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
夜間活動的族類該歸巢了。
客院的燈火減少了許多,累得要死的英雄們,抓住機會好好睡一覺,鬧事的人應該一去不再回啦!
刀過無情是風雲十傑之一,從刀山劍海中闖出今天的局面,十傑的名頭決非僥致的。
他確有稱風雲十傑的本錢,睡覺時,他的冷焰寶刀一定塞在被子裡,任何時候都可以將刀抓住、揮出。
即使在他的家中,冷焰寶刀也必定放在枕畔,旦夕提防仇家的不意襲擊,所以他活得相當苦。
他睡得相當警覺,並不因天快亮了而掉以輕心。
他確是對姜步虛懷有強烈的戒心,但並不害怕,只要他有冷焰寶刀在手,姜步虛奈何不了他。
他的鄰室,是四海游龍的宿處。
這條龍一而再被姜步虛戲弄得灰頭土臉,依然不加收斂,對搜尋人侵的姜步虛十分熱衷,浪費的精力也比別人多,一睡下去,就倦極夢入華胥。
兩間上等客房相距不遠,平時隱約可以聽到一些活動的聲息,現在,早己聽不到任何聲息了。
當房門響起三聲輕叩時,他一驚而醒。
他立即分辨出是用手叩門的聲音,警覺地抓住刀,無聲無息地以最快的速度,穿上靴披妥長衫。
問候的僕人不會在這種時候叩門,朋友也不至於不識相在這時候打擾清夢。
敵人決不會叩門,是誰?
「篤篤篤!」門又被叩了三下。
他貓似的到了門旁,先全神貫注傾聽片刻。
沒聽到任何聲息,但他本能地估計出人一定默默地站在門外。他無聲無息地拉出門閂,躍然欲動。
「篤篤……」
叩至第二下,不等第三下叩及,他猛地拉開門,右手已蓄勢待發。
門外鬼影俱無,走廓的照明燈籠光芒與平時一樣明亮,整條甘余步長短的步郎,一無所有,一無所見。
依他的反應估計,叩門的人決不可能在叩了兩下之後離開,必定僵立在門外,驚訝得暫時失去反應力。
鬼影俱無,誰叩門?
在他的銳利神目中,的確毫無所見。
可是,在他的感覺中,卻感覺出有異,甚至感覺出有人,但他的雙眼確是一無所見。
這瞬間,眉心挨了不輕不重的一擊,雙目立即發黑,除了滿天星斗之外,確實是一無所見了。
還來不及有何反應,小腹又挨了一擊,可怕的內撼勁道人體,氣散功消。
他是行家中的行家,本能地知道眉心挨了一拳,小腹挨了一腳。
房內漆黑,他扭曲著摔倒,生死關頭忘了痛楚,強提真力滾入床底,手裡仍能緊緊抓住冷焰寶刀。
他知道房中的擺設,雖然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仍能準確地滾人床底,再從床腳竄走。
他經驗豐富,精明機警,貼地屏息匿伏,連澈骨奇痛也忘了。
雙目等於是瞎了,就算他有能力拔刀,也沒有盲目自保或攻擊的機會,因此,他完全放棄了拔刀而斗的念頭,集中力量匿伏,用心神來估計對方的行動。
暫時的失明立陷死境,他必須等候復明。
姜步虛的搏鬥與搜索的經驗,比他差了一大段距離,被打得昏天黑地的人,竟然沒發出任何聲響,也是極為反常的事,真不敢貿然沖人。
房中太暗,又沒有聲息,想冒險闖入,真需要有超人的膽氣。
危急中,他想起鄰房的四海游龍。
他是名震天下的豪傑,當然不便出聲大呼大叫,這是心怯求救的懦弱行為。
迄今為止,他除了知道不明不白挨了揍之外,毫無有關襲擊者的概念,幸好他不是一個迷信鬼神的人,不然真以為是被鬼神所懲戒呢!
這時出聲呼叫,怎麼向趕來聲援的人解釋?
