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索縛龍 第 七 節
    四海游龍感到憤怒,也感到痛苦。

    與姜步虛見了兩次面.都沒獲得決定性的勝利。

    尤其是第二次,不但毀了一襲心愛的勁裝,也受了一些皮肉之傷,鼻破血流污了臉,最後仍然讓姜步虛得意地溜掉了。

    他也獲得群雄的讚揚,感到光彩,他在大街追逐天下四凶之一的一見魂飛,這個凶魔與風雲十傑齊名。

    昊天一劍白雲深、刀過無情孫不群,都名列風雲十傑,這兩傑如想擊敗一見魂飛,並不是容易的事,恐怕還沒有「追逐」的能耐呢!

    最主要的是,他從姜步虛手中,救回孟姑娘,雖然孟姑娘是無我人妖五個人擒住的。

    姜步虛能擊敗無我人妖五個人,搶奪孟姑娘,這件事也令群雄心驚膽跳。

    元我人妖與一見魂飛狼狽為奸,武功修為不相伯仲。這表示姜步虛的武功修為,比無我人妖高出甚多,目下在柏家的群雄,真沒有幾個能與姜步虛相抗衡的人。

    亂了半個更次,毫無動靜。

    大院重歸沉寂,但燈火仍然輝煌,警哨加強了些,貴賓們紛紛返回客院歇息。

    客院有幾座小院,貴賓們分散在各處小院住宿;近東那座小院安頓了六位貴賓,四海游龍就是其中的一位,也是年紀較輕的一位。

    武林無歲,江湖無輩;誰行誰就是名人、老大。

    四海游龍在南方聲譽鵲起,有他應有的地位。

    初游北地,便追逐凶魔一見魂飛,誰還教輕視他的聲譽地位?所以他雖然年輕,卻夠份量與前輩們平起平坐。

    三更正已過,貴賓們仍然沒有睡意。

    三更,是嗜黑族類最活躍的時光,夜行人最喜愛的好時刻,誰敢斷定今晚那他青衫人侵者不會重來?

    所以貴賓們心中有事,有事便有點坐立不安,睡意早就被不安的情緒趕走了。

    四海游龍就在小廳品茗,有孟姑娘陪伴,他更不想早早歇息。

    他有好幾套寶藍色勁裝,這是他最喜歡的顏色,被姜步虛毀了一套,他恨死了姜步虛。

    今晚,他換了一套同色的勁裝,由於搜入侵的黑影而佩了劍,還不想卸除,也許猜想今晚還可以派得上用場,入侵的人很可能去而復返,有佩劍不離身的必要。

    孟姑娘丟了一把劍,也換了一把古色斑斕的好劍,是屬於女性使用的輕靈飾劍,不但重量輕了三斤四兩,而且短了兩個兩尺八。

    對面的一套太師椅,坐著另兩位俠義道名人:西安神刀門大弟子關中狂客陸南星,與昊天一劍聯袂抵達的奪命飛錘晁隆。

    神刀門,是天下武林四門之一。

    天下各地門派林立,真正具有代表性的大門派,門以四門為武林朋友所公認。神刀門與尚義門同列四門之一,聲威自然不同凡響。

    神刀門的門主叫斷魂刀客陶維揚,親傳五門人極為出色,在江湖名號響亮,甘年來各擁有勢力範圍,光大門楣替師門增光,局面令人稱羨。

    大弟子關中狂客陸南星,在關中的名氣平平,但在江湖道上,光芒幾乎掩蓋了乃師斷魂刀客陶維揚。

    三十五、六歲正壯年,刀法之狂,罕逢敵手,也是一個目無餘子的狂傲英雄。

    奪命飛錘晁隆是前輩名宿,但與年輕人談得來,不像昊天一劍那麼倚老賣老。

    他與關中狂客頗有交情,因此兩人午夜品茗,打算清談秉燈待旦。

    四海游龍與孟姑娘意氣相投,低聲傾談不理會旁人,對奪命飛錘兩個人不假辭色,各自品茗誰也不理會誰。

    名氣相當的人如果不是有交情的朋友,相處在一起,很可能有是非。

    不久,雙方的噪音逐漸提高,這是必然的現象。

    說到得意或失意的事,情緒難免激動,噪門逐漸提高勢難避免,也必然引起旁人的注意

    「姜步虛那混蛋,競然膽敢如此侮辱你。」四海游龍一聽孟姑娘說及姜步虛逼她下廚的事,激怒地提高了噪門火爆地說:「我決不饒他,下次碰上了,哼!我一定用絕學送他下地獄!」

