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雲霧越發濃密,慚愧大師的身影亦隱去了,劉伯溫但覺軟索仍然在向上提升,也不知何處是終點,那處是盡頭。劉伯溫自己亦知道,這時已絕無退路,上則生,落則死,在這短短片刻間,劉伯溫竟於生死間豁然悟道:「無死則無生,無生亦無死,生與死全在一念之間而矣!」
劉伯溫此時於生死忽然便看淡了,他的心神就越發踏實,手足亦更易於發力,因而上升的速度就更快。
劉伯溫雙足一踏,再度凌空時,突覺軟索一緊,一股猛然的力度把他向上拋起,劉伯溫吃驚問,他的身子已然降下,穩穩的落在石壁頂端之上。
「恭喜小施主!地道之險已然大步闖過矣!」慚愧大師此時就站在劉伯溫面前,輕輕地微笑道。
劉伯溫雖然不明白何謂「地道之險」,但既然安然升上石壁,總是令人高興,他躍躍欲試,道:「我此時但覺渾身發熱,若再攀越石壁,正好趁其時也!」
慚愧大師微笑道:「人道之險既已闖過,地險也就不再存在矣!此刻小施主面對的,卻是天道之險了!」
劉伯溫豁然悟道:「莫非這便是人道、天道、地道三元之險麼?但九宮卻又是甚麼路數?」慚愧大師一聽,喜道:「好呵!小施主一理通百理明,竟可以融匯貫通了!三元九宮即天地人四萬五千年之氣運大數,小施主若能參破玄機,則上下四萬五千年世事皆可瞭然於胸矣!」
劉伯溫猛吃一驚,暗道世上竟有人可以參知上下四萬五千年世事麼?這豈非成了大羅金仙?這是決計不可能的事!
慚愧大師目注劉伯溫,微笑道:「小施主甚感疑惑,是麼?」
劉伯溫點點頭坦然道:「大師所言玄妙之極,委實令人難以置信。」
慚愧大師一聽,不但不怒,反而臉有喜色,道:「小施主之疑,正如當年老衲之惑,當時恩師帶老衲上石壁時,亦曾說過三元九宮之數,老衲亦道委實教人難以置信!豈料八十年後,小施主又重覆老衲當年之語了!」
劉伯溫驚道:「大師八十年前便已知悉此驚天動地大玄機麼?大師豈非已知悉四萬五千年世事?」
慚愧大師苦笑道:「慚愧!慚愧!老衲雖然面壁八十年,於內裡玄機到底難以參破,否則,者衲亦不必於世上苦苦追尋八十年了!」
劉伯溫道:「慚愧大師追尋什麼?」
慚愧大師微笑道:「老衲追尋一位可以參透玄機之奇人,眨眼便已八十年了!」
劉伯溫道:「莫非英兒妹妹是其中之一麼?她可曾上過石壁?」
慚愧大師搖頭道:「非也,英兒另有來歷。她姓紫名雲英,她的父母被元人殺光了,湊巧老衲路過,見地上躺了一位兩歲嬰兒,老衲不忍,便把女嬰抱返寺中,眨眼已六年了!英兒並非三元九宮玄機中人,因此老衲教她的只是一些自衛防身的微末本領。」
劉伯溫道:「那大師尋到理想人選了麼?」
慚愧大師微笑道:「今時今日,或許尋著了!」
劉伯溫亦替他高興道:「那恭喜大師呵!這人是誰?」
慚愧大師呵呵一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劉伯溫心中一震,點著自己的鼻子道:「大師這是說小子麼?」
慚愧大師微笑道:「不錯!正是小施主你!苦苦追尋八十年,今日或許可以如願矣!」
劉伯溫驚道:「小子連三元九宮是甚東西亦不知道,竟會是我麼?」
慚愧大師道:「知道者自然知道,不知者苦苦追索亦自徒勞。就如老衲,雖經恩師指點,但面壁八十年,竟一無所睹!據聞曾有幸目睹一、二的,天下唯唐朝的一位奇人薛三公而矣!但連薛三公亦無緣目睹全部,因此他只能算入流,距三元九宮之數尚遙遙無期,此人逝去後,便再無人能與壁上天機相觸了!」
劉伯溫一聽,不禁目瞪口呆道:「唐朝距今已六百餘年,六百年來竟無一人參透,而小子竟可以參透?大師莫非是說笑了?」
慚愧大師微微一笑,道:「小施主且抬頭一看,老衲使知端詳矣!」
劉伯溫一聽,禁不住好奇心,果然抬頭向石壁之上的石壁凝目一瞧,但見這座石壁豎於腳踏的石壁之上,方圓近九丈,石壁通體呈蔚藍,平滑如一面巨大銅鏡。劉伯溫暗道石壁竟呈蔚藍,又光滑如鏡,果然特別,但僅此而矣,豈有他哉?