雙目仍然疼痛昏眩,眼前朦朧,信手一摸,摸到床尾所放置的一張單人四方凳。
小腹的痛楚穩定了些,雙手仍可用勁,悄悄挺起上身,將凳向光影朦朧的房門擲出。
房門外的走廊有照明燈,向外看光影朦朧,房外的人自明入暗,易遭暗襲,入侵的人不敢大意闖入,對他這個風雲十傑難免有所顧忌。
果然所料不差,凳剛飛出房門口,怪響震耳,堅牢的方凳碎裂。
「四海游龍,你不會睡死了吧?」他心中暗叫。
儘管他與吳天一劍一樣,對狂妄囂張的四海游龍討厭得要死,但卻有自知之明,論真才實學,他還真擠不過身懷絕技,莫測高深的年輕人。
至少,四海游龍敢公然向姜步虛叫陣。
儘管每次叫陣都灰頭土臉,但這並非表示四海游龍不行,而是姜步虛太狡猾機靈,兩人並沒真正決鬥拚命,無法估料雙方的武功到底誰高明。
他當然明白,四海游龍決不會睡得像條豬。
四海游龍沒睡死,但真的疲憊不堪。
柏家鬧妖怪,這位年輕俠士是不信有妖怪的人,因此追逐得最賣勁,比其他的人也耗損更多的精力,結果疲勞過度,睡得昏昏沉沉。
木凳被擊砰,響聲驚醒了這位年輕俠士,昏昏沉沉中怒火上衝,剛睡下不久,就有人在外面吵擾,豈不是有意騷擾他的睡眠嗎?
趿上便鞋,他冒冒失失地拉開房門。
「誰在吵鬧?」他邁步出門火爆地叫:「還讓不讓別人睡呀?」
他以為住的是旅舍呢!
大概睡意仍濃,被人吵醒難免冒火。
眼前人影乍現,一個他十分熟悉的人影。
「你也在呀?去你的!」更熟悉的嗓音入耳。
他完全清醒了,可是清醒得晚了些。
他這時的穿著打扮,與白天的神氣光景迥然不同,赤著上身,僅穿了一條長褲,光著腳丫子跟著便鞋,頭髮草草挽了一個懶人髻。
剛從床上爬起,那有時間穿得光鮮?
「砰噗!」兩聲悶響,左右頰各挨了一拳,這記左右開弓乾淨俐落,快速如電。
他只感到眼前星斗滿天,這才真正清醒了。
上身剛往後仰,右腳背便挨了一踏。
便鞋只是軟布面,毫無硬度的布鞋,一腳踏下去,鞋裡面的光腳丫子怎吃得消?稍用半分勁,保證會痛得跳起來。
「哎……」他終於叫出聲音,往房內退了兩步,立即一躍而出。
「姜步虛!」他怒叫,踢掉便鞋,赤足沿走道狂追:「我要剝你的皮……」
「哈哈哈……」姜步虛的狂笑聲逐漸遠去,走道唯一的燈籠倏然熄滅。
房內匿伏的刀過無情,感到一陣輕鬆,渾身舒泰。至少,眼睛不怎麼模糊,小腹也不怎麼痛了。
有四海游龍擋災,姜步虛不會再回來鬧事啦:
同時,他也心中暗笑,四海游龍顯然也吃了虧,多一個人挨揍,在精神上至少可以分擔一些痛苦。
「這狂妄小子大概比我還要倒霉!」他想。
他清晰地聽到拳頭著肉聲,更聽清四海游龍忍痛的本能喊叫,至少,他也挨了兩下,並沒痛得出聲喊叫,比喊叫的人當然幸運些。
全宅再次大亂,直亂至天亮。
中州鏢局在大梁門(西門)外,規模宏大,一排九間門面,中間是壯觀的大廳堂。
外面,有廣大的停車場、駐馬欄、下車階下馬石,平時車水馬龍,相當忙碌,假如碰上啟鏢日,大廣場更是壯觀。
一早,西行的一趟小規模車隊己打發走了,夥計們一身輕鬆,僅有幾名夥計,在清掃騾馬糞。
鏢局局主多臂熊與兩名鏢師,站在前廊的階上,目送鏢車駛上西行的大官道,瞥了兩廊的旗桿架一眼。
烈日炎炎,沒有一絲風,大大小小十餘面鏢旗低垂,似乎垂頭喪氣奄奄一息。
「虎牢關一帶山區,聽說嘯聚了一批好漢。」他向右首的鏢師雙槍將黃茂昌說:
