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游龍的聲威,再次提升至顛峰。
他的輕功非常了得,橫行三丈直上五尋輕而易舉,直線飛射有若勁矢離弦,穿枝人伏有如飛車。
枝濃葉茂雜草及肩的樹林中,絕頂輕功大打折扣,反而沒有輕功差勁的人方便,蛇行鼠竄卻可派大用場。
加以逃走的人多,想盯牢特定的目標困難重重。
而且,活閻羅逃走的經驗與見識,絕不是出道兩年的四海游龍所能企及,三追兩追,不但活閻羅蹤跡已杳,連一些狐犬爪牙也形影俱消。
心高氣傲的四海游龍不死心,發瘋似的滿山窮理,有如盲人瞎馬,不知身在何地。
錦屏山的最西端,是一連串向西伸張,起伏坡度甚小的曠野,裡面散落著一些貧苦農戶的村屋。
古老破敗的農舍比貧民窟的房屋更簡陋,稍有身份的人不屑在這種地方落腳,卻是相當安全,不引人注意的藏匿所在。
風雲會就有不少人,在這一帶藏匿。
姜步虛昨晚不在六福客棧度宿,無意中逃過一劫。
他在城內城外活動打聽消息,找出不少線索,因此出城南行,消失在錦屏山的山林內,跟蹤的人白忙了一場,完全失去接觸。
那兩個具有天雷掌絕學的客卿,是他必欲獲得的目標,其他的恩怨是非,他毫不介意,因此對正邪兩方的計謀行動不加理會,那不關他的事。
他也打聽出俠義群雄暗中積極準備的消息,紫靈丹土與道全法師,也是他的目標,這兩個老道的掌功也像是天雷掌。
俠義群雄站明處不難找,所以他並不想操之過急。
風去會站在暗處神出鬼沒,得多花工夫尋蹤覓跡,務必先把兩個客卿找出來,以免夜長夢多。
風雲會的首腦人物,就藏匿在錦屏山南鄉一帶發施號令,潛伏在城內的人只是一些次要人物,他不想在次要人物身上浪費工夫。
大白天,烈日當頭,想隱下身形尋找無此可能,必須多花時間逐段慢慢偵查。
偵伺一處農舍許久,直沒有發現有可疑的人出外走動,他等得不耐煩,決定放棄另找目標。
剛想離開潛伏偵伺的樹叢,東面樹林傳出簌簌枝葉急動屍。
兩個刀劍在手的中年人狂奔而出,向卅步外的農舍飛奔,大汗澈體氣喘如牛,狼狽已極。
虛掩的農舍柴門,突然搶出兩男一女。
「是這幾個三流混蛋,躲得真穩當呢!」他心中暗叫,可找到躲藏的巢穴了。
是花花太歲與巫山神女,另一個是無雙秀士。
無雙秀士不是三流高手,而是二流,花花太歲與巫山神女,卻是一流中的一流高手名宿,甚至已躋身特等之林。
在他的心目中,這些人只配稱三流。
「咦?你們怎麼啦?」花花太歲急問:「為何如此狼狽?你兩個像是見了鬼。」
「見的不是鬼,是龍!」奔得最快的人上氣不接下氣,但總算咬字清晰。 「胡說八道,什麼龍?」
「四海游……龍……」到了曬麥場的人腳下一軟,幾乎摔倒。
「咱們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後到的人叫:「羅副會主接不下他三招,大家小心,他追來了!」
花花太歲是極為自負的人,但一聽副會主活閻羅也接不下三五招,自負不起來啦!