慚愧大師目光的的地凝注劉伯溫,留意著他絲微的反應和表情。
但見劉伯溫凝目而注,臉上一片迷惑神色,慚愧大師的心登時往下一沉,暗道莫非他一無所見麼?
但忽爾又見劉伯溫臉露驚疑,似乎已有所見,接而手足微動,恍似依照所見而演練!
慚愧大師大喜,忙沉聲道:「小施主已有所見麼?」
只見劉伯溫驚疑地喃喃道:「咦!怎的石壁上面,竟有人像?人像且在晃動!好不令人吃驚!……」
慚愧大師忙道:「小施主不必著慌,你此時所見,正是三元九宮的奧秘!但所見的,務必牢記於心,記得多少便算多少!千萬莫等閒視之!……小施主怎的了?」慚愧大師忽然驚叫了一聲。
只見劉伯溫目注石壁,雙手忽作交叉抱圈狀,演練不已,身子卻搖搖欲墮,似乎不勝負荷!慚愧大師暗道不好,小施主定力功力皆異常脆弱,乍然目睹玄機,大有走火入魔之危象!慚愧大師這般轉念,更不敢絲毫猶豫,疾速伸出右手,抵在劉伯溫背上。以自身超凡的功力,源源不絕地導入劉伯溫的體內。
慚愧大師的內力已臻化境,劉伯溫一旦承納,頓覺週身發熱,面頰潮紅,神智卻因此立復清明。
但見他雙手交叉作抱圈狀,連綿不斷,嘴裡喃喃地念道:「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環,週而復始!……」稍一頓,又目注石壁念道:「自從盤古迄希夷,虎鬥龍爭,事正奇,悟得循環真謗在,試於唐後論天機!……」
慚愧大師一聽,登時喜上眉梢,暗道劉小施主果然是天機道中之人!他所念的,正是當日恩師所傳授的起首數句偈語,恩師並道,他亦是承受於太師傅口中親傳,他自己就無緣目睹矣!老衲在自修身八十載,面壁八十年,竟然及不上劉小施主的天緣巧合!
慚愧大師這般轉念,便越發催激內力,決心以自己八十載的修為,以助劉伯溫參透天機秘事。
但見劉伯溫驚咦一聲,似乎又已見到石壁上第二幅圖形文字。只聽他輕輕道:「怎的忽然又變成滿滿一堞塔形梨子?……咦!」又道:「纍纍碩果,莫明其數,一果一仁,即新即故?」接道:「萬物土中生,二九先成實,一統定中原,陰盛陽先竭!……這是什麼意思?」
劉伯溫搖頭晃腦,目注石壁,俯仰沉吟,這時他的心神已與石壁所見的物事融匯成一體境界了。
慚愧大師又驚又喜,他不敢驚動劉伯溫,只在心內叫道:「劉伯溫呵劉伯溫!此時就全看你的緣分了!你但能夠記得多少,你的天機大道便是成就多少!……」
劉伯溫這時已根本忘了慚愧大師就在他後面,且在用畢生的修為助他成事。但見他目注石壁,手足依樣演練,眨眼間,竟已連續演練了三十九幅圖形!
就在此時,劉伯溫的身形忽然一滯,身法演練便驀地停下,身子再度搖搖欲墮,且比前度更猛烈!
慚愧大師深知劉伯溫此時已到生死玄關,中隔一道鴻溝,跨得過便是天機大師,跨不過便是死路一條!就算不死,亦必猶如修練絕世武功心法之走火入魔,非瘋即癲,無可救助!慚愧大師暗歎口氣,道罷罷罷!拚將老僧這一身臭皮囊拋掉,也了卻本門七百年的秘傳心願罷了!