    「蔡兄,冷靜些好不好?」孟姑娘放低噪音:「如果你激怒,下次碰上了,一定不夠靈智清明,不能全力發揮,你會吃虧的。」

    「你放心,下次一照面,我就用讓他做惡夢的絕學對付他。本來,我自始就沒把他看成勁敵,所以只用平常的武功和他相博。下次,哼!他非死不可!」

    關中狂客有名的狂,愈聽愈起反感。

    狂的人有種人側目的毛病,那就是只許自己狂,見不得別人狂。

    關中狂客就是這種狂人,愈聽愈感到不是滋味。

    「蔡老弟打遍大江南北無敵手,想必具有驚世絕學。」關中狂客轉首微笑,笑容怪怪地:「本來嘛!所謂絕學。假使珍惜使用,或者挾技自珍,早晚會吃虧的。

    萬一對方同樣具有驚世絕學,一照面便立下殺手,不讓對手有施展絕學的機會,結果如何?蔡老弟假使一開始就用絕學下殺手,何至於血流破面衣衫凌落?」

    血流破面衣衫凌落,正是四海游龍狼狽的寫照。

    關中狂客有失厚道,一棍子戳中別人的創口。

    「你多什麼嘴?」四海游龍虎目怒睜:「難道說,你老兄也具有驚世絕學,準備與在下分高低,一照面便向在下立下殺手?」

    「呵呵!老弟別生氣,咱們是站在一邊的。」關中狂客心中暗惱,但臉色卻泰然自若:「在下不知道什麼叫絕學,有技不傳帶進墳墓藝從此絕,並不是什麼好德性。

    在下練了二十年刀,天下問刀法有千種萬種,那算得上絕學?老弟別抬舉我啦:

    「

    「閣下說話笑裡藏刀,該算是絕學啦!」四海游龍不再激動:「幸好咱們是站在一邊的,在下深感遺憾!」

    「遺憾?老弟之意……」

    「在下的意思,是沒有各展絕學一搏的機會呀!也許,你我可以來一場賭博。」

    「在下不是賭徒。」

    「不是賭金銀,是賭命。」

    「什麼意思?」關中狂客粗眉一軒。

    「日後碰上功臻化境的高手邪魔,咱們拈斗上陣,看誰的絕學能在最短期間,將對手殺死;各以三場決勝負,能先後三場皆將對手殺死的人是勝家。

    假使各勝三場,當然難分勝負,那就你我再公平一博,剩下的人是勝家,老兄意下如何?」

    「胡鬧!」奪命飛錘一看即將鬧僵,只好出面排解:「自己人怎能用這種荒唐的賭法?蔡老弟的絕學,真能對付得了姜步虛?」

    「那是一定的。」四海游龍傲然說:「那小子如果來了,閣下定可大開眼界……」

    廳門口傳來一聲輕咳,黑影當門而立。

    「姜步虛!」孟姑娘惶然嬌呼。

    「說曹操,曹操就到。」奪命飛錘喃喃自語。

    姜步虛青衫飄飄,大搖大擺邁步入廳。

    「你這混蛋真會吹牛,你那有什麼狗屁絕學?」姜步虛嘲弄地說:「你那雙狗爪子的狗爪功,只會刨地找骨頭,只會撕破在下的衣衫,狗屁!」

    「好,你來了!」四海游龍咬牙而起。

    警訊發出了,氣氛一緊。

    「我說過要來,當然會來。」姜步虛一點也不緊張:「來等你一照而、使用絕學送我下地獄呀!不要臉瞎吹,十里亭第一次照面,你就用絕學對付我了,也許,你真懷有狗屁絕學,我倒是真想開開眼界呢!」