「你們不往會主處撤,怎麼把人引來這裡?豈有此理。」花:花太歲冒火了:「想把咱們拖在一起倒桅嗎?羅副會主呢?」
「人都逃散了,怎知道。」先到的人往柴門走:「口渴得要命,喝口水再說。」
「你說人追來了……」
「可能而已……」
兩人的語音末落,遠處已衝出有如瘋虎的四海游龍。
「我不信你們能上天入地。」四海游龍怒叫如雷,來勢如電:「上天入地是龍的能耐。」
躲在另一端的姜步虛,聽了個字字入耳,心中暗笑:這條狂妄魯莽的蹩龍口氣不小,怪有趣的。
他覺得,自已對這條蹩龍的好感愈來愈多了。
像個無形質的幽靈,他悄悄向農舍移動。
逃不掉,就必須拼老命。
「佈陣擒他,沉著些。」巫山神女是最鎮靜的人:「事急可以入屋脫身,沒有什麼好怕的。」
兩個逃來的人無法沉著,躲在一旁發抖;
無雙秀士的武功,是最差勁的一個,怎敢逞英雄迎接火雜雜無畏地衝來的龍?連劍也不敢拔出,閃在一旁直流冷汗,心中發寒。
花花太歲抽出縛龍索,立下門戶嚴陣以待。
巫山神女背著手避在一旁,含笑俏立像個旁觀者,笑容又俏又媚,足以令男人心動神搖,果然不愧稱一代尤物,艷名滿天下的雲雨宮主。
「容不得你撒野!」花花太歲怒吼,縛龍索幻化晶虹,先下手為強,射向狂衝而來的人影。
縛龍索長有四尺,可作長鞭使用,注入內力,可將人的腰一勒兩斷,抽打時可像鋼刀一樣將骨肉劈開,可軟可硬極為霸道。
這傢伙的射天指,是指功中最厲害絕技,由於內功已臻化境,指力可在丈八左右傷人。
當代的武林名家中,能修至這種境界的人屈指可數,能在一丈左右傷人,已算是名家中的名家了。
這一索全力一擊,磨盤大的巨石也會觸索中分。
可是,來人是身懷曠世絕學的四海游龍。
四海游龍長驅直人,急如星火。
大手一抄快逾電光石火,奇準地抓住了抽來的縛龍索,順手一揮,馬步略沉。
「哎……呀……」花花太歲狂叫,身形飛起,丟掉索手舞足蹈不住翻騰,砰一聲大震,摔落在兩丈外,滾了幾滾一躍而起,臉色泛灰驚布欲絕。
四海游龍站在巫山神女面前,虎目怒睜不住冷笑。
「我要知道活閻羅的藏匿處,你非說不可。」四海游龍聲色俱厲,像俯視著羔羊的猛虎:「你儘管裝出局外人的淑女像,我同樣會下手不容情辣手摧花,說!」
「我知道你這條龍十分了得,天下無雙,所以我藏拙表示你呀!」巫山神女的媚笑更動人更可愛,一點也不在乎他獰猛狂怒的神情:「羅副會主不在這裡,也許我會帶你去找他,當然你的態度要和善些,你對美麗的姑娘們,難道總是這麼凶巴巴的?」
四海游龍突然晃晃腦袋,不住眨眼。
側方不遠處的一株槐樹下,傳出一聲輕咳。
「力拔山兮氣蓋世,楚霸王有烏騅與虞姬,寶劍名馬佳人,這是英雄希望擁有的三寶。」姜步虛飽含嘲弄的語聲震耳欲聾。
「蹩龍;你眼前的不是佳人,而是可他的毒蛇,你嗅到的香味是雲雨香……」
巫山神女指掌齊出,在四海游龍的胸腹行致命的攻擊。
「哎……唷……」發出尖叫的反而是巫山神女,手指欲折掌心如裂,痛得跳了起來。
四海游龍像呆瓜,雙腳釘牢地面,雙眼發直臉泛紅潮,挨一指一掌便略為晃動一下,直挺挺地捱揍,雙手下垂毫無不手的跡象。