慚愧大師猛一咬牙,凝聚全身功力,聚於丹田,然後猛一收腹,真力從丹田催發貫於雙臂,然後猛按於劉伯溫的靈台穴上。劉伯溫只覺渾身如遭電擊,登時精神大振,頓復清明,但當時劉伯溫並不知道,慚愧大師為助他成功,已把八十年的功力的大半,注入他的體內了!這等胸懷,日後令劉伯溫感慨不已。
劉伯溫甫復清明,石壁上面登時又現圖形文字,但見三位娃娃,手執風車,正在玩戲。又顯文字道:一口車來氣太驕,腳下無履首無毛,若逢木子冰霜渙,生我者猴死我雕!……
劉伯溫心中大奇,這圖形似是指天下有三人遊戲,其中成敗得失隱含其中,但三者之中誰勝誰敗?此時應是何年何時,卻一時之間無法參透。
幸而此時劉伯溫體內已平添了絕頂高手一甲子的修為,單就內力而言,在江湖上已罕逢敵手,因此他的定力亦因而大增,既知不能參透,便不去苦苦追纏,因而避過了傷神吐血的厄運。
慚愧大師這時已作聲不得,因為他的內力已損耗過巨,到這時他只能奮力支撐,保持不斷催送真氣。
劉伯溫往下又接連演練了十八幅圖形和文字,到第五十九幅圖形文字顯現時,劉伯溫忽然滿臉含笑,作了一個道士行禮的手勢,道,「無城無府,無爾無我,天下一家,治臻大化!」又道:「一人為大世界福,手執籤筒拔去竹,紅黃黑白不分明,東南西北盡和睦!」
劉伯溫唱罷,竟盤膝坐下,雙目低垂,手收於胸,一派得道全真的模樣。
慚愧大師知道劉伯溫的天機大道終於大成,他鬆了口氣,便再也支持不住,軟軟跌在地上,運氣調息。
好一會,劉伯溫方從疑幻疑真中清醒過來,不禁失聲叫道:「大師!……我這是怎的了?莫非是白日作夢麼?」
慚愧大師回過氣來,不禁苦笑道:「然則小施主記得夢中所見景像麼?」
劉伯溫想了想,便驚道:「夢中幻像,歷歷在目,且隨想隨發,隨心所欲!這是怎的了?大師!」
慚愧大師微笑道:「好!好!施主的天機大道已然大成,日後再加歷練,便可以融匯貫通,三元九宮,上下四萬五千年,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當其時,施主便是當世天機大師了!可喜!可喜!」
劉伯溫一聽,略一沉吟,便豁然而悟,道:「莫非石壁所現,便是大師所稱的天機心法麼?」
慚愧大師點點頭,滿面含笑道:「施主果然已入其道,略一點撥,便即豁然而通矣!不錯,石壁所現,的確便是天機大道的無上心法!此石壁又叫幻影壁,乃吾門自隋初相傳至今,據說是當時一位姓李名淳風的奇人,把其所觀察的上下四萬五千年天象,以無上法力融於石壁之內,以供後人研習。可惜千百年來,僅吾門太祖薛三公略窺一二,其餘更無一人可以知悉。能盡窺其全貌的,天下唯劉施主你一人而矣!當真乃不世奇緣!老衲亦終於遂了吾門之百餘年的一宗宏願!……哎!」
慚愧大師說到此處,忽然呻吟一聲,身子竟然搖搖欲墮。劉伯溫一見大急,忙趨前欲加相扶,豈料他情急之下,竟平空把慚愧大師托起丈高!
劉伯溫呆住了,托著慚愧大師在半空也忘了放下,他委實不敢想像,自己為甚好像平添了千斤氣力!「大師!大師!……這是怎的了?我竟有這般力氣把大師托起來麼?」
慚愧大師微微苦笑,坦然道:「劉施主已然把老衲如娃娃般托在半空,這還有假麼?實不相瞞,老衲八十載內力修為,為助施主抗禦心魔,已把一半輸入施主體內了!」
劉伯溫驚道:「大師失了這一半功力會怎樣?」
慚愧大師苦笑道:「也沒什麼,在武林中,若是年青小子,重新苦練,或可恢復功力。」
劉伯溫驚道:「但如大師這般垂老高人又將如何?」
慚愧大師坦然道:「那便是登極樂是了。」
劉伯溫一聽,登時冷汗直冒,道:「這如何教小子心安?大師若因此有甚不測,這是小子的罪過了!」
慚愧大師微笑道:「阿彌陀佛,劉施主不必介意,老衲為遂本門之百年宏願,早將生死置諸度外矣。況且劉施主日後必能以天機大道濟世救民,能以老衲一命,換取眾生安樂,這是老衲的福氣。」
劉伯溫不禁仰天歎道:「大師胸懷,可鑒日月!劉某人僅在大師面前發誓,日後必遵大師宏旨,以造福世人!」
慚愧大師喜道:「阿彌陀佛,劉施主能存此念,老衲心願足矣!但劉施主目下雖然內力大增,身負天機大法,但於逐鹿中原,自衛防身尚嫌不足,老衲趁此時一併傳授三招招式,施主若能領會貫通,便足可馳騁江湖矣!」
劉伯溫處涉江湖,但亦目睹彭大哥和慚愧大師絕頂武功,深知在江湖行走,人心險詐,若無法自保,那是寸步難行,便連忙向慚愧大師拜謝了。
慚愧大師微微一笑,道:「老衲這三招招式,乃專為劉施主而創,天下間亦唯有劉施主可以發揮其驚人威力。」
劉伯溫奇道:「請大師指教。」
慚愧大師當下微微一笑,突以一指豎起,指向青天白雲,雙眉低垂,雙目微開,恍似老僧入定,又似神遊太虛。
慚愧大師輕聲道:「此乃第一招,名妙演天機,心法云:頂天立地,翱翔宇宙。若勤加苦練而達九成火候,則天下武學、天地萬物皆為你所有了。」
劉伯溫聳然動容,不敢作聲,凝神默記。
慚愧大師微笑一下,招式突變,但見一指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包羅萬象,漫天指影,驚天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