    奪命飛錘是幾個人中,輩分最高的人、不由他畏縮,必須挺身出面打交道。

    「在下晁隆,匪號稱奪命飛錘。」奪命飛錘劈面攔住姜步虛,暗中運功戒備:「閣下就是姜步虛?」

    「不錯,鬼神愁姜步虛,那就是我。」姜步虛背著手,神色泰然自若:「我聽說過你這號人物,畢竟我趕鏢車趕了四年,對橫行天下的人物多少有些印象。

    你腰間所纏的流星錘鏈子比傳流的錘鏈長一倍,三丈內錘出奪命追魂,十分霸道。」

    「閣下……」

    「少廢話,這裡沒你的事。」姜步虛擺出高手名宿的嘴臉:「我要和這條蹩龍了斷一些事。」

    廳口,第一個出現的人是昊天一劍,住得最近,所以來得最快。

    「姜老弟,你來得正好。」昊天一劍的三角眼陰晴不定,邁步入廳說道:「何不平心靜氣談談?」

    「我不是來和你們談的。」姜步虛向側移,避免前後受敵。

    「那你來……」

    「來搶回我老婆。」姜步虛向孟姑娘一指,笑容邪邪地:「好像她不守婦道,與這條蹩龍親親蜜蜜……」

    一聲怒吼,四海游龍憤怒地逼前兩步,在丈外一掌吐出,絕學出手了。

    姜步虛外表泰然自若,但暗中早作提防,事先已知道四海游龍要用絕學對付他,他怎敢大意?

    他剛想接掌,突然發現四海游龍眼中,倏然湧發的異芒可疑,心中一動。

    他已經領教過對方的爪功,知道對方所發的怪異勁道十分詭奇。

    假使這種詭奇異勁加強,或者變異,那麼,很可能出現無可抗拒的真正「絕學」,威力很可能石破天驚。

    在不瞭解對方底細之前,貿然用自己的絕學接招,萬一抗拒不了,結果如何?

    知已不知被,是兵家大忌。

    意動神動,他也丫掌吐出。

    雙方相距近丈,同以神奇的掌力遙攻遙接,行家一眼便可看出,他兩人的內功修為,必定已修至化不可能為可能的超凡境界了。

    能將掌功發於體外,傷人於三尺以內,已經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因為以掌發出,勁道不可能聚於一點進發,勁道擴散威力必定減弱。