「鬼神愁……」花花太歲大駭,一蹦便沖人農舍溜之大吉。
兩位被迫得真力已竭的仁兄,更是心膽俱寒,老鼠般竄走了。
無雙秀士總算夠朋友,奮力踹了四海游龍一腳,這種躍起飛踹的力道極為兇猛,必定可將人的腰脊端斷,十分凶狠霸道。
四海游龍僅上體向前略晃,腳下絲紋不動。
「還不快走?」無雙秀士向巫山神女低喝,一躍三丈如飛而遁。
巫山神女怎敢再撒野?狼狽飛逃。
姜步虛大踏步而至,取出一粒小丹丸,在四海游龍的鼻端磨擦片刻,退在一旁向四面搜視。
四海游龍片刻方移動雙腳,作深長呼吸。
「你他娘的像個大白癡。」姜步虛在不遠處,用怪腔怪調的口吻嘲罵:「更像伸長脖戶等候挨刀的呆頭鵝,死了寵物的神經病,你一定是想美人想瘋了,現在眼前還可以湧現大白羊似的美女幻象,血脈賁張像追侶的花面大青狼,鼻子裡還可以感覺出裊裊餘香,喂!綺夢醒了吧?大白癡!」
四海游龍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激動地跳起來。
「我要剝她的皮,這賊淫婦可惡……」四海游龍不理會姜步虛的冷嘲熱諷,咬牙切齒舉目四顧。
最後逃的巫山神女背影,還在東面百步外的林隙一閃即沒。
「追不上了,蹩龍。」姜步虛急叫,阻止四海游龍追趕。
「混蛋!我不領你的情。」四海游龍怪叫。
「真的呀?」
「我已經發現警兆,已運功自保,任何人也傷害不了我,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哼!這條縛龍索可破內家氣功,一定可以勒斷你的狗腦袋,你還死鴨子得把嘴硬呢!」姜步虛一跳挑起花花太歲遺落的縛龍索,信手纏在腰間。
縛龍索算是寶物,很可能真是猛獸蚊龍的筋所製造,比他的牛軟皮冒充蚊筋的索強千萬倍。
花花太歲用這根寶刃,殺了許多武功比他更高明的對手。
現在,他有了趁手的寶刃了。
「小孩的玩意,你還拿來當寶?」四海游龍仍不輸口:「我現在有急事,你我的帳,日後再算!」
「你有什麼狗屁急事?天掉下來了?」
「這……」
「去你娘的!你一個七尺高狗熊一樣的大男人,表現出吞吞吐吐娘娘腔,實在讓人受不了,要吐。」雖然沒真的吐,卻裝出嘔吐的怪相。
可把四海游龍氣得跳起來,伸手拔劍。
「殺掉你這狗娘養的混蛋!」四海游龍拔劍咒罵。
姜步虛一跳三丈,哈哈怪笑。
「不耽誤你辦急事,哈哈!看你那情急的鬼樣子,一定遭了禍事,你滾吧!咱們的帳明天再算,那個什麼幻劍功曹的女兒,早晚我要……」
「去你的娘!你什麼都別想要。」
「咱們走著瞧,你不是跟在她孟家的人身邊做護花使者嗎?她們呢?」
「活閻羅那王八狗雜種,在路上打埋伏,像一群瘋狗,我一個人照顧不來,孟姑娘被太真玄女乘亂擄走了,所以我拚命追趕。」
「你他娘的混球,怎不早說?」姜步虛直搖頭:「風雲會早就找算擒幾個有份量的人質,逼紫靈丹士那群混蛋屈服,幻劍功曹是俠義群雄的主將之一,他的女兒正是有份量的人,活閻羅把她弄到手,這次正邪結算勝了一半啦!