「這趟鏢雖然貨多值少,或許引不起有名頭的綠林朋友興趣,但對那些鋌而走險,臨時嘯聚的毛賊,仍然具有誘惑力。
我有點擔心過不了虎牢關,也許得派人趕到前面去瞭解情勢,以免在陰溝裡翻船。
僳咱們賠得起,但難免聲譽受損。」
「我帶人跑一趟好了。」雙槍將點頭自告奮勇:「那一帶我熟悉,還有幾位朋友可用,近來鋌而走險的人愈來愈多,咱們這碗刀口飯,也愈來愈難吃了。」
「咦?他們來幹什麼?」多臂熊粗眉一軒,臉上變了顏色。
六個人,正踏入廣場,向店門闖,來勢洶洶,領先的人是吳天一劍白雲深,風雲十傑排名第三的江南名劍客。
後面的五個人:兩眼有黑圈的刀過無情,昨晚挨了揍留下瘀了血的黑眼圈。
一身寶藍的四海游龍,與一身綠的孟姑娘。
另兩位是快劍的好友,也是開封有頭有臉的爺字號人物,本地的地頭蛇,流星劍曾裕廷、神鏢客張魁。
江湖朋友對這兩位仁兄頗有印象,其實劍和鏢都不怎麼出色,幾近誇大,連躋身開封十大豪強也稍欠份量,怎麼算也輪不到他倆排名。
自從上次到柏家救姜步虛失敗,多臂熊受到奚落含怒而走之後,雙方已是面不和心也不和的對頭。
中州鏢局兩三百位上下夥計,對柏家的人仇視日深。
多臂熊的名頭,雖然沒有風雲十傑響亮,但他是江湖上的實力派人物。
身為鏢局主人,宗旨是和氣生財,如無絕對必要,決不與牛鬼蛇神紅臉,所以極少與人決鬥擠命,因此表現得不怎麼傑出。
若論真才實學,風雲十傑中,真正比他高明的人不超過一半,吳天一劍還真不便在他面前擺威風。
上次侮辱他的人,就是刀過無情。
刀過無情在風雲十傑中排名第二,比吳天一劍的第三份量要高些。
但他今天卻走在後面,讓吳天一劍走在前面,很可能是為了有—雙黑眼圈,不便逞英雄出頭作主。
黑眼圈是挨揍的標記,難免有點自卑感。
他心中惱怒,但不便發作。
所有的夥計都停止工作,所有的目光都是不友好的。
中州鏢局的人,全都知道姜步虛向柏家報復的事故。
三人站在階上,毫無降階相迎的意思。
如果姜步虛的事故不曾發生,這六個人中的任何一個,都是多臂熊降階歡迎的貴賓。
漸來漸近,雙槍將首先不耐地哼了一聲。
「登門問罪嗎?」雙槍將嗓門夠大:「這年頭,不講理不在乎道義的人,似乎愈來愈多了,咱們吃鏢局飯的漢子,也愈來愈難混啦!」
「他們敢?」另一位鏢師鐵掌開山程玉昆虎目怒睜:「江湖朋友中,畢竟還有許多明是非講道理的人,再說,開封仍然是有王法的地方。」
「中州鏢局一比一,或許對付不了名頭嚇死人的高手名宿。」雙槍將火氣愈來愈旺:
「咱們有權三五個對付一個,或者十個對付一個。
咱們總不能讓所謂天下第一的高手,說一聲關門倒店就摘招牌擲包袱走路。」
「弟兄們!」鐵掌開山攘臂高呼道:「抄傢伙準備,有人要摘咱們中州鏢局的鏢旗招牌了。」
這一叫嚷,真有人握刀劍湧出。
廳堂內大踏步出來了一個人,知府衙門捕房的名捕快摘星手江名琛。
「那一個雜碎敢在江某的管區內撤野,江某一定把他弄到班房裡吃太平飯。」摘星手聲如沉雷,威風八面:「民心似鐵,官法如爐,連九天飛魔那種飛行絕跡的凶魔,也乖乖地待在大梁老店,不敢為非作歹耀武揚威,他知道公然行兇是丟人現眼的事,一點也不光榮。」
「熊兄,這不是待客之道吧?」吳天一劍在階下汕汕地說:「在下此來,只想向熊兄請教有關姜步虛的底細,並無他意。」
四海游龍年輕氣盛,劍眉一軒。