    所以掌功傷人於三尺以內不難練成,三尺以外便勁散功消,近丈傷人,根本無此可能,恐怕只有傳聞而無事實可證了。

    兩人相距丈外發掌,連昊天一劍這種高手中的高手,也認為兩人是在開玩笑,擺架子唬人。

    奪命飛錘和關中狂客,更是心中冷笑,這算什麼兒戲?擺樣子唬行家,豈有此理。

    還好,兩個高手已在姜步虛現身時,暗中默默行功戒備,並非全無防備。

    兩人的掌吐出,一無風聲,二無異嘯,真像遙相比劃,更像用虛招製造續攻的好機。

    剎那問,燈光搖搖,潛勁陡然爆發,氣流加速形成隱隱風雷,怒湧的氣旋像是龍捲風。

    奪命飛錘和關中狂客首當其衝,強烈的氣旋斜湧,湧向遠在丈外的兩人所站處,看出異象,被引偏的強烈氣旋已經及體。

    「砰葡!」奪命飛錘和關中狂客,倒摔而出的身軀,兇猛地背部撞上牆壁,牆壁搖搖,廳柱也有搖動現象發生。

    似乎整座大廳,正受到強勁狂風的摧撼,燈光偃而復明,令人動魄驚心。

    吳天一劍疾退至廳口,幾乎被門檻所絆倒一

    四海游龍馬步一虛,幾乎隨被引偏的勁道衝出。

    姜步虛臉色一變,眼神呈現困惑與驚疑。

    「你這小子使奸!」四海游龍怒叫,吸口氣待發第二掌,左掌搭上了右小臂,右掌向外一翻。

    姜步虛確是使奸,不硬接而用上了神奧的引力術,雖然表面上看是正面直向發掌接招,其實用上了斜走引力的妙著。

    奪命飛錘與關中狂客,吃足了苦頭。

    四海游龍向外翻的手掌,將發未發的瞬間,姜步虛眼中困惑與驚疑的神情,也在急劇改變,斜立胸前的手掌,也向外一翻。

    身後,突傳出輕而急的長劍出鞘聲。

    身後唯一的人是吳天一劍,這位功臻化境,劍術通玄的風雲十傑之一,用劍攻擊必定狂猛無匹,如果在背後襲擊,想得到必定更為可怕。

    雙方功力悉敵,加上超塵拔俗高手用劍夾攻,即使是三流人物,也可以計算出必然的結果。

    他已別無選擇,生死決於電光石火的一念之間。

    一聲長嘯,他身形一晃,風生八步,整座大廳在嘯聲中飄搖,燈火乍明乍滅中,人影倏然隱沒。

    四海游龍的掌,就在這瞬間吐出,隱隱風雷聲比先前的一掌稍強,但排山倒海的暗勁潛流卻猛烈一倍,大廳似乎陷人滔天狂濤中。

    昊天一劍光芒四射的長劍,也在這一瞬間吐出一道電虹,劍氣破空聲有如金石錯嗚,令人聞之毛髮森立。

    位於掌勁劍氣匯聚中心的姜步虛,已經先一剎那消失無蹤。

    一股依稀難辨的淡淡青煙,流瀉出大關的窗口。

    不是青煙,是姜步虛,逸走的身法太快,所以誤認為青煙。

    掌勁與劍氣一進而散,罡風勁流徐徐靜止。

    「你走不了!」四海游龍大叫,身形乍起,也幻化為淡淡的寶藍色輕煙,穿窗而出倏然隱沒。

    廳口湧現五六個人,來晚了半步,只看到逸走的淡影。

    「這兩個年輕人,到底出於何處高人門下?」邁步入廳的伏魔劍客駭然變色:「就算是出身於絕世高人門下,也不可能修至這眼凡境界。諸位,今後切記不可逞強,與他一比一玩命,太危險了。」

    「幸好四海游龍是咱們一邊的人。」感到渾身酸痛的奪命飛錘臉色蒼白,語氣中仍飽含驚恐:「也只有他,才能擋住姜步虛。」

    「難怪這條龍狂,他真有狂的本錢。」氣色更差的關中狂客驚然說:「幸好我沒惹火他,我真挨不起他這種不可思議威力萬鉤的巨掌。」

    「所以他懷劍進入廬山,我就知趣地迴避他呀!」昊天一劍苦笑:「賀老哥,得設法控制這條龍,假使他拂袖而去,目下咱們沒有人擋得住姜步虛。」

    「恐怕只有孟老哥,才能設法留住他。」伏魔劍客賀世榮的目光,落在孟姑娘身上:

    「念慈侄女,四海游龍可曾透露他是何人門下弟子?」

    「他一再表示藝自家傳,侄女也不便追問。」孟姑娘搖頭表示所知有限:「據他說,他所練的內功心法,屬於至陽至剛,聚勁一擊,可按石成粉於三尺內。」

    「不可能是至陽至剛。」奪命飛錘是內功行家,行家的話可信度高:「發時毫無霸氣,觸及對方的勁道才進發隱隱風雷,是屬於陰極陽生的玄門先天氣功,僅餘勁就讓我無法抗拒。假使用來御使兵刃,寶刀寶劍也會在他的兵刃前崩碎,可怕!」

    「我只擔心那個姜步虛。」關中狂客說:「四海游龍太過浮躁,對付不了他。」

    「老天爺!但願雙仙兩位前輩能趕快前來。」伏魔劍客沮喪地說:「不然,咱們只好先妥作安排,以三對一的陣勢暫且應付,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一比一,誰也應付不了他,老夫耄矣!」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臉上明顯地呈現驚容,心情沉重。

    四海游龍恨透了姜步虛,他有充分懷恨的理由。

    姜步虛不但侮辱他喜愛的孟姑娘,甚至毫無顧忌地登門搶人。

    他那一掌威力駭人的絕學,被姜步虛用巧勁引偏誤中自己人,使他臉上掛不住,這比輸招更難堪。

    追上屋頂,姜步虛的身影已遠在第三進房屋的瓦面。

    「不殺你此恨難消!」他怒叫著破空飛躍而進。

    姜步虛的身影,消失在屋脊後。

    看不見屋脊後的影物,他不顧一切循屋勢狂追,直追至柏家大院的最東端,仍不肯罷休,飛越一條小街上空,躍登鄰舍的瓦面。

    姜步虛的形影早就消失了,他只是衝動地盲目追逐.根本不知道姜步虛的去向。

    連越九棟房屋,眼角餘光瞥見右首不遠處另一座屋頂,一個黑影從瓦脊右端升起。

    他以為是姜步虛,不假思索地飛躍而進。

    黑影也發現了他,頗感意外地停立觀望。

    「流光遁影,高明!」黑影喝采,銀鈴似的噪音極為悅耳。

    不是姜步虛,是女人!