你這個大白癡,還不趕快去找?你害苦了那些俠義群雄,這就是狂妄逞能的結果,去你娘的!」
四海游龍臉色泛青,撒腿便跑。
「大白癡,你往那兒找?」姜步虛跟在後面大叫。
「去找活閻羅。」
「活閻羅在何處?」
「不……不知道。」
「滿山亂找?」
「我……」
「去你的!你真是個大白癡啊?你為何不僱請幾個村大,滿街敲鑼尋人?比你這樣鬼撞牆似的亂跑有效些。」
那年頭,家中有人走失,通常會僱請幾個人,張貼啟事敲鑼喝,這種人是專業性的,算是正當的行業。
「你少給我說風涼話……」
「求求我,怎麼樣?」
「求你什麼?混蛋!」
「求我帶你去找人呀!」
「你……」
「求我並不丟人,不求你就得上吊。」
四海游龍倏然止步,鐵青著臉。
「好吧!我就求你。」四海游龍怒叫,臉紅脖子粗。
「唷!你像吃錯了藥,那有用這種態度求人的?」姜步虛笑吟吟地挖苦他:「你好像恨不得一口把我吃掉,你行嗎?你的嘴並不太大嘛!吞得下我嗎?」
「你少廢話,不要惹火我……」
「唷!你還要噴火?你想怎樣?」
「混蛋!我已經求你了。」
「求我什麼?」
「求你帶我去找人。」
「晤!這還差不多,為了女人,你拋掉自尊情有可原,跟我來。」
「找不到人,我跟你沒完沒了。」
「你少臭美,我本來就跟你沒完沒了。」
「你……」
「哈哈哈……加快兩步。」
一個自以為處身局外,冷眼旁觀的人,一定得保持冷靜,方能掌握各種變局。
姜步慮就是這種人,沒有心理負招,他對揍人和被人揍的恩恩怨怨不放在心上,所以能掌握變局。
四海游龍卻是當局者迷,急躁的性格也容易誤事。
姜步虛早就知道歹徒們藏匿的幾處隱秘農舍,曾經在幾處地方偵伺,他的目標是那兩個不知名號底細的客卿,對其他的人不感興趣,一而再不見兩客卿的身影,他辛苦地在各地奔忙。
現在,他必須打上門去了。
一口氣奔至山南麓,前面的林緣,出現一處有三五農舍與幾處牲門欄的三家村,一陣犬吠迎接他兩個不速之客。
幾個在屋外活動的村夫小孩紛紛走避。
「蹩龍,開始罵街。」姜步虛往村中心的活動廣場一站,嗓門像打雷:「你一罵他們的祖宗八代,他們就會咬牙切齒衝出來擠命了。」
「姜小子,這裡是……」凹海游龍不信這種小村,會有江湖豪霸潛藏。
「這裡是風雲會的一處龜窩,裡面躲著死剩的三大殘毒,還有一個活行屍,另一個七大畸形人之一的地缺也躲在裡面,他們都是活閻羅的死黨,也許活閻羅已經逃來此地了,快罵呀!
你不會逞英雄闖進去逐屋窮搜吧?說不定裡面擺了迷龍陣,等你這條蹩龍闖進去送死呢!你會個會罵陣?要不要我教你?」
四大殘毒已經死了一個欲魔,所以姜步虛改稱為死剩的三大殘毒。
每一座農宅,都有院子廂房等等建築,每一家的房舍絕不少於十間,破門闖進去搜豈不費事?
要搜完也得花老半天工夫,對一個性子急躁,而且心中焦灼的人來說,入屋窮搜是十分吃力不討好的事。
「躲在裡面的混帳狗王八,給我滾出來!」四海游龍不是學舍裡的文弱讀書人口不出髒語,罵起人來比姜步虛還要順溜而且狠毒,那一聲混帳,就讓那些稍有自尊心的人激怒得七竅生煙。
四大殘毒怕定了四海游龍,活行屍也是見了他就心驚膽跳,但罵得太毒,而且想躲也躲不住,不出來同樣會被搜出,將會受到更難堪的羞辱。
三家農舍的院門先後開啟,先後湧出廿餘名男女,一個個怒形於色,也流露出驚恐的神情。
為首的人,果然是三大殘毒、活行屍、地缺。
「咱們一起上,碎裂了這兩個混蛋小雜種。」血妖魯雄拔出血焰刀,咬牙切齒怒吼。
「活閻羅不在。」四海游龍向姜步虛焦灼地說。
「你放心,他會來的,這裡是他預定聚集的地方。」姜步虛說:「笨蛋,你只要把這些人一一擺平弄到手做人質,你就勝了一半。」
「你……」
「我當然幫你,你我是有志一向。」
姜步虛的話是一語雙關,表示也是為了孟姑娘而來,等於是宣佈主權,為同一個目標而相助。
對方廿餘名高手,已經完成合圍,即將發起猛烈的圍攻。
蟻多咬死象,他倆竟然滿不在乎地談笑自若,可把這群外表咬牙切齒,骨子裡心虛膽寒的高手名宿鎮住了,激起的膽氣急劇沉落,遲遲不敢發動。
有時候,人多是靠不住的,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百萬大軍也會不戰而潰。
血妖魯雄是四大殘毒的首位,更是令人膽寒的著名血腥殺手,居然不敢領先衝上揮刀,其他的人更不敢自告奮勇捨命爭先。
也難怪他們膽寒,四大殘毒以及活行屍,全都是吃過苦頭的人,先後被姜步虛和四海游龍,整治得灰頭土臉。
再次面面相對,勇氣與信心早已消失了一大半。
「喂!你們怎麼首發不發動圍攻?」姜步虛怪腔怪調地大叫,取出縛龍索揮動,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破風聲:「別害怕,這根縛龍索是花花太歲的寶刃,軟綿綿用不上勁,打不死人的,發動啦!」
花花太歲的名頭,絕不比四大殘毒低多少,縛龍索可硬可軟,眾所周知比刀劍更令人害怕,怎麼打不死人?簡直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騙外行人嘛!