「你是公人?」四海游龍沉聲向摘星手問。
「不錯,我姓江。」摘星手冷冷地答。
「你知道姜步虛的事?」
「我拿錢辦事,所管的就是瞭解糾紛的根源,當然知道此中是非。」
「你不管他不斷到柏家澈夜騷擾的事?」
「有人提出控告嗎?你?」
「這……」
「去叫柏大爺向衙門控告,提出人證物證,空口說白話,你算什麼?」
公門人八面玲瓏,精明老練,四海游龍這種人除了賣狂之外,簡直一無是處,有如呆免對老狐狸,說不了三句話,就陷入困境。
四海游龍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哼了一聲,氣勢洶洶往上邁步,要動武了。
「蔡老弟,不可魯奔。」昊天一劍拉住了四海游龍:「咱們是有事前來請教的,不可失禮。」
「請教不敢當。」多臂熊也不希望在自家門前起衝突,打手式示意請摘星手暫勿干預:「老實說,姜步虛在敝局趕了四年車,敝局的人都瞎了眼,居然沒有人知道他是一個身懷絕技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實在慚愧。
四年來,他趕車從來就不曾失閃過,多次與劫鏢賊衝突,他的車一直就毫無損傷,咱們的人真該起疑的。白兄,在下確是無可奉告。」
「他的根底……」
「白兄,不要浪費工夫了,除了知道他是本地的無根無底的老實人之外,沒有人能供給進一步的消息。
白兄,你們錯了,無可挽回,事實上你們並不想挽回,在下無能為力,確是不知道他的根底。」
「他與犯不得之間……」
「白兄,算了吧!何必再扯上范大爺?假如他真的與范大爺有勾結,想想結果吧!
白兄,他一根手指頭,也可以要快劍怕老兄死一百次,你老兄心中明白,不是嗎?」
「這……」
「白兄,在下很忙,無暇奉陪?失陪了。」多臂熊抱拳為禮,轉身人廳走了。
六個人在階下發僵,四海游龍不得不強忍怒火。
俠義英雄們假使犯了法落了案,就只好做亡命之徒啦!毆打公人就是犯法,而且罪名不輕吶!
六個人繞城而走。
走城外遠不了幾步,走城內會引起對頭的注意,這些主要的高手名宿,盡量避免白天四出暴露行蹤。
剛接近大南門,迎面碰上派來尋找他們的三個人,是快劍的好朋友。
一看迎來的人神色惶急,昊天一劍心中一動,平空感覺出不吉之兆。
「怎麼一回事?」昊天一劍遠遠地便急聲問。
「羅家兄弟與四方行客的屍體己經發現了,賀前輩派晚輩催請諸位趕往現場。」急奔而至的中年人惶然說;上氣不接下氣體能消耗可觀。
「昨晚失蹤的人?」昊天一劍一驚:「他們是策應眼線的,監視姜步虛的人怎麼說?」
「正義鋤奸團的人與姜步虛接觸,眼線將消息傳出之後,仍然繼續監視,一直跟蹤姜小輩返回住處。
店外策應的羅家兄弟與四方行者,可能跟蹤正義鋤奸團的人,一整夜斷了消息,不久前才在十里莊的荒野,發現他們的屍體。目下賀前輩正帶了人在現場處理,找尋可疑的線索,請諸位前往勘查……」
「那就快走:「昊天一劍心中大感不安:「出了人命,可就不堪收拾了,糟!」
出了人命,麻煩大了,這表示尋仇報復的小風波,將轉變為血腥大報復的狂風巨浪。
屍體棄在荒野的草叢中,距姜步虛以前寄住的小店不足一里。
這是說,多少與姜步虛有關,在地緣上找線索,首先便令人想起姜步虛。
問題是,姜步虛涉人有多深。