    他的怒火仍在燃燒,發現追錯人,本該消去敵意,放棄攻擊陌生人的愚蠢舉動,但他正在火頭上,而且已從這一面的屋頂飛撲,三丈餘空間眨眼即至,情勢已控制不住,仍然狂野地衝落,左爪已光臨黑影的頭部。

    「該死!」黑衣女郎驚罵,問不容發地斜移丈外,乘勢拂出一掌回敬,出手捷逾電閃,閃避的身法更是神乎其神,硬從他的爪下脫出。

    「噗!」一聲輕響,他感到右脅一震,挨了一記重掌,被震得偏離落腳點,幾乎失足摔跌出脊角的鴟吻外。

    腳一沾瓦面,他無名火發,大喝一聲,一掌向遠在丈二左右的黑衣女郎拍去,激怒中用上了絕學。

    黑衣女郎並不認為遠在丈二外發掌是唬人的,能將絕頂輕功流光遁影練至化境的高手,不可能在丈外發虛掌唬人,這一掌必定非同小可。

    由於先前一掌反擊得手,未免得意戒心不足,也興起強烈的好勝念頭,一聲嬌叱,雙掌來一記推山填海硬接,采的雖是守勢,卻表現出後續猛烈反擊的氣概,身形前傾躍然欲動。

    這瞬間,身側人影從簷下竄升,貼瓦棧射到。

    「保住心脈……」急喝聲在同一瞬間入耳。

    黑衣女郎還來不及會意轉念,但吐出的雙掌倏然一頓,可怕的怪異勁道,已排空而至,自己所推出的掌勁回頭反走,而且與對方強壓的勁道合流,洶湧而至勢如排山倒海,一切反應皆晚了一剎那。

    直撼內腑震力極為狂猛的勁道剛及體,但覺渾身一震,接著身形被另一股力道所帶起,神智恍惚中,耳聽風聲呼呼,大片青瓦爆裂散飛聲同時入耳,身臨急劇浮沉,身上的痛楚急劇增加。

    「我非宰了你不可!」耳聽四海游龍發瘋似的咒罵,但咒罵聲倏忽遠去。

    室中一燈如豆,散發出柴草的霉味。

    這是一間柴房,堆放了不少柴草,僅近門便有地方迴旋。

    燈就擱在門旁,不至於接近易燃的柴草。

    黑衣女朗被擺放在散滿碎枝草屑的狹窄地面,任由姜步虛全神貫注檢查全身的經脈。

    女郎仍在半昏迷狀態,蒼白的秀臉不時湧起忍受痛苦的表情。

    她是小魔女丘姑娘,九天飛魔的愛女,潛山長春谷惜春宮的小宮主。

    那一身黑色勁裝,把美好的身材襯托得玲瓏剔透,渾身綻放出動人的青春氣息。

    「很古怪。」姜步虛一面檢查一面惑然自語:「決不是陰柔的邪功所造成的傷害,每一條經過胸腹的經脈,都有震得經脈變形瘀血的現象,陰柔邪功只能使經脈萎縮封經閉穴。可是,那條蹩龍發掌的景象,的確是陰柔的怪勁,怎麼會出現相反的傷害現象?