「我要用暗器鐵翎箭、把他們像射雁一樣一個個穿心貫績喉。」四海游龍凶狠地說:
「不久前活閻羅三十二個雜碎,被在下一衝就垮亡命飛逃,現在,你們逃不了。」
「廿三個雜碎,咱們一人一半,你既然用暗器,就多分給你一個。」姜步虛大聲說,似首在分贓:「你如果把他們都射死了,就沒有戲法好變啦!」
兩人一彈一唱,廿三個合圍的人愈聽愈心寒。
副會主活閻羅卅餘名高手名宿,實力比廿三個人至少雄厚一倍,卻被四海游龍一衝就垮亡命飛逃,聽起來就讓人毛骨悚然,不管真實性如何,震撼人心的威力絲毫不減。
地缺是唯一不瞭解姜步虛底細的人,上次這老殘廢與九天飛魔交手略佔上風,因姜步虛的出現,活行屍心虛下令撤走,因而不會與姜步虛較量。
鐵拐一點地,篤一聲身形衝出,到了姜步虛面前,雖然裝了木腳,身法似乎更為靈活。
「小輩,聽說你很了不起。」地缺陰森森地說:「咱們這些人中,老夫的身份地位最高,我要找你單挑,你不反對吧?」
「好哇!總算找到一個有英雄氣概的人了,在下不但不反對,而且無比歡迎。」姜步虛頗感意外,但欣然答允:「前輩老當益壯,佩服佩服,請教前輩尊姓大名,在風雲會的身份地位又是什麼?」
上次活行屍、地缺一群人與九天飛魔打交道,只有九天飛魔知道地缺這個人的底細。
姜步虛與天涯怪乞師徒晚到一步,沒聽到九天飛魔與地缺的對話,因此不知道這裝了木腳的人,是七大畸形人之一的地缺,僅保持最後一瞥的印象而已。
其實,九天飛魔也不知道地缺在風雲會的身份,僅從情勢的變化中看出,活行屍並不能直接指揮地缺。
活行屍在風雲會的地位甚高,但外人並不知道底細。
「小輩,你不必知道老夫是誰,更不需知道老夫的身份地位。」地缺的口氣十分托大:「反正你如果能把老夫擺平在此地,江湖上你的身價將為之倍增。」
假使地缺通報了名號,局面可能改觀。
辛雲卿姑娘已經明白地說過,地缺孔榮與她老爹九州毒王交情不薄,地缺在風雲會任客卿,等於是宣告任何人對地缺不利,辛家都不會坐視。
他真不願與辛姑娘母女結怨,對毒物懷有強烈戒心。
再就是他對辛雲卿甚有好感,不希望成為不相容的仇敵,所以如果知道這老殘廢是地缺,這場惡鬥很可能不會發生。
活閻羅不在此地,打倒一些爪牙於事無補,樂得賣辛姑娘一份人情,改向另一處秘窟逼活閻羅現身。
「我鬼神愁目下的身價已經非常高,再加倍當然欣喜若狂啦!好,不管你是老幾,在下先擺平你再說。」姜步虛向四海游龍打手式:「替我留意那些混蛋弄鬼,你的鐵翎箭能擔任公證嗎?」
「能。」四海游龍拔出三支鐵翎箭,信心十足地說:「誰敢違反單挑的規矩,我要他的命,其他的人,都給我滾到一邊去,眼看身不許動免滋誤會,滾!」
「現在,是你我兩人的事了。」姜步虛向地缺抱拳行禮:「在下候教。」
「哼!」地缺用一聲冷哼作為回答,鐵拐徐徐上升、前伸。
江湖朋友都知道,七大畸形人與對手打交道,通常很少講道理,惜話如金,今天,破例與姜步虛多說了幾句話。
