伺候你。如果你喜歡我,我便是你的人。你如果願娶我為妻。我永遠等你,我願伺候你一輩子。

    你如果不願娶我為妻,我便是你的奴婢。辛郎,不管你如何待我,我永遠是你的人,我願為你做一切事……」

    雷鳳半癡半迷做作地說,幾乎聲淚俱下,楚楚可憐。

    可憐的辛文昭,對男女之間的事一竅不通,怎知懷中這位楚楚可憐的美麗弱女人有何用意?

    在他的感覺裡,弱者與憐憫不值半文錢,愛情毫無地位,同情毫無意義。唯一令他感到異樣的是,懷中的雷鳳渾身香噴噴地,令人感到受用。

    柔若無骨的嬌軀,抱在懷中卻也感到快意;至少他並不討厭這種奇妙的感覺和觸覺的享受,這比抱著冷冰冰的刀劍舒服多了。

    同時,他心中不住地暗念:「都是功臣,裂上封茅高官厚爵……」

    依稀中,往日莊主的話也在耳際隱約震嗚:「你們結業之後,每位弟子皆是獨當一面的一方之雄,榮華富貴垂手可得,予取予求無人膽敢拂逆……」

    兩相對照,抽像的模糊觀念,依稀有點明朗化了。

    以往,他從未想到這些話的用意,也無暇去想。而現在,懷中這位美麗的少女,從他隱藏的記憶裡,引發出某一些他埋藏在心靈深處的意識,爆出一點火花。

    腦海中靈光在閃動,他陷入沉思的境界。

    久久、他聽到雷風在柔聲輕喚:「辛郎,你在想什麼?」

    他的意識一閃即逝,回歸現實,冷冷地說:「我這種人是不需要想的,飢火中燒。進食吧!」

    雷鳳並不如他想像中的纖弱,慇勤勸酒並不小氣,初見時的嬌羞早已經拋棄,有說有笑情意綿綿。

    當然,他無法分辨好女人與壞女人之間的差別,反而認為女人就是這樣的,閨女與已結婚的女人都是一樣,反正都是女人。

    酒是常備的飲料,他的酒量不差,雷鳳使出渾身解數,卻無法將他灌醉,自己反而先醉了。

    席間他說不了三句話,倒也肯分心聽雷鳳媚聲媚氣的挑逗。

    狄教頭要他多用耳目,少說話,人頭上的器官都是成雙的,嘴巴只有一個,自然是老天爺有意的安排,要人少說話。

    這一晚,他上床便沉沉入睡,任憑雷鳳如何挑逗,他根本不加理睬。

    休息了兩天,年輕人閒不得,閒下來便精力過甚,疲勞一消精力旺盛。

    當天,他終於被雷鳳挑得激發了生命的本能。但除了知道自己一度興奮激情之外,仍覺茫然無知。

    第三天,他才成為真正的男人。

    但他不知其中的陰謀,不知這是莊主籠絡他的手段。

    雷鳳是個情場老將,在郎情似水妾意如綿中,祝他辦事一風順,願他平安早歸、要等他一輩子,要與他做一輩子思愛夫妻要與他……

    第四天—早,他與七名同伴。隨同莊中周、吳兩位管事。風塵僕僕到了東流縣的江灣僻靜處,找到了一座江邊的木屋。

    木屋的人執禮甚恭,立即招來了一艘快船,登船後立即躲入艙內休息,船迎著朝陽順風順流向下放。

    周管事的大名叫恆,是個高大如人熊的虯髯大漢。

    吳管事名威,手長腳長像個大馬猴。

    這兩伍管事在莊中,各管一小隊弟子,素以精明殘忍狠毒著稱,沒有一個弟子不怕他們,打起人來簡直就不要命,拳打腳踢加上拋擲,不將人打昏絕不罷手,連辛文昭也怕定了這兩個要命閻羅。

    船上有八名舟子,走上五十里便有船相迎,立即更換舟子,船繼續下放。

    如此晝夜兼程,速度駭人聽聞。

    船至南京起旱,不再乘船,走鳳陽趨徐州。沿途有時徒步,有時乘馬。

    每隔二十或三十里,便有一處秘密驛站,該乘坐騎的地方、驛站早就備馬以待,站站換乘,根本不需顧忌牲口的死活。

    第八天,越過徐州府,向山東地境急趕。

    近午時分,到了一處道旁的三家村,村口第一家便是秘站。

    周管事領先策馬馳入,馬口已吐白沫行將力盡。

    兩名大漢匆匆迎出、亮聲道:「坐騎在屋側樹林,請專使換乘。」

    周管事一躍下馬,交過韁繩與大漢說:「不,吃了飯再走。」

    「請裡面招待。」大漢說。

    屋側的密林中,奔出十餘名大漢,匆匆牽走了坐騎、藏入密林。

    廳堂不算大。大漢請眾人就坐,廚下一陣忙,酒菜匆匆上桌。

    周管事一面喝酒,一面向主事的大漢問:「下一站在何處?」

    主事大漢欠身答道:「前面二十三里,地名丁集。過丁集兩里地,便是山東地境。路旁一家小食店,那就是遞站。專使可按路旁暗記前往,該站早已獲示準備停當了。」

    辛文昭大感震駭,訝然問:「兄台,前面就是山東地境了?這麼快?」

    周管事叱道:「少廢話。食畢要趕路呢!快,哼!咱們已經夠慢了。從江西到京師,期限是十二天,你說咱們快嗎?」

    主事大漢笑道:「十二日並非指人,而是指傳消息。傳使已按八日期限趕到,確實是夠快了。」

    辛文昭不敢再問,心中不住嘀咕:「南昌到京師,與大下羅天有何干連?數千里路程,設這些遞站,需要多少人手?需要多少金錢度支?」

    對大小羅天的雄厚實力,他暗暗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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