    真怪。」

    「我……我要……要死了……嗎?」小魔女昏昏沉沉地嘎聲問。

    「很難說,我正在替你做澈底的查驗。」

    「查……查不……出……」

    「放心,我一定可以找出問題所在來。」

    「我……我好難……受……」

    「那是一定的。」他苦笑:「身前的每一條經脈都受損,真會痛得要人命。只要能確實分辨出及體的內功是陰是陽,就可以用對症的手法疏解或導引。」

    「能不能兩……兩樣都……都試……」

    「胡說!你不要命啦?手一下即使不起反作用,也會毀了附近的經穴,你希望日後做廢人嗎?」

    「可是……」

    「你知道有更高明的人施救嗎?我會帶你去,但必須在一刻或兩刻時辰內施救,不然……」

    「你……你……」

    「必要時,我會死馬當作活馬醫。」他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得看你的造化了。

    唔!有苗頭了。」

    「怎……樣了?」

    「極泉有異。」他分別拉起姑娘的左右手,分別伸兩指探人撕開的衣袖縫內,先左後右探索兩肘窩:「極泉穴是血脈出入胸膈的通道,血浮湧擴張而流速加劇,可疑的是溫度並沒倍增。告訴我,你是不是隱隱感覺出於嘔煩渴,而不感燥熱?」

    「是有……有一點。」

    「手少陰心經如果受到陽罡內功所損,將導致血脈迸流;反之,則血脈回注心坎。

    我要先用太極自然衍化疏引功,找出溫度為何不增的原因,就可以判斷那傢伙的內功根底了。」

    「我……有救了……」

    「也許。記住,不要抗拒痛楚,全身放鬆,全神貫注作細水長流的吐納,你一定可以度過難關。小姑娘,信任我,和我合作。」

    「我……信……任你……」

    四更天。

    全城在沉睡中。

    姜步虛拈起油燈,開啟柴門。

    「只要你不跳躍打鬥,必可平安回家,我不送你了。」他一面向外面觀察一面說:

    「這裡是小南門外,吹台東側半里地的一座農舍柴房。」

    「我……我渾身虛軟,你……你不送我……」小姑娘躲在他身後,嬌怯怯地說。

    「我還有事未了……」

    「還是要去搶女人?」

    「別胡說!」他熄了燈火:「不關你的事。哦!你怎知道我搶女人?」

    「開封城耳朵尖的人都知道,我就是去……去看熱鬧的,沒想到……」

    「沒想到,熱鬧沒看成,碰上了那條蹩龍,幾乎送了小命。你們這些人就是閒得無聊,好像碰上閒事不管,就活得不耐煩。」

    「人家……」

    「好了好了,時候不早,我送你回去,是不是住在十里莊?」

    「你怎麼以為我住在十里莊?」

    「你就是那天化裝為村姑的多嘴婆。」他調侃小姑娘:「喂!你貴姓?」

    「我叫丘明月,很俗氣是不是?」

    「圓姿替月,不錯呀9好像叫月的姑娘們,都長得白白胖胖的,你卻像香扇墜一樣的小美人,應該叫星什麼的才名實相符。喂!你走不走?」

    「走就走,我住在東大街的大梁老店。」

    「哎呀!那豈不是要進城?」

    「大概是的。」

    「煩人。」他苦笑。

    「又怎麼啦?」小姑娘躲在他身後偷笑。

    「這座千百年來你爭我奪的瘟牆,城牆高有三丈。」他大發牢騷:「想爬上去得爬上老半天,累死人。帶著你這位大姑娘偷越城牆,碰上巡城查夜的丁勇……」

    「那一個丁勇奈何得了你?連鬼神見了你都發愁。至少,你曾經把我平平安安帶出城,對不對?」

    「多嘴婆!走吧!」

    「再叫我多嘴婆,我……」小姑娘大發嬌嗔。

    「你本來就是多嘴婆,你又能把我怎樣?」

    「你……可惡……」

    兩人一面鬥嘴,一面往外走,像是兩個熟悉的玩伴,嘻嘻哈哈無憂無慮的老鄰居。

    早膳後不久,寶藍色的身影出現在小巷的小屋前。

    四海游龍穿得更光鮮,佩了劍,聲勢洶洶堵住了大門。

    身後,孟姑娘也一身黛綠,佩了劍,女英雌的形象同樣鮮明。

    兩人走在一起,真堪匹配,男的英俊魁梧,女的美艷婀娜,可算是一雙壁人。

    「姓姜的,你如果不出來,在下可要破門打進去了。」四海游龍嗓門像打雷,威風凜凜,滿臉怒容:「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大門開處,姜步虛青衫飄飄泰然踱出門外。