縛龍索一抖一拂,突然變成一根筆直的四尺硬捧。
殺氣湧騰,雙方逐漸接近,即將展開石破天驚的狠拼。
兩人神功默運,鐵拐與縛龍索已注入內力,功深者勝,很可能三下兩下就可以決定誰是勝家。
北面山坡的茂林前緣,散佈著幾群坐山觀虎鬥的人。
最接近的一群是六個女的,中間兩位是外表像是姐妹的辛夫人與辛雲卿母女,四位健美的年輕侍女,像稱職的保留向四周戒備。
相距在百步外,透過枝葉空隙,可以清晰地看到鬥場的一切,但無法聽清雙方的對話。
「這兩個年輕狂妄小子,武功深不可測,氣勢與膽勢皆高人一等,膽大包天,實在很可惡。」辛夫人推了推愛女:「你再不下去,孔老恐怕要栽呢!」
「不會啦!娘。」辛雲卿笑吟吟地一點也不焦急:「女兒已經告訴他,孔伯伯與爹的交情,他出手會有分寸的,孔伯伯不會有危險。」
假使她知道姜步虛根本不知道老殘廢是地缺孔榮,不焦急才怪。
「他?那一個他?」辛夫人聲調怪怪地:「女兒,你有沒有搞錯?」
「娘!」辛雲卿紅暈上頰,扭著小腰肢撒嬌。
「你先用毒計算他,現在又找上孔老。」辛夫人鄭重地說:「你們之間,可說是鐵定的對頭,他初出道便一鳴驚人,不會輕易放過打倒高手名宿,增加威望揚名立萬的機會,孔老正是他打倒的對象,你想他會不全力以赴嗎?
除非,孔老改變利慾熏心的荒謬行徑,辭去風雲會客卿身份脫身事外,不然,你與他的敵對形勢不會改變。」
「娘,女兒真不明白,孔伯伯為何要替風雲會……」
「不好了!快走!」辛夫人驚呼,長身而起,向下面的農舍飛掠:「孔老要糟……」
姜步虛對自己的武功修為深具自信,不論單打或群毆,他都有應付的能力,依敵勢的強弱而進退自如,勝負他毫不介意,心理上沒有負擔。
但這便成了他的弱點,最大的弱點則是他一直以局外人自居,所以沒有強烈的制勝念頭,出手有分寸,不想下重手開殺戒,點到即止不夠積極。
他知道老殘廢的身份地位,必定比活行屍高,但絕不會在副會主活閻羅之上,武功當然不可能比活閻羅高明,單打獨鬥對他沒有威脅。
這種一廂情願的想法十分危險,知己不知彼危險加倍。
地缺的鐵拐算是重兵刃,普通的刀劍必定一觸即折,縛龍索長有四尺,正是克制拐的軟兵刃。
索成了棍,筆直地與拐尖遙遙相對,雙方已運足真力神功,看陣勢氣氛,就知道雙方都要行強攻猛壓的全力一擊,很可能一擊便決定生死存亡。
四海游龍在一旁虎視眈眈,監視活行屍一群人,左手挾了三去鐵翎箭,右手的劍發出隱隱龍吟,隨時皆可能發射鐵翎箭揮劍撲上。
雙方的懾人氣勢逐漸升至頂點,似乎頭上的烈日已失去熱力,無邊殺氣充塞在天宇下,連遠在三丈外的人群,也感到殺氣森森懾人心魄,不自覺地徐徐向後退,怕被殺氣波及。
地缺的木腳下,一段被壓住的小木板突然爆裂,發出破碎的響聲,在眾人連大氣也不敢喘的反常寂靜中,響聲顯得特別刺耳,有幾個人竟然驚跳起來。
響聲引發突變,緊張的氣氛衝破了臨界點。
一聲冷哼,地缺疾衝而上,鐵拐似奔雷破空狂射,所裝的木腳與真的腳並無二致,快速穩固而且靈活,似乎比真的腳更管用。