監視的眼線相當精明,從來福老店跟蹤姜步虛返回住處,便把守住屋前屋後,不敢太過接近。
之後,一直不見姜步虛外出,屋中沒有燈火,猜想人已安睡,當然不敢潛入查證。
姜步虛與冒充正義鋤奸團的人,在文昌閣約會,在住處附近負責監視的眼線,根本不知道他不在屋內。
姜步虛在柏家騷擾,眼線也毫無所知。
這是說,姜步虛可以在眼線的嚴密監視下,無聲無息來去自如。
那麼,死了的三個人,如果不是死在正義鋤奸團之手,便是被姜步虛宰了。
屍體經過行家的澈底檢查,發現是被暗器擊斃的,。暗器已被起走,而且破壞創口形狀,驗不出是何種暗器所殺的。
兇手是行家,人數不下於三個,將屍體帶出城,一個人決難辦到。
姜步虛只有一個人,但同情他的人甚多,九天飛魔、天涯怪乞就是代表性人物。
人一多,意見也多。
在場的十餘位高手名宿,倒有一半認為必定與姜步虛有關,認為找姜步虛求證,錯不了,激憤中的人是不講理性的。
另一些人認為與正義鋤奸團有關,但正義鋤奸團不可能濫殺無辜。
另一些人認為邪魔人士必須負責,甚至懷疑那些?昆水模魚的人搞鬼。
伏魔劍客是事實上的主事人,三位朋友被殺,想冷靜也冷靜不了,立即派人為死者善後,返回柏家調派人手,加緊偵查兇手的線索。
人是分批走的,四海游龍與孟姑娘走在最後,先到姜步虛以往借宿的路旁小食店,向店伙查問姜步虛的底細,盤問借宿期間的活動情形。
小店共有五個人,三男兩女,他們怎麼知道姜步虛的底細?
借宿期間的行動,極為合作地交代得一清二楚,鉅細無遺,都是一些日常小事務,毫無參考的價值。
四海游龍調查姜步虛,與三個死者的事無關;三個死者他不認識,並無仇恨可言,甚至認為雙方已勢成水火,死幾個人理所當然。
他之所以要找姜步虛理由充分,但決不是為了要替三個死者復仇而緊楔不捨。
毫無所獲,他甚感失望。
「咱們直接回城去找他,把他邀出城決鬥。」他向孟姑娘焦躁地說:「吳天一劍那些人愈老愈膽小,辦事諸多顧忌,凡事怕貽人口實謀而後動,什麼事也辦不成。
白天咱們不便逼他,晚上他卻可以到柏家鬧得雞犬不寧,早晚咱們要被他氣瘋的!」
「再去找他,同樣討不了好。」兩人一面走上返城的路;一面交談,孟姑娘顯然不同意再次登門挑釁:「好漢怕賴漢,他不會接受你要求的決鬥,會重施故技使奸發潑胡纏。」
「賴漢怕死漢。」他咬牙說:「我會用絕技逼他不得不和我拚命,哼!」
談話間,到達十里亭。
亭後的樹叢枝葉搖搖,鑽出小魔女丘明月,和邪笑著的天涯怪乞師徒。
「你們才回來呀?」老花子用怪怪的嗓門叫,一躍人亭,支著打狗棍站在亭口邪笑:
「聽說你們死了人,所以跟來瞧瞧,死的是那幾位大英雄呀?」
「臭花子,你這浪得虛名的濫貨,給我滾到一邊涼快去,死不死人沒有你的事!」
四海游龍冒火地堵住了亭口:「咱們都知道你與姜步虛有勾結,最好別讓在下抓住證據,有宰你的藉口!」
「千錯萬錯,上門弔喪的人沒有錯,你這小混蛋豈有此理!」老花子能說會道,笑罵皆有技巧:「喝喜酒濫朋友都來湊熱鬧,送喪卻只有夠交情的人才上門,你這小混蛋……」
四海游龍一聲怒吼,疾衝而上。
「哈哈哈……」老花子狂笑著倒飛出亭後:「小丫頭,人是你的了!」
小魔女斜掠急迎,一閃即至。
「打!」聲到掌及,纖纖玉掌閃電似的到了四海游龍左肋。