    「你送回我那燒鍋的,我會原諒你三次。」他嘻皮笑臉,笑得邪邪地:「昨晚你這狗娘養的好狠,出手就想要我的命,但我不怪你,男人為了爭女人,不擇手段是正常的事,誰的頭被打破,不必怨天尤人。喂!你還真像一個送親的呢!」

    比起四海游龍來,他在英風豪氣上差了一段距離,距離同樣英俊魁梧人才一表,但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叱吒風雲的英雄豪傑。

    但他那份瀟灑飄逸的風華,四海游龍就萬難企及了。

    巷子兩端,早就有少少看熱鬧的人靜候好戲上場,其中有不少俠義道名人,有地方的城狐社鼠。

    九天飛魔一家老少六男女,也佔了一席地袖手旁觀。

    他這番酸甜苦辣皆備的嘲弄話,引起一陣哄笑。

    小魔女丘明月倚在乃母身畔,狠盯著明麗照人的孟姑娘。

    她身外側站著支棍怪笑的天涯怪乞師徒,老少倆的起哄怪笑聲特別刺耳。

    這段時日所發生的正邪鬥法事故,江湖朋友大多瞭然,姜步虛突然冒出來,以第三方受害者的立場,向俠義英雄們報復,獲得除俠義英雄以外的人士同情。

    似乎,正邪勾心鬥角的風波,已經不是當前重要的大事,他反而成了眾所矚目的目標啦!

    一個盛怒激憤的人,與嘻皮笑臉的人鬥口,穩輸不贏,必定會走上必然要走的老路:

    動武。

    「我要你把所說的每一句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嚥回肚子裡!」四海游龍凶狠地舉步逼進:「昨晚你逃得快,今天你除非會飛天……」

    「哈哈!你少臭美,昨晚你人多勢眾,我鬼神愁不得不讓你充人樣,今天在這麼多英雄好漢面前,我不信還有那些狗娘養的有臉一擁而上。我不會飛天遁地,你這條鱉龍也不會飛騰變化。喂!敢不敢打賭?」

    「混蛋……」

    「你不要鬼叫連天,在這裡和我比嗓門。」

    「你這……」

    「我準備和你賭,采頭是孟家的千金。」他的嗓門也夠大:「誰最後站在這裡耀武揚威的人是贏家,采頭就是這人的。

    算起來吃虧的是我,她本來就是我的老婆,用老婆做來頭和你賭,丟人現眼挨罵的是我,你說吧:賭不賭?賭你一定是大輸家。」

    「喂!快答應吧!」有人起哄怪叫:「這可是天掉下來的大便宜,決不可能有第二次了。」

    「好,我就和你賭。」四海游龍下不了台,非答應不可:「反正你是死定了……」

    「是嗎?你不要太過自信了,我鬼神愁早就準備對付你的寶貝,你注定了是大輸家。」

    「荒謬絕倫!」九天飛魔怪叫聲如沉雷:「你兩個混球簡直豈有此理,就不怕讓人笑掉大牙?胡搞!」

    四海游龍一咬牙,急衝而上,掌伸出了。

    「寶貝來也:「姜步虛與高采烈怪叫:「打!打!打……」

    他的左手大袖中,藏了一大堆兩寸長,兩寸粗的木炭,喊一聲射出一段,一段連一段的連綿不絕。

    本來份量輕的木炭,飛行時卻傳出隱隱風雷聲,可知勁道與速度必定極為猛烈。

    一步錯,全盤皆輸,四海游龍自以為是英雄,做夢也沒料副他會用上了賴皮打法,措手不及。

    黑忽忽的物體滿天亂飛,怎能不怕打?