接觸的速度快逾電光石火,身形一動便貼身了。
縛龍索天矯而起,閃電似的纏住了鐵拐的前段,猛地向外張,要將鐵拐引偏。
接觸太快,旁觀的人幾乎無法察覺變化。
鐵拐的前段突然在索一搭之下,從中自行折斷、彈出,速度倍增,疾射姜步虛的胸口。
縛龍索竟然來不及發揮外引抖拉的勁道,變化太快了。
姜步虛發揮本能反應的潛能,衝進的馬步急停,右手索仍向外彈升,左手扭腰反抄。
千鈞一髮,生死分野,索彈升時帶偏了鐵拐前段。
鐵拐的前段擦右勁側飛過,生死間不容髮。
他的左手,扣住了繼續射抵胸部的鐵拐後段,硬將搗來的千鈞力道逼住,馬步下沉。
這瞬間,地缺左手脫離鐵拐,閃電似的伸抵他的右脅下,雙方貼身了。
倉卒間,他轉體、扭腰,馬步再沉。
「噗」一聲怪響,他感到右背肋熱辣辣地。
「滾!」他大吼,右膝兇猛地撞在地缺的右胯上。
人影驟分,剎那間的接觸也在剎那間分開、結束。
地缺飛退丈餘,仰面摔倒急滑。
一條布帛隨風飛起、飄落。
是姜步虛的布帛,右背肋起自腰帶上方,終抵右琵琶骨下端,被利器削刮掉一條兩寸寬,近尺長的裂縫,這件青衫成了破衣不能穿了。
護體神功並沒能完全抗拒利器的削刮,肌表面出現紅斑,皮雖然沒被刮掉一層,但也受到輕微的刮傷。
假使他的反應不夠,慢一剎那轉體扭腰沉馬步,那麼,地缺左手暗藏的利器,必定貫人體內向上升,一定可以剖開他的右脅肋開膛。
地缺的內功火候相差不太遠,內功對內功,一定可以給予致命的傷害,他死過一次了。
一連串的變化,發生與結束僅是剎那間事,完全憑本能的反應變化,不可能倚靠六識來指揮行動。
姜步虛年輕,反應迅捷靈活,生死須臾的重要關頭,他逃出死神的掌心。
「你這老狗好陰毒!」他穩下馬步大罵,隨即咬牙切齒飛撲而上。
慢了一剎那,地缺滾身而起,向農舍一躍三丈,再起步便消失在農舍裡。
而活行屍那些人,在地缺被撞飛的同一瞬間,知道大事不妙,不約而同一哄而散。
都是一些聰明人,聰明人腿一定快,利用房舍脫身的經驗也十分老到,似乎眨眼間,就跑得無影無蹤,根本不可能認定目標追趕。
「喂!姜小子,窮寇莫迫,還有要緊的事……」四海游龍大叫。
姜步虛已追入農舍,顯然被地缺陰毒的殺人手法所激怒,咬牙切齒窮追不捨。
鐵拐是兩段式的,前段可以彈出殺人,毫無武林人光明磊落的氣概,利用兵刃的機巧殺人,永遠不會成為受人尊敬的英雄,只能算是卑劣的謀殺犯邪魔外道。
地缺的左手,革心中暗藏了一把外形如隧刀的新月掌中刀,可用刀背敲擊燧石生火,常被人誤認是生火用具而非凶器,用作剖開人體的利器十分管用。
姜步虛要不是反應快運氣好,胸不被洞穿,脅肋也將被新越掌中刀剖開,難怪他激怒得誓獲老殘廢而甘心。
四海游龍心中一急,也追入農舍。
辛夫人母女與四侍女,是看到地缺飛退摔倒而火速現身向,下趕的。
相距在百步外,無法看清交手的經過,以為是雙方一照面便被打倒的,怎知所發生的生死須央事故經過?