上次小丫頭驟不及防,也沒料到四海游龍出手便用上霸道絕學,接了一掌幾乎送了小命,發誓要討回公道,見面便出手搶攻,毫不遲疑地也用上了絕技。
九天飛魔號稱魔道至尊,潛山長春谷名列三谷之首,不但輕功號稱飛魔,內功拳劍更是出類拔萃。
老魔出身玄門高人門下,所練的內功稱為太極玄功。
太極玄功派流最廣,種類繁多,有稱兩儀真氣或兩儀大真力,有些則稱乾罡坤極神功,或者渾天玄功等等。
不管叫什麼功,真能修至陰陽合運生生不息境界的人,屈指可數。
老魔十年前便已修至這種境界,因此戲稱為九轉神魔功,可隨神意轉移所發神功的勁道,時陰時陽令對手防不勝防。
其實,這種境界只能算太極玄功的基礎火候,距合運凝陰陽為一的境界遙之又遙,能隨神意而轉移陰陽,是技巧而非火候純青的現象。
但老魔的成就;已足以橫行天下了。
小魔女已獲家學真傳,差的只是火候,技巧已能如意發揮,所以她才敢向四海游龍討公道。
四海游龍勃然大怒,手下敗將居然膽敢貼身搶攻,要不是瘋了,就是瞧不起他這位年輕英雄。
「你找死!」他怒吼,轉身揮掌硬接。
有如山洪暴發似的渾雄掌力,被一股無形的陰柔勁道所引偏。
小魔女也身形不穩,隨外引的怪勁扭轉嬌軀,右掌同時再次搶攻,仍然光臨四海游龍的左肋。
四海游龍一驚,小魔女的反應快速嚇了他一跳,已來不及收招反擊,馬步一沉,以肋硬接來掌。
上次姜步虛不知道他懷有怪異的護體奇功,在他的肚子上攻了一拳,兩人同被震退丈外,—他夷然無損,姜步虛卻感到手臂酸麻,幾乎上當。
「啪!」一聲響,掌及左肋。
勁氣激盪,他踉蹌斜衝出八尺外,馬步一亂。
小魔女身形急劇地扭轉,也斜震出八尺。
「姜大哥估計正確。」小魔女變色叫:「你練了一種外柔內剛的邪門氣功,不明就裡的人,拳掌及體必定折斷手臂。
你這廝外表狂妄暴躁,骨子裡卻陰險狠毒,與人交手從不理會武林規律,出手就用絕學傷人;姜大哥要掘出你的根底來,現在你的邪功傷不了我了,打!」
聲出掌發,閃掠如電,一口氣狂攻了十餘掌,一沾即走,攻勢連綿。
四海游龍其實並不真的暴躁,狂妄倒也確有其事。
姜步虛用打濫仗的手段對付他,的確令他暴躁如雷,真要與勢均力敵的高手拚搏,他的沉著穩定與先前判若兩人。
在小魔女八方遊走快攻下,拳掌布下綿密的銅牆鐵壁,不但封守自如,而且還乘機反擊了三拳五掌。
一剛一柔,纏上了,勁氣襲人,打得激烈萬分,人影快速閃動不易貼身行致命一擊,短期間難分勝負。
孟姑娘愈看愈心驚,這才知道那天在大街上,小魔女知道她的身份底細,依然敢向她挑釁的原因了。
小魔女的確身懷絕技,不在乎她孟世家的幻劍絕學。
她極為關—心四海游龍,已把四海游龍看作未來的江湖俠侶,關心便心懸愛侶的安危,本能地手按劍靶,逐漸逼近鬥場。
天涯怪乞晃身攔住去路,冷冷一笑。
「你最好讓他們公平相搏,小丫頭。」天涯怪乞拂動著手中打狗棍:「記住,你們是俠義門人子弟。」
「不關你的事.讓開!」她不悅地嬌叱。
「我老人家……」
「我找你!」她作勢拔劍。
「你最好趕快溜走。」天涯怪乞還真不願用棍接她的幻劍,側閃八尺:「姜步虛正往這條路上來找你,要抓回他的燒鍋的,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那天殺的缺德鬼!我和蔡大哥正要回城,逼他到城外來決鬥,他來好了!」孟姑娘臉紅脖子粗:「你再胡說八道,休怪我動劍對付你這過了氣的邪道老朽!」