    木炭一觸掌勁,便碎成粉末,黑粉滿天飛舞,片刻間,漂亮的寶藍勁裝成了灰裝,英俊的臉蛋成了尉遲恭的黑臉,而且雙目難睜,肺部吸入大量炭粉,嘴巴咽喉同樣難受。

    「打!打!打……」叱喝聲也連綿不絕。

    四海游龍鬧了個手忙腳亂,有苦說不出,一而再前衝,都一而再被木炭逼退。

    輕脆的木炭面積大,擊中身軀根本不可能造成傷害。

    但在姜步虛手中發出,就成了可沒石貫甲的利器,擊中身軀木炭炸爆成粉,但可怕的勁道已經先行人體,直撼內臟痛入骨髓。

    四海游龍發瘋似的拍打連綿而至的木炭,仍然先後被五段木炭擊中胸腹,每中一段,不但身形不穩,馬步也動搖,進一步卻退兩步,狼狽萬分。

    「這條蹩龍上了大當,栽得好慘!」有人歎息著叫:「十賭九輸,他是不該賭的。」

    「快拔劍!」旁觀的許門主大叫:「用魚躍龍門身法必能近身。」

    魚躍龍門是雙手御劍平伸,斜躍再平飛凌空撲擊,對方可攻的部位只有頂門和雙肩,但有劍伸在前面形成護障,筆直地平飛衝刺,一躍便可近身,近身木炭便無法使用了,確實是值得一試。

    可是,四海游龍沒有機會拔劍。

    「啪!」一聲響,炭粉爆飛,木炭不可思議地鍥入雙掌布下的銅牆鐵壁,在四海游龍的嘴巴開花。

    上次被打得鼻傷血流,這次嘴巴遭殃,嘴唇出現裂痕,炭粉猛往口中鑽。

    「呃……」四海游龍連退三步,小腹下又挨了兩段木炭,受不了啦!

    一聲長笑,姜步虛趁他馬步大亂的機會,袖底飛出一條牛筋長索。

    他是掌鞭的大行家,對運鞭學有寸精出神入化,長桿鞭本來就是一根丈八長繩,可以遠及三套車的領路健騾,如臂使指極為精妙。

    騾車與馬車不同,通常分為一至三套車;一套,指一匹騾拉動的車;兩套,兩匹騾一前一後;三套,三匹騾成一路。

    這是說,三套車前後三匹騾的長度距離,足有兩丈以上,長鞭指揮第一匹健騾,沒有熟練的運鞭技術決難如意。

    所以一個熟練的大掌鞭,在趕車行業中的地位頗高,玩鞭的技術優劣也決定待遇的高低。

    四海游龍眼前朦朧,眼睛早被炭粉掩塞,雙目難睜,那知道腳下有變?更沒料到姜步虛能在兩丈外攻擊他。

    牛筋索破空抖出,矢矯如龍到了下盤,索頭閃電似的急繞,奇準地纏住了右腳,兇猛的勁道傳到,速度與勁道皆達到神奇境界。

    「龍飛了!」姜步虛怪腔怪調怪叫。

    四海游龍右腳先起,手舞足蹈斜升飛翻精采絕倫,「叭噠」怪響聲中,摔飛出丈外狼狽萬分。

    孟姑娘一閃即至,拔劍情急救人,劍光如匹練,奇準地砍斷了再次光臨四海游龍脖子的牛筋索。

    四海游龍一躍而起,劍終於出鞘了。

    「兩打一,狗屁!」有人大叫。

    「哈哈哈……」天涯怪乞狂笑:「四海游龍,你是個大輸家,有目共睹。」

    姜步虛的牛筋索長有兩丈餘,斷了一半,丈餘長反而更具威力。

    索到了孟姑娘的下盤,速度增加一倍。

    孟姑娘已來不及收勢沉劍,本能地飛躍而起閃避。

    在她後面的四海游龍卻遭了殃,這次被纏住了左腳,砰一聲再次摔倒。

    雙目難睜,手上即使有龍泉太阿,也成為廢物。

    四海游龍只能強忍著激憤,利用聽覺和姜步虛死撐。

    對遠在丈外攻擊出神入化的牛筋索,毫無防衛的能力,手中的劍確是成了廢物,爬起發瘋似的揮劍布下綿密的劍網自保。

    如此死撐,能撐多久?

    孟姑娘疾降而下,圍魏救趙揮劍猛撲姜步虛。

    「也給你三分墨塗臉。」姜步虛怪叫,木炭再次連續飛射。

    孟姑娘怎敢重蹈四海游龍的覆轍?攻勢半途中止,向左急急繞走,立即脫離保護四海游龍的有利位置——

    小勤鼠書巢 掃校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