辛雲卿當然感到焦急和不滿,她卻不知道姜步虛步認識老殘廢是地缺孔榮。
絕大多數的人,都有自以為是的缺點。
感情豐富的人,天真地認為我看青山多撫媚,青山看我應如是;天知道青山如果有生命,會不會把人也看得多撫媚?
辛雲卿就犯了一廂情願的錯誤。
她對姜步虛有好感,天真地認為姜步虛也該對她有好感;地缺與她辛家有交情,姜步虛也應該重視與尊重這份交情。
姜步虛一照面就把地缺打倒,她受不了啦!
地缺不是好東西;七大畸形人有一半不是好東西,九州毒王也不是善男信女,人見人怕口碑差得很,沒有人敢在萬毒宮辛家的人面前充人樣,提起九州毒王,莫不敬鬼神而遠之。
辛雲卿人生得聰明美麗,大概一直就沒有人敢拂逆她,姜步虛居然在她說出辛家與地缺的交情之後,毫不客氣一照面便把地缺打倒,嚴重地傷害她的自尊。難怪她急怒交加,把對姜步虛的好感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趕到農舍,已經找不到任何人了。
「不要管了,女兒。」辛夫人察看地面,找不到血跡,心中一寬:「孔老沒受傷,這個陰險精明的老江湖,用不著替他擔心,只要他存心逃命,任何人也追不上他的,目下我們還不能露面。」
「不,女兒非找他算帳不可。」辛雲卿憤怒地說:「他不能這樣對待我。」
「女兒,有些事你必須牢牢地記住。」辛夫人鄭重地抓住愛女的手膀說。
「娘的意思……」
「你長大了,不再是什麼都不用擔心的小女孩。」辛夫人鄭重其事叮嚀:「這次帶你出來遊歷見世面,讓你瞭解江湖大勢,你可以暗中幫助孔老,但千萬步可明裡以萬毒官辛家的身份幫助他。」「但是……」
「不要但是。」辛夫人沉下臉:「正邪之鬥,其實是江湖霸權之爭,所以才有人不顧一切用性命投入,如果讓人知道萬毒宮替風雲會撐腰。後果將極為嚴重。」
「我們並沒幫助風雲會……」
「是嗎?孔老是風雲會的客卿,你怎麼向江湖人士解釋幫助他與風雲會無關?」這……」
「俠義道群雄,大半是白道人士,白道人士又有一大半與官府有關連,一旦威脅到他們的生存,他們就會不擇手段反擊的。」
「娘,我們萬毒宮不怕任何人挑釁。」辛雲卿信心十足地做然說。
「是嗎?」辛夫人冷冷一笑:「風雲會之所以敢掀起狂風巨浪,是因為他們的山門堂口安在暗處,隨時可以移動搬遷,外人無從尋根掘穴,萬毒宮能移動搬遷嗎?」
「這……」辛雲卿一楞。
「萬毒宮可以應付三五十名高手入侵,也許能應付三五百,但能應付三五百或三五千官兵攻打嗎?白道人土一旦橫了心,不難製造官兵出面的藉口,女兒,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們敢?這……」
「一旦威脅到他們的生存,連一個平常百姓也敢,女兒,記住,不能站在明處露面幫助孔老,而且必須盡量不讓他知道我們在暗處助他,這老殘廢為人陰險精明,如果讓他知道我們來了,他一定會放心大膽任性胡來,所以你最好少露面。」
「女兒記住了,我只要找那個什麼鬼神愁。」辛雲卿固執地說。
「你最好是記住。」辛夫人舉手一揮,兩名侍女退至她身後:「你去吧!我仍然隱身在暗處,自己小心,我不可能一直就在你身邊照料。」
「女兒自當小心。」辛石卿順從地說,領了兩名侍女匆匆走了。
「這丫頭……」辛夫人沖愛女的背影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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