「我老人家已經被人看成老朽廢物了,豈不哀哉?」天涯怪乞怪眼一翻,手動棍發:
「給你一記花子打狗!」
出其不意棍攻下盤,孟姑娘早有防備,人往上跳,長劍出鞘上身疾沉,來一招身在空中平射發劍的銀漢飛星,避招反擊恍若電耀雷擊。
而且姿勢十分美妙靈活,鋒尖化虹直迫老花子的上盤。
走險反擊,風險倍增,假使老花子能挫體疾沉,棍往上挑,那……
太快了,老花子真來不及變招反擊,扭身側內,劍間不容髮從右肩上空電掠而過,澈骨劍氣令老花子感到澈體生寒。
人老了,反應確是比年輕人差,心中知道該如何避招反擊,手腳卻跟不上神意的指揮,幾乎逃不過這一招狂野的反擊急襲。
「打斷你的狗腿!」老花子暗驚中扭身揮棍,猛劈猶在空中的雙腳。
孟姑娘半空中吸腹收腿,劍光迴旋,「啪!」一聲劍脊與打狗棍接觸,身形著地倏然追擊,劍發狠招三星追月,一連三劍,把老花子逼退了兩丈,換了三次方位。
天涯怪乞傲嘯江湖,武功雖然並不怎麼出色,但狂放豪勇又善打濫仗,刁鑽潑辣機驚絕倫,武功比他高的成名人物,常會一不小心栽在他手上。
今天,老花子真有老之已至的感慨。
孟姑娘的劍勢果真奇幻難測,神意契合已到了完美境界人與劍合而為一,人具智慧,劍亦具有靈性,似乎發招的前一剎那,便具有任其予取予求的無窮威力。
假使老花子不是經驗豐富,生理機能並沒真的老化,這一招空前快捷的三星追月,恐怕連一星也無法躲閃。
每一劍所幻化的寒星,皆如影附形擺脫極為困難,雖然脫出威力圈,但已出了一身冷汗,心中發虛。
一聲嬌叱,孟姑娘發起了主動搶攻,劍化長虹經天,射向遠在丈外驚容明顯的天涯怪乞。
「厲害!」老花子怪叫:「給你塗臉!」
老花子親眼看到姜步虛戲弄四海游龍,用木炭塗臉。棍本來尖端點地,突然向上一挑。
泥土飛揚,挑起一叢塵土,向襲來的劍虹飛撒,這是打濫仗的妙著。
姜步虛的木炭,威力比塵土差得遠,塵土是任何兵刃皆擋不住的利器,雖然塵土勢難造成傷害。
孟姑娘吃了一驚,急急變招閃避。
「你算什麼高手前輩?可恥!」她大罵,身上已飄沾上一些浮塵:「老狗,你……」
「哈哈哈!」天涯怪乞狂笑,但不再挑土:「老夫綽號稱怪,交手怪招百出,眾所周知,這也是老夫只能稱怪,而成不了大英雄大豪傑的原因所在。
來吧!老花子的乾坤八寶袋中,還有不少讓你心驚膽跳的寶貝,即將掏出來讓你大開眼界呢!」
「妙啊!」一旁的小花子怪腔怪調怪叫:「女人最怕蛇怕蟲蟻,師父的乾坤袋中,不是有許多毒蛇蟲豸嗎?快往她身上丟啊!師父。」
孟姑娘花容變色,急退丈外。
滿身塵埃不要緊,衣裙髒了可以洗,但一把毛蟲毒蛇上了身,那可不是一位大姑娘所敢想像的大災禍。
「老鬼,你給我牢牢地記住!」她咬著銀牙叫罵:「下次,我要帶暗器專門對付你,我……」
「老花子隨時等著你,而且準備一些讓你做惡夢的法寶,保證你雲飛魄散的……」
不遠處把小魔女一掌逼退的四海游龍,人化流光飛掠而至,以為孟姑娘吃了虧,狂怒地猛撲天涯怪乞,半途拔劍出鞘,氣勢洶洶,快速駭人聽聞。
「快走!這條蹩龍瘋了!」天涯怪乞急叫,一躍三丈奔上官道。
小花子像老鼠,鼠走的身法十分奧妙,隨時折向令人難測,真不易追趕。
小魔女纏鬥了百十招,還沒能摸清四海游龍的出招手眼心法步,但對強勁的厭體內勁;逐漸摸清適應與減輕的技巧,怎肯罷手?
「劍上見真章!」她也拔劍,跟上嬌叱。
「你配?」孟姑娘截出,劍發有如駭浪驚濤。
兩女早有成見,好不容易冤家路窄,正好乖機結算,搭上手便各展所學全力以赴,攻則空前猛烈,防守時劍網綿密風雨不透。
四海游龍無法追及老少兩花子,退回在旁觀戰,片刻便收劍入鞘。
「你們旗鼓相當,並無決戰的打算。」他在旁不住嘀咕:「這樣糾纏下去,大概三天三夜也是不了之局。念慈,讓我打發她。」
「不要你管。」孟念慈一面揮劍一面叫道:「我不信她還能支撐多久,我一定要她後悔,一定!」
但她心中明白,她的幻劍固然變化神奧,而小魔女的劍同樣潑辣而詭變難測,確是棋逢敵手,不但急切裡求勝機會有限,久鬥之後也佔不了優勢。
兩人都打出真火,都不肯罷休。
但見劍起處滿天電火,分合間澈地流光,好一場勢均力敵的龍爭虎鬥,連自以為了不起,志在雄霸天下的四海游龍,也感到暗暗心驚。
能有機會見識高手拚搏,必定獲益匪淺,這一來,他狂傲的氣焰減弱了不少,無形中收斂了許多。
至少他心中明白,在劍術上他還得下苦功。
「天色不早,我們還得趕回城找姓姜的呢!」他不能不管,拖下去會誤事:「老花子逃掉了,很可能把這小魔女的老爹找來,不趕快處置她,老魔一來就大費手腳了,交給我。」
「你也挺劍上吧:「小魔女大叫:「等什麼?你們這些浪得虛名的英雄,從不以群毆為恥的!」
小魔女聰明刁鑽,已逐漸摸清孟念慈的劍路,雖然還沒找出應付的機契,但孟念慈已經抓不住主宰全局的機會了。
假使有四海游龍加入,後果必定嚴重,因此明裡激四海游龍加入,其實是用英雄二字扣牢這位狂妄的游龍。
四海游龍果然上當,完全打消了加入的念頭。
「小魔女,你將會為這些侮辱英雄的話付出代價!」他恨恨地說,隨著激鬥的中心移動,隨時準備策應孟念慈:「我要你記住,所付的代價一定很高。」
遠處的樹林中,傳來老花子的嘯聲。
是招呼小魔女快撤的信號,可從嘯聲中聽出焦灼的感情。
可是,小魔女已經無法抽身了。
天涯怪乞說姜步虛正往這條路來找孟念慈,確是實情,卻也有一半錯,姜步虛並非為了孟念慈或四海游龍,而走上這條路的。
柏家有賓客被殺的消息,已傳遍全城。
有些消息說與姜步虛有關,屍體出現在以往姜步虛落腳的十里莊,他一時好奇,大搖大擺南下看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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